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找到好的心理治疗师 医疗不只是医生用知识治疗病人;还教导病人学习正确的方法,改善自身发生 的问题。 药物可以让你把痛苦放在更重要、更适合、更理智的地方。 “学习培养快乐”是我听过最空洞的一句风凉话。运气够好才能接到快乐的露 珠。 忧郁症的疗法主要可分两种:一、谈话治疗——与治疗师交谈;二、生理治疗 ——包括药物治疗和电击或电气痉挛疗法。要统一社会心理学和精神药理学对忧郁 症的看法不太容易,但却是必要的,许多人认为治疗法一定是二选一,这是十分危 险的想法。药物治疗和精神治疗不是互相对立,各自适用于特定的忧郁症患者,而 应该互相协调合作,依病人不同的情况而联合或分开使用。整体治疗的生理- 心理 模式仍然令我们无法捉摸。我并不打算夸大其所造成的后果。现在去看病的时候, 医生常会先告诉你忧郁症的成因(最常说的是血清素过低或童年的创伤),然后告 诉你该用哪种治疗法,好像是二者有逻辑关系一样,但实际上却是胡扯。匹兹堡大 学的艾伦·弗兰克曾说:“我不认为心理的病因就要用社会心理学的方法来治疗, 也不认为生物学的病因就要用生物学的方法来治疗。”要注意的是,借由心理疗法 而痊愈与借由药物而治愈的病人,二者在生物学上所造成的改变——比如睡眠脑波 图——是一样的。 传统的精神科医生认为,忧郁是病人性格的一部分,并试图改变病人的个性结 构。而纯粹的精神药理学则把这种病症看成是外在因素造成的失调,矫治时不必在 乎病人的其他性格特征。人类学家鲁曼曾撰文讨论现代精神医学门户之见的危险: “精神科医生应该要知道,这些方法都是在一个工具箱里的工具,但却被认为是领 域不同、用途也不一样的工具。”威廉·诺曼是职业精神分析师,必要时会开药物 给病人,他说:“精神科医生,现在已不再愚蠢,而是变成无知。”——以前忽视 生理,只注意情绪反应的医师;现在却忽视人类心灵,只注意脑部化学反应。精神 动力治疗和药物治疗之间的最大冲突点是道德观。我们倾向于,该用交谈治疗的问 题,就是你自己要想办法克服的问题;该用药物治疗的问题,就不是你的责任,你 不必尽任何努力。实际上,虽然只有极少的忧郁症完全是患者自己的责任,但几乎 所有的忧郁症都需要病人自己的努力才能治愈。只有愿意自救的人,百忧解才能救 他。给自己太大压力,会使病情恶化,但若真的想好起来,还是得给自己起码的压 力。药物治疗和心理治疗都是必须的。不必责怪自己,但也不能放任自己。约翰· 霍普金斯医院的精神科医生梅尔文·麦金尼斯提到:“意志、情绪和认知,三者的 产生环环相扣,好像是生理的节奏。你的情绪可以影响、但不能凌驾于意志和认知。” 谈话治疗源于心理分析——而这种以仪式化的交心一点一点把危险思想引出来 的方法,又源于教堂的告解。心理分析是一种运用技巧发掘童年创伤的治疗方法, 而童年创伤常是导致精神官能症的主因。这种方法要花很多时间——一般来说,每 周要四至五小时——目的是要找出潜意识的心灵。现在许多人喜欢抨击弗洛伊德和 他所创的精神动力理论,但是,弗洛伊德的模型虽然不尽完美,仍是十分先进的。 用鲁曼的话来说,弗洛伊德的理论包含了“体会到人类的复杂和深度,严厉要求面 对自我内心所排拒的事,重视人类生活的困境”。当我们在别人面前批评弗洛伊德 的著作,责难他所表现的偏见,却忽略了他著作中的基本真理和崇高的谦卑:我们 时常不知人生的动机是什么,被未知的事物所困惑。我们对自我冲动的了解只是一 小块碎片,对别人的了解更是少之又少。若我们只从弗洛伊德那里借鉴这一点—— 我们可把动机称之为“潜意识”或“大脑电路的不规律反应”——我们就有一点研 究心理疾病的基础了。 心理分析可用来解释问题,但对解决问题无甚帮助。如果病人的目的是快速改 变不良的情绪,那么,把强大的心理分析过程用在这上面就错了。每次听到有人把 心理分析用在改善忧郁症上,我就觉得这好像是站在大海边拿着机关枪对迎面而来 的潮水扫射。无论如何,从心理分析发展出的精神动力治疗,还是扮演着重要的角 色。不为人知的过去,若不经过仔细检视,不大可能被发现并修补好,而心理分析 的过程,总是能发现些什么。最常见的谈话治疗学派,是病人对着医生述说当下的 心情与经验。长久以来,说出忧郁是治疗忧郁的最佳途径。这种方法依然有用, “写下来,”——维吉尼亚·伍尔芙在《这些年来》中说:“痛苦就会远去。”这 是心理分析最常见的基本程序。医生的工作是仔细聆听病人诉说,探触病人内心深 处的动机,如此才能了解为何他会有这些反应。大部分精神动力治疗法的原则是, 发现问题的来源才能解决问题。然而,医疗不只是医生用知识治疗病人,还教导病 人学习正确的方法,改善自身发生的问题。医生也会作出客观反应,让病人能够洞 悉自己,改变自己的行为,改善生活品质。忧郁症多半是孤独所引起,好的心理医 生会帮助病人与外界环境重新建立联系,创建可减轻忧郁之苦的环境。 有人坚信洞察情绪无助于治疗。“谁会管动机和来由?”精神药理学的领导者, 哥伦比亚大学的唐诺·克莱因说:“没人可以打倒弗洛伊德,因为没有人可提出更 好的关于内心冲突的理论。但重点是,我们已经有办法治疗这些病症了。”用哲学 的角度来看病因,治疗是对的,是医药救了我们,但我们也要注意病源。美国国家 心理卫生研究院的史蒂文·海曼说:“像冠状动脉疾病,我们不会只开张处方就了 事。我们还会要求病人控制胆固醇,教他们运动方法和合理饮食,有时还有压力管 理。并不是只有心理疾病才要多管齐下。药物疗法与心理疗法之争非常可笑。二者 都是经验主义的问题。依我个人的看法,双方应该携手合作,因为采用药物治疗更 能够让病人投入心理治疗,理清心中的纠结。”艾伦·弗兰克所主持的一连串研究 显示,在为病人摆脱忧郁方面,心理治疗的效果没有药物好,但在避免病症再度复 发方面更为有效。虽然这方面的资料错综复杂,但从中可以看出,结合药物和心理 治疗的效果比单用一种好。“这种治疗策略可避免再度陷入忧郁症,”她说:“我 不知道将二者结合的治疗方法未来还有多少发展空间,这令人担忧。”布朗大学心 理学系的马丁·凯勒曾参与一个多校联合的团队,他在最近的忧郁症者研究中发现, 只用药物的病人中,感觉有明显改善的不到一半;只用认知行为治疗的人之中,明 显改善的也不到一半;而二者合用的则有超过八成的人有明显改善。哥伦比亚大学 的罗伯·克里兹曼愤怒地说:“百忧解不是用来避免和病人交流的,而是用来深入 了解病人的。”鲁曼也这么写道:“医生受训练的目的是观察和了解病人,但他们 做的事却只是丢给病人一根药物做的‘棒棒糖’,然后就什么也不管。” 当你不幸落入忧郁的深渊,你自然而然想要了解患病的原因,即使已脱离忧郁, 仍然想知道究竟。药物仅仅改变某些症状,并不等同于治疗。问题和问题背后的真 相都需要密切注意。也许在医药发达的未来,药物可以治好更多人,整体的国民健 康状况会大大提升。但若因此就把谈话治疗抛诸脑后,却是非常危险的。心理治疗 可以让一个人明白,药物在帮他重建新的自我,并接受原来的自我已在崩溃时失去 的事实。你需要在忧郁最严重的时候浴火重生,需要学习避免再度陷落的方法。你 要以不同的方式过日子。“无论在什么环境下,要让你的生活、睡眠、饮食、运动 变得规律化不太容易,”美国国家心理卫生研究院的诺曼·罗森泰提到:“想象一 下你在忧郁时,要做这些事有多难!你需要一位治疗师,就像需要一张沙发一样, 可以让你尽量规律地进行日常生活。忧郁是一种疾病,不是生活方式,你得想办法 克服。”“药物治的是忧郁症,”我的治疗师曾说:“而我治的是忧郁症患者。” 什么事可以让你冷静下来?什么会使症状恶化?从药物的观点来看,因亲人过世所 造成的忧郁,和不断失恋造成的忧郁,二者没什么差别。虽然前者产生的极端反应 比后者合乎人情,但从临床经验来看,几乎完全相同。就像约翰·霍普金斯医院的 临床医生席维亚·辛普森说的:“如果看起来是忧郁症,那就当成忧郁症来治。” 当我第二次精神崩溃前,我中断了心理分析治疗,大家都力劝我再找一位新的 治疗师。找新的治疗师是件烦人又讨厌的事情,但在陷于重度忧郁之苦时才做这件 事,结果会更糟。好的治疗师很难找到,我在六周内换了十一位治疗师。每换一位, 我都要把自己的苦恼从头到尾讲一遍,讲到最后,好像我是在说别人的故事。有些 治疗师看来满有智慧,有些则脾气古怪。一位女治疗师把所有家具都用保鲜膜包得 紧紧的,以防止被她那群小狗破坏,她还一直请我吃放在塑料盒里,看似发霉的小 鱼饼干。我离开时,一只小狗在我的皮鞋上撒尿。有位男治疗师给我的问诊室地址 是错的(“哦?那是我以前的地址!”),还有一位说我没什么毛病,应该振作起 来。有一位女治疗师说她从不相信情绪,而一位男治疗师则宣称他除了情绪什么都 不相信。还有一位唯心论者;看病时一直在啃指甲的弗洛伊德信徒;荣格的信徒和 自学成材的心理医生……有个男治疗师不停地打断我的话,说我跟他一模一样。有 人在我拼命解释后,依然搞不清楚状况。“我们想做各种药物与心理治疗比较的研 究,”史蒂文·海曼说:“但有人纵向比较过好的治疗师和糟糕的治疗师吗?我们 会是这方面研究的开路先锋。” 我最后选择了一位治疗师,这令我十分愉快,因为这位治疗师充满智慧,我在 他身上看到人性的光辉。选他的理由是他既聪明又诚恳。由于之前有过治疗师打断 心理分析,又在我需要药物时不准我吃药等经验,所以一开始,我仍保持着戒心, 过了很久才完全信任他。他在混乱和危险的时刻仍保持冷静。平时他很风趣,我通 常很欣赏身边那些有幽默感的人。我和我的精神科医生合作良好。最令我佩服的是,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且愿意向病人伸出援手。之前换了十位治疗师是值得的, 不要找令你嫌恶的治疗师,不管他的医术有多好,只要你讨厌他,就不会有效果。 如果你觉得自己比医生还聪明,并不一定是你错:拿到精神病学或心理学学位,并 不代表这个人是天才。选治疗师要非常小心,许多人会耗费二十多分钟挑喜欢的吹 风机,或是向超级市场经理抱怨他最爱的罐头番茄汤没货了,但找精神科医师却随 便得像找一般服务人员一样,这实在令人不寒而栗。记清楚,你好歹是要把自己的 精神交到这个人手上,而且别忘了,你要把自己都不清楚的事倾诉给这位医生。 “实在很难,”罗拉·安德森写信告诉我:“你不知道他们是否真的了解你,而且 在你头脑最混乱的时候还要信任他们。还要他们也信任你,也同样不容易。” 后来我的病情居然被精神科医生控制住了,连午夜陷入愁苦时,也撑得下去, 我能坐起来,不再哭泣。我用反话和出其不意的幽默跟治疗我的人开玩笑。有时候, 我会怀疑精神科医生是不是真的相信我所说的感受,因为我发现自己的口气十分超 然。我猜他们一定会觉得,我藏在粗糙的面具下,居然只显露这么一点点真情,实 在令人失望。我常常希望自己在问诊室中夸大感情,我用很随便的语气回避医生。 我从不觉得心理治疗的场所是隐密之处, 我觉得那里实在是很不安全。仅仅是偶尔 , 我会稍稍流露出一点点本性,但也不是经由口述表现出来的。 一种检验精神科医生是否称职的方法,是观察他检视你时的态度。最初阶段的 检查,重点是问对问题。我从未见识过可靠的一对一精神治疗会谈,我去过许多医 院的诊疗室,对待忧郁症患者的方式之多样令我感到讶异。大部分我所认识的好医 生会先要求病人讲述自己的过去,然后很快就进入有条理的交谈,从中探寻他们想 要的讯息。进行有效的交谈是临床医生最重要的技巧。约翰·霍普金斯医院的临床 医生西维雅·辛普森,曾与一位刚试图自杀的新病人面谈了十分钟,就确认她有躁 郁症。而这位女病患之前的精神科医生为她治疗了五年,一直都没发现这么简单的 事实,开了抗郁剂的处方却没有情绪稳定剂——这种疗法一般认为并不适合双极性 情感型精神疾患,她因而产生混乱的焦虑状态。我问辛普森后来的情形,她说: “花了好几年持续的努力,才进入谈话治疗。”后来,我参与一项由哈林医院精神 科主任亨利·麦克提斯所指导的,与意外沦为游民者的访谈。他在二十分钟的访谈 中,花了至少十分钟来得到患者详尽的过去居住的历史。我最后问他为什么要这么 努力地追查这些事情,他说:“曾长久居住于固定处所的人,因环境问题而流离失 所是暂时的,但他们可以过规律的生活,基本上,这种人需要社会协助。习惯于过 流浪生活,或一直在流浪,或想不起自己住在哪里的人,可能有严重的潜在不满, 他们基本上都需要精神科医生的协助。”我比较幸运,有不错的保险为我支付每周 一次精神科医生和每月一次的精神科药物学者的看诊费用。许多保健机构对药物治 疗比较精明,相对而言,也就是倾向用便宜的药。他们对谈话治疗和入院治疗却不 太计较,但这却要花更长的时间,而其所费不菲。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