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燥的风
一整年里,安东拼命工作赚钱养家。他肩上的担子很重,每天忙得焦头烂额,
这样的生活注定以悲剧收场。1934年,安东搬进巴黎市香那叶大道(Chanaleilles)
5号的四房公寓,每月租金高达650法郎。他奉派前往莫斯科出差。此外,他驾驶私
人飞机在地中海地区为法航举办巡回讲座。首次长途远征之前三个月,安东的飞行
里程数累积达1 5 万公里,他常飞到蔚蓝海岸或昂贝略拜访亲朋好友,安东利用
这段空当儿完成了《安娜-玛丽》脚本,投稿至报章杂志,为他第一项发明申请专
利这些工作。
忙归忙,安东创作的热情却丝毫未减。他常在新潮的左岸咖啡馆、餐馆写作,
时常可以看到他坐在双偶咖啡馆(Les Deux Magots )与丽波餐厅(Brasserie Lipp),
四周堆满纸团。在咖啡馆写作胜过窝在斗室。作家亨利·让松(Henri Jeanson )
形容安东的公寓是“鸟笼”,他的住处原本就小,凌乱的摆设让屋子看起来更拥挤。
此外,康苏罗的朋友不时进进出出,让他无法专心写作。在这段时间里,安东的社
交生活相当活跃。他暴饮暴食,因此健康亮起红灯,脸色也灰败黯淡。朋友们为他
担心不已。安东身材臃肿、面容疲惫,不时嚷嚷肝有毛病。
安东的生活作息极不规律,有时候好几个礼拜都不回家,夫妻俩常为这类事吵
架。安东则怪罪康苏罗没把他放在眼里、乱花钱买衣服首饰、纵情玩乐。1935年秋
天,康苏罗搬到皇桥饭店(H tel Pont Royale ),地点靠近圣日耳曼大道上伽
利玛的办公室。事实上,吵架不过是间接导致康苏罗离家出走的因素。
家里一大堆账单尚未付清,安东再也住不起这间公寓了。水电、瓦斯、电话全
被切断,而且安东积欠房租、所得税,弄得官司缠身,后来家具全遭法院扣押。安
东甚至没有多余的钱可以买狗食,安东送给康苏罗的叭儿狗必须央请公寓管理员代
为照料。安东以金表作为担保,管理员才勉强答应。
安东面临经济压力时,反应往往是花更多钱。1934年4 月,即使法航的工作仍
未确定,他就先花了两万法郎买下法尔曼402 观光飞机。1935年9 月,账单一张张
寄到家中,但安东还是买下全新的科多龙630 希姆飞机(Caudron 630 Simoun),
这架飞机的价钱大约是法尔曼402 的十倍,安东便驾驶这架全新座机畅游地中海地
区。
从设计的角度来看,双人座的希姆属于顶级机种,它的造型仍保有十足现代感。
自1930年起,科多龙公司打造的飞机都装配雷诺公司特别开发的引擎。这些飞机的
性能卓越,凌驾于其他对手。到了1935年,最新机型能以每小时280 千米的速度飞
行1200千米。在各路英雄争相打破长途飞行记录之时,科多龙飞机更是赢家的最爱。
希姆的高速性能自有商业价值,后来成为蓝天公司(Air Bleu)的生力军。空中邮
局解散后,马西米与多拉合创了蓝天,专门经营法国国内航空邮件业务。
只有一架希姆名留青史——大红色与奶油色相间、机身上漆了“F ANRY”几
个大字的机型。安东驾驶着这架180 马力引擎的飞机长征西贡,后来飞机在利比亚
沙漠坠毁,安东险些脱水而死。在99个小时内从巴黎飞到西贡的飞行员可以获得15
万法郎奖金。一旦成功,安东将可以清偿所有债务。另外,《强势报》(L'Intransigeant)
主笔勒内·德朗热(Ren é Delange)也向安东邀稿,德朗热后来为安东作传。
1939年,《风沙星辰》一推出即轰动文坛。安东在书中细数这段长征历险故事。
虽然安东后来因书致富,但西贡之行受挫后,经济无虞的美梦立刻成了泡影。
《风沙星辰》中,“风沙之囚”一章大约占去60页之多,内容描写沙漠意外事
件,安东对于行前疏于准备一事只字未提。希姆经过20小时飞行,在距离巴黎3700
千米的沙漠地区失事坠毁。读者往往认为是冥冥之中不可抗拒的自然因素导致了意
外发生。
事实上,整个长征行动缺乏周密的计划,甚至可用“草率、鲁莽”四个字形容。
安东想赶在12月31日的最后期限完成壮举,他拿运气当赌注。安东在出发前一晚才
匆匆做功课,当时康苏罗在身边唠叨不停。不过在《风沙星辰》里,妻子只说了一
两句话。她打断行前演示文稿,递给丈夫一个袋子,里面装了一把刮胡刀和一套换
洗衣物。
不过仔细阅读内容,不难发现安东坐上希姆驾驶座时,大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安东形容驾驶舱自成一片天地,也是飞行员的家。他写道:“坐上飞机可以逃离城
市、逃离繁杂琐事,接触真实世界。”这段话或许是形容飞行引人入胜最简单扼要
的一句话。
安东在巴黎布尔热机场起飞。他坐上驾驶舱的一刹那,马上逃离了闹哄哄的皇
桥饭店。安东以皇桥饭店作为飞行总指挥部,《风沙星辰》除了提到他与气象人员
聊天之外,起飞前几小时舒解紧张情绪的情形则未见诸文字。
一直到坐进驾驶舱之前,安东对于行前准备总是兴趣不大,他不想过问机械检
查的结果。到了最后关头,希姆被送到蓝天公司,所有行前检查工作全部交给安东
的随行技师安德烈·普列夫;安东不愿意仔细研究航行计划,他找来空中邮局老同
事让·卢卡(Jean Lucas),请他代劳。
卢卡事后表示,他怀疑安东的主要动机不是破记录,而是希望借此逃避巴黎恼
人的生活问题。他打算到西贡拜访在当地图书馆工作的二姐西蒙娜。此外,他想游
览中南半岛。
卢卡说:“我以前在艾蒂安港基地管理非洲航线时与安东共事,他看起来总是
轻松自在又快活。在巴黎完全变了个人。他还是像小孩子一样咧嘴大笑,但我可以
感觉他心事重重。”
超过一万公里的航行计划通常由飞行员自行打理,安东却要求卢卡帮忙,卢卡
必须在康苏罗的卧房内熬夜研究地图。康苏罗在旁喋喋不休,惹恼了卢卡,卢卡大
声责骂,据说康苏罗回了他一巴掌,后来卢卡把她夹在腋下打屁股。
安东在空军服役时认识的朋友马塞尔·米热奥(Marcel Migeo)说,康苏罗认
为“卢卡才像真正的男子汉”。
安东可能不知道有这回事。旅馆房间成为交际厅,老朋友纷纷前来祝福或给他
建议。因此他无法专心评估航行的风险。以往有人说安东将朋友分成几群,各群之
间不相往来,但从这次祝贺的访友就可看出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他人生各个重要阶
段的朋友特地赶来祝福他一路顺风,卢卡是他在空中邮局的老同事,约瑟夫·凯塞
与伽利玛则是文艺界朋友。
知名登山家亨利·塞戈涅是安东在圣路易预科学校时代的朋友。12月29日清晨
4点,他开车载安东到布尔热机场,飞机预定于7点钟起飞。在寒风中,送行人包括
多拉与莱昂·维特。
飞机失踪后,接下来几天,皇桥饭店成为危机处理中心。各方亲友在此焦急等
候安东的消息。母亲与表姨妈伊冯娜也来了。1936年1 月1 日,玛丽风尘仆仆从坎
城赶来,她不断祈祷儿子平安归来。安东在圣诞节连假中狂欢数夜,启程前甚至处
于半梦半醒的状态。他忘了在包袱里放一只装满咖啡的真空热水瓶,好在四天飞行
途中提神醒脑,一直到临行前才找到一家24小时营业的药店。他买了两只热水瓶,
然后到附近咖啡店装咖啡。
起飞才几小时,问题便纷纷出笼。抵达地中海后不久,希姆开始漏油,迫使安
东返回马赛。技工花了一小时焊接油箱。随后他看着安东踏上旅程,一步步走向
“撒哈拉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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