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无踪的领航员
雷恩与塞尔到9 月才被释放,安东应该早在8 月份就束装返回法国。由于安东
必须参与其他营救行动,因此返乡之旅一再被耽误。有一回他营救一名西班牙空军
中尉,因为他的飞机遭到炮火击中。一名西班牙中士也赶去救援,但是他的飞机在
降落时抛锚,所以安东将受伤的中尉载回朱比角城堡后,必须赶回去救出中士。
救援行动时常受到尔吉巴人威胁、阻挠,他们和其他部落打仗,因此无法顺利
俘虏西班牙人,这次绑架不成,显示了数百年来战果丰硕的尔吉巴人渐渐失势。早
在安东来到西班牙的撒哈拉占领区之前,尔吉巴族的主要突击队已经被法国军队痛
剿。后来法国掌控西非地区,在此建立了行政体系,尔吉巴族残余的好战分子才俯
首称臣。
安东见证了一个旧时代的结束。出生入死的沙漠邮递任务持续了10年,接下来
沙漠地区不再出现战争,航空公司可以安排定期航班。地面上的战事“敉平”,空
中飞机经历了一场革命。航程较长的拉泰科埃尔25号机开始定期飞行,结束了无盖
飞机的时代,而夜间飞行也更为安全。邮递时间缩减一半以上,紧急降落事件几乎
不曾发生。新来的飞行员期望飞机里配备舒适的驾驶舱、可靠的助航仪器、稳定的
无线电通讯设备,以及耐得住长途飞行的引擎。
安东回到法国,仿佛全身镀了一层金。这时他成为开拓南美航线的不二人选。
这一次,潜在的风险更大,大约过了一年安东才到布宜诺斯艾利斯。1929年,安东
的事业朝双轨发展,他一方面开飞机,另一方面又写作。1929年春天,安东被公司
送往位于不列塔尼半岛不列斯特港(Brest )的海军空中导航学校,接受利昂内尔
-马克斯·沙桑(LionelMax Chassin )开办的进修课程,沙桑后来晋升空军将
领。上课的学员共11位,其中9 位是军官,他们严守纪律,与安东的散漫形成了强
烈对比。沙桑说,学员在不列斯特一家餐馆举办迎新活动,那天安东迟到,在大家
心中留下了不好印象,原来他在狭窄的巷弄间迷路了。
沙桑后来成为军事历史学家,他比大部分的学员年轻,上课时气氛轻松,或许
因而勾起了安东想作怪的欲望。迎新活动的压轴节目是饮酒大会,11名学员、2 名
老师将一杯杯鸡尾酒往嘴里灌,最后才吃晚餐。大家印象最深的是安东喝完酒后曾
欢唱数曲。
专业课程的内容包括高等数学与星象观测。沙桑说,安东的理论学科成绩优异,
但是实务演练却屡犯严重错误。他说:“在理论方面,安东时有优异表现,但是实
地练习时,他常常笨手笨脚、不够熟练,简直差到极点。”
有一次,安东忘了沙桑教导的海上飞机降落技巧,如果不是救兵带着起重机火
速赶来,安东很可能遭到灭顶之灾。另一回,沙桑和安东一起驾驶飞机。安东忽略
了沙桑传授的海上飞机起飞操作技巧,硬是把操纵杆往反方向拉,差点让飞机沉入
海里。尽管如此,沙桑对安东的评价甚高,他觉得安东的数学“非常强”,而且不
断想新点子改进或发明导航工具,其中不少发明后来得到专利。
安东拿到及格分数,本来可以取得进阶导航证书,但在国防部督察强力干涉下,
安东没能取得证书。督察告诉沙桑,如果每位学员都顺利过关,证书就会失去价值,
因此他坚持淘汰两名学员。很不幸,安东就是其中之一。
沙桑认为,安东上课不专心是因为心里挂念着即将出版的新书《南线邮航》,
他在受训期间接到了第一份校稿。一有机会,安东总会朗诵给同学们听。后来,卡
卡克的表兄弟姊妹成为他的听众,其中包括表弟奥诺尔。奥诺尔从巴黎圣路易预科
学校毕业后进入理工大学,后来加入海军。
很少有人给安东负面评语,因为从小安东听到写作的建议时总是面有愠色。他
喜欢晚上一个人偷偷改稿,忘了他应该复习白天的课程。通常他花一整夜改稿子,
等到天快亮了才就寝。身心俱疲的他上课难免不专心。
安东深受纪德影响,因此他一心一意将《南线邮航》交给伽利玛出版。安德烈·
伯克莱(André Beucler)为伽利玛写了三本小说,安东请他写序。另外,他请《
银舰》的编辑让·普雷沃写书评。1929年4 月,《南线邮航》正式出版,书评却早
在两个月前就已问世。
1954年,伯克莱接受电台访问,他提到第一次见到安东的情形。他说,他永远
记得安东“淘气的长相”和“颤动起来像昆虫触须的鼻子”。两人相约在瓦格朗大
道(avenue Wagram )上一家咖啡馆,安东铆足全力营造完美形象。他带了一大叠
报纸和纪德、柯莱特(Colette )和乔治·杜亚美(Georges Duhamel )的书,另
外还有一只上发条的玩具,准备送给朋友的小孩。安东形容自己是尼采和马克思的
追随者,他相信平民应该接受领导,并且组织井然有序的社会。安东说,他选择飞
行作为毕生事业,因为他在飞行中找到了成就感、袍泽情谊、刺激、奉献情操与进
取心。
伯克莱听得津津有味,他在序中赞美安东为英雄、军人、精力旺盛的男子。普
雷沃的书评也没让安东失望。
其他书评给予《南线邮航》的评价不错,但没有大力颂扬。大部分评论家同意
伯克莱的赞词,因为一位经常得出生入死的飞行员能写出小说,的确不简单。但是
他们也同意伯克莱粗心大意中写下的一句话:“安东·圣埃克苏佩里不是一名作家。”
伯克莱原来的意思是,他非常仰慕这样一位具有高度行动力的人。
安东没把这句话听进去,他继续着手另一本有关飞行的书,甚至将开头几段故
事拿给伽利玛过目,新书的完稿与原稿相差甚远,因为1929年9 月,安东接到紧急
通知,必须在近日之内动身前往布宜诺斯艾利斯,接任拉泰科埃尔公司驻阿根廷运
输经理,在南美洲飞行一年多以后,《夜航》的原貌自然有所改变,这是一部文学
经典名著,它破解了伯克莱的评语。
安东在非洲的经验主要是人与人之间的纷争。沙漠与天空只不过是两种文明发
生冲突的背景画面,幻灭与理想发生了严重矛盾。他觉得,住在达喀尔的法国殖民
地官员生活颓废、糜烂,安东此时对于欧洲文明感到绝望。或许是基于补偿心理,
他和同事花钱买下一位名叫巴克的奴隶,因为这样一来,巴克就能恢复自由之身,
带着尊严返回家乡。尊严与羞辱不断交替,直到欧洲文明或阿拉伯文明不再独占美
德或恶行。
安东记录南美生活的作品中,自然力与安第斯山成了大敌。最值得的挑战是:
人类超越自我,展现前所未见的体力与勇气。吉约梅与多拉都是最佳典范,安东本
身的经历也远远超过书本中所暗示的。吹过山顶的气流将人与飞机高高举起,超过
现代航空器的正常飞行高度。此时,安东对于人性也有了新一层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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