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李门一约翰逊和艾尔斯律师事务所设在商业区的一个楼里,俯瞰着圣地亚哥海 港。港湾里桅杆林立,船帆点点。各种船只沿着码头停泊,随着风浪在水中荡漾着。 再往南靠一点儿,科罗纳多海湾大桥漂亮的拱形尽收眼底。平视过去,天空上的积 云就像凝固在空中一样,一丝不动,形成一片晚霞,十分悦目。 一般地讲,律师事务所的小律师们是没日没夜地工作的,而他们也是按一天十 四小时向当事人收费的。只有在周五事务所才允许,甚至可以说是鼓励“调整”一 下。大多数普通律师们及有合伙人资格的律师们都是在下午六点下班。而这个星期 五,在艾尔斯装着有事在忙时,凯娣和其他几个人就待在外间办公室里,想处理完 那些比较重要的事,以至于对周五可以早点儿下班的规矩也忘记了。 艾尔斯站起身来,徘徊了几步,他朝那挂着画框的墙边的窗子走过去,又向左 转过身,向放满精装法律书籍的书架走过去。另一面墙上挂的照片中的人物好像在 盯着他看,其中有一张照片引起了他的注意。这张照片有四十年的历史了,装在镜 框里,保护得很好,这是一个二十一岁的男孩的照片。他戴着眼镜,身穿带泥的橄 榄球运动服。他的一只胳膊夹着一个破旧的护头盔,另一只手放在一个瘦瘦的、满 脸笑容的小男孩肩上,小男孩身穿黄蓝相间的毛衣。那天,马休·尼尔将球带人底 线记分区,跑完二百码,八次接住球,这都成了学校纪录。 艾尔斯很少承认自己就是照片中那个野小子。他现在还记得.那天他的心情是 多么兴奋;他成了全国大学生最佳球员的好朋友。马休一直跟他是最要好的朋友。 他的这位朋友后来怎么样了? 他是祸不单行,厄运就没有转过来。 “我也无能为力。”艾尔斯这样说着,好像在为生活中这位好友的不公平遭遇 在做解释似的。他怀疑可能还有些材料在什么地方藏着。谁要是运气不好,发现了 这些材料,就要丢掉性命的。彼得就是最可能的嫌疑人。比这还要糟糕的是,如果 成了目标的话,那么,所有他关爱的人,包括凯娣在内,都要遭殃的。 “简直丧失了理智,韩娜啊,为什么呢? 真他妈的,为什么要这样干? ” 艾尔斯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拨开杯子里的一块冰。他舔干食指上的酒,拿出酒杯 对着光看着,杯中酒呈现出一种淡黄色。 他喝了一大口,然后放下杯子。随着这酒下肚,他顿时勇气大增,他叫凯娣进 门。这会儿他担心的是,怕彼得的事会让他想起马休·尼尔来。 凯娣进门后,他又有些犹豫不决了。他心想,要不是现在风声太紧就好了。“ 坐吧,凯瑟琳,咱们要好好谈谈。”他说道。 “那得快点儿说。爸爸,彼得十分钟后就到了。我们约好今晚跟他的朋友德如 ·佛兰克林一起吃饭。他和他妻子刚刚发现她已经怀孕,是第一胎,我们要小小庆 祝一番。” “我要说的正是这事。你要不要喝一杯? 我是想喝一杯。” 凯娣摇摇头。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他接着说:“我不想让你跟彼得再来往 了。” “今晚出了什么事吗? ”她问。 “不干今晚的事。只是要你了断此事。” 凯娣将手放在太阳穴上,向后拢了一下头发说:“我不明白,这不是你的心里 话。” “他配不上你,就这么简单。” “是你帮他找到了工作,也是你说他的父母是多么多么好。” “我不允许! ”艾尔斯马上后悔自己不该这样说。 “不许? ”凯娣马上涨红了脸,“你无权这样对我。无权! ” 这气愤和突如其来的刺激让她张口结舌。 “听我说,宝贝,我不是信口胡言……” “你连话都讲不清楚了,你都醉了! 爸爸啊,有一个多月了,你大部分时间里 都是醉的,我就当这次谈话是由于你酒后头脑不清楚造成的。” “不是那么回事。”他现在说话时是有些费力。虽然他尽力在掩盖这个事实, 却无济于事。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和妈妈都一直在求上苍让你渡过这一难关。我是疼爱 你,对你的难处很同情,可是我绝不会让你牵着鼻子走。我不是个小孩子。我不能 让你操纵我的爱情生活。” “拜托啦。彼得可不像他的父母。” “当然不是。可是他有良知,人也聪明。我看他知道心疼我。也许这还不是爱, 也许永远不会变成爱。可我倒要探个究竟。下礼拜我就要回洛城(洛城:洛杉矶简 称。)了。这样,我至少还有点儿时间进一步考虑这件事。” 艾尔斯的手在发抖。此刻,他真希望自己的头脑能更清醒一些。这该死的酒, 可又说什么好呢? “韩娜和我过去是情人。我都想过跟你妈分手去跟她过。” 艾尔斯脱口而出,虽然他的话语不是很清楚。但他怕谎言被识破。“那么,弄 不好彼得就是你的异母兄长。” 听了这些,凯娣的脸顿时变得苍白,眼眶里含满了泪水。 “你在胡编。”一串泪珠从眼眶里顺着脸颊流出来。 事已至此,艾尔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他要让凯娣和彼得彻底断绝关系。 “这是真的。你去问彼得。他知道,他早就知道。” “那她就是那个人哕? ” 这个问题问得艾尔斯措手不及,“‘那个人’是指谁? ” 凯娣的话音在颤抖着。她接着说:“我和妈妈都知道有个第三者。” “你以前知道我有外遇? ” “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事来? ” “我这个人意志薄弱,加上我又心疼……” “我不是在说你跟韩娜的关系。我是说,你怎么能把我叫进办公室,对我讲这 些,亵渎我对彼得的感情? ” “这是极端……”他没把“危险”一词说出来。 “彼得实际上是把他母亲的房子送给了一个穷人。那家的男人没工作,还要抚 养老婆和四个孩子。这人只付月租一百块,而那房子值一个月二千块。可是彼得却 说他有这份工作,就不需要那租金了。你知道这事吗? ” “我从没说过他为人不好。可你要小心,凯瑟琳。他现在挣的钱多的是,连他 以前做梦都没想见过。将来他什么都买得起,就是说差不多什么都买得起。那么, 你又会怎么样呢? 小可爱的,凯娣? 长点儿心眼,他会变的。每个发财的人都会变。 他会伤害你的。” “不会,他不会那样做的。如果这关系不超越朋友关系,那我也就认了。可是 他不会伤害我的。” “他已经花了五万元买了辆新跑车,‘宝马牌’,对吧? ‘’”那又怎样? 只 不过是辆车而已。“ “他马上就要搬到月租三千元一套的、豪华的康斗公寓里去,跟他的交易伙伴 司徒亚特做邻居。那房子就在赛马场附近,能从窗子里看到海景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 ” “我知道的事多着呢,凯娣! ”艾尔斯走近窗口,背对着凯娣继续往下讲,“ 彼得跟一个名叫艾米的推销员上过床,她比彼得大十岁,还是有夫之妇。” “我不想听这些。” “你得昕。一年后,他会得到一大笔奖金。那还是在扣除了,他的债务之后给 的钱。而到了第二年,在他真正担负起更多的责任后,真正进入状态以后……” “真正进入状态是什么意思? ” “意思是说他会像别人一样,慢慢地越陷越深……”艾尔斯顿时感到自己说漏 了嘴。他埋怨自已是醉鬼,这可是要掉脑袋的事。 “你说得不对。你说这些都是为了伤害我,而不是为了劝阻我。”凯娣边摇着 头边擦眼泪说,“要是没有别的事,我得去赴约了。” 随着沉重的关门声,艾尔斯被关在他熟悉的由木板、酒精和悔恨组成的坟墓里。 在他离开办公室时,那是十分钟以后的事了。凯娣和彼得已经无影无踪了。 彼得已察觉到凯娣心里很不高兴。他问过她是怎么回事,可是她说“没事”。 她看上去对初次见到彼得的好友德如和妻子莫尼卡好像很高兴。彼得曾对凯娣说过, 他和德如是大学里的同学,曾同住一个寝室达两年之久。后来两人又合租了校园外 的一个公寓,一直住到他们毕业时才分手。在读书时,他俩在学习上互相鼓励,还 常常为对方的体育活动助兴。每个学期结束时,他们还在一起搞舞会和聚餐。五年 以后,两个人的关系依然密切如初。韩娜待德如像母亲一般,尽管德如的母亲住在 东海岸,他还是和彼得一起度过假期。在好朋友结婚时,彼得还当了他的证婚人呢。 当他俩来到德如和莫尼卡的公寓时,凯娣的情绪缓和了不少,尤其当她见到德 如笑容满面,笑声轻松而亲切,更加让她舒心了许多。虽是初次见面,德如还是告 诉了凯娣,彼得的绰号叫“白面包”。她不禁放声大笑。这是她今天晚上惟一的一 次欢笑。她看上去为夫妇俩的好运气而开心。她带来了一双绿色的针织软鞋,送给 未出世的孩子。她说:“女孩应穿粉红色,男孩该穿蓝色。可我不知道性别,那就 送绿色吧。”大伙都称赞她处理得挺聪明。 莫尼卡用夹馅烤面包来招待客人。这是彼得喜欢吃的,里头还有色拉( 生菜) , 烤面包外加用来蘸面包用的橄榄油。凯娣称赞了一番这主食,可是她却没怎么吃。 她是在该笑的时候笑了,可是以往的兴致却不见了。当晚她告诉大家一周后她要返 校了。这比以前的计划提前了两个礼拜。也许是由于日程上的变化让她不高兴,彼 得这么猜想。洛杉矶离这里又不远,开车大约是两个小时的路程,安排跑一趟是轻 而易举的事。 彼得此时心里有点儿担心,闷声不语。他理解她,心疼她,他对她有一种既是 友情又是爱情的感觉,还夹杂着对她聪明才智的尊敬。二人告别了这对快做父母的 夫妇,上了车,彼得打定主意要问个究竟。 “凯娣,别跟我说没事。”这时可听见这辆欧洲车的强劲的马达声,车子处于 空挡状态。因此,车就像被刹住了一样,不会顺坡往下滑行。“你要是心里不高兴, 就跟我说说。” “我说不出口。”她朝车外看着,脸背着彼得。 “看着我嘛。”彼得劝她说。 她却一动不动。 他轻轻地将手放在她的头上,稍微用了点儿劲,她也没抗拒就将自己的头转了 过来,可是她的眼睛还是盯着放在腿上的双手。此时她穿的还是上班时穿的服装: 一件深蓝色的外套和配套的短裙。她这穿戴看上去就像个年轻能干的专业技术人员。 她的嘴唇在颤抖着,眼皮也肿了,下巴也在发抖。这时,她看上去是如此脆弱,好 像很快就要进入忧郁状态。 “凯娣,咱们是朋友,不止是朋友,告诉我。” “是吗? 彼得,不止是朋友吗? ”她的口音里夹带着超越希望的口吻。 彼得马上明白了,她此刻的意思跟他的完全不同。“对呀。”他虽然这样说, 心里却在乞求上苍保佑,别让他为了撒这小谎而后悔。 “傍晚时,我与父亲见了面。” “我看见你从他的办公室出来。他跟你说了些什么? ” 彼得此刻真怕她下面要说出来的内容。 “对,说了几件事。”她停下来,喘着粗气。 “你知道我妈跟你爸有私情的事? ” “是的。”她点点头。 彼得关掉了发动机。这时闷热的空气已经凉了下来,风吹在身上有几分凉意。 路灯照在凯娣身上产生的影子与月光下的树影子交织在一起。车子停在一条死巷中 的马路牙子上。 “你听到此事很伤心是不是? 是不是因为我没告诉你而生气啦? ”他问道。 “有点儿伤心。可不是因为你没有告诉我才生气的。” 二人都沉默了一阵子。是凯娣打破了沉默说:“彼得? ” 她问。 他点了点头。 “你是不是觉得母亲背叛了你? ” “我并不为她的行为感到光彩。”他这样说着,同时又在小心翼翼地寻找着恰 当的词汇。“我父亲去世时,母亲心里很难过。父亲因患胃癌受了两年折磨。父亲 健康时身高一米八0 ,体重九十公斤,体格非常强壮。我是说啊,他是男人中的精 英。 他上大学时是全美大学生队的头号橄榄球接球手,短跑健将;他勇敢刚强。在 我眼里,他是保罗·班扬(保罗·班扬:美国民间传说中的伐木巨人,主要流传于 宾夕法尼亚、威斯康辛等地伐木工人之中。)和乔治·华盛顿的化身。在他去世前, 他的身体却变得十分虚弱。他上厕所都要我背着去,都瘦成个骨头架子啦。“ “我真不该问这事。” “我爸有过远大的理想。他一次又一次地创业,可是连续失败,一事无成。尽 管如此,尽管他病得骨瘦如柴,妈妈还是希望他活下来。她去找过你父亲帮忙。我 从不责怪别人有弱点,因为我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因此,我没觉得自己被出卖了。” “我也不怪你母亲。可我就不能原谅我爸。他是在趁一个女人危难之时占人家 便宜。我知道什么叫被人占了便宜。我敢发重誓:我对别人的感情是不会变的。” 彼得此刻没回话,他能听见凯娣的呼吸声。过了一会儿,她又说:“还有一件 事,我父亲坦白了一件事。这跟羞耻感无关。” 彼得疑惑不解地看着她。 “父亲跟我讲这些事的原因是……”虽说车里的安全带制约了他不少,他还是 尽最大努力地转向凯娣,他的右手伸过手排挡的部位,放在她的左肩上,用手捏了 一下。 “我要你给我解释一下。” “我尽力而为。” “你为什么要把母亲的房子租给你不认识的人? 又基本上不收钱呢? ” “这个问题很怪。” “说吧,我想知道。” 彼得停了片刻说:“我必须……这是个简单的答案。” “为什么呢? ”她又问。 “是母亲的神灵带给我的感召。我妈是个富有同情心的人。要是她在天之灵知 道她留下的东西惠及了什么人的话,她会很欣慰的。” “你是这样想的吗? ” 彼得叹了口气,从挡风玻璃望出去,看着对面高楼里亮出来的灯光,他说:“ 让我慢慢说,尽管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多谢!” “可能是一开始我就很可怜那个人,谁不会呢? 他出生非裔,是一家之主,有 四个孩子,又没怎么上过学,一贫如洗。 他拿着我的出租房屋广告来找我。他说他会很快找到一份工作,打算用他的工 资收入把家搬到一个好一点儿的住宅区。这样的话,他就得把全部的收入花在搬出 圣地亚哥东南区上。那是毒品泛滥、黑帮猖獗的地方。克来蒙特跟拉荷雅、德尔玛 不一样,这里是中产阶级住的地方,与他原来住的地方相比有天壤之别。“ “他没有找到工作吗? ”凯娣将身子靠近彼得。 彼得摇摇头,“他因此遭受重大打击。不对,我收回这话。他是蒙受了羞辱, 我这样做还有别的原因。我想到过德如家。在德如还不满六岁时,他父亲就离家出 走了。他母亲就不得不靠政府救济过日子。她很不喜欢吃救济。要不是因为有一份 橄榄球队的奖学金,他也就成了被人拒之门外的牺牲品了。 一个没有希望从贫民区解脱出来的黑男子,看现在怎么样,他现在在上医学院。 他将给人看病,救死扶伤,为社会做贡献。“这时从另一条街上传来警报声。彼得 只好停下来,等着警报声消失后,他又说:”就拿我来说吧,在我找不着工作,处 于走投无路的困境时,要不是你爸拉了我一把,我可就遇到大麻烦了。我对杰佛逊 先生说过:他就是我的房客,他和家人可以在那儿免费住,可是那汉子是个有自尊 心的人。他说他要每月给我一百元,并且还要给我修房子。在搬进去两周内,他就 履约了,他在找工作之余,就开始敲敲打打,修理那栋房子……“彼得觉得他还是 没有把话讲清楚,他又说:”绕了一大圈,我是想说杰佛逊先生是个好人,应该照 顾一下。“ “你真是个大好人,彼得。” “过奖啦。多谢你的美言。你不介意我问你个问题吧? ” 她说:“不,我不。”听上去这话就像说“也许介意,也讦不介意”似的。 “你干吗想知道这些事呢? ” “是因为父亲说的一件事,现在已经没有意义了。” “什么事? ” “他说你会变的,变成……不去管他啦。彼得,送我回家吧。” 借着微光,彼得看见她的头在摇动着。他明白她心里还是不愉快。“没问题, 十分钟内保证送你到家。” “不对,是到你的家。” “咱们……还没发展到……” “我不管你爱不爱我,我也不对你说‘我爱你’。搂着我。 你要是不想跟我上床,只要搂着我就行。“ “这……” “我求你啦。” 十五分钟后,他们来到彼得的住处。在他们走进房间时,由于地面到处放着盒 子,他们不得不绕着走。 “我明天搬家。我已经告诉过你了,对吧? ” 她点点头。 这时,那只名叫亨利的猫跑了过来。它抬头一看,发现是生人,马上止步不前, 抬起头望着。 “这就是那臭名昭著的老头猫,名叫亨利。”彼得介绍说。 “看上去不老嘛。过来,你这个小淘气。” 凯娣蹲下身子,一条腿跪着,伸出一只手,亨利毫不犹豫地向前走过来。凯娣 以抚摸他的背的方式跟他打招呼。接着,她用一只手挠着猫耳朵后边。那猫马上侧 倒在地上,打起呼噜来。 “你又交了个朋友。”彼得说。 “你是在说你自己,还是在说这猫? ”她半认真地问。 “我是指那猫,咱俩吗? 咱们早就是挚交了。” “我很高兴能在你搬家前看一下你的住处。这地方不错。” 彼得拉着她的手说:“等你看过这地方,就不会喜欢这地方了。对不起,亨利。” “我是一个倔强的人,可我喜欢过得去就行了。这地方也算得上是马马虎虎了。” 出乎预料的是,她竞大笑起来。 彼得这才松了口气。零乱的房间和懒猫也能是一剂开心良方。 “跟我来,我让你看看有史以来最脏的洗澡间。”彼得的房东成功地创造出了 一个视觉的噩梦。他用了橘黄色的地砖、蓝色的厕所坐垫,用鲜黄的颜色做墙面。 此外,所有室内的家具都是小尺寸的,像是幼儿园小孩用的玩意儿。他推开了门, 看见了一间五彩缤纷的洗澡间,那空间小得只够给色盲的侏儒用。他拨了一下开关, 灯亮了。她摇着头说:“哎哟,我的天! 我连个形容它的合适的词都找不着了。” “真恶心吧? ”彼得脸上毫无表情。 “那也不是。如果从别出心裁的角度讲,这还不算太赖。 那个小澡盆能装下两个人吗? “ “不知道。” 凯娣马上脱了鞋,然后左右一摆,脱下上衣外套,放在高跟鞋上。彼得还没有 来得及做出反应,她已拉开了裙子上拉链,走出裙服,露出裤袜和白色的三角裤。 她走进那澡盆,开始放热水。她又开始从腰部往下拉那连裤袜,先脱下左腿,再脱 下右腿。彼得只是瞪着眼看着。她的腿不如前女友艾伦的好看,但也长得皮肤白皙。 此外,她的臀部也窄一些,后背也不那么圆。也许她不如艾伦漂亮,可是她比艾伦 要动人得多。凯娣一声不吭地解开了白衬衣,把衣服放在裙服上,身上只剩下三角 裤和白色胸罩。 “咱们有两个选择,尼尔先生。”她用那专业人员的口气说,“要么你五秒钟 之内走出这地方,我要脱光下池子了;要么你就留在这儿,也脱了衣服。咱们就看 看这东西能不能装下两个大人。”彼得还是没出去。 有一个陌生人开着一辆轿车,从李门一约翰逊和艾尔斯律师事务所一直尾随这 两个人,并且在不停地拍着照片。他将车停在彼得住的楼房对面的路边上。“东西 还可以,可算不上上等货。”他心里这样想,一边用车上的除霜装置不停地吹着挡 风玻璃,以保持透明,好拍近距离照片。 “不行,得想别的高招,乔治。”他一边拍着照片,一边自言自语地说。他身 高不足一米八,穿条牛仔裤,脚上是“水仙花牌”的跑鞋,上身穿的是棉布衬衣。 看起来,他是故意穿得这么随便的。 在彼得关上房门并反锁上十分钟后,乔治移步下车,小心翼翼地避开路灯的黄 色灯柱。这个私人侦探从楼后头的一个巷子里摸近了二楼的公寓单元。他手里拿着 一个先进的录音装置。看上去,这东西像一根拐杖。 他站在楼下,看着彼得有亮光的窗户。他什么也看不见。 他现在站的地方的上方没路灯,也没有月光,只有一堵一米左右的院墙。他低 声地说:“后勤保障不错。” 乔治拧曲了一根约一米五长的杆子,很小心地不让那棍子上的麦克风被碰坏了。 他又接上一根可拉长的像电视天线一样的铁棒,将棍子加长到四米左右。他头上戴 着耳机,然后将长杆子靠近飘出水蒸气的浴室窗子。他马上录下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脱下你的衣服……” 接下来的一小时里,乔治享受到了干他这一行的才能分享别人性生活的特权。 当他们二人转战到卧室后,他又调整了位置。他从没想到过有此可能。彼得的套间 要是在一楼的话,乔治就可以为他们拍摄一套照片了。 二人约在凌晨三点入睡。随后,那私人侦探也撤走了。在返回的路上,他反复 地放了录音带,还用了几次“快进”键,把精彩之处多听了几遍。 奥里佛和安洁拉有三周没在一起上班了,他们下班时也是分开走,只是在一起 吃晚饭。如果可以把幸福用地震级别来衡量的话.多森此刻的感觉可以是到了十级 了。 私生活中的隐秘部分一显现出来,多森就开始不知所措。 在策划大胆的下一步时,他不禁颤抖了起来,担心安洁拉爱的表现没有他那么 强烈。当二人来到他的房间里的那天晚上,情况就与她其他几次来访大不相同了。 那轻松的古典音乐在室内缭绕着,客厅里的灯光被调暗了。他在地板上铺了一张毯 子,把枕头靠在沙发上。 “我好像感觉到现在自己还是一个青年人。我爱你,安洁拉。咱俩是怎么搞的 ? 这句话压在心里有一年多都没敢说出来。” “咱们这样的人缺乏勇气。如果别人能有咱们这样的心思的话,奥里佛,他们 对美的理解和追求就会更完整。” 她每次说话时,多森仿佛感觉到自己是个学生,在听关于人生方面的课。 他拉着她的手,领着她走到沙发旁。她的脸上呈现一片笑容.这更给他增添了 勇气。当她被领到毯子上时,她用一只手梳着他那稀松的头发,用她细长的手指梳 着他的头皮。他闭上眼睛,她这一动作引起的感觉很奇妙。她身子向前靠过去,亲 吻着他的耳朵。他转过头来,透过他那潮湿的眼睛看着她。 事儿是慢慢地发生的,他心里是这样想的。一小时后,她已经完全控制了他。 他感到十分欣慰。他从没想到过他还能给人带来欢乐。打那以后,他们就住在一起 了。 这是一个星期六的早晨。两个情人的生活进入常规也已有一星期了。安洁拉的 头放在多森单薄的胸脯上。“我要求调动的事,你现在还生我的气吗? ”她说道。 起初,多森是想劝她留下来。现在回过头来看,他真是替她庆幸。尽管没人议 论这两个丑小鸭式的同事的约会,还是这样安排好。一方面,她还在同一栋楼里上 班,所以,他俩偶尔上班时还能碰上面;另一方面,他俩的关系又不会引起别人的 猜测。 “不生气。你说得对,还是现在这样好。” “下星期一,我要去新的地方上班了,不能再在你的办公室里上班了。可是换 回来的是能见到你,抚摸你,得到你.每天都可以办到。” 她的这番话提醒了多森。好像她也知道他的要求似的,她伸手去摸他。“哎呀, 我真是相信你喜欢我,多森调查官。” 接下来,奥里佛花了一小时来证明她的话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