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向蓝天
安东在二次大战前出版了三本书:《南线邮航》、《夜航》与《风沙星辰》,
其中大部分历险故事都发生于1926年至1932年之间,当时安东在西非与南美驾驶邮
务班机。安东在1920年离开高中,对未来感到一片茫然,后来到巴黎艺术学院念建
筑。他倒没有立志成为伟大的建筑师,对他而言,当建筑师只不过是一个不着边际
的梦想。这时候已经没有人牢牢盯住他,因此他常在灯红酒绿的餐厅、酒馆里浪荡
度日。照理说,安东应该依循祖先的脚步,迎娶有钱有势的名门千金,然后回到圣
摩里斯老家帮助母亲管理家产。
1920年,安东大多住在圣日耳曼大道(Saint Germain des Prés )上
的路易西安旅馆(Louisiane ),后来这家旅馆因为西蒙·波伏娃与萨特两位大师
级存在主义作家的进驻而名闻遐迩。安东的第一次性经验应该就在念建筑这段日子
中发生。在充满自传色彩的《南线邮航》中,安东提到了在蒙帕那斯(Montparnasse)
的法兰西学院餐厅泡妞、发生一夜情的往事,不过很明显的,他对于这种随便与人
上床的行为感到很可耻。
一次大战刚结束的那段时间,学生们的生活格外开放,这种情形和二次大战过
后相差不远。安东花很多时间在餐厅写作,或者上夜总会,他刻意营造一种浪荡不
羁的生活。母亲给的零用钱够他花销,而且没东西吃时大可参加有钱亲戚的正式晚
宴,再不然就回到表姨妈的公寓。在这栋面对塞纳河的宽敞公寓里,安东可以舒舒
服服过日子。
只要一有空,安东一定绞尽脑汁想办法突破家人的反对,一圆飞行梦。1921年,
他的机会来了。当时法国政府征召人民服役,为时两年。安东决定加入空军,担任
地勤修护人员。4 月9 日,他奉调斯特拉斯堡战斗中队,军阶是二等兵。
通常飞行员必须在军官学校中签订三年役期才能执行飞行任务。不过安东发现
了制度的漏洞:只要持有民航飞机驾照,即使是二等兵也能参加战机飞行训练。距
离报到日还有几天,安东开始实施计划的第一步骤。
1921年4 月某个晴朗的早晨,安东前往斯特拉斯堡伊霍夫(Neuhof)机场,他
找到一位东方航空公司的飞行员,以50法郎的代价请这名飞行员带他飞越阿尔萨斯
上空。1870年至1918年间,阿尔萨斯曾被德国占领。安东在空中飞行了十分钟后,
又要求再绕一圈。两个月后,安东回到伊霍夫机场询问飞行训练课程。
这位飞行员名叫罗贝尔·埃比(Robert Aeby )。1918年,在德国遵守停战协
议归还阿尔萨斯之前,埃比曾接受德军飞行训练。埃比心思细腻、做事小心翼翼,
他甚至还记得安东开始受训的日期、飞机的机型与登记字号。1921年6 月18日,安
东坐上了法尔曼F40 (Farman)F -CTEB的驾驶舱。安东得到上级指挥官默许,缴
了2000法郎的学费,拜埃比为师。安东的家人把这件事称为“斯特拉斯堡密谋”。
安东要求埃比发誓,绝对不向任何人透露收他为徒一事。就这样,这位前德军飞行
员在事前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收了第一个徒弟。
埃比的飞行日志于1940年遭德军没收,不过副本倒是保留了下来。安东自述的
首次单飞经历与日志记录有不小出入。安东告诉朋友,他未经教练许可,擅自开飞
机,结果引擎起火烧到他的裤子,差点发生坠机意外。时间久了,这则小故事愈编
愈长,后来一位当时目睹安东降落的空军少校告诉年轻飞行员说,如果安东所言属
实,当时他绝对不可能因为飞机坠落而死,因为坠落前他应该早就被烧死了。
根据埃比的飞行日志,出自安东口中的这则故事大部分情节是凭空捏造的。安
东上了11堂、为期3 周的双控飞机课程之后,开始实地演练。这一次他改开性能特
殊的索普维特(Sopwith )双翼飞机,埃比带着他飞了10分钟,并在降落前要他接
手驾驶。安东准备降落,但他错估了高度,于是加速尝试第二次降落。可是他的动
作太粗鲁,导致汽化器走火,一道火焰射进了驾驶舱,烧到安东的绑腿鞋。
埃比一再嘉许学生的冷静沉着,安东虽然无法正常降落,但最后的着陆动作却
十全十美。埃比说,第一次操控陌生机型时犯错是可以原谅的,更何况安东的反应
非常正确。埃比对徒弟的评价是:能力过人、反应敏捷、判断果决。
然而教练对安东的某些态度、行为却不敢苟同,甚至觉得安东老是给人以高高
在上的感觉。尽管安东成年后待人接物没有阶级之分,但是他常利用头衔与关系,
好让自己在空军里占点便宜。埃比称安东为“伯爵少爷”。他说,安东运用各种关
系逃避法规限制,而且不愿帮忙处理上课时的例行事务。另外一件事也让埃比心生
埋怨:安东完成首次单飞任务后并没有依循惯例请教练喝杯香槟。一直等到17年后,
两人在维希巧遇,安东才补请教练。安东之前在危地马拉凯的一次坠机意外中险些
丧命,尔后返回法国休养,他在维希请埃比一家人喝酒。那次重逢的气氛非常愉快,
大伙儿笑声不断。安东告诉埃比夫人,他第一次单飞时欣喜若狂,如果当时燃油充
足,他可能永远不会返回地球。
除了细数安东接受飞行训练时的点点滴滴之外,埃比还记得当年他被安东的邋
遢给吓坏了。安东的不修边幅经常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话题。不过真正引起埃比反
感的倒不是仪容问题,而是安东写信向母亲要钱支付学费、房租费。
没有任何理由让安东觉得母亲缺钱。母亲从姨婆那里继承了圣摩里斯城堡,就
连大姐玛丽-马德莱娜也分得价值不菲的财产。另外,祖父去世后,家族将他的财
产出售,然后将所得款项分给了孙子,安东因此继承了一小笔遗产。至于勒芒皮
埃尔贝隆路上的房子则未脱手,仍有家人在此居住。
就算没有遗产,安东还是可以仰赖母亲的有钱亲戚,他们可以无限提供金钱。
由于家族通常借联姻或继承累积家产,完全不需努力赚钱,因此向亲戚伸手要钱不
是耻辱。这样看来,安东只要缺钱就向家里拿是情有可原的。
另外一个比较站得住脚的批评是:母亲挂念安东,惟恐意外事件夺走他的性命。
不过安东不能体会母亲的心情。自从弟弟弗朗索瓦死后,母亲便禁止他出海航行。
从这一点就可看出母亲的焦虑。现在母亲正需要安东回圣摩里斯帮忙管理家产,但
他似乎执意追随萨维兹兄弟的脚步,从事危险的飞行工作。安东一心一意追求冒险
刺激,对于家中女性的忧虑毫无察觉。日后,感觉迟钝毁了他的第一次婚约,也使
他的婚姻生活亮起了红灯。
玛丽受不了安东一再撒娇、哀求,终于答应让他飞行,因为她总是有求必应。
但玛丽可能觉得自己签下了死亡证书。玛丽汇钱到斯特拉斯堡给安东付学费,换得
了20年担惊受怕的日子,结果还是失去了儿子。
除了以上缺点之外,安东在斯特拉斯堡又露出了另一个改不了的毛病。放弃特
权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容易,安东的贵族背景为他带来不少好处,但另一方面,
他也想独立自主。安东一辈子都在两个选择之间徘徊。安东要求母亲每个月给他零
用钱,从今天的行情来算,金额大约是6000法郎,这显示了安东不想和普通二等兵
一样,过节衣缩食的苦日子。当时军队将二等兵一视同仁,大家挤在小小的宿舍。
但是安东自己在斯特拉斯堡找到公寓,在那里可以泡热水澡、泡茶、煮咖啡、写作。
安东在斯特拉斯堡当二等兵的日子很快活,他学开飞机、偶尔出外勤、住得又舒服,
而且二等兵也当不到四个月。
1921年8 月2 日,安东满21岁零5 个星期,他的军事飞行事业正式登场。由于
他上过11堂民航机课程,因此上级认为他的程度相当高,可以将他调往法国属地摩
洛哥的空军战斗基地接受训练,担任下士飞行员。1921年12月23日,安东通过考核,
成为正式飞行员。当时海外基地征募新飞行员的规定不严,所以安东很快就凑足飞
行时数,被空军送往法国中部阿沃德(Avord )的军官学校进修。这次调派距离安
东拜师大约一年,不过他得通过考试才能入学。在68名考生中,安东排名第67。
1922年10月20日,安东晋升少尉,并调往巴黎的主要军机场布尔热(Le Bourget),
加入第34号飞行团。六星期之后,政府下令将空军与陆军分家,从此空军成为独立
单位。对安东个人而言,最重要的事件发生在次年1 月。他的飞机坠落在布尔热机
场边缘,他的头骨破裂,被送往医院。
母亲非常担心他的安危。1923年6 月,安东决定不留在独立后的空军继续服务,
他去了巴黎一家工厂担任职员。安东离开空军倒不是因为考虑到母亲的想法,而是
他坠入了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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