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波莱罗舞曲——《我的信》 “最亲爱的……我现在又给你写信,夜晚……带来了寂静,使我能同你交谈,我想 知道……你是否还记得,这奇异爱情的悲伤的梦……” “莫利纳,你在哼哼什么呀?” “一首叫做《我的信》的波莱罗舞曲。” “你真疯了,那都是些浪漫的废话。” “我最最喜爱波莱罗舞曲,刚才我哼的歌实在动听。假如你认为不妥当的话,那就 十分抱歉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呃,今天你收到一封信,于是你就真的变得心灰意懒了。我刚才哼了一首伤感的 歌,不过我不是有意的……真不是有意的。” “这我知道。” “你为什么悲伤?” “有坏消息。你说得上吗?” “我怎么说得上……只不过你看上去很是沮丧。如果你愿意的话,把信读给我听听。” “信在这儿,你自己去看。” “字写得象小丫头乱涂出来的,要是你愿意,干嘛不由你来念呢?” “写信的这姑娘没受过多少教育。好吧,我来念。‘最亲爱的:我好长时间没给你 写信了,因为我没有勇气将所发生的一切告诉你,这你明白吗?因为你是聪明人,而我 却不是,这是肯定的。关于可怜的帕德罗大叔的事,我也没写信告诉你。因为他们说, 他的老婆早给你去了封信。我知道你不喜欢听这类事,因为生活还得继续。好了,我们 全得挣扎着面对人生及其考验。但就我来说,衰老是最坏的事。’信全是用暗号写的, 你看得出来吗?” “唔,不太清楚。” “她说‘衰老’,意思就是成了运动的一员。她说‘人生和考验’,意思是‘为事 业而战斗’,而帕德罗大叔只不过是个二十五岁的小伙子,他是我们团体中的一个同志。 我不知道他被杀死了,我从未收到那封信。一定是监狱长拆封后撕了。因此,我看到这 信后十分震惊,我万万没有想到情况会变得这样。” “我很难过。” “唉,你有什么办法……” “把信念完吧。” “‘尽管如此,你至少还是很强壮的,我希望我也能这样,因而你也许遇事能很好 地接受。 对我来说,最糟的莫过于思念帕德罗大叔,因为他离开了由我掌管的家,这是责任 问题。秃子,听着,我听说他们给你痛痛快快地剃了头。我无法前来仔细瞧瞧你,真是 憾事。可惜了你那一头的金发。可我一直记着我们从前说过的话。记得最牢的是,不要 让我们为自己的私事而沮丧、沉沦。我尽量听从你的劝告,无论他们怎样倒楣,我都随 遇而安。’信上说,他离开了由她掌管的家,意思就是她现在负责我们小组。” “噢……” “听下去……‘我越来越思念你,特别是帕德罗大叔死后,我最后自己承担起责任 来。我让玛丽侄女与你从未见过的小伙子建立起了关系,这小伙子还能象样地维持一个 稳定的工作。但我警告侄女不要太认真,因为这只能招来更头痛的事。除了想得到一点 小小的友谊,别奢望太高。 总的来说,友谊还是人人需要的,有了这个人们才能有力量走完人生道路,经受考 验。’这个叫玛丽的侄女就是她本人,而信中提到那个能象样地维持一个稳定工作的小 伙,她暗指他已加入组织了。这话你明白吗?就是为斗争献身。” “唔唔,可我不明白建立关系的意思。” “那就是说她太思念我了,而我们,我们作为同志都作过保证,回避某种过于亲密 的关系,因为这只能给我们的行动带来不便。” “什么行动?” “果断的行动,冒生命危险。” “噢!” “我再读下去。‘我一直在想该不该告诉你,幸运的是,现在事情有了好转。我们 都很乐观,总有一天,我们家会繁荣起来。此刻正值深夜,我想你一定也在思念我。热 烈地拥抱你,伊尼丝。’这里说的‘家’,就是指国家。” “可我不明白,昨晚你说你的女朋友并不象你所描述的那样。” “他妈的!念了一封信,我的头又晕了。” “你一定很虚弱。” “我还想呕吐。” “你不该吃饭,瓦伦蒂。我劝你不要吃的”“我饿了,如此而已。” “昨天,你不吃饭时一直很好,吃了饭后才把身体搞糟的。而今天你又吃了,并且 是一大盘! 答应我,明天不要再去碰一口了。” “别提饭的事了,这使我……你知道吗,我讥笑你哼波莱罗舞曲,可今天偏偏又收 到与这首歌内容一模一样的信……看来我无权讥笑你的歌。” “你讥笑吧,也许是因为歌唱得太透彻了。 你一笑就不会哭了,象是又一首波莱罗。” “歌是怎么唱的?” “最亲爱的……我现在又给你写信。夜晚带来了寂静、使我能同你交谈。我想知道 你是否还记得,这奇异爱情的悲伤的梦。我亲爱的……尽管生活可能使我们永不相见, 而我们——因为命运——必须永远分离……我发誓,我的心将永远属于你……我的思想, 我的整个生命,将永远是你的……正如这悲痛……属于你……” “这算不上是我所听到的最差歌曲。” “对我来说,它妙极了。” “歌名叫什么?” “《我的信》,由马里奥·克拉维尔作。他是个阿根廷人。” “当真?我以为他是墨西哥人或古巴人呢。” “我还知道好多阿古斯廷·拉拉的歌呢,差不多能会唱。” “现在头不太晕了,但肚子又开始疼了。” “放松些。如果可能的话,别去想什么疼不疼的……咱们聊聊吧,随便什么……” “昨晚我想解释的是,我原先说的那个出身资产阶级、思想很开放的姑娘其实不是 我的女朋友,不是给我写信的那个。” “那姑娘是谁?” “这姑娘同我一起参加运动。但后来她决定不干了,并硬要我也脱离。” “为什么?” “她变得太依恋生活了,太满足于和我在一起了。我们的关系己足够使她心满意足, 于是麻烦就开始了。你瞧,只要我几天不露面,她就会紧张得不行。每次我回来,她就 哭。这还不算啥,她不再转达同志们打给我的电话,到后来竟截取我的信。好吧,这成 了致命的一击。” “你好长时间没见到她了?” “快两年了。但我仍在想她。要是她不那么干就好了……看来,我们象是命中注定 要分手的。听上去也象是一首波莱罗。莫利纳,你说是不是?” “听着,波莱罗包含着巨大的真理,这就是我喜欢它们的原固。” “尽管这样,她能勇敢地和我在一起。我们的关系是真挚的。她从来不让自己象典 型的女性那样受人摆布……”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哎嗨嗨,莫利纳,我的朋友,我觉得又要犯病了……莫利纳,我又得烦忧你了— —快,叫看守开门。” “憋一会儿,我只是……” “哎嗨嗨……哎嗨嗨,不,不要叫看守了。 把床单塞在我身底下,拉出来的全是稀的。” “好,这样行了,拉吧。过后我会把床单带到淋浴室去的。今天是星期四,记得吗?” “可那是你的床单……” “没关系,我还要把你的也洗一下。幸亏我们还有许多肥皂。拉完了请告诉我一声, 我来帮你擦干净……好了吗?” “我想是这样,可我冻坏了。” “我的毯子给你,你应该保暖。” “说实话,我不知道怎样感谢你才好。我已经没力气去浴室冲洗了。” “当然你走不动,你眼下需要的是用冰凉的水擦洗身子。脚分开些……对了。” “你不恶心吗?” “安静些,现在我要把床单浸得更湿一点,帮你擦一擦……好了,现在你浑身擦干 了。” “我真感到好多了,谢谢你,朋友。我答应往后不再嘲笑你的波莱罗……我喜爱你 先前唱的那首歌……” “你为什么不写信给女朋友?” “要是给她写信就糟了。她是小组的头头,我不能给她或者其他人通信。正和你的 波莱罗曲中唱的,‘因为生活不会使你再复苏’。因为我不能再给那可怜的小伙子写信, 或跟他讲话了…… 关押在这里,我什么事也不能做,甚至也不能……去关心他的妻子、他的孩子…… 哦,朋友,这真令人伤心……” “我来热点水,煮些春黄菊茶。对了,我们还有些储备,刚才只是忘了,喝茶有助 于你放松神经。安静一会儿吧!你会看到,好好休息一下会大不一样的。” ------------------ 棋琪书吧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