第三节 大哥的抵抗很是激烈。每天打电话来,甚至到家里按门铃。我无情地挂掉电 话,威胁他要报警,让他吃闭门羹。突然被我切断兄弟关系的大哥,从此也许不 好过日子了。但是,我已经不管他到底想死还是想活了。就在这样的坚持下,一 次也没见面地过了一年。 和大哥分离后,我将中西事务所结束掉,把职员和弟子们全介绍到其他地方 去工作。虽然我自己一个人单干,有些地方的确不太方便,不过省下来的经费, 使得债务偿还的脚步加快了许多。 那年年底,我第三度获得日本唱片大奖。乘着那股气势,所有的债务终于偿 还完毕。我已经不欠任何人一分钱了。 “中西学长,我的工作也终于告一段落了,债务还清了,真的辛苦你了。不 管哪里都好,你快去找个喜欢的地方盖栋房子吧!” 听到斋藤律师这么说,我真的满心欢喜。 去湘南玩了几趟之后,我不知不觉地喜欢上了那片土地。有海、有绿意,人 气又旺,尤其是镰仓一带,充满了浓厚的历史气息,挑起我对日本的乡愁。 我在镰仓和逗子交界处的高地买了一块土地,在那里盖了一栋砖造房子。 “终于办到了!” 我躺在沙龙的沙发上,眺望着天花板说道。 “虽然长夜过去了,太阳开始从东方的天空升起,不过还有云,阳光穿过云 间,照射下来,这简直就是现在我心情的写照。” “如果能这样持续下去就好了。” 百合子的开朗依然残留着紧张的神情。 “从今以后也一样,即使大哥打电话来,也一样马上挂掉,他要是出现在家 门前的话,就马上打电话报警,反正要贯彻始终就对了。” “我真的没想到,你会和大哥断得这么彻底。” 百合子对于我和大哥断绝来往的事情,好像还心存怀疑。 “我啊,要生气是得花很长的时间没错,可是,一旦生气了,就再也回不到 从前了。” “还真的是花了很长的时间喔!” “住在目黑区的时候,我曾打算一起去死的,不是还写了遗书之类的东西吗? 那个后来放到哪里去了?” “那种东西早就把它丢掉了。从那时候起我就想,你绝对不能比大哥早死。” “要比大哥早死,那是想死也死不了的啦。” “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才行喔。” 百合子的目光落在自己大大的肚子上。 百合子现在正怀着八个月的身孕。预产期是五月二十五日,这个孩子将和长 子龙介相差十岁。也就是说,这十年来,我们夫妇长期活在恐惧之中,连生小孩 的事都不敢想。 比预产期早了一个多月,女儿诞生了。看着躺在保温箱里的女儿,我如此想 着:“我有必须守护的家人。为此,就算是亲兄弟,我也要和他奋战到底。”虽 然这个非下不可的宣言本身就是一件可悲的事,然而,在那之后,大哥的攻击却 依然持续不断。 大哥像是在暗处射子弹似地打电话过来。 “礼三,有没有钱?一百万就好了!” “都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拜托你,原谅我嘛!” “兄弟是一心同体的嘛,你自己幸福就高兴了吗?” “总之,我不再干坏事了,我们也差不多该和好了吧?” 只要接到大哥的电话,我就嚷道:“我大哥早就死了!”然后挂掉电话,瞪 着天空大叫:“去死吧!不死的话,我就诅咒你死!” 可是大哥的攻击丝毫没有减弱。 “我没有钱出席战友会。三十万,借一点给我嘛。我会马上还你的啦!” 有像这种要小钱的电话,也有钱庄打来的电话: “你大哥说要离婚,需要两千万当赡养费,现在来我这里借钱,你愿不愿意 当他的保证人?” 他千方百计地找我麻烦。 如果大哥认真工作的话,我可能还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受到良心的谴责;但 只要大哥一直堕落下去,我倒反而感到心安理得。当我确定了自己的判断无误后, 不觉地感到一阵欢喜。 当年号从昭和改为平成①之后,我的内心也起了某些变化。想写歌的心情急 速凋萎。此时我才发现,虽然自己所写的歌曲大部分的体裁都是情歌的形式,然 而那些歌所表达的全是对昭和这个时代的爱与恨。当昭和时代结束后,那份感情 便失去了撞击的对象。在我心里无法用歌曲表现或只能用其他手段表现的某些东 西,开始交织错综。 平成四年十一月十一日,我遭遇了最严重的一次心脏病发作。我被救护车送 到医院,那天正好是大哥的生日,我简直有一种被大哥诅咒的感觉。我怎么甘心 比大哥早死呢?我在口中反复念着,点燃活下去的意志。我在住院三个月之后康 复了。而那个时候,大哥的身体开始不适,整日躺在病床上。经历了一年与病魔 搏斗的生活,他终于死了。诀别以来,经过了十六年。 ---------- ①平成元年(昭和六十四年)为公元1989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