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来到柏林几个小时以后,我换好衣服,准备吃晚饭,心想,今天晚上肯定会见 到尤都,他父亲也可能要来。克鲁格将会抑制自己的感情,他爱我,但我害怕即将 来临的事。 我思念着相聚,尤都却没有来,我反而觉得高兴,能够一个人安静地吃一顿晚 饭了。饭后,我去到阅览室,看了会儿书,未能坚持看下去。 我觉得还是睡一觉好,只有睡着了才能消除心头的烦恼;可是连个盹儿也打不 了,只好待在图书室,强迫着自己的目光从书中这一行转移到下一行。忽然,我发 现一个人坐在了我的对面,我注目看去,不禁大吃一惊,原来是尤都。 “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问道。 “你看,我不是来找你的吗?!” “你来到这里很久了吗? ” 他看了下手表,说:“半个小时了。” “你为什么没有说话? ”我问。 “你对书的兴趣似乎比对我大。” 他站起来走向我,说:“你这一路还好吗? ” “只是累一点,并没有遇到麻烦。” “如果你不愿意往返折腾的话,你可以留在德国。” “不要再说这话,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克莉丝! 只要一个人活着,没有不可能办到的事。” “我想你爸爸可能来这里吃晚饭。” “他不在柏林。” 我合上书,将书放在桌子上。 “我尽快赶到了这里,”他说。 我凝视着他。 “克莉丝! 我需要见到你。”他接着说。 “出什么事了吗? ” “我爱你,克莉丝! 我需要你。” 他吻我。 “放开我! ” 他再次吻我。 “我求你不要这样,我求你了! ”我几乎喊叫起来。 他无趣地放开了我。 “不要惹恼了我,”我说。 他安静地坐了下来,沮丧惆怅。 “要理智些,尤都! ” 他仍然不说话,神经质地咬着嘴唇,忽而又咬紧牙关,他明显地在发怒。我看 着他这个样子心里很难受。 忽然,他站了起来。 “最好我离开这里,如果我再继续待下去,我就不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了。再 见! 克莉丝! ” “再见! 尤都! ” 他很快走向门口。 现在,又剩下了我一个人。我昏昏沉沉地坐在长沙发上,心想,虽然我不能使 尤都愉快,但是我希望他舒心……我们两个人都得不到幸福。他不愉快是他不能拥 有我,我不幸福是因为我是纳粹间谍。 我离开阅览室,来到自己的卧室,躺在床上毫无睡意地睁着眼睛,然后,闭上 了眼睛,还是睡不着。我听到每隔一个小时敲着的钟声,街上车辆的轰隆声,人行 道上的脚步声,一只猫的尖叫声,每一种声音都使我心烦意乱。当我刚要睡着的时 候,空袭警报拉响了。 冯·麦克将军告诉我空袭时要到地下室躲藏,我没有动,希望一个炸弹将绝望 中的我炸成齑粉。我几乎感觉到飞机的俯冲,联想到约翰的飞机在火焰中坠落,骤 然心脏一阵狂跳,泪水溢出了眼眶,直到飞机走后才慢慢睡着。 次日早上,我醒来时有一种异常的感觉,究竟是一种什么感觉说不上来,是悲 伤吗? 我时常悲伤;是愉快吗? 我很久没有高兴过。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是一种激 动,是一种预感:“兴许要发生什么事吧?!”我不知道,大概不是什么好事。 早饭过后,何富曼上校来见我,给了我一些指示。中午,克鲁格来了。我高兴 见到他。 “嗨! 克莉丝! ” “嗨! 克鲁格! ” 我们来到起居室,他靠近窗户坐下。 “外面冷吗? ”我问。 “外面很冷,这里很舒适。” 我向窗外望去。 “人们挤过来挤过去,那是在干什么? ”我注视着问。 “这是因为他们冻得要死。” 我坐在他旁边。 “抽支烟! ”他拿出香烟盒。 “谢谢! 我不抽。” 他安静地抽着,谈及我近两天的情况,好像是看出我有些异样,便问道:“克 莉丝! 你和尤都吵架了吗? ” “没有。” “他想今天晚一点来看你。他觉得今天来看你迟到了不太好,他的情绪很坏, 总是昏头昏脑,心不在焉。” 我没有回答。 他接着说:“我可能是错的,我觉得他在爱着你。” “很遗憾,我已经是结过婚的人了。” “我知道。” 他又沉默了会儿,然后他问我:“何富曼来过吗? ” “来过。” “他给你做过指示吗? ” “做过。” “他都说了些什么? ” “他让我今天下午去佛莱德贸斯。” “对,对,”他确认地说。 “如果尤都来这里见不到我,会怀疑我是有意躲避他的。” “他知道你今天晚上不在这里,他也很忙。” “克鲁格! 我很高兴。” “你找到特工28号了吗? ” “找到了。” “这很好。” “克鲁格! 你认为战争会很快结束吗? ” “几个月以后,我们将成为欧洲的主人。” 我沉默地坐在沙发上,心想,如果他们胜利了,英国就会失败。 我想念刘易斯,想念莫里斯上校,想念我哥哥和所有我喜欢的朋友们。 “你在想什么? ”他问。 “我在想战争。” “很快就会和平了,”他特别肯定地说。 吃过午饭,克鲁格又和我待了一会就走了。因为这天晚上我要去佛莱德贸斯, 所以我睡了会儿午觉。 晚饭时,安娜问我:“在餐桌上摆几个盘子? ” “我一个人吃,吃完饭以后,我就出去。”我答道。 “你准备穿什么衣服? ” 我犹豫了一下,说:“我要穿件绿色的。” 约翰喜欢这种颜色,他买了许多绿色的纪念品。 “现在,我给你准备衣服。” 当我穿好衣服对着镜子端详时,不禁怀疑地问自己为什么要选择绿色? 我几乎 想换衣服,但是时间来不及了。我来到了起居室。 “我需要等你回来吗? ”安娜问。 “不要等我,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佛莱德贸斯有很多豪华的卡巴来歌舞表演,不过自开战以来日趋冷落,变成了 军人和妓女经常出没的场所,也是英国派遣间谍活动的汇集地。盖世太保已经查出 了几个间谍,并将他们作为诱饵,通过他们截获英国的情报并向英国传送有利于德 国的伪造情报。德国根据反馈的情报,在欧洲战场上赢得了不少的胜利。 我不情愿地走进一家表演厅,任务是侦察特工28号。他是一个英国人,名叫艾 德里安·韦恩,假名是奥托·韦德。 我找了张桌子坐下来。 我像是一个舞女,像是一个歌女,又像是一个古怪的富人。很多人走过来向我 提问,但我很少回答。四个高级纳粹分子对我很感兴趣,他们根本想像不到我是在 为德国工作。这里,时不时有男人向我表示垂爱,并送给我一些礼物,他们都想和 我上床睡觉,我腻烦自己所扮演的角色。 特工28号从我身边走过时,有意挑逗我。我也向他卖弄风情,试图对他进行反 侦察,目的是从他身上获取情报。他在一个别人难得看见的犄角预定了一张桌子。 当他落座之后,我向着他那张桌子缓慢地移动着步子。这时,人们的目光都跟随着 我。没有一个人能认得出我。我戴着发红的金色假发,贴着假眼睫毛。眼睛涂过特 殊药水之后由蓝色变成了黑色,指甲涂成了粉红色,嘴唇涂成了暗红色,眼睛周围 染上蓝色眼影,臼齿最里面粘着一颗金牙。我抽了几支烟以后,声音变得深沉。我 戴着沉重的金首饰,穿着皮大衣,可以说阔绰得应有尽有了,但是我觉得悲伤。 “你不是一个妓女,”一个人说,“你是很神秘的人物。” 当我走近特工28号那张桌子时,他站了起来,向我打着招呼:“谢尔太太! 晚 上好! ” 我呼唤着28号的代名:“韦德! 晚上好! ” 我们坐了下来,他看上去很高兴。 “我昨天就在这里等你了,”韦德说。 “我太困了,没来。” “你很美丽。” 我微微一笑。 “你总是那么华贵,”韦德说。 “我喜欢你。” “只是喜欢? ”他好像很失望地问着。 “你觉得这样还不够吗? ” “如果我是一个时髦的年轻军官你可能会爱我。” “我讨厌军官。” “真的吗? 你觉得我能杀人吗? ” “你不能。” 我沉思着,他是一个尊贵的人,而我正在欺骗他,我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悲 哀。 我采用手段引诱他,使他鼓起勇气,他开始吻我的手,这时,他发觉我的目光 注视着大门口。 “你在等人吗? ”韦德l 司。 “不是,那里有一个人好像我认识。” “哪一个? ” “那个在柱子后面半藏着身子的男人。” 他转过身去看了看。 “这人是谁? ”我问。 “我不认识,是一个军人。” 我不停地看着那人,好奇地问:“我不知道他在这里干什么? ” “谁知道啊! 他可能是来听音乐,或者是想找一个漂亮的女人,玩一玩,寻找 刺激呗! ” 我惊奇地被这个可怜的男人所吸引,他像是负了伤,像是被炸弹炸着了。 “你觉得他年轻吗? ”我问。 “我想你对他并不感兴趣,是不是? ”他流露着嫉妒。 “我只是想知道他是在这里还是在前线受的伤。” “你知道了又当如何? ” “我不想干什么,只是好奇而已,你觉得他年轻吗? ”我又问。 “谁知道,他缠着那么多绷带活像个木乃伊。” 我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特工28号想带我到饭店跟我睡觉,我不愿意,但是我想要他身上带着的文件, 因此,和他接几次吻也是值得的。我们举杯预祝晚上的爱情。我在香槟酒里放了催 眠药,这也会导致我的昏迷,但我预先吃了解药,保证不会出事。我敢肯定特工28 号是潜人纳粹内部为英国搜集情报的间谍,这里可能还有更多的特工为英国送情报。 “你在想什么? ”特工28号问。 “我在想你,也在想我,想我们之间的事。”我答道。 我的话打动了他。 “我们什么时候能单独在一起? ”他兴致勃勃地问。 “可能就在这几天晚上,”我微微一笑。 就在这时候,空袭警报声拉响了,室内顿时一片漆黑。 “飞机就在我们头上,你想去我的饭店吗? ”特工28号问。 “你觉得这里危险吗? ” 一颗巨大的炸弹爆炸了,爆发出刺眼的光线和剧烈的轰鸣,人们惊叫着向门口 冲去,我待着没有动。 “韦德! ”我喊道。 没有人应声。他可能跑掉了。我摸了摸他的坐椅,椅子是空的。现在只有我一 个人了,我想自己也应该走了。 “我今天晚上可能要死了,”我心想。 接着,几颗重磅炸弹落在地面爆炸了,又引起了人们的惊恐尖叫。我被桌子包 围着,感到黑暗的极度可怕。我闭上眼睛为自己末日的来临祈祷着……忽然,有一 个人紧紧搂住我的后腰将我抱了起来,吓得我失声高喊呼救。我记起那天被疤瘌脸 一帮人抓去被迫为纳粹工作的情景。现在,我害怕英国派来的间谍将我抓回到英国 去。 我知道那里不会有人前来救助,便扯着嗓子加大力度高声吼叫。我可以听到自 己和周围人们的狂呼乱喊。在这个惊心动魄的混乱时刻,那个人抱着我,好像是想 把我劫持到某一预定地点。他抱着我走出了舞厅,一阵冷风嗖地刮了过来,他立刻 用大衣将我遮盖住。这时,我嗓子嘶哑得已经喊不出声来。空袭警报继续吼叫着, 炸弹爆炸声震耳欲聋,我突然晕眩,失去了知觉。 我想睁开眼睛但无力睁开,眼帘很重,身体很轻,像是浮在水面,飘在空中。 忽然,我觉得有件冰凉的东西碰到我的嘴唇,我仿佛吞食着一种强烈的难忍的 流液,流液燃烧着我的舌头、喉咙和肚子,一点一点地我感到了温暖,继而又感觉 到了自己的臂膀和双腿。我放松地躺在床上,摸到了我身子下面的毛毯。 “我是在做梦吗? ”我心想。 我终于睁开了眼睛,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我想站起来,但是站不起来。 一个手提式电灯从近处的桌子上放射出淡淡的光线。这时,仿佛有一只手握着我的 手,仔细看去却什么也没看清楚。 “我是醒着还是睡着? ”我迷迷糊糊。 我恍惚听到有人在呼唤我的名字,声音是那般的微弱。 “亲爱的! 克莉丝! 我在这里。” 我既感到幸福,又感到悲伤。我死了,我已经死了……我朝着话音的方向望去, 发现我身边有一个人,我欣喜若狂,这绝不可能,我吃惊地大声叫喊起来。 “不要怕,克莉丝! ……”我听到了那人的话。“我是约翰,我守在你的身边。” 我闭上了眼睛,不愿意这种幻觉再度出现,约翰已经死了。 “克莉丝! 你要镇静! 你受到了强烈的震动,眼睛看不清楚,我没有死,你已 经从眩晕中清醒过来了。” 他抚摸着我的面颊,亲吻着我的手背。 “克莉丝! 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 我没有回答,只是用胳膊将他拦住,连连狂热地吻着他,摸着他的头发,他的 前额,他的面颊,他的肩膀,他的手臂。我们热烈地拥抱,疯狂地亲吻。我们大笑, 痛哭。我浑身抖动,企盼着倾诉离别后的一切,但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突然,我偎 依在他怀里的幸福欢乐变成了惊恐。我知道他死了,这是多么的不真实,我将他抱 得更紧了,感觉到他身体的温暖。他真的是活着,他的心脏在跳动着。 解除空袭警报的笛声将我们拉回到现实中来。 “危险已经过去。”约翰说,“现在电灯又快亮了,你将会看出我并不是一个 亡灵,而是有着血肉之躯的约翰·莫里斯。” 灯光照亮了房间,我看到了真的是他,他还活着。 “这是怎么回事? ” “说来话长。” “我需要弄清楚。” “我要向你说明,我要告诉你自从我们那天在我们的寓所分别之后所经历的每 一件事。” “约翰! 你爱我吗? ” “爱你胜过于生命。” “那,你为什么离开我? ” “因为我不愿意让你中毒,不愿意像你哥哥那样使你受到伤害。” “你会给我带来什么伤害呢? ” “为了回答这个问题,我必须从头说起。” “我很高兴,约翰! ” “我也高兴,克莉丝! 我也高兴。” “我们能够见面,互相亲热,倾诉衷肠了。” “是的,克莉丝! 但是,我们必须小心谨慎,必须像贼一样地在夜里生活,不 能让别人看见我们在一起,如果让别人看见,我们两个人都会有性命危险。” 他的话使我大为震惊。我忧虑不安地望着他。 “笑吧! 克莉丝! 我不愿意看到你悲伤,虽然我们走过的道路都是坎坷不平的, 可是现在,我们至少走到了一起,能够在一起待一会儿,我们应该珍惜这片刻的欢 欣。” “约翰! 我愿意永远和你待在一起。” “现在不可能,克莉丝! 将来也许有可能。” “我需要看见你,约翰! ” “我也需要看见你。” “约翰! 我很害怕。” “亲爱的,不要害怕,不管遇到什么事,你都应该像岩石一般的坚强。要记住 我对你说过的话,生活以至命运之风将我们吹倒了,我们一定要重新站起来。” “我明白。” “我离开了你,你就不会有危险。但是,不幸的是,命运已经给你带来像你哥 哥爱德华同样的灾祸。用不着责备自己,是你被迫陷进去的。” “我知道,约翰! 但是我绝没有想到你也会为纳粹工作。” 约翰叹了口气,说道:“这件事和你遇到的一样,它降临到你头上的时候你并 不知道,等到你知道的时候已经太晚了,这种事我们经历的太多了。” “你认为战争快结束了吗? ” “我不这样认为,我认为还得持续一段时间。” “只有逃跑,我们才能在一起,永远不分离。” “克莉丝! 那是不可能的,我们已经被牢牢地铐住,无法逃跑,永远逃跑不掉, 永远不能。” “约翰! 我们将会发生什么事? ”我哭了。 “我不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得忍受。” “我会是坚强的,约翰! 我将按照你指给我的路走下去,接受命运给我带来的 一切。” 他紧紧地抱着我,感叹着说:“在这个世界上活着是很艰难的。” 我默默无言地看着他,然后,我向他提到了埋在心底的一个问题:“你怎么把 我带到了这里? 你是把我带出佛莱德贸斯的那个人吗? ” “是的,我费了很大的力气。你大声吼叫,拼命挣扎。我又不能和你说话,谁 知道旁边会不会有人听到呢? ” “你怎么认出我来的? ” “有一个好朋友告诉我你可能到这里来。我好几次见到了你,虽然我爱你,想 和你在一起,但是不能不避开你。今天炸弹袭击绐了我机会,使我能够接近你。” “我们现在在哪里? ” “在一个朋友的家里,不管什么时候,只要需要,我都可以到这里来。” “我知道了。” “克莉丝! 我们能在这里见面,但是,我们必须严加提防。” “我仍然不能相信这真的是你。” “真的是我,克莉丝! ” “约翰! 为什么你迫使我和你弟弟结婚呢? ” “我想使你从我的生活中,从这一劫难中摆脱出来。刘易斯爱你,你救了他, 我想你会很快将我忘记的。” “约翰! 我只有和你在一起才有幸福。” 他再一次吻我,脱掉我的衣服,我们欢快地做爱,幸福地枕着对方的胳膊,只 有几个小时,我们已经把过去丢失的一切都找了回来。 “我要是不离开你那该多好,约翰! ” “克莉丝! 要勇敢一些。” “我会的。” “下次我们见面的时候我会告诉你一切的,”他肯定地说。 “我着急想听到你的那惊险的故事,你是怎样从死里逃生的。… “到时候你自然会清楚的。” “那好。” 我们穿衣服时,他吻我拥抱我,我记起我们在伦敦他的寓所里,相比之下,这 是多么的不同,那时我没有结婚,还没有战争,我们有幸福,纳粹没有吸收我们, 相信将来我们永远会在一起。 “为什么我在来到佛莱德贸斯之前没见到你? ”我问他。 “因为你很难认出我来。不过,你和你的朋友已经注意到了我的装束。” “你头上缠着绷带吗? ” “是的,我离开这里之前必须缠上绷带。” 我紧紧将他抱住,想到我们的化装,因为我们的命运和环境使我们无法避开那 令人厌恶的化装。 “你戴着绷带就把我抱到这里来了吗? ” “是的,我必须把你从那里抱出来,然后再把你抱到这里。” “我们什么时候再见面? ”我焦急地问。 “我不知道,我们很忙,如果我们一旦有机会,不是我就是你来这里等待。” “这太可怕了,”我吃惊地喊道。 “我知道,克莉丝!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 我们必须经历这场风暴,期待着将 来有一天我们能结成伴侣。” “我想死,”我绝望地说。 “你不该这么说,你不知道我现在还活着吗? ” “对不起,约翰! 我真不该这么说。” 他又抱住我,然后,他开始包扎绷带。 “你要我帮助你吗? ” “不需要,我已经很有经验了。” “你为什么这样化装? ” “人们已经知道我死了,我不想让人们知道我还活着,纳粹让我这样装扮的。” “你知道英国人是怎么想的吗? ” “知道。” “但是你现在在德国。” “佛莱德贸斯有很多英国派遣的特工。” “你说得对。” “我是盖世太保。” “我也是。” “但是我们两个人有很大的区别。” “约翰! 有什么区别? ” “纳粹认为我在为他们工作,但是我实际上是在为俄国人工作。” “你说什么? ”我吃惊地喊道。 “我说的是实话,克莉丝! 以后我会详细讲给你听。” 我绝没有想到这一点。忽然,响起了几声脚步。我恐慌地看着约翰。 “不要怕,可能是劳尔,也可能是别人。” “劳尔是谁? ” “是我最好的朋友,哥哥,爸爸,你想叫他什么就叫他什么,他仿佛是我的上 帝。” “他见到我在这里,会说什么呢? ”我问。 “他了解我们,他特意准备了这所房子让我使用。” “他是个老人吗? ” “不是。” “他是哪里人? ” “西班牙人,但是事实上他什么地方的人都不是。” “我不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 “他住在这里,但是他可以选择别的地方。西班牙内战时期伛住在西班牙。” “他在西班牙做什么工作? ” “做和在这里相同的事,他助人为乐,你见到他以后就会明白的。” 外面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是单身吗? ” “他结婚了,他妻子尼内特和他在一起工作。” “他们经常旅游,到处帮助别人,他们去俄国,法国,意大利,英国甚至柏林。” 如果约翰没告诉我他们的故事,我不会相信,现在我有点相信了。 “尼内特长的怎么样? ”我很想知道。“ “她是一个很美丽的女人。” 我感到嫉妒。 “但是她爱她的丈夫,像我爱你一样。” “约翰! ”我拥抱他,我想吻他,但是他的绷带遮着他的面颊,只露着嘴唇。 “克莉丝! 我们得分别了。” 我不愿意走。 “你住在这里吗? ”我问。 “是,也不是。” “你这样说,都是对的。” “我有些时候住在这里,不过,我有自己的寓所,那是军官的住处,是纳粹提 供给我的。这个住处是我朋友的家。” “我明白。” “当你来找我的时候,不管是谁来开门,你必须说‘红鸟’,这是我的名字的 暗号。” “这是纳粹称呼你的名字吗? ”我问。 “不是,是俄国人。” “噢! ” “德国人称呼我卡里奇亚斯。其实这个名字并不是真正的我。” “你是一个奇特的人。” 他笑了。 “克莉丝! 我们走吧! 我不能陪你去到你的住处了。” “我知道。” 我们接过吻,分别了。 我回到住处躺到床上时,天已经快亮了。我不想睡,甚至不想干我应该干的事, 我感到幸福、忧虑、伤心,想到的只是约翰,想到他对我说的话,焦急地盼望着快 些见到他倾听他讲述他的全部故事。他没有死,还活着。在这以前,他从未像这样 亲热地拥抱过我。我闭上眼睛,觉得他仍然在我身边,我会将一切献给他。这时, 我想起尤都谈及约翰时所说的话,“很遗憾,我们的飞机把他的飞机击落了,他是 一个值得尊敬的人。”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对我说这些话,莫非尤都真的相信约翰已 经死了吗? 还是他想将约翰仍然活着的事实掩藏起来? 只有我听到约翰讲述他的故 事之后,我才会弄清楚。 我有三天没见到约翰了。 这天晚上。克鲁格和尤都来看我,尤都在他父亲面前伪装得像是我的哥哥,我 们谈了一些关于特工28号的事。 “明天,我将会得到文件。”我说。 “你要尽可能快一些拿到,我还要委派给你新的任务,”克鲁格说。 “是另外一个特工吗? ”我问。 “人们都把他叫做坚硬的橡树,他很难对付,很粗野,好猜疑,工作尽心,比 别人都强,”克鲁格接着说。 “不管怎么样,我都得接受这个任务,是不是? ” “是的,我会给你一些背景材料的。” “是什么材料? ” “他身高一米九,红头发,脸上有雀斑。” “还有别的什么? ” “他二十八岁,戴着眼镜,离开眼镜就看不清楚。他经常在厄巴奈丝垂斯一家 小饭馆吃饭。”克鲁格又叮嘱说,“克莉丝! ‘他很野蛮,要当心些。” “克鲁格! 谢谢你对我的提醒。” 我们沉默了片刻。 “你让安娜给我们送些啤酒来,好吗? ”尤都说。 我按了电铃,安娜很快来了。 “请给我们送来些啤酒,安娜! ” “是的,夫人! ” 她转身拿来啤酒,把我们的杯子都倒满了。 我注意到尤都的情绪紧张,他可能对我图谋不轨。 我单独一个人待着的时候,觉得苦不堪言,盼望着时间飞速前进,以便使自己 的思想有所寄托。终于,夜幕降落下来,是该去会见特工28号的时间到了。我被迫 去执行这一任务,这将会给特工28号带来伤害。我每当见到他时,虽然脸上带着笑 容,内心却是辛酸的。他向往着我们上床寻欢作乐,我只好强忍着眼泪。 我想去会见约翰,但是克鲁格要我等着他。当他走进我的住所时,他问我:“ 事情办得怎么样? ” 我打开小包,拿出从特工28号截获的文件,说道:“这是给你的。” “干得好啊! 克莉丝! ”他笑着说。 “我费了很大的劲儿才弄到的,克鲁格! ” “是啊! 我知道。” “你离开时,他睡着了吗? ” “睡得很沉。” “他要是没睡着看见你偷他的文件,他会咒骂你的。” 克鲁格起身要走。 “你要走吗? ” “是的,我需要下达一些指令。” 我开始脱掉衣服,我对自己陷进牢笼和所做的事感到悲哀,我想到了特工28号, 想到了刘易斯、约翰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