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埃克苏佩里伯爵夫人
安东娶康苏罗为妻,在保守的家族亲戚眼中,简直是离经叛道的举动。康苏罗
和安东一样天生反骨、对别人要求甚多,安东一直想摆脱保守、固守传统的家族背
景。
表亲安德烈·丰斯科隆布说:“安东不断强调,他不想中规中矩遵守家族传统,
他的话至今仍在我脑海中回响。”
有些批评家认为,从迎娶戈梅·卡利罗遗孀那天起,安东的财产就开始迅速萎
缩,而且这场婚姻毁了他的一生。不过也有人认为,康苏罗是安东的灵感泉源。爱
上康苏罗时,安东完成了《夜航》,后来的夫妻生活也成为《小王子》的主题。康
苏罗是个成功的画家,在她的熏陶、指导之下,安东的素描技巧不断进步,所以他
在《小王子》里画的插图极为精美。安德烈·丰斯科隆布说,从很多事情可以看出
安东与康苏罗夫唱妇随、合作无间。他说:“安东的画画就受到她的深刻影响。”
这场婚姻维持了13年。安东说到妻子时,语气中总是同时夹杂着爱慕与愤慨,
他在信中称呼康苏罗为“我亲爱的小女孩”、“我的小女人”和“我的小魔女”。
《小王子》里充满了温柔的形容词,听起来玫瑰像是甜美可爱、毫无自卫能力的小
女孩,而不是一位成熟女子。
安东很容易神经紧张,朋友们觉得,康苏罗似乎利用他的责任感把他牢牢绑住
了。从《小王子》中可以一窥这种以情感作为要挟的手段,尤其是康苏罗气喘突发
时最会用这招。《小王子》里的玫瑰“咳得很厉害,假装快死了”。
“所以我得假装照顾她,因为如果不这么做,她会寻死,借以羞辱我。”
另外有人认为,安东失去路易丝之后,在康苏罗身上重拾欢乐。路易丝的嫂嫂
安洁也认为康苏罗“漂亮、活泼、迷人”,但她觉得康苏罗不如安东初恋情人那般
冰雪聪明、魅力四射。她说:“康苏罗是个可爱、漂亮的小女人。”
康苏罗后来出版了回忆录,内容详细描述她与安东的生活点滴。她另外写了一
本名为《奥珀德》(Oppede)的书,内容有关二次大战前两年,安东留在美国,而
她独居巴黎的情形。她的回忆录中丝毫听不出歇斯底里的语气,然而康苏罗常在书
信中与安东讨论她的健康问题。她害怕安东离开她,投向另一个女人的怀抱。虽然
康苏罗承认自己生性散漫,但她在经历了一连串变故后已经学会照顾自己。
《奥珀德》在二次大战后出版。康苏罗提到了法国沦陷后,她仓皇躲避德军的
那段日子。她搭乘的火车在卡尔卡松停靠,她下车采购食物,但回来时火车早已驶
离车站。她遗失的行李中放了安东最近写的情书,还有一件红丝衬里披风。
有趣的是,夏尔·萨勒也亲眼目睹了康苏罗弄丢行李的经过。安东与康苏罗约
好到普罗旺斯塔拉斯孔(Tarascon)拜访萨勒,结果是安东一个人开车到塔拉斯孔,
他和萨勒一块儿到火车站接康苏罗。人没接到,只在拥挤的车站回廊找到一只皮箱,
原来是康苏罗在纳博讷(Narbonne)下车买三明治,回来时没赶上车,放在行李架
上的几个皮箱和一件华丽的貂皮大衣搞丢了,从此找不回来。康苏罗急忙打电话给
塔拉斯孔站长,希望找回名贵大衣。不过第二天她又恢复了好心情,因为她搭到了
便车。
萨勒说:“康苏罗从此不再提貂皮大衣的事。”康苏罗的拉丁民族性格以及捉
摸不定的行为举止,在许多人心中留下深刻印象。克洛德·维特(Claude Werth)
还记得,在他十来岁时,安东和康苏罗到左岸阿萨斯路公寓拜访父亲,他看到康苏
罗特立独行的一面。康苏罗斥责爱理不理的店员,大叫:“我是圣埃克苏佩里伯爵
夫人。”克洛德当时差点“扑哧”一笑,但也觉得很丢脸。还有一次他被康苏罗漫
不经心的举止吓到。有一天大家到侏罗山的韦斯别墅度假,康苏罗把古龙水淋在火
炉里的余烬上头,结果差点让整座火炉烧得通明。
其他朋友也不敢领教康苏罗的脾气。康苏罗出门前总是花很多时间梳妆打扮,
让大家等上一两个小时是稀松平常的事。《小王子》中的玫瑰也是如此。
“她慢慢整理仪容,轻抚一片片花瓣。她不想和罂粟花一样,花瓣总是凌乱不
整,她只想以最美的一面展现在世人眼前。噢,没错,她喜欢卖弄风情,她一梳妆
打扮总得花上几天时间。”
安东的外甥让·阿盖(Jean d'Agay )小时候去找康苏罗时,总会生一肚子闷
气。他得在门口等上大半天,如果他的口气稍有不耐,康苏罗就会气呼呼地掉头就
走。
批评康苏罗最严厉的人莫过于西蒙娜。1943年,人在中南半岛的西蒙娜出版了
短篇小说集《流星》(M ét éores),她在书中严词批评康苏罗。西蒙娜以书中
女主角影射康苏罗,女主角是越南籍女子,她跟随法籍夫婿回到巴黎。西蒙娜提到
了康苏罗拜访女管家穆瓦齐的情形,穆瓦齐是安东心目中神圣不可侵犯的好管家,
她在老家德龙地区安度晚年。在短篇小说《朝圣》中,原形毕露的康苏罗简直就是
任性、叫人不敢领教的势利眼,安东与西蒙娜最珍贵的童年回忆被她嗤之以鼻,而
且她故意羞辱穆瓦齐。
西蒙娜私下向友人表示,她觉得康苏罗只凭美色迷惑安东,好像他31岁结婚时
仍是处男之身。虽然母亲鼎力支持安东的选择,但大部分家族成员都对康苏罗大为
不满,视她为闯入家庭的第三者。就连同情康苏罗和安东的家人也察觉了夫妻之间
的紧张关系,不过他们觉得两个人都有错。安德烈·丰斯科隆布说:“他们不是天
作之合,那谁又是呢?”
“他们不是天造地设的佳偶。康苏罗深爱安东,但她不知道怎么让他快乐。对
安东来说,康苏罗不是完美的妻子。”
“安东常常不快乐,但你不能指责康苏罗亏待他。安东来自保守的传统家庭,
而康苏罗一点也不晓得如何调适自己。但安东写不出东西也不是康苏罗的错。甚至
可以说,有了康苏罗,安东才能写出更好的作品。有人说,不快乐的人才写得出好
东西,不是吗?”
结婚三年后,康苏罗与安东的关系亮起了红灯。最令安东生气的是,康苏罗从
不带他出席社交场合。另外,康苏罗也知道安东不忠。从此夫妻之间互不信任,时
常反唇相讥。1936年,康苏罗写信给莱昂·维特的妻子苏珊,她说:“我和安东的
步调不协调,心里非常痛苦。我们之间快完了,因为我已经没有力气再撑下去。”
夫妻之间的误会主要起源于两人各自追求不同的理想,而且彼此无法妥协。康
苏罗觉得安东非常霸道,但安东却认为这是为人丈夫的权利。安东在纸上随手写下
心里的苦,常常意思不能贯通。安东和康苏罗频频通信,口气时好时坏,变幻莫测,
夫妻吵架俨然成为每日固定上演的连续剧。每每大吵之后又立刻和好。他冲动之下
情绪失控,出言不逊,有些信件是在康苏罗接受道歉之后才收到的。安东常抱怨康
苏罗不够重视他,让他失去写作的动力。康苏罗的自私惹恼了安东。
安东告诉康苏罗:“当然了,我对生命充满怨恨。我希冀的东西你从来不给。
如果你常在家,情况可能会好些。但达成心愿的可能性不高。我非常渴望有人能助
我一臂之力,渴望有女人为我烧饭、倒茶,渴望有一双纤手轻抚我的额头。到我离
开人世的那一天,你将了解自己失去了什么。你令我憎恶人生。”
恶意中伤康苏罗的人四处说闲话,把康苏罗形容成人尽可夫、水性杨花的荡妇。
多年以后,圣埃克苏佩里家族后代认定康苏罗是多位作家的地下情人,表姨妈伊冯
娜也认为康苏罗红杏出墙。伊冯娜曾经历过一段破裂婚姻,她力劝安东早日做个了
结。然而安东写信给康苏罗,强调伊冯娜不该干涉。安东放弃了一段持续多年的婚
外情,无非是想挽救婚姻,这证明了没有任何女人能够取代康苏罗在他心中的位置。
尽管安东一再嚷嚷,时常吵架的结果却让他无心工作,但他承认,一旦康苏罗不在
身旁,他很容易文思枯竭,安东总是乞求康苏罗忘记不愉快的往事。
或许安东仔细反省后会发现,他在信中指责康苏罗的不是、恶言相向,其实并
无充分理由。在法国沦陷之前,作家摩里斯·萨克斯(Maurice Sachs )突然良心
发现,写信向安东致歉,表示不该介入别人的婚姻,萨克斯与康苏罗的不伦之恋在
1937年画下休止符。萨克斯说,得到康苏罗关爱的眼神是他毕生的荣幸。他不断说
服自己,他在康苏罗的心目中占据了重要地位。
萨克斯写道:“不过说真的,我和她在一块儿时,她开口闭口谈的都是你。我
心里非常明白,康苏罗除了你之外,谁也不爱。”
萨克斯说,康苏罗找上他是因为她心情不好、无事可做。康苏罗喝了点酒,一
阵天旋地转,不知道脚该踩哪里。但是,“康苏罗只爱你一人”。萨克斯最难忘的
是康苏罗“优雅的身影与甜美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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