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秀雅回到了阔别十年的故土,她美丽端庄一如往昔。 秀雅是美丽的,很美、很美。秀雅的出现差点让正煦透不过气来,她的意外 出现足以使正煦窒息。这并不是因为秀雅的美丽,也不是因为秀雅脸上迷人的笑 容。仅仅凭着多年前的回忆就可以使正煦为秀雅神魂颠倒。他们曾经有过的那份 情缘足以抹去十年的漫长岁月。 秀雅正和谁拥抱着。正煦立刻认出,秀雅搂着的女人就是珍希,秀雅的妈妈。 母女俩抱在一起说着笑着。 正煦呆在那儿一步都挪不动。他多么希望她能看自己一眼,哪怕只有一次, 只一次也好,只要看上一眼,秀雅准会认出自己。正煦渴望着秀雅的眼神就像需 要氧气的心脏病人一样,那样恳切地盼望着。 是不是有了心灵感应,秀雅终于看了正煦一眼。不,她并不是在看正煦,只 不过是视线无意之中碰在了一起。秀雅的眼珠停止了转动,她直直地望着正煦。 然后秀雅走出机场大楼,和珍希一起往门口走去。相弼和东振可能已经到停车场 了,正煦却还神情恍惚一动不动地呆立在机场大厅里。 有生以来第一次,正煦觉得自己的心脏象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一想到秀 雅,正煦的心就狂跳不已,他口干舌燥,嗓子象是要冒烟。秀雅身边的珍希兴奋 地大声说着什么,秀雅微笑着把视线从正煦身上移开了。她再也没有把目光投向 正煦,就这么无情地走出了机场大楼。 正煦的希望在一点点破灭,他觉得浑身发软。正煦心想,也许是秀雅没认出 自己,所以才没加理睬。十年没见过面,认不出来了,成了陌生人了。或许秀雅 觉得很面熟却想不起是谁,她也不好意思问,所以才走过去了吧。肯定是这样, 是啊,自己一开始不也没认出秀雅吗。 正煦用种种理由安慰着自己。秀雅会不会认出正煦却故意避开了呢。她也许 不想打招呼或者因为珍希在身边觉得不太方便吧。这不可能!秀雅绝不是这种女 孩。正煦越想越失望,他依依不舍地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了机场大楼。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又把相弼送回家,正煦并没有去找芝琇。本来白天还在 想着,今晚和芝琇在烛光下一起品着葡萄酒,自己再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戒指向她 求婚,可是眨眼间一切都变了。现在正煦的心思根本不在这儿。正煦给英泰打了 电话,硬要他到江南来找自己。一想到白天发生的事情,正煦就再也坐不住了, 自己先到约定的地点,大口喝着啤酒。 我的初恋情人,我平生第一次倾诉衷肠的女人,第一次身心交融的女人。可 是她连一句话都没说就撇下我去了美国。难以接受这种打击的正煦只好逃到军队 里当了三年兵。她是这样无情的女人,离开后就没有写过一封信。她的绝情让正 煦彻底失望了。那年美珠去美国的时候,正煦为了摆脱秀雅的阴影,把她送给自 己的随身听还了回去,随之把一切抛在了脑后。 从那以后,一次都没再想过秀雅。因为身边有芝琇,芝琇足以让正煦感到欣 慰。不料今天在机场碰见秀雅的那一刻,一切象是又回到了过去,记忆的闸门一 旦开启,过去的种种就如汹涌的洪水般向正煦袭来。 “正煦。” “来了,坐吧。” 英泰笑嘻嘻地坐到了正煦的旁边。 “什么事这么难受?” “我想托你办件事,先喝一杯吧。” 正煦往英泰的酒杯里倒满了酒。 “听说民洙下个月举办婚礼?真不理解,干嘛非得大冬天结婚?” 民洙的未婚妻和芝琇在同一个剧团,当然是芝琇介绍认识的。 “下个月是三月份,是春天。” “三月份还是冷啊。” “比一月份强。” “他们新婚旅行去哪儿?” “关岛” “挺不错的。” “咱们俩干一杯。” “好吧。” 俩人痛快地干了一杯。 “你想托我什么事?” “你和高中同学还有来往吗?” “没结婚的几个人有来往,怎么啦?” “到现在还有没结婚的?” “有啊,英淑、美珠,她们到去年还没结婚呢。她们挣钱多,不靠男人也活 得挺潇洒。据说没有看得上的男人,她们连情人都不要。” “她们有谁和秀雅有联系?” “秀雅?” “嗯。” “突然提秀雅干什么?” 英泰用惊异的目光看着正煦。 “今天看见秀雅了。” “她回来了?” “嗯。” “在哪儿看见的?” “在机场。” “是不是彻底回来了?” “你这么认为?” “好几年前,美珠去美国见秀雅的时候说她一次都没回来过。秀雅妈妈想看 女儿都得去美国。那次美珠出差见过秀雅以后,她们好像偶尔还有联系。” “美珠知道联系电话吧。” “可能知道。” “你帮我查一下。” “你要干什么?” 英泰的脸上露出了担忧的表情。 “想见她。” “见了又能怎么样?” “我很想她。” “今天不是见到了吗?” “今天远远地看到了,我想近距离看看。” “近距离看了又能怎么样?” “你就不要问了,小子。” 正煦发火了。 “见她有什么用啊?” “问候一下呗。” “问什么候啊?” “我是想看看她。” “你要觉得自己控制不住就别见了。” “我已经控制不住了。” “什么?” 英泰听到正煦的自言自语,惊讶地看着正煦。 “你说什么呢?” “你就帮我找到联系方式就行,别的甭问。” “正煦,你该不会找秀雅的麻烦吧?” “不是。” “那你会对不起芝琇的。” 正煦坚决否认,可是英泰不相信。 “不会的。” 正煦生气地说,英泰闭嘴了。 “尽快告诉我联系电话吧。” “她和你打招呼了吗?” “没有,根本没来得及。” “你只是把她当朋友见见,是吗?” “……是。” 正煦模棱两可地回答。 “你可不能乱来啊。” 英泰警告他。 “为什么?就因为她是海京集团的人?像我这种混混就不能高攀,是吗?” “当然不是。你小子,我知道不是因为那个。” 看到正煦勃然大怒,英泰也大声嚷着。 “我是怕你对不住芝琇,看你这样子好像又不管不顾了。你可要注意,秀雅 是秀雅,你是你,你身边还有芝琇呢,干什么要见秀雅?” “我会注意的,好久没见了,只是想见个面。” 正煦粗声粗气地说,英泰一脸的不高兴。 “我会去找秀雅的联系方式。” 英泰气鼓鼓地说。 “好吧。” 气氛变得有些紧张,正煦觉得英泰说得也对,自己可能是有些不可思议,他 困惑地拿起了酒杯大口大口地喝着。 “你怎么样?” 正煦赶紧把话题转向英泰。 “我,早就放弃了。” 英泰的脸微微红了。 “还跟那个人来往吗?” “嗯。” “你家里不提你的婚事吗?” “家里都急了,让父母放弃可不容易。咳, 先挺着呗。” “那个人呢?” “还没说出口。下决心下了几百遍,可是一看到孩子们的脸就怎么也说不出 口。也觉得对不起老婆。” 英泰正在热恋之中,对象是个有两个孩子和妻子的男人。英泰的爱人是个三 十四岁的男人。 “我和他说了我会等他的。实际上咱们国家不允许男人之间结婚,所以我也 不强求他一定要离婚完全属于我。他肯定觉得对不起老婆,我能理解他。” 当英泰第一次说自己爱的是个男人,自己只有与男人做爱的时候才能兴奋的 时候,正煦气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看到正煦惊愕的样子,英泰后悔不该把这事 告诉他。英泰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回避正煦,即使见了面也不提此事。正煦慢慢 知道了英泰的感情历程和取向之后,渐渐理解了他,英泰也就敞开心扉说心里话 了。 “正煦。” “什么事?” “我看你还是放弃见秀雅吧。我真怕你一见到她就会旧情复燃,也担心秀雅 只是把你当成原来的同学而你却投入了感情。今天我说话可能有点前言不搭后语。 反正我认为你最好不要见秀雅,我总觉得你还是把秀雅当成一般朋友为好。” “……。” 正煦没再说话。英泰已经猜到正煦此时复杂的心情。英泰太了解正煦了,但 是正煦不能否认也不愿意承认。 “英泰,我在机场认出那人就是秀雅以后,我差点晕倒了。 “忽然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连旁边的大哥都给忘得一干二净,只是 傻傻地看着她。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听到正煦的坦白,英泰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是不是因为见到了原来的女朋友才那样呢?好久没见面的关系吧。” “好像不是因为这个。” “这话怎么说?” “我特别渴望秀雅能看我一眼。我从内心盼望,强烈地盼望她能看看我。” 英泰不以为然地看了看正煦。 “我心里反反复复就是一句话:看看我,你会认出我的。当时我什么都想不 起来了,眼里心里只有秀雅,根本没有芝琇。从机场看见秀雅到现在已经过了七 个小时了,可是我什么也干不下去,大哥问什么话我都听不见,脑子里一片空白。” “正煦,你不能这样,你一定要理智些。实在不行你就问问自己的良心。” “你能理解我的话吗?什么都想不起来,什么事都做不了,心思没办法放到 正事上。只有和秀雅的往事历历在目,怎么努力也赶不走……。” “正煦。” 英泰担心地皱着眉。 “我看你这样不行呀。” “是,我不行了。” 正煦和英泰默默地喝着酒,谁都没开口说话。 “正煦。” “没那么严重。我只不过是想见一下秀雅,没别的,不用担心,好了吧?” 正煦尽量想说得轻松一些。 “真那样就再好不过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的眼睛可没那么说。” 正煦的脸又板了起来。俩人没再说话,喝了些啤酒以后离开了。正煦机械地 向芝琇家走去。 “晚饭呢?” “吃过了。” 正煦坐在双人沙发上有气无力地答应着。 “累啦?” “有点。” “喝酒啦?” “嗯。” “没开车过来吧?” “打车过来的。” “还不错。” 芝琇坐到正煦身旁搂着正煦的腰。 “今天在这儿睡吧。” “好吧。” “借盘录像带看看?” “好吧。” “你和谁喝的酒啊?” “英泰。” “英泰过得好吗?” “嗯。” “一起过来多好。” “他来干什么?” “有人送我一瓶葡萄酒了。” “葡萄酒?” 啊,对了。今天是和芝琇相识的第七个纪念日。见到秀雅以后就给忘掉了。 我们俩可算是老夫老妻了。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和她的关系是个负担。 正煦像是被什么烫了一样,突然站了起来。 “怎么啦?” 芝琇也跟着起来问。 “我去冲个澡。” 不想让芝琇看到自己发烫的脸,为了掩藏内心的不安,正煦赶紧脱掉西服背 心,松开领带。 “给你放水吧。” “不用了,我冲个澡就行。” “脱裤子吧,我给你挂。” “不用了,进去脱。” “今天怎么突然不好意思起来了?” “没不好意思。” 正煦进浴室,芝琇也笑嘻嘻地跟了进来。 “给你抹肥皂吗?” “我自己来。” “突然变成羞答答的小伙子了。” 对于芝琇的玩笑,正煦勉强地挤出些笑容,芝琇咯咯地乐了。 “我爱你,正煦。” “嗯。” 正煦进了浴室才松了口气。 ‘相爱需要宽松的氛围。’ 突然觉得秀雅以前说过的话非常正确,意识到这点连正煦自己都吓了一跳。 看来芝琇的爱已经不再让我感觉轻松自在。 “我疯了。” 正煦边脱裤子边嘀咕着。 “是的,我疯了,我是疯了。” 正煦边淋浴边自言自语。 正煦洗完澡出来,芝琇已经倒好两杯葡萄酒,她把其中一杯递给了正煦。 “喝一杯吧。” “好。” 正煦尽量显出很自然的样子,他接过酒杯。 “要不要给你换洗的衣服?” “不用,明天早晨换就行。” “正煦。” “什么?” “我想问你个问题。” “你问吧。”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吧。” “知道。” “什么日子?” “我们相识的第七个年头。” “对了。” 芝琇幸福地微笑着。 “我还想问你一句。” “什么呀?” “什么时候向我求婚呢?” 听到芝琇的话,正煦的脸一下子变白了。 “我得等到什么时候呢?” “……你想结婚啦?” “嗯。” “你不是想多工作吗?” “结了婚就不能工作吗?” “不可能像现在这么自由吧。” “你还不想结婚,是吗?” “……倒也不是。” “那为什么不结婚?” “我想让你多做些你喜欢的工作,所以还不想结婚。我不希望你因为结婚而 耽误前程。现在你正处在关键时候,刚开始得到各界的认可不是吗?。” “……。” 芝琇凝视着酒杯,思忖了片刻之后微笑道。 “你是为我着想,是吧?” “是啊。” “我的理想有那么大吗?我以为今晚你会向我求婚呢,得到求婚够难的。好 吧,等等吧,再等等。” “失望啦?” “我要是失望,你会求婚吗?” “好吗?” “算了吧,我可不喜欢被动地接受求婚。那算什么呀,求着人家娶自己也太 无能了吧,我不会接受的。” 听到芝琇的话,正煦苦笑。 “不过我问你,你不会和别人结婚吧?” 正煦的心跳加速。芝琇直直地盯着正煦,她在等待回答。芝琇的嘴边露出微 笑,她盼望能得到令自己满意的回答。芝琇认为正煦是不会让自己失望的,她用 期待的目光看着正煦。 “除了你还能有谁呢。我的结婚对象只有你一个人。” 芝琇咧开嘴愉快地笑了。芝琇一派天真地搂着正煦的脖子。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的,我爱你。” “……爱你。” 正煦也搂住了芝琇的腰,却暗自叹了口气,正煦觉得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孤 独。 正煦在机场见到秀雅后过了两周,一个下雨的日子,英泰得到了秀雅的联系 电话。正煦愣愣地看着那张写着电话的纸条却迟迟不敢拿起电话。 “呼……” 正煦不知不觉地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他轻轻地拿起电话拨了 纸上的号码。正煦好象怀揣着兔子一样,心跳得厉害。 “您好!” 一个女人的声音,但不是秀雅或秀雅的妈妈。 “请问,是俞秀雅家吗?” “是啊,您是?” “她现在在家吗?” “在,您是哪位?” “请转告一下,我是她的高中同学。能和她通话吗?” “好的,您稍等。” 听到那边在叫秀雅,正煦像是翻越高山的感觉。等了好一会儿,秀雅才接了 电话。看样子,那人是在秀雅家干活的佣人。她可能觉得让正煦等的时间太长了, 中间还和蔼亲切地告诉正煦秀雅正在下楼。终于,秀雅接电话了。 “我是秀雅。” “秀雅?” 正煦清了清发干的嗓子,后背全被冷汗浸湿了。 “嗯,你是谁呀?是同学?谁呀?” 秀雅的声音听起来很清朗。 “是我……,我是正煦。” 正煦低声回答。 “……是啊,很高兴听到你的声音。” 秀雅平静地,好像很愉快地回答着。 “好久没联系了。” “是啊。” 俩人都沉默不语。 “在机场,见没见过我?” “是,看见过。回家以后我才想起来是你。觉得很眼熟就是一时没想起来。” “是吗?我也是一开始没认出来你,你妈妈叫你的时候才知道的。” “是吗?过得好吗?” “还行,你呢?你怎么样?” “我……过的还可以。” “多长时间没回来过了?” “十年了。” “是啊……。” 又是一阵沉默。 时间仿佛凝固了。正煦觉得这种沉默很尴尬,又担心秀雅不喜欢这样会挂电 话。怎么也得说点什么,哪怕是废话,可是无论如何,脑子里空空的根本不知道 从何说起。 “正煦。” 秀雅叫了正煦的名字。正煦认为肯定是想挂电话,正暗自着急,他根本就没 听出秀雅叫自己名字的声音是很亲切的。 “哦?” 正煦不安地回答。 “听说你要结婚了。” “谁说的?” “英泰来过电话。英泰没告诉你他给我打过电话吗?” “英泰……没有啊。” ‘可恶的家伙。’ 正煦恨得咬牙切齿。 “听说是歌舞剧演员?” “是。” “恭喜你。” “还没定日子呢,民洙已经定了下个月结婚。” “我也听说了。你们什么时候办啊?” “是啊,还……” “听说很温柔漂亮,还很有名?” “嗯。” 正煦不想和秀雅谈芝琇,一点也不想。他特别希望不要再提芝琇,千万不要 再说起她,不想让秀雅谈论芝琇。正煦受不了从秀雅的口中那么自然地说出有关 芝琇的事情,更不想听秀雅真心祝福自己和芝琇的话。正煦希望秀雅现在是在演 戏,她的心里其实是痛苦悲伤的。真的希望如此。 “正煦。” 秀雅又叫了正煦,正煦怕这次秀雅真的想放下电话,赶紧说了一句。 “秀雅,咱们见个面好吗?” “哦……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 “你的女朋友恐怕不高兴吧?当然你可以不告诉她,不过这样做是不是有点 不太好。” “这你就别管了,我会处理的。” “是吗?你够有本事的。” 听筒里传来秀雅的笑声。 “是不是你没有时间啊?我听说了你管饭店挺忙的。” “没那么忙,打理饭店再忙见你的时间还是有的,在哪儿见呢?” 正煦赶紧把自己知道的咖啡厅的名称和地址告诉了秀雅,记下了咖啡馆的电 话,秀雅用轻柔的语气约好时间之后恋恋不舍地挂了电话。 虽然和秀雅约好了,可正煦还是有些遗憾。多么想整晚都和秀雅通话。不过 一想到星期六能见到秀雅,他又觉得自己有了盼头,足以让自己耐心地等待下去。 正煦已经三天没去找芝琇了,其间只是打了个电话,所以电话里芝琇很有些 不满。 “至于那么忙吗?” “很忙,你在哪儿?” “我在排练室。” “还在练?” “嗯。” 芝琇从这个星期六开始有半个月的演出任务,所以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排练 上了。这期间正煦一反常态,一次都没有接送芝琇,芝琇肯定生气了。 “吃晚饭了吗?” “吃了寿司和方便面。” “我给你买点吃的送过去吧。” “不用。这儿全是前辈们,让爱人送吃的来还不够挨骂的呢。” “那我放在门口呗。” “算了。” “生气啦?” “现在好一点了。” “没给你打电话,对不起啊。大哥来了很忙。” “星期六你会来吧?” “星期六?” “第一场演出,下午5 点开始。你要送我最大的花篮哦。” “好吧。” “说定了?” “好,一言为定。” “你几点回家?” “凌晨回去。” “告诉我几点,我去接你。” “不用了,什么时候结束到时候才知道。你不用过来。” “知道了,注意身体。” “别忘了明天给我打电话,假如我不接的话你就留言。要不我会生气的。” “知道了。” “我爱你。” “嗯,爱你。” 正煦放下电话松了一口气,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一给芝琇打完电话自己就不 自觉地叹气。没有比这更让人难受的了。 正煦认为过早地出去等待是浪费时间,与其把时间浪费在无聊的等待之中, 还不如好好休息,所以正煦想好好睡个懒觉。可是事与愿违他醒得很早,一睁开 眼睛就满脑子都是秀雅。在焦急的等待中,时间也似乎停滞不前了。正煦不停地 看表,看了足有上百次。 正煦把衣柜里的衣服全部拿出来,来来回回挑了两个多小时,最后才穿上了 最新款的灰底白纹西装。 好不容易等到早晨,正煦像是参加重大会议一样,从头到脚洗了个干干净净, 刮完胡子又擦化装水、护肤乳,把头发梳来梳去直到满意了才准备出门。出门之 前觉得西服不太好看,又返回去打开衣柜,转念一想,作为大男人这么在乎外表 有点不像话。他不想再照镜子,重又关上衣柜转身出了家门。 离下午两点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前一天太兴奋了,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所以也没睡好觉。还有五个小时才到见面时间。不过现在不仅没有一点睡意反而 头脑还特别清醒,精神也特别愉快,人真是太奇怪了。 昨天夜里越是想睡越是睡不着,正煦干脆从床上起来,练了一个小时哑铃。 还是睡不着,只好又喝了家里的半瓶烧酒,这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他又梦见了秀 雅,可记不起是什么内容。总而言之,正煦无论是睡着还是醒来,他都一心想着 秀雅。 五个小时的等待真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假如是女人,好歹化化妆什么的还 可以消磨时间,可是正煦一个大男人根本不用化妆,更不用改妆,因此愈发觉得 时间过得太慢,简直到了难熬的程度。 一根接一根点烟、抽烟,都已经觉不出烟的苦味。要是平时不用看表就准知 道到了午餐时间,一顿饭都不会缺,可是今天竟一点没有饿的感觉,这是不是因 为一心里想见秀雅才这样呢?正煦很是奇怪。 十二点像乌龟爬一样缓慢地过去了,又等了好久好久才过了一点钟。等到快 两点时,正煦突然急急忙忙地穿上衣服,领带反复系了四次才满意地在镜子里照 了照全身。 正煦脚步轻快地出了家门,一想到马上要见到秀雅心情格外舒畅。平时对邻 居睬也不睬的正煦,居然笑容可掬地和邻居打完招呼才上了车。这时又有一种难 以名状的感觉在正煦的心头油然而生,为什么自己隐隐有些自责呢。 这是因为芝琇。演出五点开始,芝琇肯定盼着正煦在五点之前抱着大花篮出 现在化妆间,现在看来是绝对赶不上了。晚一些去找芝琇好了,不过那样很难让 她满意。当然如果秀雅不愿意和正煦待很长时间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差五分三点的时候,正煦到了咖啡馆。一进咖啡馆就看见秀雅已经等在那里。 看到秀雅先到了,正煦感到无比地高兴。正煦急匆匆走到秀雅跟前。 “秀雅。” 听到有人叫自己,正在看杂志的秀雅抬头望着正煦,然后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正煦没想到秀雅会用这么甜美的微笑来迎接自己,此时正煦的心情简直可以称得 上是心花怒放。 “正煦。” 秀雅叫着正煦,正煦的心中有一种要爆发的感觉,他看着秀雅问。 “是不是等很久了?” “没有,刚到几分钟。” 在正煦眼里秀雅的笑容是那样美丽,此时正煦才意识到自己因为紧张一直绷 着脸,忙笑着坐下来。 “是咖啡吗?” “是绿茶。” 正煦也点了绿茶。 “好久没见了。” “是啊。” “看起来还不错。” “是吗?” 秀雅微笑着反问道。 “英文说得不错吧。” “应该是吧。” 秀雅和正煦不约而同笑了。 “是不是要上很长时间的学?” “是,学了很多,快到令人生厌的程度了。那天你怎么去机场啦?” “去接人去了,有一个熟人从美国回来。” “原来如此。” 然后忽然之间,俩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一时找不出话题来。秀雅喝了一口 茶,正煦从口袋里拿出烟盒放到茶几上。过了一会儿,正煦点了一支烟。CD机里 正放着一首叫“你还好吗”的歌。秀雅静静地听着。 [ 你还好吗? 分别之后你是否依然如故。 想忘也忘不掉, 深深埋在记忆中的你。 一整天下着??飨赣甑南镒永铮? 回荡着你我喜欢的悠扬乐曲。 我们是如此幸福, 哪怕只是短暂的。 我们流过幸福的泪水, 你是否也感到很疲惫。 你知道我的消息吗, 身边的她没让你伤心吗。 我们的誓言,我们的故事, 已成为永远的回忆。 你爱过我吗, 我们是否已成为陌路人。 我知道你是迫不得已, 你和我一样内心痛苦过。 真的现在一切都结束了吗, 我们的誓言,我们的故事, 已成为永远的回忆。 你爱过我吗, 我们是否已成为陌路人。 你在听吗,是否觉得好笑, 我依然等待着你。] 秀雅强忍住泪水,刚刚听到的歌好像在诉说着秀雅此时的心情一样。世上竟 然有这样的歌曲,为什么我听到这歌就想哭呢……,是否写歌和唱歌的人都有着 和我一样的经历和伤痛? “妈妈好吗?” 秀雅忍住眼泪,面带微笑回答了正煦的问话。 “很好。我告诉她说今天要见你,妈妈非常高兴。还让我代她问你好。” “是吗?在机场看见你妈妈,她一点没变。十年了,岁月没给她留下任何痕 迹,还是那么漂亮。” “大不如以前了。” “我看没有,还很漂亮。” “是吗?你呢?你爸爸呢?奶奶身体还好吗?” “嗯,你还都记着呢。” “当然了,你是没有妈妈,我是没有爸爸,都记着呢。” “真的耶,都没忘。” 紧接着又是一阵沉默。正煦静静地吸着烟,秀雅则怔怔地望着正煦吐出的烟 雾发呆。 “秀雅。” “嗯?” “你真的漂亮了,我说的不对,本来就漂亮,现在更漂亮了,你真美。” “是吗?” 秀雅抿嘴笑了。 “是不是因为在美国生活过的关系,挺像那么回事。” “你的意思是因为在美国待过,所以气质好了,是吗?” “也是?本来就很优秀嘛。不管怎么说,你太美了。你怎么想起剪这么短的 头发呢?” 秀雅的头发确实很短。短短的卷发,不过很适合她。 “换个样呗,这种发型适合我吗?” “挺适合的。” “谢谢,你也挺精神的。好像胖了吧,这样更好看了。” “比以前长了五公斤,是不是显得有点笨?” “没有,正合适。” “是吗?” 正煦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正煦也得结婚哪。” 听到秀雅的话,正煦立刻收起了笑容。 “不是有女孩等着你吗?” “谁告诉你的?” 英泰这个坏家伙。 “听说的。” 秀雅温和地笑。 “女朋友知道吗?” “什么?” “你做那种事。” 秀雅小心地提起。正煦听出来秀雅指的是自己从事的职业,显得有些不安。 “……你听谁说的?” “有时和美珠通电话,说起同学们的消息时,偶尔也能听到有关你的。你女 朋友知道吗?” “知道。” “那还不错。真了不起,她理解你吗?” “……嗯。” 正煦低低地回答,不知不觉地把烟掐掉了。 “很有派头嘛。” “……是。” “你心情不好吗?突然脸色不太好。” “不是。” “假如是我让你不开心,我向你道歉。” 正煦有些吃惊地看了看秀雅。正煦认识的秀雅是个根本不懂什么叫道歉的女 孩子。可是现在她不仅道歉,看样子还是发自内心的。秀雅变了。 “没事,我的心情还可以。” 秀雅不好意思地笑了。秀雅还有一个变化。她比以前更爱笑了,笑容本身也 有了很大的变化。以前笑起来是嘴角上翘显出嘲笑的劲儿。现在的她笑的时候是 那样亲切,那样温和,根本找不到嘲笑的痕迹。 “吃午饭了没有?要是没吃我带你出去吃吧。我来请你。” “谢谢,已经吃过了。和妈妈一起吃完出来的。” “是吗?” 正煦没能请秀雅吃饭,心里不免有点遗憾。 “你的活有意思吗?” 秀雅重又提起正煦的职业。 “哪能按照兴趣来找工作呢?” “说实话,刚开始我不相信你会走这条路,所以乍一听也吓了一跳,还有点 担心。” 秀雅很小心地说着,秀雅的神情充满了焦虑。 “真的?” 正煦勉强笑道。 “也许你对目前的生活很知足,不过我倒希望你能尝试其它工作。” 正煦有些不好意思,脸唰地红到了耳根,显得局促不安。秀雅的话给了正煦 很大的触动,他有点坐不住了。 “对不起,一直在说些你不爱听的话。咱们说点别的吧,跟我谈谈你的爱人 吧。你有多爱她?” 秀雅的话像一把利刃刺痛了正煦的心。 -------- 努努书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