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自行车族” 几个星期之前,我遇到一个“自行车族”。事情发生在一次书会上,是在一个 豪华大理石大厅里举行的,外面的街道上绿树成阴。我在那里偷偷摸摸地吃熏鱼, 一位作家朋友,是个同性恋者,急匆匆走上前来说:“我刚刚跟一个极有趣的男人 说话来着。” “啊是吗?在哪儿?”我问,满腹狐疑地四周扫一眼。 “他以前是位考古学家,现在写科普书。…”极有趣的人。“ “别说了,”我说。我已经看到所说的那个人,他穿着我所想象的都市版的旅 行队套装:卡叽裤子、米色衬衣,还有稍稍有些破旧的粗呢夹克。他的浅灰色金发 从前额上梳向后面,露出有缺口的极漂亮的轮廓。所以我大步跨过去,尽一个穿有 系带便鞋的人所能够走动的最快速度横穿房间。他正跟一个中年男子谈得起劲,但 我很快卷了进去。“你,”我说,“有人刚介绍说你是极有趣的一个人。我希望你 会让我失望。”我将他拉到一扇打开的窗户边,送上大量的香烟和红酒。20分钟后, 我离开他去找一些朋友吃饭。 第二天早晨,我喝多了仍然躺在床上,他打来电话。 我们称他为霍拉斯。爱克利斯吧。他谈到了浪漫上面的事情。人躺在床上头一 阵阵发痛,耳边却有个漂亮男人啾啾说话,这让人感觉还不错。我们安排好一起吃 饭。 问题几乎立即出现。首先他打电话说他必须提前一小时。然后他又打电话说不 必提前。然后他又打电话说必须晚半个小时。再后他打电话说他就在附近。再后, 他晚了45分钟。 然后他骑着自行车到了。 一开始我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我所注意到的一切是平平常常的犹豫不决(对 一个作家来说),然后是有一点点喘气。我以为是当着我的面的原因。“你想去哪 里吃饭?”他问。 “我已经安排好,”我说,“伊莱恩。” 他的脸一阵扭血。“可是,我以为我们可以就在附近的一个什么地方吃饭的。” 我带着自己的一种表情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附近的什么地方没有饭店。” 有一阵子,看起来事情很难办了。最后,他脱口而出:“你瞧,我骑车来的。” 我回头一看,盯着那块令人生厌的机器,就靠在一个灯柱上。 “我不这么看。”我说。 纽约客先生和他的三速自行车 这不是我第一次遇到曼哈顿有文学传奇的亚种,我称这种人为自行车族。前不 久,我跟最著名的自行车族中的一个人吃饭,我称他为纽约客先生。纽约客先生就 在《纽约客》杂志当编辑,看上去他有35岁(哪怕他看上去相当老了),有一头棕 色的头发和具有摧毁力量的微笑。他如果外出,通常会挑单身女人,并不是因为这 些女人希望在《纽约客》上发表什么。他四平八稳,随随便便的。他坐在你旁边, 跟你淡政治,然后问你的意见。他让你感觉很时髦很聪明。然后,还没有等你反应 过来,他就要走了。 “我说,纽约客先生哪里去了?”¨点钟的时候人人都在问这个问题。“他去 打了个电话,”一个女的说,“然后就骑车走了。他要去见某个人。” 纽约客的形象,也就是穿着破夹克狂踩自行车(有挡泥板防止裤子弄脏)在晚 上悄悄活动的形象使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我想象他在上东区人行道上骑车的样子, 或者去了索荷区的某栋房子,靠在蜂鸣器上按,然后稍微有些喘气,一边推着自行 车上楼。一扇门打开了,他和他的情人一边笑一边讨论应该将自行车放在哪里。然 后,他们会甜蜜蜜地拥抱,毫无疑问最后就是在地板的某张蒲团上了。 自行车族实际上在纽约有极长的一个文学和社会传统。自行车族的保护神是作 家乔治。普利姆顿,他的自行车经常倒挂在《巴黎评论》杂志办公室他的几名职员 头顶上。还有白头发的《新闻日报》的专栏作家莫里。肯普顿。他们骑车数年,是 下一代自行车族的精神灵感,比如上述的纽约客先生和成群做书籍、杂志和报纸编 辑的年轻人和作家,他们坚持要改变曼哈顿的外表和浪漫风景。一个人寂寞地踩着 自行车。自行车族是纽约单身汉当中特别的一群人:时髦、好玩、浪漫、瘦削、相 当漂亮,他们是一些成年大学生的梦中景象。骑车的散漫者身上有一股不可抵挡的 诱人魅力,特别是如果他还戴着怪怪的眼镜的时候。 女人倾向于对他们产生激情与母爱的混合感觉。但是,也有不利的一面:大部 分自行车族并没有结婚,也许永远也不会结婚,至少他们不会放弃自行车。 为什么小约翰。肯尼迪不是自行车族 “骑自行车并不一定就是一场权力运动,”艾克利斯说,“最好是由像乔治。 普姆顿这样有权势的一些人来进行。否则,你得找个角落藏起自行车,自行车族并 不是因为体育锻炼才骑车的,不是那在公园里看见的那行不停地骑车转来转去的人。 他们一部分情况下以车代步,另外更重要的一部分是保持一种文学上的少年气。想 想牛津的清晨和傍晚吧,骑车从卵石路上走过,彻韦尔河边还有个女人在那边等着, 一身漂垂的衣服,手上还抱着一本叶芝诗集。自行车族踩着车子穿行在曼哈顿的都 市里,闪避着出租车和路上的坑洼,一边就是这么想象自己的形象的。虽然小约翰。 肯尼迪显然是纽约最著名和众人追捧的单身汉。但是,他的运动兴趣显然使他得不 到自行车族少年气的名声。因为自行车族很喜欢穿泡泡纱服装而不是穿短裤,胸前 有很大T 字的上装骑车穿过闹市。自行车族也不喜欢绷得紧紧的自行车裤,屁股上 也不垫缝在上面的气垫。自行车族不怕硬自行车座骑得人生疼,因为这样有利于文 学。”我并没有一条弹性纤维裤。“纽约客先生说,然后又说他冬天穿长套裤保暖。 正是这个原因,自行车族比较搞自行车运动的人来说更容易受伤。另一个原因 是,他们不管在什么时候(越晚越好,越浪漫),不管外面的天气如何,不管在什 么地方都骑车。 “喝醉酒的人站在窗户外乱吼,可让你吓得跌倒在地。”艾克利斯先生说。而 且还有更糟的情况。 有个万圣节,纽约客先生披着英国式的警用斗篷骑车经过一群12岁左右的孩子, 孩子们将他从自行车上猛拉下来。“我说,‘我打不赢你们所有人,但我可以打倒 你们其中的一个。’那些孩子就后退了,只留下个子最大的一个。我突然意识到我 也不想跟他打了。”一群孩子骑到纽约客身上使劲打他,直到有些不知情的路人在 旁边大叫起来,孩子们才逃走。“我很走运,”纽约客先生说,“他们没有抢走我 的自行车,但他们拿走了我车篮子里的一些案卷。”(注意,纽约客先生带着一些 “案卷”,就是那种夹在塑料夹子里的东西,而不是cD,这又说明了他是真正的自 行车族。) 艾克利斯先生回忆了类似的一个故事。“两天前,我晚上lO点骑车经过中央公 园,当时被一群滑板上的少年围住了。都是些孩子。他们想从两侧攻击我,但我加 快骑车速度逃走了。” 但更大的危险是性,作为记者我们称他为切斯特。切斯特不像以前那么多骑车 了,因为约在一年前,他在一次浪漫插曲之后遇到一次极严重的自行车事故。他在 写一本讲无上装女郎的故事,中间跟洛拉形成了友谊。也许洛拉觉得自己是玛丽莲。 梦露,好不容易遇上了自己的亚瑟。 米勒(美国剧作家,有《推销员之死》等剧作,曾为梦露丈夫——译者)。谁 知道呢。切斯特所知道的就是有一天晚上,她给他打电话,说她在特郎普大厦的床 上躺着,问他能否过去。他跳上白行车骑着就出发,15分钟赶到那里。然后她说他 得赶紧走,因为她跟别人生活在一起,那个家伙马上就要回家了。说不定这会儿就 要进门。 切斯特逃出大楼,跳上了自行车,但出了个问题。他的腿因为做爱而发起抖来, 当下莫里希尔山的时候双腿开始痉挛,他撞到路边的路坎上,摔倒在人行道上。 “疼得要命,”他说,“皮都剐掉了,像一级烧伤。”走运的是,他的乳头后来的 确长还了原。 自行车道具 在曼哈顿骑车的确是一项危险的运动。如果这些作家生活在西部,也许他们还 会带上枪,就跟拉里。麦克墨菲或汤姆。麦克关或柯马克。麦卡锡电影里面的某个 人物一样。但是,由于他们生活在纽约,自行车族更像克拉克。 肯特型的人物。一些白天态度温和的记者经常要回答杀手问题,到晚上他们就 成了对社会的威胁。谁能抱怨他们呢?“你骑车穿过红灯,你经常还闯红灯。你有 可能成为重罪犯。”切斯特说。“我感觉好像自己的腿间有个很大的钢制品在前面 撞来撞去的。”一位自行车族说,他请求自己的名字保密。“我的手现在就扶着自 己的自行车。” 基普说,他是位文学代理人,从他办公室里打来电话说。 “在城市里骑车有骑车的自由。你感觉自己浮在众生之上。我骑在车上感觉无 所畏惧,而我在生活当中的其他情形中却没有这样的感觉。我感觉自己骑在车上的 时候是自己最棒的时候,最符合我自己和这个城市。” 自行车族对自己的自行车甚是关心,他们一般不会骑加了马达的高科技自行车, 不骑山地车。加装了xT变速器或高弹体悬挂叉的自行车他们不要。最典型的是纽约 客先生,他骑一种斯斯文文的三速车,后面有篮子和挡泥板。这样的自行车会让人 产生怀旧思绪。“你得有篮子好装一些杂货,”纽约客先生说,“还有计算机和上 下班的东西。”“我的自行车确实就像我的狗或孩子一样,”基普说,“我相当爱 护它,还精心打扮。” 但自行车族谈起他们的车的时候,经常很难让人不联想到他们谈女人的时候。 “我喜欢我的自行车,你还有可能对它产生感情,” 另一位自行车族说,“但是,真实的情况是,一辆自行车跟另一辆自行车并无 本质的差别。” “我有过一辆自行车,极喜欢的,”基普说,“铝架,亲手绑过带子,还抛光。 做了很多事情。结果给人偷走了。感情上受到很大打击。直到买了一辆新车,又把 它搞得极漂亮之后才感觉稍好一点。” 跟女友一样,自行车在纽约经常会被人偷走。“进书店呆上10分钟,出来就会 发现自行车丢了。”艾克利斯说。但是,这不一定是个问题,如纽约客所说的一样。 “如果跟地铁票打比,自行车三个月就赚回来了,” 他说,“如果打的,一个月就行了。” 认识女人的时候,自行车也是很好的一个道具。“这是搭腔的极好借口,”泰 德说,他也是一位作家。“也是为减轻不自然的情形而转移注意力的好东西。” 很明显,自行车也是判断自己能否得手的好办法。 “有一次,我说要骑车去她家时,一个女的喜不自胜,” 泰德说,“另外一方面,如果一个女的说‘把车搬进来’,那是相当性感的情 形。” “一个女的是否要你把车搬进屋是一个很好的指示,表明她适应你到了什么程 度。”艾克利斯说。 但有时候,自行车不仅仅只是一部自行车,女人似乎都明白这一点。“妇女会 认为你属于值得怀疑的那一类人。你活动太多,太有独立性了,”艾克利斯说, “当然,最后就没有尊严了。” “这里面还有一些彼德潘式的东西,”基普说,“这也是我不再到哪儿都带着 它的原因。” “这里面隐含着一种自私,”艾克利斯同意,“你不可能带上任何人骑车的人 总是太容易让人联想到自由而无拘束。”艾克利斯先生补充说,人到五十多岁了, 自己没有结婚的原因多达lO条,但“没有哪一条是特别好的原自行车还隐含着某种 低廉的意味。一位在有许多彩色照片的男士杂志当助理编辑的妇女记得一次约会, 是跟在签名售书会上认识的一个自行车族约会。聊了半天之后,自行车族跟她约会, 请她到上西区某家极好的排骨店吃饭。他人是来了,但骑车迟到了(她在外面等, 很紧张地抽烟),然后,等他们坐下来看菜单的时候,他说:”听我说,不知你介 意否?我刚刚意识到自己想吃比萨饼。你不会在意吧?“他站起来。 “但我们不是该给……”她望着侍者说。他抓住她的胳膊拉她出门。“你不过 喝了几口水。我的动都没动。他们不能为此收费。” 他们回到她的住处吃比萨饼,然后他开始想办法了。 之后他们又见了几次,但每次他都想晚上10点去她家,然后吃些外卖食品。她 最后摆脱了他,找了个银行家。 另外的问题 自行车族经常犯这样一种错误,他们常常想把女友也变成女自行车族。乔安纳 是在第五街长大的一个姑娘,现在做室内装修,她实际上还跟一个自行车族结了婚。 “我们两个都骑车,”她说,“因此,一开始并不是什么问题。但他送我一辆自行 车做日礼物的时候,我注意到出了一个小小的问题。然后,在圣诞节的时候,他又 送我一个自行车架好放在车上。我们离婚的时候,他拿回了车架自己用。你相信吗?” “自行车族?天啊,我不信。”玛格达说,她是小说家。我跟过几个骑车的, 吓死我了。都是他们的一些神风队员一样的自私者。如果他们像骑车那样做爱,谢 谢你,但速度不重要。“ “女人并不认为骑自行车很性感,”泰德说,“她们认为那是小儿科。但有时 候,你认为不能一辈子给女人一个错误印象,让她们总是错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