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阿列克坐在伊拉脚边看电视,《600 秒》节目说一个姓普罗霍洛夫的男子花5000 卢布雇凶杀人得逞。《晚上好,莫斯科》播出新闻说,停尸问满载,尸体无处存放 被老鼠咬吃。阿列克听这种新闻干吗? 他如同死人,对他来说老鼠吃不吃他都无所 谓,但活着的人听到这种新闻觉得很可怕,害怕活着也害怕死亡。 阿列克已经厌倦了目前这种枯燥乏味的生活,迷上了看录像。但今天没有借上 录像带看不了。彼特拉科娃家里收藏了很多录像带。阿列克向她借:“借几盘录像 带给我看看吧? ”她说:“去我家里挑吧,喜欢什么就拿什么。”他们一起从医院 出来,外面下着雨。地上还有积雪,而天空下着雨,“冬天过去了。” 彼特拉科娃说。她穿着黑褐色的衣服,不是很协调,感觉很滑稽。 雨点打在身上,彼特拉科娃的眼镜上都是溅起的水珠。阿列克注意到她的车牌 号是“17—40”,“还差20就是17—60了。”他想。 他还想起来,再过20分钟就要给伊拉喂最后一滴药了,他现在也生活在时间和 药滴的轨道上。 彼特拉科娃开门的时候怎么也插不进去钥匙,阿列克建议自己试试,从她手中 拿过钥匙,很容易就插进去了。彼特拉科娃没动,着迷地盯着他的手说:“你的手 ……” “我的手怎么了? ”阿列克不明白。 “你的手很漂亮,很男人味儿。男人有一双漂亮的手,这很少见,你知道吗? ” “我怎么觉得你在说外语? ”阿列克说。 “嗯……没错,”彼特拉科娃承认,“我说话的时候常常是用英语思维,然后 再翻译过来。” 彼特拉科娃和丈夫在说英语的国家生活了10年,她现在说话甚至都有一点儿口 音了。房子正在装修,地板上铺盖着报纸,家具和沙发都用白床单盖着。“跟手术 室似的,” 阿列克想,“只不过那里干净些,这里脏些。 如果要挑剔的话,其实那里也很脏。”丈夫在日内瓦工作,不在家。彼特拉科 娃回到莫斯科是为了看守儿子,儿子14岁,正处在转型期,不能让他偏离正常生活 轨道,走上一条犯罪的道路。这个时间儿子也不在家,也没有留纸条说明自己在哪 儿。也许,就在这一刻他踏上了那条不良之路,沿着这条路前进。 彼特拉科娃把阿列克安排坐在沙发上,放了一盘录像带就出去了。 他们说好,阿列克自己大致浏览一些影片,然后选择喜欢的录像带。 屏幕上出现了人物。电影是英文解说,但过了一会儿大致剧情就清楚了:一个 已经不年轻的为生活所迫的女子在妓院当妓女,她的儿子——一个低能儿,徘徊在 妓院四周,通过钥匙孔往里窥视。很明显,这是一个普通的色情片,没有艺术价值。 当然,色情片可以看看,但不能在自己的上司——科室主任家里看,也不能在家看, 妈妈和植物人的妻子都在。阿列克想换录像带,但彼特拉科娃家的录像机是另一种 型号,多功能系统,按钮设置都不一样,他害怕把录像机弄坏了,于是,阿列克就 看下去了,竞也恋恋不舍,像陷入了一个很急的漩涡。 彼特拉科娃进来,问:“要不要我给你翻译一下? ”说着就坐在了阿列克的腿 上。阿列克闻到她身上一股甜甜的茉莉花香水味。 “你的眼睛真……”阿列克还没有来得及确认自己的眼睛怎么了,彼特拉科娃 又接着说,“我给你同声翻译。”说着就做起屏幕上的动作。应该跳起来,推开这 个放肆的彼特拉科娃。如果他在她刚刚坐在腿上的时刻跳起来,下面就什么也不会 发生了。他没有立刻这么做,然后彼特拉科娃就说起了他的眼睛。 时间好像静止了,阿列克感觉到她的双手在他身体上…… 他们熟知这一切。他们熟知手术刀,也熟知爱抚……彼特拉科娃是很有天赋的 外科医生,也是个极有天赋的女人,她太擅长如何爱抚了。彼特拉科娃拉着他,带 他走向那个终点,阿列克陷入极乐世界。但突然阿列克痛苦地近乎绝望地叫了一声, “不! ”“为什么? ”彼特拉科娃摘下眼镜,阿列克看到了她的眼睛:绿色的,邪 恶的……其实,这时候如果阿列克对她对自己说“不”的话,那么还是有一个机会 的。但他抓紧了她,揉搓她,用自己年轻的长时问被压制的力量带着受伤的自尊心 和疯狂的激情揉搓她,像一头受伤的小鹿发泄自己内心无穷的痛苦和绝望。“不是 你给我同声翻译,而是我给你翻译,用我自己的语言。” 沙发是皮的,上面的罩单滑落下来,彼特拉科娃也滑落到地板上,她躺在落满 石灰粉的报纸上,很漠然地睁着眼睛,像伊拉一样。 又是伊拉。 从房子的深处传来了几个男人的声音。 “谁在那儿? ” “工人。”彼特拉科娃同样漠然地回答。 “他们一直在这儿? ” “当然是这样,我们家在装修。” 阿列克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张着嘴坐着。 彼特拉科娃看着他张着嘴、敞着裤子的样子哈哈大笑。阿列克真想一拳打过去, 但那是一张女人的脸,这么做不符合他的原则。阿列克站起身,踏过那些脏兮兮的 报纸走了。 家里的门没有锁,妈妈不在,看来到邻居家去了。阿列克很庆幸妈妈不在,他 现在不想和任何人说话。他在冲热水澡,想把彼特拉科娃的一切从自己的身上洗净。 电话响了,阿列克急着接电话,光着身子就从浴室出来了,水哗哗地流着。 “我到处找你,”电话里传来瓦尔卡的声音,“你去哪里了? ” “到彼特拉科娃家去了。”阿列克本不想说,但又不愿意撒谎。 “啊哦……”瓦尔卡意味深长地拖长音调。 “什么意思? ”阿列克警惕起来,他觉得好像所有的人都知道了。 “她对你说起什么‘眼睛’啦、‘手’啦之类的话了吗? ” “怎么了? ” “她对所有的人都这么说。”瓦尔卡解释说。 “等一下……” 阿列克回到浴室,穿上软绵绵的浴衣,这样似乎就有所遮挡了。 “她为什么这么做? 妓女吗? ”阿列克漫不经心地问。 “完全不是。她是个婊子。” “这之间有什么区别? ” “妓女是一种职业,是为钱而做的。而这个女人纯粹是爱好,是性饥渴。” 那么就是说,不是他和她,而是两种饥渴缠绕在一起。这就是彼特拉科娃了, 复杂的充满个性的女人。阿列克被这个女人利用了,像一个处女一样被利用了。想 到这,阿列克咬紧了牙齿。走近伊拉,阿列克坐在伊拉脚边。狗跑过来,把脸放到 他的腿上。只有家人和狗崇拜他。妈妈在意他每一个眼神,伊拉没有他也会活不下 去,只有在这个家里他才是上帝,是上帝化的人。而在这个门外,在那个车人相撞、 老鼠和谋杀事件猖獗的大干世界里男人失去了尊严,他什么都不是。 阿列克拿起伊拉的手,忏悔地无声亲吻,伊拉仍然漠然地看着前方。不知道伊 拉是不是在走向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