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杰森·艾尔斯的公文包里装满了用来解说声音识别系统工作流程的材料。这是 一项两千万美元的投资,主要用于购买设备。这玩意儿如此昂贵和先进,这个世界 上几乎没有第二个人买得起,只有史坦曼除外。在数十亿美元流过那对冲基金的门 槛的背景下,还有从赢利中提取的百分之十到二十的收费作为正常收入,一个能把 资金以闪电般的速度转移到适合的海外账号上去的投资项目,实际上相当于它十倍 的价值。这对那些希望能向海外转移财产的人来说,就更有吸引力了。艾尔斯喝光 杯中的“威士忌”酒,又加了一杯。他从书房的窗子朝外看,他看见月儿半圆,星 斗满天。 他对自己说:“一生中竟犯了这么多错误,一切都太迟了。” 他是怎么落到这个倒霉的地步的呢? 他给摩根干了三十年,这就是原因。起初, 他为摩根办逃税的事。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期,事情开始发生了变化。市场开始 活跃起来,每个人都迫不及待地出售信息,都想捞一把。史坦曼有国外背景,这个 世界就在她掌控之中了。打这儿以后,她就开始肆无忌弹地做着生意,而且大发其 财。这一切都来得这么容易。她是从利用东欧国家的关系开始做的。那里的很多人 都移民到了澳大利亚,他们就在当地做生意。这帮人好像也很想与她分享内部消息。 接下来,又出现了管理缺乏规章的第三世界市场的开发热——像拉丁美洲、俄 国以及前苏联解体后的一些小国家,还有亚洲市场。史坦曼花了上亿的资金去搞人 道主义援助。这些就成了搞好公共关系的资本。这种举措作为争取政治影响力和信 息预付金是很值的。她在世界的每个角落都拥有一批重要人物。 拉杰森·艾尔斯下水既是权宜之计,也是长期经营的结果。首先,艾尔斯为史 坦曼及其基金事务辩护。这是他的本行。其次,他帮着开设海外账号以及隐藏一切 交易活动。这些都是按规矩办的。这样的活动只能说是变通了法规,还不能算是犯 法。这样一直进行到俄国的黑社会组织和南美洲的贩毒头目们的钱转了进来,增加 了赌注量以后才发生了大变化。跟现在这群客户打交道,事情已发展到一触即发的 地步。那伙缺德的打手们做毒品交易,倒卖机枪、卡宾枪、导弹、铀、生化武器, 还有那些致命性的、不合法的东西,但凡能赚大钱的买卖都做。有了这种每周现金 流通达十亿美元的交易量,这些非法的金融家们需要洗钱。谁妨碍他们的个人利益 就杀谁,比如像干掉韩娜、凯若丹、朱克等,足足杀了好几十人。每干掉一人就是 发出一个信息:谁跟他们过不去,他们对谁就不客气。艾尔斯明白,他已被人家捏 在手心里了,永远出不来了。他们会拿他的家人作人质。每个人的家庭都是人质。 因此,就算他想解脱出来,也无济于事了。 他合上自己的公文包,戴上眼镜,扣好上衣扣子,抚平了头发。他现在成了一 个法律事务的机器人,别人叫他干什么就干什么。他和他的合伙人都成了机器,听 史坦曼的指令办事。 最近呢,又增加了个莎拉·古兹曼,他们都变成了没有灵魂的机器,但还装作 没事儿似的。实际上他们是在虚无主义的状态之中运作的。 电话铃响了,这铃声十分刺耳。艾尔斯很不愿接晚上打进来的电话。他在韩娜 死的那天晚上曾经多次给她打电话,可是,就是没找到她。打那儿以后,他每天晚 上都是提心吊胆的,担心会死或被谋杀。 电话又响了三声,他拿起了听筒,但没向对方打招呼。 “爸爸吗? ” 谢天谢地,是凯娣的电话。 “爸爸,你听见了吗? ” 他的心都要融化了。女儿从小就不叫他“爸爸”了。 “喂,我的小心肝,我正准备出门,有个会。你好吗? ” “我通过了执照考试,我现在是律师了。” 艾尔斯马上倒在一张皮椅子上。“这是大好事,我太高兴了。我连词儿都找不 到了。你有什么打算? ” “洛杉矶的公共辩护办公室给了我一个位子。我想接受这份工作。” “想清楚了吗? 你可以自己开业,以你的成绩……” “我没有兴趣。你知道我的想法。我还有一个新闻。” 艾尔斯明白最好是不要跟她吵。“新闻? 最好是个好消息。” “我已订婚了,准备一月份结婚。” “结婚? ”这消息来得这么突然,加上她的语调,让他不放心。他尽力掩盖着 自己的疑心。“真是没想到,凯瑟琳,男方是谁啊? ” “是那个教授,跟我一起搞那本教材的,你没见过。他叫佛里德锐克- 德来蒙 兹。” “这个佛里德锐克的名字倒是很老的了,多大年纪了? ” “那不重要。不过,他有四十二岁了。” “比你大十六岁? ”艾尔斯说完后,顿觉后悔。 “爸爸别说了,咱们别又吵起来。” “你很高兴吗? ”他问道。 “当然。”她说道,可听上去不像那么高兴的样子。 “他是感情专一的男人,人不错。他知道他要找什么样的人,他要我这样的人。” “孩子啊! ” “我在这儿。”凯娣简单地回答着。 “我当然很高兴。还有……” “还有什么,爸爸? ” “我对不住你,向你道歉啦。我曾阻止你见彼得。” “我早就原谅你了。你说得对,他变得……” 接下来静默了几秒钟。艾尔斯猜想凯娣可能在屏住呼吸,他的心跳得很厉害。 “我要给妈妈打电话,告诉她。”凯娣挂了电话。 艾尔斯认为他知道彼得的一些事,而凯娣并没有注意到这些事。彼得失去了他 所有的亲人。这就使他很难再对谁献出一片真心。他差一点儿就跟凯娣说了这些, 希望能安慰她一下。 他倒是为自己没提这事感到高兴,彼得这个人还是敬而远之为好。 他夹起公文包,就好像这是他的护身符一样,向那无尽头的黑暗中走去。半小 时以后,他很仔细地解释了什么是声音识别系统及其工作原理。三个人在场听他解 释。这三个人对他的威胁比要他的命还厉害。 彼得六点半回到家里,心里还是为刚才发生在史坦曼办公室里的事而忐忑不安。 “多森啊,多森。” 这名字就像口香糖粘在鞋上一样。 “真是他妈的王八蛋。” 他内心不安是有道理的。如果他们要是发现了那调查官到本地到处转悠的话, 他们肯定会派人盯他的梢。在他看来,多森是非要处他们于死地而后快的。对多森 的跟踪,导致拍下他俩在酒吧里见面的照片。幸运的是那个跟踪多森的人没有到山 米餐馆去。要是他们拿到在I 上I 米餐馆会面的照片,那彼得是无论如何也解释不 清他为什么要沿铁路跑那么远去见那个王八蛋。 他走进厨房时,电话录音机上的灯在闪烁着。他按了一下放音键,“彼得啊, 我是艾伦- 古德曼。给我打个电话,你是个好宝贝。” “什么他妈的东西! ”他马上洗掉了这段录音。看来情况是一天比一天糟了。 他并不觉得她挺可爱,也不怎么样。两个人自从分手后就没讲过话。在他俩断 绝关系的那天,她说的最好听的一句话就是:“他是个天生的笨蛋,什么也干不成, 迟早会有后悔的一天的。” 他打电话请人送来一份比萨饼之后,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拨通了艾伦的电话。 他心想,干脆还是现在问个清楚为好。 “喂。”她就像在唱歌一样。 “我是彼得,回你的电话。” “我喜欢那个猫。” “什么猫啊? ” “那白花猫,看上去就像小亨利一样。” 彼得瞧了亨利一眼,毛绒绒的,是个十五岁的老肥猫,在客厅里的沙发一角躺 着。“你有个猫? ”他问。 “当然,彼得,我不该对你说那些话,这里我向你赔礼了。咱俩在大部分时间 里相处得还是不错的,对吧? ” “不对,艾伦。我们是基本上合不来。” “别说笑话了,我听说你现在在新岗位上于得很出色。上帝,我真笨,把你给 放跑了。真为你高兴。” 在背景声音里,他隐约听见猫的呼噜声。他打断了艾伦的谈话。 “你刚才说我挺可爱的是什么意思? ” “你送给我一只猫,我给它取名小彼得,用你的名字。” “可我没给过你猫呀。” “你当然给过啦,你是不是故意气我? ” “不是啊,是别人给你的猫。问问克来格·辛顿。” 这正好击中要害。他知道艾伦会火冒三丈。他以前听过她发火,随即马上挂上 电话。 他对自己说:“抱歉,艾伦。我不想再跟你搞到一块儿了。没门! ” 这时,电话铃又响了。彼得拿起听筒,然后又放了回去。 他第二次又将昕筒拿起来,这次却把它放在咖啡桌上,没放回电话机上。他从 沙发上拿起了一个垫子压在电话机上,为了压住电话机发出的嘟嘟声。电话声停止 以后,又把垫子放回沙发,却没有把听筒放回电话机上。 两小时以后,彼得和亨利好不容易上了床。他的头扑的一声重重地倒在枕头上。 半分钟后,他像打了麻醉针一样坠入梦乡。 次日早晨,闹钟放出的音乐把彼得吵醒了。他关上了闹钟说:“亨利,早上好 ! ”那猫好像走起路来有点儿费劲。他一边穿着拖鞋,一边哼着小曲。他站起身, 伸了伸懒腰。 “我喜欢去工作,亨利。我喜欢你,亨利。”他摸摸猫头上的毛,亨利跳下了 床。 在他们向厕所走过去的时候,彼得说:“我希望昨天跟老板的密谈没带来什么 麻烦。她好像对自己是满意的,甚至可以说是很满意的。” 此刻,彼得仿佛感到有人用手指捅了一下他的头。接着,他对自己说:“没什 么事是可以先知先觉的。” 彼得认为司徒亚特的话是对的,几乎对所有的事的看法都一样。 有一个星期左右,穆勒时时都在挖苦、欺负彼得,简真是想尽了一切办法整他。 穆勒现在是真恨死他了。他那仇恨已变得超强烈了。在第二周开始时,有几个公司 都证实了彼得的预见,个人电脑股票价格猛涨。如果加上由于彼得的功劳而使公司 免于因穆勒的卖空头寸而受损的部分的话,这个公司一共获利超过三亿美元。 那个星期的星期五,穆勒在他的“内战博物馆”里召见了彼得。 “你犯了个大错误,尼尔。”穆勒开始发难了。 “我很抱歉,我是先跟你谈过的……” 穆勒站着说:“你的任务是说服我,而不是史坦曼。你绝不可迈过我。这是目 无上级。” 彼得怀疑穆勒本人是否相信这屁话。 “你会后悔的。”穆勒接着说,“你以为你他妈的很精明啊? 以后你就是再小 心他妈的也没有用! 你这没用的可怜虫。” “你听我说,贺华德,我不是想……” “见你妈的鬼去吧,尼尔。” 彼得差点儿笑了出来。这是一种他从来就没玩过的游戏。 不过,他突然又满怀信心。他心想,他也是条汉子,不管那大肥头怎么威逼, 本人也是个三亿美元的创造者。 “滚你妈的蛋! ”穆勒接着说。 彼得不再与他哕嗦,扬长而去。 就在星期二那天,史坦曼给彼得打了电话:“今晚九点,你来帮我一把,别迟 到。”她说道。 接过电话的那一整天里,彼得的脑子里就没平静过。他想弄明白这里的含义是 什么。首先,他没有必要害怕那与多森有关的事。更重要的是,谁都知道史坦曼亲 手点了几个人直接为她干活儿。他希望今晚迈出的是第一步。果然如此的话,那真 是太巧了。还有不到两个月就要发奖金了。他能拿到多少钱呢? 几十万? 五十万? 还是一百万? “嘿,小子。”正好在彼得做着发财梦时,司徒亚特小声地对他说, “咱俩有个小问题,必须今天解决了。” “啊,你说什么? ”彼得问道,这才从那想人非非中解脱出来。他看着报价行 情,想弄清楚是否他的头寸中有哪支股票跌价了。 “咱俩都是卖空尤兰德药材股票的。” “那又怎么样? ”彼得的注意力转向那个他选择的股票报价符号。“尤兰德药 材”马上出现在显示屏上,上涨了三十美分,不算太好。“这股票不怎么样,在走 低。你上周说它快要寻求破产保护了。那时,我们正在考虑这支股票呢。司徒,还 记得咱俩的那次谈话吗? ” “记得。我错了。” “你有个内线,他说他们的资产周转有问题,已无力在市场上再集资到更多的 资金。我查过了上一个季度的报表,又给这个公司打过电话。那人说的是对的。” 彼得在看着他的头寸:卖空四十万股,单价十六元;现价为十四元加点零头,买进 两千个看跌期权合同,这又代表另外的二十万股。“当时你是在为该股票会下滑打 赌。” 司徒亚特小声说:“给点儿面子嘛,小子,时事在变嘛。 至少我的头寸还没事。可你的头寸又怎么样? 在那边也不那么看好。“他用中 指朝穆勒的办公室指了指。”有人告诉我说瑞士的一家药厂要以二十六元一股的价 搞兼并性投标。他们才不管这公司有没有现金问题。他们要那专利,下周就出标。 “ “糟糕! ”这就是彼得说出来的话。要是这一切是真的话,他就要因他的头寸 而损失四百美金了。他手上还有另外一种很快就要变得一文不值的价值有四百万的 看跌期权。 “咱们得动手了。”司徒亚特说。 “你的情报有把握吗,司徒? ” “咳,彼得,我总不会做对不起朋友的事吧? 当然有把握。你就听我的,最终 会皆大欢喜的。我们要补空头,再吃进。最后还是会赚钱的。” “我可拿不定主意,你从哪儿去搞信息呢? ” “你是说到哪里去搞? 那瑞士买家的银行代理人是我的一个联络人。这消息正 是从斯特拉顿兄弟公司财务处里传来的。” “万能的主啊,咱们总不能坐在这儿什么也不干吧? ” “咱们今天一人买一半,这样足以补上空头。拿着。”司徒亚特说着,一边递 给彼得一张买单,“你填写这张买单后,我马上就开始。” 彼得在单子上写了一个代表该股票的符号,然后记上他的交易账号。 “在摆平了空头以后,就通过海外账号买进看涨期权。最终还是会赚钱,但还 得有些看跌期权。如果有人以后问起的话,我们就说是整个这笔买卖都是一宗对冲 交易。不过我想不会有人问的。” “要搞多久呢? ” “两天吧,也许会长些。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把这事办起来。” “投标不是要到下周末开始吗? ”彼得问。 “是安排在下下个周末。” “真他妈的臭! 一会儿我们说这个公司的股票肯定要光,一会儿我们又说咱们 要拼一下,保住这股票,别叫别人抢走了。” 司徒亚特做了个鬼脸。“你真的学会说行话了。半年前谁能想到你今天会干这 行? ” “少废话。”彼得说,心里一直惦记着今晚的那个激动人心的一刻——与史坦 曼一起工作,“咱们要把它补偿回来,咱们可不是来赔钱的。” “真是大实话,对吧,哥们儿? ”司徒亚特说,“这永远是可爱的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