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在接到柏林让我停止抄录文件的命令之前,连续有六个星期我都在录文件。 这天,麦克墨莱上校死在了他的书房里,他是自杀的。 “他是个叛徒吗? ”参谋部的一些领导们这样议论。“也可能是犯了别的罪? 他是自杀还是谋杀? ” 从这天开始,形势越来越紧张了。 几天过去了,我又被指派抄录文件。一天晚上,霍华德上校到我们家吃晚饭, 饭后,我丈夫、公公、霍华德上校将他们自己反锁在书房里。我在那里装有麦克风 录取他们的谈话。 次日早上,我将谈话录音送到了我的上级那里。两天以后,我和我的上级又在 盖雅特别墅见面了。 “先生! 这是什么? ”我问。 “这是我接到的柏林紧急通知,柏林那里对于你那天送来的录音评价很高。” “我可以停止抄录文件了吗? ”我企盼地问。 “是的。但是,这次要你离开伦敦,柏林对你很关心。” “这不可能,任何情况下我都不能离开伦敦。” 我的上级微笑着说:“你必须在三天内离开伦敦。”他的腔调富有权威。“柏 林需要你,你要尽快离开伦敦,这是命令。” “你糊涂了吗? ‘’我恐惧地大声说,”我怎么向丈夫说? “ “很简单,你说你病了,需要离开伦敦。轰炸给了你有力的证明,你也怕死, 你吓出了神经病,让你丈夫和你一起去看医生,医生会建议你离开伦敦的。” “但是,离开伦敦并不需要到柏林,”我辩解着。 “当你单独活动的时候,一切就由你自己决定了。” 他继续叙述计划的细节时,我很不耐烦地说:“这太复杂了。” “莱普。惠特! 你就是要走这条路,这并不复杂。” “我应该到哪里去? ” “去多佛莫里斯上校的农庄。” “到那里去很困难。” “不,不困难,三天之内我们就可以为你做好一切准备。你要去多佛,那里有 人接应你。” 这项任务使我感到困惑厌烦,我请求说:“我能不能在伦敦做别的工作? ” “你在伦敦有危险,而且你需要去柏林。” “我不愿意离开丈夫,而且他也不会让我去多佛,如果换个地方兴许他会同意。” 我记得刘易斯曾几次让我离开伦敦,躲避飞机轰炸带来的恐慌、紧张。 这时,上级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 “莱普·惠特! 不要想得太多,想得太多对你并不好,今天你就告诉丈夫说你 不舒服需要看医生。”他递给我一张卡片。“库根医生在等着你呐。” “我有自己的家庭医生。” “告诉你丈夫这个医生是别人推荐的,你希望见到他。你不要把问题想得太复 杂。”他看到我有些犹疑,又接着说,“你到底愿意接受这个任务还是不愿? ” 我没有回答。 “你看过库根医生之后,马上到我这里来接受最后指示。” “好吧! ”我无可奈何。 我们告别,我离开了盖雅特别墅。 我刚走进卧室时,刘易斯也进来了,他忧虑地说:“你怎么啦? 克莉丝! ” “我有些不舒服。” “你为什么不叫医生来? ” “我想先告诉你。” 他的眼睛里带着问号,等待我接着说下去。 “今天下午我想去看库根医生,人们对他的评价很高。” “为什么不去看拉塞尔医生? 他是我们的家庭医生,很了解你的病史。”刘易 斯狐疑地提高了音量。 “他老了,我想先让别的医生看看。” “是的,他是有点老了。” “那,你是不是同意我去看库根医生? ”我问。 “我想告诉爸爸我和你一起去,你需要尽快去看医生,你的神经似乎受到了损 害。” “这个鬼战争会给人们带来意想不到的灾难,”我顺着话茬说。 “我同意,如果不是战争,现在还有约翰。”刘易斯说。 “他永远离开了我们,”我说。 “是的,克莉丝! 一想到约翰,我心里就很难过。”刘易斯说这话时嘴唇微微 翕动着。 我伤心地看着他,心想,你假如知道我和你哥哥之间发生的事,你就会理解, 尽管我爱你,但是你的温情绝对不能代替约翰,他从来就没有死,因为他永远活在 我心灵的最底层。 刘易斯也陷于沉思中,他将吸进去的一口烟伴随着哀叹长长地吐了出来。 这天下午,我们去看库根医生。库根并不像我想像的那么年轻,大约六十岁, 高挑的身材,精力充沛,富有感染力,看上去似乎是一个聪明能干的医生。他那温 和的腔调里透露着自信。我欣喜地觉察到刘易斯可能容易被说服,同意让我离开伦 敦,因为诊所为我拍摄的图片说明我不够健康。 “莫里斯太太必须尽快离开伦敦,”医生对我做完检查时当即表明态度。 刘易斯狐疑地看着他。 “莫里斯上尉! 你觉得奇怪吗? ” “我妻子有什么问题吗? ”刘易斯急切地问。 “很可怕,通过检查,说明她的情况不好。” “你的意思是……”刘易斯问。 “可怕的是,她的精神可能导致严重的不良后果。” “我一直有这样的忧虑,”刘易斯说。 “很明显,你太太曾经遭受到多次惊吓,她在体力和精神方面都呈现着衰竭的 征兆。” “你说得对。这完全是多次受到惊吓的缘故,”刘易斯认同地说。 “病情可能会发展下去,你开始想控制病情,结果越控制越严重,直到你无法 控制,彻底垮掉为止,不过,现在医治还不算晚。” “可能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 ”刘易斯问。 “首先,如果继续发展下去,就可能影响到生育,再受到惊吓,进一步发展下 去的话……” 医生没有把话说完。 “会发生什么情况? ”刘易斯紧张地问。 “她的神经将会彻底崩溃。” 我点着头,帮助他演好这一角色,附和着说:“医生! 我想那种情况有可能发 生,我从未告诉过丈夫我曾有过的思想冲动。” 刘易斯吓得睁大了眼睛。 “的确是这样,我是应该出去休息一下,我睡不好觉,吃得很少……”我停了 一下,又接着说。“空袭警报刚一拉响,我就浑身哆嗦,就觉得炸弹快要掉到头上, 会把我炸得粉碎,简直是惊恐难忍,凄惨难当,这时候,真想……” “想干什么? ”医生问。 我停顿了会儿说:“嗯……医生! 我真想把自己杀死,自杀很容易。” “你告诉过莫里斯上尉吗? 这是一种神经上危险的不稳定状态的病变。” “为什么你不早告诉我? ”丈夫有些紧张、害怕。“你总是不爱去看医生,我 让你到外地修养,你要坚持留在伦敦。” “你太太可能不愿意离开你,”医生说。 “你说得对,我爱我丈夫,我想和他待在一起。” “克莉丝! 你的健康状况很不好,要讲道理。”刘易斯试图说服我,看来这场 戏演得不错。 “莫里斯太太! 好好想一想,”医生插话说。“想一想送到精神病院的滋味, 到了那里,你不仅见不到丈夫,还可能长期地和那种顽固的不治之症作斗争。” 刘易斯用请求的眼神看着我:“克莉丝! 你出去休养吧! 这场战争不会打得太 久,你会很快回来的。” “如果你外出休息,可能用不了一个月就可以回来了,”医生在这场骗局中接 着说。 “医生! 你觉得我能那么快就康复吗? ”我问。 “这要看你各种系统的反应怎样,你必须配合治疗,你的病可以治好,没有问 题。”医生微笑着说。 “我完全相信你,”我低声说。 库根医生面向刘易斯说:“你想把你太太送到哪里? ” “她愿意到哪里就到哪里,她可能喜欢离开伦敦,也可能喜欢到她父亲的庄园 去。” “我不愿意到庄园那里! ”我大声说。“不要忘记我母亲在那里遭到了谋杀, 那里给我的压力太大。” “你说得对,我没有想到这一点,然而,格拉斯哥又太远,你想去哪里? ”刘 易斯问。 “我可以提点意见吗? ”医生问。“我在多佛有几个朋友,我想他们会接纳她, 而且会对她照顾得很好。查威尔太太是一个年轻的护士,她适合照顾你。” “我爸爸在多佛有幢别墅,”刘易斯说。 “我能住那里吗? ”我问。 刘易斯迟疑地说:“我还有一些别的地方。” 医生看着他说:“莫里斯上尉! 现在英国的每一个地方都是危险的,我说多佛 好,是因为在那里你太太可以受到很好的接待,不会感到孤单,不会整天忧心如焚。” “库根医生说得对,”我接着说,“我想我会和查威尔相处得很好的,如果你 觉得我可以不去,我就待在伦敦。” “我不是不要你去,克莉丝! 但多佛是一个战略要地……” “那是一个平静的地方,”医生再次坚持着说。“我听我的朋友这样说过,而 且查威尔太太现在正好在伦敦,她两天以后离开,如果你决定去那里的话,你可以 和她一起去多佛。” “刘易斯! 你觉得怎么样? ”我问。 他不愿意让我离开他,事实上我也不愿意离开他单独去那里。 “我们回家和父亲讲一讲,看他怎么说,”刘易斯说。 “莫里斯上尉! 不要忘记,这不只是让你太太从疾病中走出来的问题,而且是 要保证她的安全和愉快。” 丈夫同意了。我们和库根医生告别时,库根很高兴,而我的内心却在进行着残 酷的斗争。 这天夜里,我和丈夫向公公做了说明。 “医生说什么? ”公公问。 丈夫向公公讲述了我们去看库根医生的经过。 公公边听边思索着,然后说:“克莉丝! 你的健康是重要的,但是,那里和别 的地方同样危险,我们会挂念你的。” “爸爸! 你不觉得多佛距离德国太近? ”刘易斯没有把话说完。 “如果她待在伦敦病情恶化怎么办? 到时候我们会后悔没听医生话的。克莉丝 在多佛要是有危险,我们可以马上把她接回来,”公公说。 “我相信在多佛我的病会好起来的,”我说着强忍着眼泪。 “你带玛丽一起去吗? ”丈夫问。 “刘易斯! 不需要,那里有人照顾我。” 两天以后,我告辞了公公和丈夫,和查威尔太太一起离开了伦敦,这是我和丈 夫结婚后第一次分开。 为了这种理由分开,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他们,我紧紧 地拥抱着他们,眼睛里淌着泪水。他们两个人很激动,如果他们真的知道我确实要 去的地方就好了。 我离开伦敦以后,一个惊奇接着一个惊奇,查威尔原来就是库根医生。 “莫里斯太太! 在这里见到我感到惊奇吗? ”库根医生取笑地说。 “我感到惊奇。” 他微笑着说:“我是一个医生,名叫查威尔,这使你觉得吃惊? ” “一点也不。” “我希望我们会成为好朋友。”他用一种遗憾的目光注视着我。 “莫里斯太太! 我不知道你怎么变成了一个间谍,你和我都是英国人,我知道 你是爱国的,但是生活残酷地捉弄着我们……” “是的,医生! 这是事实。” “查威尔,这是我的真名字,只有在伦敦我不能用真名。” 他告诉我他和他的妻子都是违背自己的意愿被纳粹胁迫着做间谍的。 我不知道有多少像我们这样的英国人为纳粹工作? 我相信有很多人像我自己这 样被迫干着罪恶的勾当,这怎能不使人震惊呢! 查威尔太太是一个慈祥的女人,个 子不高,粗大健壮,金黄夹杂着银白色的头发,看上去平静而安详,一点也不害怕 纳粹。她深深爱着自己的丈夫,对他关怀备至,她那柔情温存的目光里只有她丈夫 一个人。 我和查威尔夫妇相处的日子里,喜欢上了他们。这种感情是相互间的。我从未 看到他们夫妇间存在着虚伪。 在多佛查威尔的家里,我觉得比在公公家里更加自由,在公公家里抄录文件的 工作压力太大。 我很想念丈夫,来到多佛只有几天,仿佛已经度过了好几年。 我打电话给伦敦,接电话的不是玛丽,也不是阿瑟,而是刘易斯。 他的声音是那么的亲切可爱,激情顿时在我的心中燃烧。 “喂! ”他没想到是我打来的电话。 “刘易斯! ”我大声喊着,嗓音有些颤抖。 “克莉丝! 克莉丝! 你好吗? ”他急切地问。 “现在平静一些了,我非常想你,想爸爸! ” “我们也想你,有时觉得你好像仍然在家里一样,我们想呼唤你,想和你谈话, 可是找不到你。” “刘易斯! 我爱你! ” “我也爱你! ” 我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克莉丝! ”他呼唤着我,声音有些发抖。“我不希望你哭。” “我没有哭,”我否认说。 “我们必须坚强,等你接到信以后,我们就又可能在一起了,我们相爱,期待 着美好的未来。” “是的,刘易斯! ”我忍着抽泣回答。“我现在住在查威尔家里,他们是一对 好夫妇,我在这里很受欢迎。” “你不感到孤单,我很高兴。” “查威尔太太是个仁慈的天使,她整天和我在一起。我相信我们会成为好朋友 的。” “克莉丝! 我很高兴。” 我挂上了电话,然后,擦了擦眼泪。 在多佛待了差不多三个星期后,查威尔医生说:“莫里斯太太! 柏林来了电报, 我原本没想会等那么久,我们明天可以出发了。” 我忧虑不安,不知道这次行程要多长时间,有多少艰难险阻,柏林是什么样子, 我还能不能回来,英国将会怎样。查威尔医生只是大概给我讲讲,不够详细具体, 也许是他个人的一孔之见。 这天下午,我忙着写了许多信,让查威尔太太每隔两天代我向伦敦发一封信。 这样,痢易斯就能经常收到我的信了。如果遇到他打电话给我,她就会说我因为气 候的原因患了喉头炎。各种细节都考虑得无微不至。刘易斯由于工作太忙不可能来 多佛,我对此并不担心。我在出发之前给丈夫打了一次电话。 我在化妆时看到了真实的自我,感到自己的真实是那么的肮脏、卑鄙和奸诈。 查威尔太太对丈夫的外出也很担忧,在向丈夫告别时牢牢抱着丈夫的脖子,眼 里含着泪水,没有问我们什么时候回来,可能她已经知道我们也许回不来了。 “再见! 莫里斯太太! ”她吻了下我的面颊。 “我们一会儿也不能迟延了,”查威尔说着急忙走了出去。 我茫然地跟随着他离开了房间。 我只是轻妆淡抹,并非乔装改扮,也没有携带随身行李。认识我的人一看就知 道我是谁。我很容易被人认出来,因为我的照片经常出现在社会新闻版上。 我害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多长时间才能重返故里。医生轻快地走在我的前面。 我们互相没说话。 一九四二年三月七日,大约是半夜或者是半夜以后,我们走了相当长的路程, 已经十分疲劳,加上夜暗如漆,摸不清道路,不知怎的我被绊倒摔了一跤。 道路前方的拐弯处,停着一辆开着灯的汽车,我害怕遇到的是军车。查威尔没 吭声就上了汽车,我也跟着钻了进去。我们俩坐在后面。过了一会儿,汽车开动了。 医生握住我的手试图鼓舞我的勇气。我从头到脚哆嗦成一团,当听到前面一个军官 说话时,吓得我差点叫出声来。原来是戈登·沃埃斯,真是冤家路窄。 “怎么会是他? ”我问自己。“绝不会是他。” 我只能看到他的背,一直不敢肯定是不是他,只到车子停在一幢别墅门前时, 我才认出是他。他穿着英国军装,开着英国军车,很使我反感。 如果先前我只是害怕,现在就有点惊惶失措了,猜想这可能是暂时的,以后可 能和医生一起行动。但是,完全错了,车开进车库,我们走下车来。戈登·沃埃斯 向我打招呼:“喂! 莱普·惠特! ” 我没有应声。 “快! 我们不能耽误时间了,”沃埃特说。 我看了看医生。 “我们走吧! ”医生说。 我们沿着从车库通向房屋的甬道,悄然走上了楼梯,又经过一个大厨房,来到 一个附设沙发茶几的小办公室,又继续走进一个书房。书房里桌子旁边坐着一个块 头很大面容冷漠的男人,脸盘和举止都像普鲁士族。他披散着满头长发,穿着件威 尔士王子式的套装,嘴里叼着半截烟卷,两只手是雪白的,指甲是修剪过的。他指 着一把椅子,说道:“莱普·惠特! 坐下! ” 我坐下时,反而觉得受到冷落。这人的目光凶恶残忍活像个杀人凶手,着实使 我害怕,但我竭力保持着镇静。 他不敢把我怎么样,因为我受到柏林的邀请。 我从未面对过如此相貌可怕的男人。 “几个小时以后,你就要和戈登·沃埃斯一同渡过海峡,”他交待说。 我觉得好像没有听懂他的话。 “在路上每时每刻你必须保持镇静,”他嘱咐说。 “我只是知道我和查威尔医生一起走,”我辩解着说。 “你要去柏林,医生不去。” 我害怕和戈登·沃埃斯同行,想把过去我们俩之间发生的事告诉这个人,但恐 怕也是无济于事,说不定还会被反咬一口,更加引起沃埃斯对我的恼恨。 “把你的长头发剪短了,真可惜! ”普鲁士人接着说。 “不! ”我本能地抓了一下头发。“请不要剪掉我的头发,我可以戴个假发,” 我乞求着。 “你渡过海峡时必须扮做军官。在夜里,你穿着军服没有人怀疑你是个女人, 但是你不可能把这么长的头发藏在军帽里。” 我试图说服他,但他不加理睬,他说:“对不起,我们必须这样做。” 我恨自己缺乏勇气,不能保护自己。我的头发立时被剪短了,完全变成了一个 男人。我忍住了哭泣,保持着尊严。 时间到了,我们离开了别墅。 戈登·沃埃斯很镇静,而我却是丧魂落魄。他开着车,我坐在他旁边,心里想 着丈夫,刘易斯现在可能正在书房里工作,而我……忽然,一只手放在了我的大腿 上,我觉得军衣下面的皮肤一阵酥麻。我瞪大眼睛怒气冲冲地看着他,但他还是没 把手移开。 我想扇他一个耳光。这时,他压低嗓音说:“我为你都发疯了。” 我没有答话。他为了应付前面的弯道,将手拿开。他没说话,但我却紧紧地盯 着他。 车子开到一个英军前沿控制的据点时,我们下了车。戈登·沃埃斯一转身混进 了英国士兵之中。相反,我倒是害怕被发现,所幸的是夜色昏暗,只有岗哨亭子里 的一个小灯泡放射着一线光芒。 为了防空,岗哨亭子所有的玻璃都涂成了黑色。我渐渐放松下来等待接应我们 的渡船。我们涉过一段流淌着的河水。雾气在头顶上飘来飘去,阻挡着视线,无法 看见靠近的船只。我的长发变成了短发,所以觉得头很冷。这里所有的士兵都是为 了保护岗亭里的两个哨兵。忽然,士兵中间传来了话音:“这人好像是一个罗曼蒂 克。” 我意识到他们说的是我,可能因为我正向着水的远方眺望。 我扮做英军高级司令部来的大卫·纳尔逊中尉,心里惦记着交给我的文件袋。 这里可能还有别的伪装人员,千万不能被他们发现自己的身份。 这时,马达声渐渐接近,我心想,这可能是船开过来了。忽然,一只手抓住了 我的胳膊,吓了我一跳,随后是一声招呼:“好啦,纳尔逊! 我们走吧! ” 我转脸一看,认出是戈登·沃埃斯。他比我高出一头,离我非常近。 “快点,船来了! ” 我没有应声,害怕自己的女人腔调会暴露身份。我们很快上了船,船上总共有 四个人。我默默向着对岸告别,离开英国海岸很是伤怀,夜暗和浓雾很快遮盖住多 佛的白色悬崖。这时候,我觉得再也回不到自己的祖国了,不管我做了什么,或者 是发生了什么,我一直是热爱祖国的。然而,自己却背叛了祖国,这种背叛给自己 带来了极大的伤害。 航行似乎是没有终点的,北风掀起了巨浪,小船在浪峰上穿行,忽上忽下,摇 摇晃晃,随时都可能把我抛起来。小船被巨浪拍打着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说不定 什么时候就会被大海吞没。我想做祈祷,但是做不到,这时,胆汁已经冒到了喉咙 眼儿上。这天夜里,我们在大洋里随风逐浪,颠簸飘荡,仿佛永远不会到达彼岸。 后来,我闭上眼睛思前想后,忽然,一只巨手抓住了我的胳膊。 我睁开眼睛,看到了戈登·沃埃斯。他大声冲着我的耳朵说:“我们快到了, 纳尔逊! ” 我感激地看着他,因为此时此刻他的话使我产生了好感。 不多会儿,小船果然靠了岸。我晕船呕吐,双腿麻木,焦虑和恐惧使我浑身颤 抖。我踏上陆地时,狠命用皮靴朝着土地跺了几脚,看看是不是真的已经来到了陆 地。我向着黑暗的海峡望去,思念着英国,那里有我的故乡、我的丈夫、公公、哥 哥,还有很多朋友。 现在,我置身于这个陌生的土地上,是多么的孤独可怕! 我们来到了法国,但 是,我们的目的地是德国。 戈登.沃埃斯瞥了我一眼,像是敦促我往前走。现在,他走在德国军官行列中 非常自信,看上去显然是一个高级军官。他用手牵着我,边走边笑,路过盘查时, 我们的各种证件都是合格的。 我仍然觉得头晕,如果能停下来休息一下会舒服些,但是我只能像一个机器人 似的跟着戈登·沃埃斯走着,忽然听到一个人说:“你们两个人做了一次短途旅行, 该照顾一下肚子了。” “我的肚子很好,谢谢你! ”戈登·沃埃斯笑着说。 我们来到一辆车子跟前,戈登·沃埃斯让我进去,他坐在我的身边。我疲倦地 将头枕在坐椅上。车子离开战地指挥所,行驶在宽阔的公路上,戈登·沃埃斯握住 我的手,我将他的手甩开。他看着我,我依然感觉到他过去吻我的那种恶心味儿, 令我作呕。 我怀疑自己是否怀了孕,然而,这绝对不会,这只是因为可恶的越境旅程造成 的。 我不能不对戈登·沃埃斯的健壮体格感到惊讶。他可能已经习惯了这种艰苦生 活,或者他是钢铁制成的。我记得曾经用那个铁盘子重重打了他的脑袋。 “他想报复吗? ”我问自己,仔细地审视着他,他很英俊。 “我们已经到了,纳尔逊! ” 司机把车子停在一幢颜色灰暗的教堂面前。戈登·沃埃斯向我眨巴着眼。我会 意地和他走下车来。车子当即开走。我们孤寂地在一个巨大广场的便道上站着,我 仰望教堂那耸向蓝天的尖塔。 东方渐渐发亮,我转身看了看我的同伴。 “来! 挎着我的胳膊。”沃埃斯说。 四周空无一人。我们听到海浪间隔冲击岩石的巨响,行走在粗石铺砌的窄道上, 走着走着,戈登·沃埃斯忽然站住,向后看了看。 我们来到一片空旷的场地,那里有许多工厂,我忽然收住脚步。 “怎么啦? ”他问。 我因晕船呕吐没有回答。他站着等着我吐完。我浑身发冷,精神惶惑。 “我们走,你靠着我的身子! ”他的手臂抱着我的肩膀。 “你浑身颤抖,是不是生病了? ” “没有,我晕船。” 他将手插进自己的衣袋里,拿出一支香烟,点着了,吸起来,边吸边说:“你 也在这里抽几口。” 我不喜欢吸烟,但是我只得服从。 “你没有吃饭,受到了惊吓,神经过度紧张。我们不能待在这里不走,在太阳 出来以前,我们必须到达目的地。” 他是对的。我鼓起劲向前走,两条腿肿胀酸痛。他用手抱住我的腰架着我向前 走。 “我可以用胳膊挽着你走,但是不能那样做,那样做,别人看见了就不能说你 是生病了。” “我想我不会耽误时间,”我重振元气地说。 “我们不能慢慢走,途中耗费的时间需要计算得很精确,耽误了就会出事。我 架着你走可能会快些。” 我觉得这样好受了些,便继续让他架着走。他的身体温暖着我,想来他也感受 到我的体温。这时,海浪击打礁石的轰鸣渐渐微弱,只能听见皮靴嘎吱嘎吱作响, 听见那远方传来的枪炮声。 “你看见那片红瓦了吗? ”戈登·沃埃斯用手指给我看。 “看见了,”我答道。 “那里是我们今天晚上睡觉的地方,”他的嘴挨近我的耳朵说。 我已经感觉到他的唇蹭着了我的耳朵。 我们来到这座红瓦屋顶的楼房。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在打开门锁前,先向四 处看了看,发现没有人时才将门打开。我们走进了一个大仓库,从这头走到那头。 “你觉得怎么样? ”他再次问我。 “我头晕,很疲倦。” “我们要在这里休息一整天。” 我恐慌地望着他,心想,现在只好听从这个曾向我进行性攻击的人的任意摆布 了。我还记得他把我吓坏了,他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他对我说:“莱普·惠特! 不要害怕! 我是个粗暴的人,我喜欢你,想要你,但是,我也知道必须你想要我, 我才能得到你,我要等你,等你来找我,然后,我们再来做爱。” “谢谢你! ”我低声说。 他认为有一天我会和他上床的,但这绝不可能,在目前的情况下,我怎么有心 情去干那种事呢! “我们上楼去! ”他引导着我,走向一个螺旋楼梯。“抓住我的 手,别摔倒了。” 这时,曙光从玻璃窗射进来,我们慢慢走上楼梯,穿过了几个房间,才找到一 个有大床的卧室。 “你先休息,我去侦察一下。”他说罢走开了。 我没脱衣服就躺在床上。 戈登·沃埃斯转身回到床前说:“你这样睡觉不舒服。” 他说着将我的帽子摘掉。我摸了下被剪短的头发,眼里含着泪水。 “莱普·惠特! 没有关系,头发会长出来的,”他脱下我的靴子时安慰着说。 “这里有些拖鞋,你穿着可能太大,不过还可以穿。” 他将一套睡衣一件罩袍放在床上,说道:“你可以脱掉衣服,把这些穿上,我 到外面去找点吃的。你睡着了,就会觉得饿的。”他边说边走了出去。 我一听说吃东西,就又觉得恶心。我实在是太困了,手里拿着睡衣,嘴里打着 哈欠,闭上了眼睛。 他出去以后,我走向房门,从里面将房门锁上。他在外面哈哈大笑。我将大衣 脱掉,又脱掉夹克,裤子,只留下内衣和胸罩,然后迅速穿上睡衣。睡衣的袖子和 睡裤的裤腿太长,只得将它们向上缅了几摺。我将床罩去掉,钻进毛毯底下,当发 觉房门反锁着时,又连忙下床,将门锁打开。我听到了房门外面的声音:“你换完 衣服了吗? ” “换完了。”我答道。 戈登·沃埃斯走进卧房时,我已经躺在床上,用毛毯盖着我的下巴。他穿着睡 衣,手里拿着和我穿的相同的军衣。他问道:“床都铺好了吗? ” 我点了点头。 “我们俩都需要休息,”他接着说。 他将军衣放在椅子上,从床右面爬上来,将毛毯掀开,躺在我的身边。我吓得 猛一哆嗦,慢慢躲开他,尽可能离他远些。 “食品储藏室堆满了饭菜,”他告诉我说。“足够一个团吃的。 我们起床以后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我没有回答。 “你困了吗? ”他问。 “是的。” “好! 我们睡觉,我会马上睡着的。我们可以睡一整天,晚上,我们将要越过 边界进入德国,再以后该怎样,我会告诉你的。” 他安静下来。我想睡,睡不着。过了会儿,他扭过头看着我,问道:“你为什 么不睡? ” 我将目光移向别处。 “你怕我,不相信我,对不对? ” 我没有说话。 “你还不明白吗? 如果我想办那种事不早就办了吗? 除非你愿意,我是不会和 你做爱的。而且,在目前缺乏欲望的情况下是不可能发生的。” 我仍然沉默不语。 “我要睡觉,这里再找不到别的床,如果有第二张床,我就会让你自己睡在这 里,怎么,你想让我睡在地下吗? ” 我摇了摇头。 “好啦! 好孩子,快睡吧! 我保证绝不侵犯你。” 我相信他,闭上了眼睛,盖上了毛毯,将腿伸开,放松了戴着的胸罩。穿着内 裤很不舒服,但我不敢脱下来。他静静地躺在我的身边,我不再紧张了,将一只眼 睛睁开,然后又睁开另一只,扭过头去看着他。他呼吸匀称,似乎已经人睡。没有 想到,在另外一个国家,我躺在另外一个男人的身旁…… 忽然,我想起了我的丈夫刘易斯,我设想是他躺在我的身边,但是设想不出, 眼里看见的只是约翰,想到的只是和约翰做爱时的激情,渴望着的只是约翰的亲吻 和抚摸,而不是躺在我身边的这个男人。 我抽泣着,面如泪洗,心里止不住地念叨:“约翰! 我非常爱你,我永远爱你, 你是对的,你说过我们两人的遭遇是悲惨的。” 灰蒙蒙的晨光透过百叶窗射进屋里,我已经筋疲力尽,但是想起和约翰那欢快 的时刻又感到兴奋:他仿佛唇边带着微笑向我走过来,我连忙站起,伸出两只手, 他没说一句话,便紧紧将我拥人怀中…… “约翰! ”我低声细语。“你还活着吗? ” “克莉丝! 克莉丝! 亲爱的! ”他亲呢地吻我,柔柔地抚摸我。 “约翰! 我是在做梦。” “这不是梦,你没有感觉到这是我吗? 你没有感觉到是我在吻你吗? ” “是你,是你,我很高兴,但是又很害怕。” “你害怕什么? ” “害怕我醒了,见不到你。” “你认为我死了,是吗? ” 我微微点着头。 “你不知道我不会死,死亡并不存在吗? ” “约翰! 你可能还活着,但是,你不是在这个世界里,不是在我们这个世界里。” “你怎么知道哪个世界是你的,哪个世界是我的呢? 重要的是我们在一起,彼 此相爱。我等待这一时刻的到来,我非常想要你,需要你的身体。你现在正像以前 一样,是属于我的。我希望你幸福,就如同你希望我幸福一样,我希望你活着,我 只是为了你活着。” “吻我! 吻我! ”欲望的烈火燃烧着我。 我感觉到他的唇覆盖着我的唇,我的身体兴奋地颤抖着。 “再吻我一次! ”我连连地说。“像从前那样抚摸我。” 我看到他解开我的衣服,急切地抚摸我那赤裸着的身体。我们迅速拥抱在一起。 这是一种超越两个世界界限的爱。我让他久久地拥有我,他的唇癫狂地吻着我,我 快活地醉倒了,睡了过去。 我醒来时竟然不知身在何方,两只手慵懒地伸了出去,碰到了一个人的身子, 翻身一看,想到他是约翰。睡房里光线很暗,仿佛天又黑了。我揉了揉眨巴着的眼 睛。 我从床上坐起来,发现床单和毛毯从我那赤裸着的身体上滑落下去。我身上没 穿一点衣服,这个和我睡在一起的男人不是约翰,而是戈登·沃埃斯。我的睡衣放 在床罩上,他的睡衣扔在地板上。 我双手捂着脸,惊慌地问:“这里出了什么事? ” 我看着戈登.沃埃斯,不敢相信自己是在这里,身旁的人竟然是他。 我真想去死,想爬出去,想在这世界上消失。“我怎么会以为他是约翰? 约翰 不是已经死了吗? ”我怀疑地责问自己。“怎么会是他? ” 我用毛毯盖住了身体,心想,在穿好睡衣之前,最好不要惊醒他。这时,我看 到自己的胸罩和内裤被抛在地板上,便趴在床沿上去够胸罩和内裤,这时,忽然有 人吻了我的后背,一股怒火从我的头顶直烧到脚心。我够着了胸罩和内裤,他又用 胳膊将我抱住,我气冲冲地向着他吼叫起来。他企图寻找我的唇,再次强行施暴。 我用力将他推开。 “你怎么能这样? 我相信你说的话,但是你的所作所为完全像一个恶棍。” 他放开了我,脸上肌肉抖动着:“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疯了吗? ” 如果不是我们俩都全裸着,我或许会以为这是一场梦,但事实恰恰相反。我不 明白他为什么背弃了自己的诺言:“你想告诉我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吗? ” “莱普·惠特! 我告诉过你,除非你请求我,否则,我是不会和你做爱的。” “我绝不会请求你。” “你请求我了,你很久就想要我,我不能拒绝。我很高兴,你也很高兴。你让 我吻你,抚摸你,跟你做爱。” 我用手捂住脸,心想:“我生病了吗? 我丧失记忆了吗? ” “不要哭,莱普·惠特! 我想我使你得到了愉快,摆脱了沮丧。” 我伤心地痛哭着。 “如果你不想做,为什么你那么强烈地请求我? ” 我没有回答,我能说什么呢? 他不可能相信,但是,我敢赌咒那个和我做爱的 男人是约翰。 “请你镇静下来! ”他乞求着,目光里夹带着遗憾。 “亲爱的上帝! 怎么能有这种事情发生? 简直是不可容忍。” 我感到悲伤可怜。 他站了起来,说道:“我不知道现在是几点钟,我出去看看。” 我闭上了眼睛,不愿看到他那赤条条的身子,想到刚和这个男人做过爱,令人 可怕。 “你饿了吗? ”他问我。 “我饿了,”我闭着眼睛说。 “你可以睁开眼睛了,我已经穿好了衣服。” 我睁开了眼睛,看到他穿着睡衣,向着我走过来。我用毯子将自己的头和脚盖 得严严实实。 他靠近我坐在床上:“莱普·惠特!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 我将毛毯向下拽了拽,露出头来,但我没有答话。 “你可能以为有别人在你的身边吧?!” 我保持沉默。 “是你的丈夫,对不对? ” 我没有说话。 “你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说你有了情人? ” 他继续问道:“你很爱他,他也爱你吗? 我想他不爱你,你对他的欲望那么高, 而他不能满足你,不能使你高兴。”他停了停又接着说。“你为什么不让我取得你 的欢心呢? ” 我连连地摇晃着脑袋。 “你听我说,我们在一起工作,你不久就会爱上我了。” “把这件事忘了吧,我们之间不会有什么结果的,”我斩钉截铁地说。 “我不愿意放弃,”他叹了口气。“我们还会在同样情况下进行第二次,或许 你会要求我做的,虽然你心里想着别人,你也会无所顾忌的。” 我怀疑地望着他,难道他知道我爱着的那个人已经死了吗? “莱普·惠特! 我 明白,”他接着说,“当我真正爱上你以后,我也和别人做过爱,虽然她长得不像 你,但我眼睛里看到的却是你。” 我的目光移向别处。 他继续说:“我遇见你以后,就想和你做爱。我的确粗鲁,但也是一个充满感 情的人,也是一个血肉之躯,如果你了解了我,你就不会觉得我可怕了。” “我们可以做好朋友,”我诚恳地回答,尽管自己还有保留。 “从现在开始,我将为你承担一切。” 突然,他不吱声了,眼睛像是覆盖着一层云雾。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是怕自己,怕我,还是怕我们两人会有什么不测。因 为,在战争中,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我们狼吞虎咽地吃过晚饭,大概还要等几个小时才能上路。 我们需要将睡衣脱下来,换上德国军服。 “我害怕,”我坦诚地说。 “不要怕,有我在你身边保险不会出事。”他竭力安抚我。“我有特异功能, 你可能会发笑,随你啦,不过这是真的,你会看到的。” “你只是想给我壮胆儿,”我回答。 “我不是想让你喜欢我,只是想做一个卫士来保护你。” “谢谢你! ”我感激地说,心里已经对他不再恼恨。 “你真可爱。”他忽然说。 “你也很好。” “现在我又处于攻势了。” “戈登·沃埃斯! 那种事再也不会发生了。” “为什么不会? ” “我不愿意伤害你。” “不论你什么时候想做,我都会高兴的。” “噢! 做什么? ” “我说的是那种事。” “你可以愚弄任何人,休想愚弄我,你不过是吓唬我。” “我警告你,我是与众不同的。”他解释说。“我们可以随时做爱,而且我们 已经做过了。” 我的脸红了。 “你很美丽,”他称赞地说。 我们又谈了会儿,然后,他说:“我们需要换衣服了。” 想到又该继续前进了,我感到沮丧。 “你害怕了? ” “坦白说,是有点儿。” “不要怕,我已经跟你说过,有我在你身边不会出事。” 他开始脱衣服,我将头扭过去。 “快点,我们得抓紧时间,”他着急地说。“如果你再坐在这里不动,我就要 亲自给你换衣服了。你先把那些衣服递给我! ” 我闭着眼睛,将胳膊伸了过去。 “你可以睁开眼了,我已经穿好了衣服。”他在系衬衫上的扣子。“快点! 快 点换衣服! ”他敦促着。 我手里拿着衣服,让他转过身去,慌里慌张地换上衣服。 他看着我哈哈大笑。 “你笑什么? ”我气恼地问。 “你变成了一个漂亮的纳粹军官。” 我们就要离开了,他将睡衣、长袍收起来,放进柜橱里。在我们走出睡房时, 他看了看床铺,我们的目光相遇,我不愿意对此留有记忆。 “让我在前面领路,”他说。“这个楼梯很陡,搞不好你会摔倒的。” 我们缓步走下楼梯,来到楼下时,他说:“我得关上灯,你愿意先走你就先走。” 我单独走过这个巨大的仓库,仓库到处是不同型号的箱子。 我听到后面的脚步声,回头看了看他。 “你不害怕吧? ” “我不怕,你说得对,我相信有你在我身边不会出事。” 我们来到门口时,他犹豫了一下。我想他可能是想吻我而没有做。在开门之前, 他安慰我说:“莱普·惠特! 请相信,一切都会顺利的。” 我莞尔一笑。 他先走了出去,看看有没有人。外面一片漆黑寂静,他的唇擦着我的耳朵,小 声说:“我们走吧! ” 他锁上门,将钥匙放在口袋里,架起我的胳膊,这时,我感到安全,没说一句 话,又踏上了新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