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希希里吗。”电话里传来卡西亚急切而又兴奋的声音。“你会讲法语吗?” 希希里使劲甩甩头,想甩去满头雾水。“会讲。”希希里说。 “太好了。我想让你帮个忙。你还记得我和你一起去见诺曼。杜文那件事吗? 你说不知如何报答我。现在你有机会感激我了。” 三天之后,卡西亚搭乘游船掠过漆黑的海面向法国北部驶去。在她对面的铺位 上睡着希希里,此刻睡得正香。卡西亚的内心涌动着兴奋与恐惧。拉拢希希里成为 自己的同党是卡西亚的神来之笔。她一直渴望去法国调查个水落石出,却又想不出 借口向家人,特别是向哈里解释此行的目的。时装表演结束后的那天晚上,从派对 回到沅顿大街已是凌晨三点钟。卡西亚不想吵醒弗伦,尤其不想让他知道她这么晚 才尽兴而归,于是便躺在沙发上想将就一夜,也就是在这个夜晚,她突然有了灵感, 她没有告诉希希里,她是多么急切地想了解列奥娜拉生前在法国的生活,只告诉希 希里,她是出于好奇。希希里被说服了,她对卡西亚的心情表示理解,并答应保守 秘密。对外,她们一致谎称,此行的目的是想让希希里散散心,并且去购置一批她 向往已久的服装。当然,这项提议引发孩子们的不满,丈夫的反对,情人哈里的大 发雷霆,有好几次,卡西亚险些取消行程。不过,她最终还是坚持住了。她对他们 说,只不过是去两天,又是希希里特别邀请她陪同前往,酒店行程均已订妥,再说, 她们周末就会返回。 卡西亚对那笔遗产的焦虑一直牢牢抓住她不放,无时无刻。无孔不人地折磨地 她。我想得到安宁,就必须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摸得水落石出。她只想证明自己的一 切担心都是愚蠢的、神经质的,只想证实别人对她讲过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列奥娜 拉去世时真的是依旧是一人位富婆,她的困苦真的只是短暂的,而且是解释得通的。 在她能够亲自证实这一切之前,卡西亚的心是无法安宁的,她总会有一种感觉,仿 佛自己是生活在虚幻当中,她所享用的一切并不是她真正拥有的,也不是她真正想 拥有的。 卡西亚和希希里选择了立兹酒店。“由我来负担费用。我所能做的只有这些, 我们要尽情开心才对。”卡西亚一边打开行李,欣赏着窗外的美丽景致。她和希希 里一起在酒吧里喝酒,欣赏着漂亮的花园。她们一起在餐厅里研究着精美的午餐菜 单。卡西亚一直在问自己,为什么自己就从没想过要放纵一下呢。在继承遗产后的 十八个月里,她仅有的奢侈不过是买了些衣服,一辆汽车和一座相等普通的小房子, 仅此而已。她真蠢。她的财产足以让她拥有游艇、成栏的赛马、无数的珠宝,而她 却从没想过这些。 当然,她需要考虑弗伦的感受,然而,她做得并不好。一想到这里,卡西亚的 心里便有了一阵刺痛。她被突如其来的财富冲撞得不知所措,一时不知该如何将其 转化为有用的东西。然而,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事情,起除是无足轻重,而随着时 间的推移愈发变得举足轻重起来,那就是卡西亚心中隐隐的不安。她一直在隐隐地 担心,担心这笔钱或许并不属于她,她本无权动用。 但愿这次法国之旅能够证实卡西亚对遗产的所有权。只是,卡曲业担心,这次 旅行会空手而归。 午餐时,卡西亚和希希里点了羊肉,味道相当鲜美,人口即化。她们又要了上 好的香槟。然后,她们开始在圣诞前夕那装扮一新的巴黎大街上漫步。 希希里对巴黎相当熟悉,每年差不多在这里住上六个月。于是,她便充当起向 导的角色。漫步在时尚之都,穿行在林立的大厦以及林荫道之间,倘佯在流光溢彩 的百货商店以及犹太人的小店铺之中,她们尽情地为自己的购买衣物、香水和帽子, 为每一位亲人买了礼物。每隔一个小时,她们就会找个地方喝上一杯柠檬茶或热巧 克力;饿了,她们便吃上一块油酥点心或水果布了:或是巧克力夹心酥卷。 直到晚上七点钟,她们才叫了辆出租车回到酒店。精疲力尽地泡上一个热水澡。 换好衣服、喝上一杯鸡尾酒以恢复体力之后,她们又去了气势辉煌的马克西姆餐厅, 一边开心地吃着龙虾,一边欣赏着进进出出的巴黎时尚一族。这里的女士们身材奇 瘦,穿着紧身黑色晚装。头戴小帽,头发上点缀着华丽的饰品,男士们则英俊得一 塌糊涂。所有的人,讲话的音量都远远超出在伦敦餐厅里可以接受的范畴,熟识的 人们彼此打着招呼,热烈地亲吻,并不时发出欢呼声。 希希里若有所思地说:“巴黎的特点就是,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比他们在伦敦时 要自信许多,他们不必担心别人会用什么样的眼光看待他。我真地高兴,这个主意 真不错。 “你不累吗?”卡西亚有些担心。但是,希希里说她一点不觉得累,她已经很 久没有像今天这样精力充沛了。 “好了,我们已经开心很久了。现在,我们来谈谈明天的安排。” “首先,我想去这个地方,奥特尔区。你认识这个地方吗?” “‘知道一点,在帕斯附近,算不上是真正的贫穷窟,不过也不是高尚区。列 奥娜拉就住在那?真可怕。” “是啊,不过后来她又搬去帕斯区。从奥特尔区出来之后,我想再去她在帕斯 区的公寓看一看。或许能碰到认识她的人,可以了解一些情况。要不要来点煎饼?” “好吧,就这么一次,我还想保持苗条呢。卡西亚,身材苗条感觉真好。尽管 尹凡拉德认为……”希希里的声音微弱下去,她尴尬地看着卡西亚,脸涨得通红。 “他好像很能理解我。真奇怪,我们的生活是那样不同。” “听起来,他好像爱上你了。真好。”卡西亚真心为希希里感到高兴。 “哦,我可不这样认为。我们还是吃煎饼吧,做得真好。” 卡西亚知道,希希里本可以借题发挥询问一下她那摇摇欲坠的婚姻,然而希希 里却没有追问下去。这原本不是希希里的风格。然而,多年来个人生活的不如意教 会了希希里如何小心对待别人的不幸,小心且异常谨慎。 卡西亚与希希里第二天一早搭乘火车前往奥特尔区。从火车站走出来时,卡西 亚还略有些紧张。她本以为自己会置身于一片狼藉的贫穷窟中,没想到这里虽算不 上漂亮,而且比较嘈杂忙碌,但还比较能令人接受。这里与巴黎最大的不同在于色 彩上的差别。巴黎的建筑多用白色和金黄色的石块砌成,而这里的建筑则是沉闷的 灰色,而且到处都有新落成的公寓。 卡西亚站在大街上,望着四周灰色建筑,她把自己想像成列奥娜拉,独自一人 拖着病体,从繁华的、满眼郁郁葱葱的福赫大街来到这里,她忍不住一阵恶心。 希希里一直在埋头阅读地图。“在这儿,瞧,这就是那里,那些公寓就是列奥 娜拉生前住过的地方,我的天,可怜的列奥娜拉,她比我还要可怜。” 列奥娜拉生前住过的那片公寓是一个由水泥建成的长建筑群,是功能主义风格, 每一座建筑的奠基石上都有一块标有“一九三四”的牌子,建筑物均有十二层之高, 每家每户的窗户均是小小的四方形。顺着大街一路下去,每隔三十码左右便有一座 大门,每扇大门都紧锁着。卡西亚说:“她住在一百一十号,应该在中间的某一个 建筑里。可是,我们怎么进去呢?这里既没有统一人口,又没有门口。” “我们就站在这。”希希里说,“肯定会有人进去或是出来,这样我们就能进 去了。” 自从到了巴黎,希希里的智慧已经不止一次地让卡西亚叹服。 她们足足等了有半个小时。天气很冷,街道不仅狭窄,而且在高楼的遮挡下照 不到阳光,显得十分阴暗。终于,一位老人从一扇大门里走了出来,他头戴贝雷帽, 身着蓝色工装,嘴上叨着香烟。老人看了一眼卡西亚和希希里,正试图将大门关上, 希希里忙走上前去,露出迷人的微笑,伸出手臂挡在老人和大门之间。 她对老人讲了一句什么。 老人又瞪了她们一眼,他将嘴上的香烟一口吐到地上,不过还是让女士们走进 大门内。 建筑群的内部设计得毫无情趣可言。长长的水泥走廊冷冰冰的,没有铸铁扶手 的楼梯直通中央公共天井,虽然干净,但却十分难看。公寓在四层,卡西亚和希希 里爬了好久才终于上到四层。 希希里说:“想想看,要是拎着大包小包的购物袋爬楼梯该有多困难。而列奥 娜拉当时生着病,又没有电梯,换了是我,一定受不了。” 她们敲响一百一十号房间的房门,没有人回答。她们又敲了敲两侧的住户,以 及对面的两家房门,依旧无人理睬。楼道里静得可怕,惟有她们的敲门声在回响。 一位老妇人缓慢地朝她们走来,她喘着粗气,拎着满满一篮子采购来的物品。 希希里迎了上去,伸出手迎向老妇人手中的篮子,她讲了一句法语。老妇人用不信 任的目光看了希希里一会儿,然后嘟哝着将篮子递给希希里。 老妇人一边顺着走廊向前走,一边用极快的法语嘟哝着。卡西亚禁不住再次感 谢上帝,幸亏有希希里陪她来法国。她温顺地跟在老妇人与希希里身后。 老妇人住在一百零七号房,距一百一十号房有一段距离,希希里放下篮子等老 妇人摸出钥匙。她又问了老妇人一句法语。 老妇人很坚决地表示了否定,然后转身打开房门走了进去。希希里小心翼翼地 伸出一只小脚顶住那扇破败的房门,又向老妇人说一句什么。 老妇人狠狠瞪了她们最后一眼,然后砰地一声关上房门。 希希里一边揉被房门撞疼的脚踝,一边对卡西亚说:“我的天。抱歉,卡西亚。” “她一定认识列奥娜拉,至少知道她的一些情况。希希里,告诉她我们的身份。 告诉她列奥娜拉已经去世,我们来只是想知道,列奥娜拉住在这儿时,有谁来照顾 她,告诉她,我们只想感谢那些人,或者说——”卡西亚又来了灵感——“或者说, 我们想报答那些人,来,写个条子从门缝里塞进去。把我刚才说的都写上去,一定 能奏效。” 果不其然,五分钟后,她们便坐进老妇人的公寓,她们面前摆着一大杯苦极了 的黑咖啡。 公寓的设计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只有一间大房,一间厨房和一间浴室。起居 室里惟一的一扇窗户正对着后面的一排楼房,房间里照不进阳光,又暗又冷。卡西 亚一次又一次想像着列奥娜拉那样一个有品味、热爱奢华、永远打扮得那样华丽的 一个人居然住在这样简陋的地方,她该要忍受怎样的痛苦,她的情绪该会多么的低 落。 这是一次奇特而又累人的过程。卡西亚委托希希里提出种种有关的重要的问题。 她不知道希希里是否将她的意思表达清楚了,也不知道希希里是否一字不差地将老 妇人的回答翻译给了她。不过,故事总算有了眉目。列奥娜拉是在圣诞节之后搬进 这间公寓,只住了几个星期。至少,这一部分细节是真实的。列奥娜拉的身体不好, 有医生来看过她两三次,之后就再没来过。 住在列奥娜拉隔壁的一位年轻人和她成了朋友,常帮她买买东西,老妇人则不 时地煮点汤送给列奥娜拉喝,有一位英国女子来看望过她。卡西亚估计,此人可能 就是蒙克顿小姐,再往后,一位朋友来看望她,并且把她带走了,从此她们再没见 过面。不过,列奥娜拉写信对老妇人和那位年轻人表示了感谢。 卡西亚突然感到一阵痉挛,一阵恶心,她说:“问她——问她那个朋友是男的 还是女的。” 希希里和老妇人之间没完没了地交换一番意见。卡西亚咬住嘴唇,强忍着不去 插话打断她们。她试图听懂她们在讲些什么,却是一句都听不明白。她仔细搜索着, 生怕在她们语速极快、含糊不清的语言里听到熟悉的名字。 “她说是一名女子,年轻女子。她说应该是位法国人,至少,她的法语讲得很 好。” 卡西亚傻傻地只感到一身的轻松,。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那杯苦苦的咖啡也 突然间变得香甜起来。 老妇人说,那们年轻女子个子挺高、金发、身材削瘦,一双腿长得很美,她的 衣服很漂亮,看得出来,生活很富裕。老人笑着用双手做出茶杯状,希希里也跟着 笑了。 “显然,她的胸部很丰满。”无论怎样,至少那个人不是一名身材高高,体格 健壮,有着一头黑发的英国男子。 “她知道那个女人的名字嘛?” “不知道。” “希希里,你问问她为什么刚才不愿意和我们交谈?” 老妇人的神情立时警觉起来。终于,她时断时续地讲了一番话。 “显然,是列奥娜拉害怕别人找到这里。老人认为,她可能欠了钱。她后来连 请医生的钱都付不起,所以就不再让医生上门了。” “她知道列奥娜拉患的是什么病吗?” 又是一通长时间交谈。老人比划了一阵,指指肚子,又指指胸部。“她说应该 是妇女疾病,很严重,可能还有其它疾病,但是她不能肯定。” “可怜的列奥娜拉。她知道那位医生的名字吗?” 医生名叫伯提伦。他的诊所就在附近。 “那个女子大约什么时候来看望列奥娜拉的?”“复活节之前,这是他们可以 推测到的最精确的时间。” 卡西亚站起身。“希希里,我们走吧,不用再打扰她了。再问下去,她会发脾 气了。你问她,她帮了列奥娜拉,希望我们如何感谢她——她想要食品、酒、金钱, 还是什么其它方式?” 老人摇摇头,露出不屑的目光。“她什么都不要,她说列奥娜拉是她的朋友, 她愿意帮她。”老人又说了一句什么,她的眼中闪着光芒。希希里听过后笑了。她 说,如果能给她买一瓶酒将最好不过。 伯提伦医生是一位可爱英俊的年轻人,有一双黑眼睛和一头黑色卷发,讲一口 不大流利的英语。他并不能提供大多的帮助,因为当年为列奥娜拉看病的伯提伦医 生是他的父亲,此时正在海外探访亲友。 “谢谢你,伯提伦医生。”卡西亚说,“等你父亲下个星期回来,我可不可以 打电话给他?” “当然可以,夫人。他会很高兴和您通话。” 正如每个人所描述的那样,位于帕斯的公寓十分漂亮,几乎和别人向她描述的 丝毫不差,卡西亚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为何反倒觉得气恼。列奥娜拉的住处位于 一座十分漂亮的十八世纪建筑的顶层,正对着托卡多公园。门卫的妻子热情地和她 们打招呼,带她们上楼,进到与列奥娜拉生前的住处相邻的公寓里——列奥娜拉的 那一间好像已经有人住了进去——从这里她们还能看到卢森堡花园的景色,艾菲尔 铁塔也尽显眼前。 门卫的妻子用法语对希希里讲了些什么。“显然,列奥娜拉刚搬来时,喜欢在 托卡多公园里散步。不过后来她下不了楼,只能在阳台上欣赏景色了,整个春夏季 她都是这样度过的,直到去世。” “她知不知道有谁来看过她?” 一阵急速的法语,然后,希希里说:“有几位先生,还有一位和蔼、漂亮、上 了年纪的英国女士。” “你问她,是谁带她来的?” 希希里问了门卫的妻子。“是一位年轻的法国女子。瞧,两边的讲法都对得上。 卡西亚,我们去吃午饭吧,我饿坏了。” “好的,不过,我还想知道住在这儿的人,还有谁认识列奥娜拉。我还可以找 谁谈谈?” “楼下有一位女士,克里斯托福夫人,她和列奥娜拉交往甚密。不过,她不在 家,晚上才能回来。她可以讲英语。卡西亚,求你了,我们去吃点东西吧。我都快 晕倒了。” 她们去了蒙帕内斯的一家餐厅用了午餐。过去卡西亚去巴黎看望列奥娜拉时, 列奥娜拉带她在这里吃过饭,她很喜欢这间餐厅。希希里也很高兴。“你真聪明, 能想起这个地方。这里是各种各样有趣时髦的人等聚集的地方,成日里车水马龙, 好像在开一场永远开不完的派对。” 餐厅的位子满了,她们只好坐在比较阴暗的酒吧里等候空位,一边观看着巴黎 的精英一族来来往往。有的相互打着招呼,有的全神贯注地倾心长谈,还有的坐在 桌边读书、甚至写字。 午饭之后,卡西亚让希希里回酒店休息。她看着希希里上了计程车,然后转身 朝蒙帕内斯大道走去。她来这里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列奥娜拉安葬在蒙帕内斯公墓。墓地的格局纵横有序,成网格状。卡西亚踩着 脚下的砾石小路,半是好奇半是惊叹地看着四周精美的墓穴及石雕,她在想,不知 列奥娜拉为何会选中这个地方作长眠之所。帕斯那里也有公墓,为何列奥娜拉非要 葬在这里。墓地很大,绵延数公里,林立着无数的十字架、大理石天使像以及巨型 墓穴。卡西亚认出几位名人墓碑,其中有莫泊桑、圣桑,在一块墓穴上有一座雕像, 是一对男女在床上的情景,卡西亚不禁哑然失笑,另一块墓碑上则刻有罗丁的作品 《吻》。 卡西亚终于找到列奥娜拉的墓碑,造型简单,只有一个白色大理石十字架,墓 碑上刻着她的生辰与忌日:一八八六年五月——一九三五年五月。这么说。她去世 时已将近五十岁。卡西亚有些吃惊。虽然她知道列奥娜拉的真实年纪,但她总觉得 列奥娜拉比她的真实年纪年轻许多。 十字架下有一些早已枯萎的花束,不知是谁来纪奠过她,卡西亚真想当面感谢 来人。她将自己买的一小束白攻瑰放在那束花的旁边。她不想将那束花拿开,不想 表现得无礼。 天气很冷,卡西亚将大衣紧紧裹住身体。她在想,列奥娜拉最痛恨寒冷,如今 却长眠在冻土之下,卡西亚努力回忆着她最初见到的列奥娜拉,那个尚未跌人深渊, 为她的丈夫所爱,为她的朋友们所拥戴的列奥娜拉。命运使列奥娜拉最终成为孤独 哀伤的流亡者。终于,卡西亚离开了墓地,她现在才明白,什么叫做“心情沉重”。 克里斯托福夫人为卡西亚端来点心和咖啡,她很乐于谈起列奥娜拉的往事。克 里斯托福夫人很漂亮,丰满、穿着得体,戴了很多首饰,她搬来这所公寓后不久便 失去丈夫,因此,她和列奥娜拉这两个同样孤独,同样生活在过去的回忆中的两个 女人才熟识起来。 “她很勇敢,非常勇敢。她当时病得厉害,但她从不抱怨。她惟一顾忌的便是 失去了往日美丽的容颜,所以她不想见熟人,她怕他们会说她变丑了。容貌的变化 是最最令她伤心的。” “我真希望当时能来看她。我一点都不知道她的病情。她一定认为我做得不好。” 克里斯托福夫人一脸的惊诧。“哪里,夫人,她非常非常爱你。她可以和我一 连谈上几个小时,全都是在谈你,还有你的母亲,她谈论和你在一起时有多开心, 她说你初人社交界时,她是多么地为你自豪,还有你成功地当了一名医生也让她骄 傲。” “是吗?”卡西亚的语气中充满苦涩。“恐怕在这点上,我很难令她骄傲。” “才不是呢,她认为你十分出色。她和她的表亲莫里顿先生都是这样认为。莫 里顿先生十分崇拜你。我想,比提夫人可能希望你们两个能够结婚。在比提夫人去 世前的几个星期里,莫里顿先生大部分时间待在这里。” “是吗7 ” “他待比提夫人可好了,特别温柔。在比提夫人弥留之际,莫里顿先生整整三 十六个小时陪在她身边,一刻不肯离开,因为比提夫人恐惧死亡,害怕躺到冰冷的 地下。她最讨厌帕斯公墓,嫌它离这里太近。帕斯公墓就在花园那边。她常说:” 很快,我就要到那儿去了,再也跑不掉了。‘她临终时要莫里顿先生答应她,一定 要把她葬在另外一个地方。帕斯这个地方只能是她活着时生活的地方,她不想死后 冷冰冰地躺在这里。“ 卡西亚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列奥娜拉会被葬在蒙帕内斯。克里斯托福夫人擦擦 眼睛,伤心地一笑,“他对比提夫人真的很好。比提夫人精神好的时候,总想到花 园里走走,莫里顿先生就会带她去花园,耐心地陪她散步,然后再把她抱回房间。 对不起,说这些让你难过。” “不,不要说对不起,我想听。”卡西亚想像着哈里这样一个傲慢、没有耐性 的人居然会缓缓地在花园里散步,他竟然能抱着列奥娜拉回房间,他可以数十个小 时陪在列奥娜拉床前,鼓励她,给她勇气面对死亡。卡西亚真正意识到,哈里一定 是深爱着列奥娜拉,为了爱,他可以释放出巨大的能力。他是一个多么奇特,又多 么复杂的综合体呀。 “克里斯托福夫人,还有没有其他人来过这里?有没有见过一位年轻的法国女 人?最初就是她送比提夫人来这里的吧?” “没见过。早些时候是有几位来访者。当时,我和比提夫人还不熟。” “你见过她的兄弟海灵顿先生吗?” “见过,人很可爱。他在这儿的时间不如莫里顿先生多,不过他也来过很多次。” “有没有见过格雷。肖先生?” 一阵长时间,让人难以承受的沉默,终于,她说:“啊,对。一个身材挺大的 男人,很魁悟,很——你们英语怎么说来着,开朗?” “这么说,你见过他?” “只见过一次。他和一个英国先生在一起,据我所知,是他的生意伙伴。” “明白了。”卡西亚心想,这个人会是谁呢?可能是一名律师,甚至可能是布 鲁斯特先生——不对,他没见过格雷。肖,不过,这个细节并不重要。“真奇怪你 很少见到他。我还以为他常待在这里。” “可能他待的时间比我知道的要多,夫人。时间过了这么久,有一些记忆不太 清楚了。我说过,他不像另外两位先生那样对我那么友好……”克里斯托福夫人耸 耸肩。 “懂了,不过,列奥娜拉临终时他没有在场?” “没有。除了医生和莫里顿先生,再没有其他人。我去向她的遗体告别时亲眼 看到的。 “她对格雷。肖先生评价好吗?” “是的,夫人,她一向说他是好人,总是关心她,给她好的物质条件。我觉得, 她为他们的分手感到难过” “是啊。”卡西亚说。 卡西亚搭计程车回立兹酒店,她感到很累,而且有些消极,一天下来,她没有 找到任何线索。一切迹像表明,她以前所得到的信息完全是真实的,或许惟有靠时 间来慢慢沉淀她的焦虑。显然,在列奥娜拉弥留人间的最后几个星期里,她的生活 是富足的,在那以前,她曾经有一段拮据的日子,但最多只是几个月的时间,估计 她的花销大手大脚,远远超出来自信托基金的收入,。而自尊心又让她羞于开口承 认,这样的推论很合乎情理,班尼迪“克对她如此的放纵不羁气急败坏;而且如果 罗勒住在国外,他留”给列奥娜拉一笔钱,光是利息收入就足以让她过上奢华的生 活,他一定不希望列奥娜拉再伸手向他要钱。或许列奥娜拉告诉蒙克帕小姐,罗勒 正陷入财务危机,在这种时候,她不好再增加他的负担——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而后,那位年轻的法国女人,不管她是谁,总之她应该是列奥娜拉的朋友——帮她 解决了困难,把她安顿到新的公寓里,又叫来哈里,这一切都顺理成章。 卡西亚不止一次地问自己,不知道格雷。肖是否会联络她,她写给罗勒。格雷。 肖的那封信措辞委婉,只是问候罗勒的近况如何,对于自己未能在列奥娜拉弥留之 际探望她感到深深地遗憾。卡西亚在信中表示很希望得到罗勒的消息,如果他有机 会来伦敦,更加希望能见上一面。令卡西亚吃惊的是,她一直没有收到罗勒的任何 回信,可能他又从马尔喀什搬到其他地方去住了。无论是任何原因,久久等不到他 的回信是一件让人头痛的事情,因为她一定能从罗勒那里得到很多信息。卡西亚看 了一眼门卫妻子留给她的字条,上面写有列奥娜拉生前最后一位医生的名字。她会 打电话给他,好做个确认——她究竟想确认什么?她甚至不知道该问些什么。 “你走火人魔了。”卡西亚大声对自己说。她决定考虑一下今晚和希希里如何 度过。 “我想尽快开始离婚事宜,想必你不会反对,”哈里的语气平静且随意,仿佛 他和阿德温娜正在探讨的是到哪里吃下午茶的问题,他甚至善意地朝阿德温娜笑笑。 阿德温娜不知所措地回以微笑。过去一周,哈里的脾气一下子彻底转变,令阿 德温娜忐忑不安。虽然他依然和阿德温娜保持距离,但明显地轻松开朗起来。或许, 哈里真的是另有所爱,或许,他为生育的事情发火,他为阿德温娜与弗朗西斯。库 克交往发脾气,甚至是他为阿德温娜在简妮家放纵大为光火都不过是他伪装自己的 一种借口。这个念头让阿德温娜一下子警觉起来,她之前从没想到过这一点,对于 阿德温娜来讲,放弃一段她早已不感兴趣的婚姻是一回事,而要让她傻乎乎地充当 一个被欺骗的妻子则是另外一回事。 “我会提供一切必要的证据。”哈里说,“我可以通知杰弗里着手准备吗?” “哦……” “自然,我不会计较财产。我不希望我的妻子过拮据的生活,也不希望在法庭 上丢面子,吵得不可开交。我会给你准备一所可爱的小房子,以及一笔不薄的赡养 费。” 阿德温娜记起了母亲的话。于是说:“哈里,你应该明白,我们应该好好地, 仔仔细细地谈妥条件。” 哈里看着阿德温娜,显然,他在琢磨阿德温娜话里的含义,他的眼中掠过一丝 警觉。 “事实上,我还没有最后做出决定。我是说你对我发出的最后通碟,要求我放 弃工作等等。” 阿德温娜其实早已下定决心,只是她不想轻而易举地将答案放到哈里面前。讲 讲辉煌的陈辞当然容易,可是一旦要将大话付诸于现实,一旦真正要走出那场婚姻, 那场从金钱与地位的角度来衡量的婚姻,却不是那样简单。即便是从最坏的角度打 算,她也要在走出这场婚姻时带走比她走进这场婚姻时多得多的附加值。如果在哈 里的生活中真的存在另外一个女人,现在看来,这种可能性很大,她会很轻易地达 到更为诱人的结果——毕竟她在一场派对上的举止不当并不足以成为离婚的证据。 这样一来,形势将会对她有利,而另外那个躲在黑暗之中的贪婪女人几乎没有可能 拥有巨额嫁妆。哈里相当富有。阿德温娜从不知道哈里财产的确切数字,但光是他 的不动产就身价数千万,阿德温娜需得到其中的一大部分。如果哈里急切地想得到 自由身,阿德温娜便有机会获得大笔资本。 哈里的眼神重新变得漠然。“好吧,你要尽快做出决定,阿德温娜。我早说过, 目前的局面让我很不开心。” “很不幸,哈里,但是我不得不说,你恐怕得忍耐一段时间。相信你也不希望 我就轻易地结束这场婚姻。” 阿德温娜走出房间,狠狠地关上房门。她靠在房门上,隐隐觉得想吐。她走进 客厅,在自己的桌子前坐下。她在想,是不是真有另外一个女人,那会是谁呢。她 有没有想过阿德温娜是一个多么难对付的对手。 “巴黎之行如何?我非常想你。”讲话的是尹凡拉德。他是在希希里回到伦敦 之后突然出现在希希里家门口。他说正在切尔海的一间工作室里工作,他问希希里 可不可以让可怜的艺术家进去喝杯茶? “好极了。我们玩得很开心。我还带给你一样东西,我想你会喜欢的。”这是 一架希希里在一条小街上发现的老式相机,木制外壳、黄铜框架,价格昂贵,但十 分漂亮。 尹凡拉德爱不释手地将相机在手里摆弄,像抚摸宠物一般地抚弄着像机外壳。 “太棒了,我喜欢极了。你真好。” “我只想对你说,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希希里说。 “你的行动已经说明了一切。对了,最近新闻很多。有没有看《新闻纪事》?” “没有。只看了《时代》,还有《电讯报》,《电讯报》的立场很坚定,认为 国王应以国家利益为重,放弃辛普森夫人。” “说得对。这个可怕的女人。可是《新闻纪事》的说法十分特别,认为国王应 该和辛普森夫人结婚,但是辛普森夫人不可以成为皇后。你听说过这种鬼话吗?” “我不知道。我只是为国王感到难过。他是那样爱辛普森夫人。” “亲爱的希希里,你真是个浪漫的女人,所以我才这样喜欢你。我也认为国王 是真心爱辛普森夫人,但他还是不可以娶她。不仅仅因为一个离过婚的女人,而且 人民不会接受她。记着我的话,一定不会错的。” “我明白。不过,国王深得民心。 “那是因为他英俊,他同情矿工。但是一旦他做出有悖于道德的行为,一切就 会彻底不同。英国人喜欢有板有眼地生活。好了,现在谈谈我们。我来看你有两个 原因,其一,因为我想念你,其二,我想约你吃晚饭。 “什么?今晚?” “别害怕,今晚、明晚,或者后天晚上都可以,一切由你安排,我随时听候你 的调遣。我只想请你一起吃晚餐。” “我不知道。”希希里被尹凡拉德的邀请吓了一跳。尹凡拉德到疗养院里看望 她,在时装表演会上和她聊天,和她开怀大笑,这一切她都还应付得了。然而,晚 餐又另当别论。晚餐是一种暗示,暗示着性,还有…… 尹凡拉德读懂了希希里的思维。他说:“那好,我们就改吃午餐,你不会害怕 了,对吗?” 希希里的内心一下子充溢着爱意与感激之情。尹凡拉德总能理解她的恐惧,读 懂她的思维。更重要的,他能表示同情。而班尼迪克从没这样体贴过她,可能是因 为班尼迪克太过关注他自己的恐惧。尹凡拉德虽然举止比较另类——对比,阿德温 娜已经给过解释,希希里也乐于接受一然而他的性格够。在经历了十二年的紧张与 秘密的生活之后,尹凡拉德的出现对希希里来讲仿佛是阳光的照耀。而且,他很风 趣,总有讲不完的话题与笑料,并且对希希里所讲的每一件事都饶有兴趣。这一切 都是希希里从未经历过的。 同时,希希里不得不承认,尹凡拉德虽然有些女人气,但相貌英俊,有一头深 棕色的头发,一双深隧的黑眼睛。阿德温娜说过,尹凡拉德非常有女人缘,每一位 模特都喜欢他,喜欢和他出人公共场合。希希里不知道自己究竟有什么地方足以吸 引尹凡拉德。或许,她在尹凡拉德眼中只是一类比较新型的女人,让他产生好奇心。 或许,她只是尹凡拉德的一项慈善事业。或许,等他心满意足之后,等希希里完全 恢复之后,他便会从希希里的生活中消失。不管怎样,希希里在这期间享受到了快 乐,享受到了那让人内心充满暖意,让她的情绪高涨的快乐。 “不,不吃午饭,我很想和你共进晚餐。谢谢你。” “太好了。明天,如何?星期五的夜晚永远是美好的。我会找个安静的地方。 再见,宝贝。” 希希里心想,她并不是尹凡拉德的慈善对像,因为他没有必要在施发善心的同 时邀请她共进晚餐,没必要告诉她,他有多么喜欢她,也没必要称她为宝贝。希希 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傻傻地笑了,她在焦急的考虑,明晚应该穿什么赴约。 哈里的手指从卡西亚的腹部划过,他说:“我们得尽快公开我们的关系。不然, 很快就会谣言四起。” 哈里的电报直追到立兹酒店。“速回沅顿大街,急事相商,确认周五回程。莫 里顿。”卡西亚回电说:“会议无法如期。”一小时后,哈里再次追发电报:“重 复,务在沅顿大街见面。否则,另约地点蒙克赫斯,或许约弗他医生共洽。莫里顿。” 卡西亚终于投降了,她知道,哈里早已预期到她的妥协。她回电说:“沅顿大 街正午见面。对条约表示不满。” 卡西亚与希希里分手时恋恋不舍。两天来,她们已经相处得亲密无间,希希里 的忠诚,慷慨给卡西亚留下深刻的印像,虽然她心存疑问,但她并不强迫卡西亚给 她解释。她相信等到卡西亚将一切弄清之后,她会一五一十地告诉希希里,而在此 之前,希希里是不会透露任何信息。 她们回到伦敦时,有关国王与辛普森夫人的消息正传得沸沸扬扬,对报界的限 制已经取消,大小报张通篇全部是有关的报道。无论在汽车上,在商店里,还是在 地铁里,人们谈论的话题也离不开这段绊闻,大家都在猜测,这个女人究竟是谁, 国王究竟会不会与之结婚,为什么国王一定要与一个离过婚的女人扯上关系,皇太 后谈作何感想,政府能对国王的行为干涉多少。卡西亚与希希里离开伦敦不过两天 半的时间,再回来时,全城上下已是一片混乱。由于绝大多数国民在此之前没有得 到过一点信息,所以报界突然公布这一事件在民众中反响极大。卡西亚在扑进哈里 怀中的同时也讲了她的感受。 “求你千万不要再提这件无聊的事情,我对此一点兴趣都没有。相信你也是一 样。”哈里早已赤裸着身体等在床上。他在床头柜上备好一瓶冰冻香槟,又在壁炉 上摆了一大桶玫瑰,那么多的玫瑰一下子令房间狭小起来。 卡西亚站在床边看着哈里,她觉得好笑,同时还在为哈里在电文里的傲慢态度 生气。哈里说道:“过来啊,我要你一丝不挂地到我身边来,三十秒之内到达。我 们已经浪费了太多生命。”最后这句话已经成为哈里的口头掸。 卡西亚坐直身体。“哈里,我们不可以将我们的关系告诉别人。我们对他们怎 么说?” “告诉他们我爱你,你也爱我。告诉他们我们要——我们要怎样,卡西亚?结 婚?在美妙的罪恶中生活?” “都不是,至少在相当一段时间内不可以。 “看在上帝的份上,这是为什么?为了我们各自倒霉的婚姻,我们已经浪费了 那么多时间,难道我们要等到老眼昏花时才出现在别人面前吗?”哈里的眼中闪过 一丝顾虑。 卡西亚握住哈里的手吻了它,“哈里,我爱你,我对你的爱已经超乎了我的想 像。可是,目前来讲,我们并不能做什么。我不能不考虑孩子!” “孩子引我还以为你和弗伦已经同意分手。我也打算立即进行离婚诉讼,为什 么你就不可以?” 哈里的办事速度之快让卡西亚大吃一惊。“你已经准备离婚了?” “当然。我认为没有必要再等下去。虽然阿德温娜有不检点的地方,但她决不 会轻易放过我的财产。不过,我已经答应她了。 “你告诉她是因为我?” “当然没有,那样做太缺乏绅士风度。 “我知道你已经不想再拖下去了,我和弗伦虽然同意分手,但是还远远没有谈 到离婚问题。我们要留给孩子们一段时间,让他们慢慢适应这种情形。他们爱他们 的父亲,绝不希望父亲的地位被别人替代。 “他们会爱上我的。孩子们都喜欢我。”哈里漫不经心地说。 “哈里,你傲慢得简直令人啼笑皆非。要知道,那些孩子的亲生父亲是另外一 个男人,而不是你。他们会妒忌你,会排斥你,他们很难接受你。在我把伯弟从寄 宿学校里解救出来的那天,你知道他对我讲什么?他说,如果弗伦和我离婚,他宁 愿重新回学校去住。就因为他亲眼看到同宿舍的男孩子在父母离婚之后,每个夜晚 都痛哭。” “可怜的小东西。” “你一定要理解孩子们的感受。” “我理解。”哈里一下子顺从起来,这又一次出乎卡西亚的意料之外。“而且, 我已经做好一切准备面对各种困难。何况,他们本来就喜欢我,一定能有所帮助。” “他们现在是喜欢你。不过,说实话,一旦他们知道真相,就不会再喜欢你了。” “好吧,我们艰难的婚姻就从如何面对三个刁难、放纵的孩子们开始。对我来 说,这只不过是我需要付出的一个小小的代价。还有其它反对意见吗?” “或许还会有,只是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这件事比较复杂,也许对结果并没 什么影响。” “如果有影响的话,会影响到你和我?” “不,会影响到我。” “那就是说,也会影响到我。卡西亚,你要知道,任何与你有关的事情都会影 响到我。看来,你还不是很了解爱的真谛。好了,我得走了,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 圣诞节之前?还是明年夏天7 ” “哈里,别这样刁难人。” “如果爱你,想和你在一起算是刁难的话,我恐怕得一直刁难下去。你究竟去 巴黎做什么?” “我说过了,是去购物,圣诞节前大采购。希希里邀请我一起去,我想这是我 惟一能帮到她的。对了,我为你买了件东西”希希里和你真的只是去购物。“ “当然是去购物。” “好了,我的礼物呢?” 星期五下午,弗伦约好与圣马克医院董事局见面。对于即将开始的新生活,弗 伦已经有些急不可待。他生性不好冒险,而且,他也明白,与家人的分开,以及他 内心的创伤将会为他的新生活增加许多困难。他知道,未来的工作中将有数不清的 困境与挣扎。毕竟,他算不上聪明绝伦,而且,虽然他对外科的技术操作方面有些 经验,但在诊断方面依然有很大差距。 然而,弗伦内心的渴望远远超过他的恐惧,他绝不会退缩。他想成为一名外科 医生,或许,他当不成最棒的外科医生,但毕竟还是实现了一份心愿,而且,其挑 战性远远超过乡村诊所。整个早上,弗伦一边接待病人,一边在考虑这个问题。他 舍不得这间诊所,舍不得将这里的病人交由另外一名医生,一个不了解这里的医疗 状况,不熟悉村里的人们的医生去照料。眼前的这位孕妇,她的小宝宝将由另外一 位医生不是十分熟悉的手来接生。一想到这些,弗伦心里便感到无限伤感。 弗伦知道,莫琳也会很高兴,离开这里,她说希望能在城郊,在工人阶层聚集 的地方找一份更具挑战性的工作。一谈到未来的设想,莫琳的眼中便放出激动的光 芒。于是,这间诊所将不再具有任何连续性。他的病人们将不得不重新熟识新来的 医生,新医生也需要时间了解病人。或许,村子里的人们会喜欢新医生,他们的健 康水平也会因此提高。自然,也会有人对新医生不能接受,于是,新医生将不可避 免地失去这部分病人,失去对这部分病人的健康,乃至生命的控制权。 一想到诊所的地点也会由自己现在的住处搬出去,弗伦同样感到伤心。卡西亚 一定不会允许一位陌生人人住诊所之后依旧呆在她的房子里,不会允许自家门前依 旧是病人穿流不息。所以,诊所一定会搬离这个曾经带给病人无尽的安慰感的家。 可是,弗伦本人将会从事更为重要的工作,他将会医治更为严重的病症,切除 癌组织和不健全的器官,愈合破损的肢体,他的生活将变得更加刺激,更富挑战性。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希望自己的自信心得以修复,曾经失落的自尊心能够找回,特 别是他的那颗心,在他充分认定他与卡西亚再没办法共同生活下去之后,他的心就 一刻未停地疼痛着,他希望这颗疲惫受伤的心能够得以恢复。 与董事局的见面进行得很顺利。董事局对弗伦的到来表示欢迎,并将其介绍给 手术室的同事们。他又与三名高级顾问医生进行交谈。六个月前,正是这三位医生 约见弗伦,并否决了他的申请。 其中的一位高级顾问医生热烈地握着弗伦的手,说道:“太好了,终于确定了 人选,就我个人而言,我原先是准备录用你,不过,最后的一致决定是录用了那位 女医生。可是,她现在提出辞职,准备结婚。上帝,花钱培训女人真的是一种浪费, 你认为呢?当然,这纯属我的个人观点。” 弗伦表示,以他纯个人的观点来看,女人完全有能力成为出色的医生,不过, 无疑她们会将个人生活放在事业的前面。“这一点很令人遗憾,不过——” “是啊,的确令人遗憾,就好像心脏病与癌症一样令人遗憾。不过,这就是生 活。希望在国家健康计划实施之后,妇女如果想承担起照顾病人的职责,最好还是 去做一名护士。把纳税人的钱用来培养女医生无异于犯罪。弗伦,你的太太会不会 和你一起搬来伦敦?” 谢天谢地,一位护士长刚巧在此时提出想见见弗伦,弗伦终于避开了一场尴尬。 之后,他便迫不急待地跑回自己的诊所,享受着那份难得的安宁。 莫琳下午开着弗伦的汽车云一个僻远的地方出诊。弗伦打电话回家,想问卡西 亚能否抽空开车过来接他回家,詹妮特在电话里说,卡西亚出去遛狗了,并且顺路 去探望村子里的某户人家,不过,卡西亚的汽车留在家里,如果弗伦愿意,她可以 开车来接他。弗伦说他感激之至。詹妮特表示不必客气,离晚饭时间还早,孩子们 正忙着为圣诞节装饰家里,她完全可以脱身。 弗伦心想,詹妮特料理家务的能力真的是很出众,而且她待人热情,擅于将一 团糟的事务变得井井有条,这样的品质十分难得。这是一种天赋。弗伦虽然深爱卡 西亚,但卡西亚身上显然缺乏这种天赋,在她做主妇的时候,家里从来没有井然有 序的时候。而且,她对工人们过于宽容。不肯主动指出她们的错误。可以说,在卡 西亚退出家务交由詹妮特接手之后,情形才大为改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