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彼得今天回家比平时要早些。亨利在门口迎接了他。 “嘿,小子。”彼得对亨利说,“对不起,亨利。瞧,我都有点儿像司徒亚特 啦。你还好吗,老头子? ” 彼得朝新居的四周看了看。他感到有点儿凉,这正好标志着现在是十一月。不 过,在上午的大雾到十一点左右被太阳驱散之后,整天还是阳光明媚的,晚间也是 晴朗的天空。透过西南面的手拉玻璃门,他可以看见德尔玛纯种马俱乐部,还可看 见犬滩之滨的海浪。住在这里,就像实现了梦想。有时彼得觉得应该提醒自己,这 不是梦。 “你想象过住在东海岸吗,亨利? ”他问那只猫。“现在有的地方温度都到零 下十五摄氏度哕,可咱对这华氏五十度还不满意呢。” 彼得走过壁炉,闻到一股油漆味。他从司徒亚特那儿借来的装潢师,决定给那 松木的小茶几刷一层光漆。这也不比以前好看,只不过是颜色深了点儿,还散发着 一股油漆味。他走过厨房门,来到冰箱旁,打开冰箱门,从里头拿了一瓶啤酒,还 有一块熟肉。这时,亨利在盯着碗架子看,它的绿眼睛在望着那半加仑的牛奶瓶子。 “行,你也来一点儿。”彼得说着,一边给它倒牛奶,一边又拿了一包切鸡片。 他把东西都放在新餐桌上,脱下猎装,把衣服搭在一个躺椅上。这躺椅面对着 一台五十英寸的高清晰度的电视机。他拉开一个窗子上的帘子,窗外可见一片山峦。 每天早上,在房子的东西,他能在室内的一个角落看到日出;在日落时,他又可以 在室内看见太阳西下的地平线和那一片火红的晚霞。这里有一百八十度的视角,简 直可以说是天堂了。彼得总是这样对自己保证着:即使哪天倒霉了,他也绝不改变 自己的生活方式。 现在他有钱了,可是他理解那种生活观的心理基础:这是那些身无分文的人为 控制内心的嫉妒常说的话——用一种观点去对付所有的观点。凯娣就是个再好不过 的例子。她有一辆很贵的“美洲虎牌”小车;从小在一座豪宅里长大,应有尽有。 可她还是个纯洁善良的好心人。想到“纯洁”一词,彼得母亲的形象又出现在 脑海里。德如以前常说韩娜是个最纯洁的人。彼得同意这说法。他心想,母亲要是 还在世,是不会赞同他现在的生活方式的,如此挥霍、铺张。 彼得用手拧了一下啤酒瓶盖,顿时啤酒沫子涌出瓶口,他马上用口去吸。接着 他卷了几片熟肉放在嘴里吃起来。他一边嚼,猫就在一边看着。 “我明白了,该轮到你了。”彼得倒了不少全脂牛奶在猫碗里。然后,它轻轻 嗅了几下。“猫盒子有臭味了。老头子,在这儿都能闻到。” 他把啤酒放在橡木的小咖啡桌上。他走进第二个厕所,那是亨利的厕所。彼得 屏住呼吸,拿起猫盆从前门走出去,下了六个台阶,绕过一个做储藏间的房子,又 走过了汽车引道,向一个垃圾箱走过去。 他倒完猫垃圾以后,沿原路返回。他见自家的门口站着一个黑人,头上戴着一 顶橄榄球队员们平时戴的帽子,帽子下面露出了白头发。他站在门口,手扶着半开 的门,头朝里看。这人弯着腰,有点儿驼背,好像背上背了一袋子石头。 那人试探着问:“尼尔先生? 尼尔先生? 你在家吗? 尼尔先生? ” 当彼得走到台阶边时,他昕到:“尼尔先生,我是查尔斯·杰佛逊,就是住在 你母亲的房子里的人。”杰佛逊的头活像鹤的脖子一样伸向门里头说。 彼得听到这几句话以后,心上的石头才落了地。他之所以心里紧张,是因为自 己有过被人打昏过的经历,他心里这样想。 “杰佛逊先生。”他叫了一声。 那人马上转过头来,脸上现出几分恐惧。 “多谢老天爷,是你,尼尔先生。我担心你不在家,忘记锁门,别人又误认为 我要偷你的东西呢。” “你到这儿来有事吗? 还不到交房租的时候。房子没什么问题吧? ” “没问题,尼尔先生。房子已经整修得看得过去了。我找到了一份半日制的工 作,不怎么太好,是在苗圃于活儿,搬运东西,浇浇花草什么的。也许一个月后会 变成全天上班。但是,我买那些花木只付半价。我在地里栽了一些花,很好看。 你要是不喜欢的话,你可以把它们拔掉,你知道吧? “ “哪里哪里,我肯定那些花会很好看。来,我给你算算钱。” “那怎么成! 你是我认识的人中最好的人。不行,我要是找到全日工,我会多 付给你一点儿房租的。” “算啦! ” 彼得注意到杰佛逊开的那辆停在来客停车点的老破车。那车是“大众牌”的老 式甲壳虫型车,可不是近几年新出的甲壳虫。破车车身上锈迹斑斑,多处有破洞, 挡风玻璃上有道裂纹。车的保险杠上贴着一行字:“上帝真伟大。” “你是不是为栽的那几棵花而来的呢? ”彼得问道。 “啊? 不是。是为这个……” 彼得上了台阶,站在他的房客身边。杰佛逊那粗大的手中有一样东西。他有一 双粗大的工人的手,彼得是这样看的。他的手上长满了老茧,手指甲残缺不全。他 可能还不到四十五岁。可是他手指关节已肿大变形,明显是有关节炎。他那饱经风 霜的脸上有三四块伤疤,看上去就像粉红色的蛆在黑皮肤上爬着。他递给彼得一个 信封。 “你带来一封信? ”彼得问。 “这信是寄给你母亲的。上面说是急件,最后通知。我怕这是账单,他们会没 收你的汽车或电视机,或是别的东西。” “谢谢你,杰佛逊! 进来跟我一起喝杯啤酒或咖啡什么的? ”彼得打量了一下 信封,信是从卡尔斯巴德区的一个信箱租赁公司那儿发来的。 “不了,不敢打扰。多谢你,尼尔先生。我该去上班了。 我就在东边的坐落在维亚得拉维尔大道的市场干活儿。“ “那地方我知道。”彼得说,“祝你好运,查尔斯! 请你叫我彼得。我不喜欢 你叫我尼尔先生。” “谢谢你,先生。”查尔斯说,“有空来看看房子,顺便吃顿饭,请务必赏光。” “一言为定,查尔斯,代问家人好。” 查尔斯点点头,随即走下台阶。彼得目送他挤进那辆小甲壳虫汽车。他发动了 好几次才把发动机打着,两人挥手道别。 随后,彼得走进屋内,打开信封念道:这是最后通牒。你的邮箱,编号408 , 已欠账23.77元。- 你如果希望继续使用这个信箱,请在十一月二十三日前与我们 联系。十一月二十三日之后,我们将不再替你收信。任何在你信箱里的邮件将被保 留二周,然后,将信退还寄件人。 这个短信上附有一个人名和电话号码。再过两天,他们就要关闭母亲的信箱了。 彼得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要在卡尔斯巴德区设个信箱呢? 这地方离母亲住的地方至 少开车要花二十分钟,简直说不通嘛! 卡尔斯巴德区? 他的母亲就是在那儿死的, 这难道是巧合吗? 彼得打电话问了一下这件事。对方告诉他说,他的母亲租了一个 特大号的信箱,月租二十元多一点儿,另外再加上点儿税。母亲已预付了七个月的 租金。上周是七个月的租期期满。 “信箱里有什么东西吗? ”彼得问对方。 “这个我不知道。我得查一下。”那个接电话的妇女操着一口东印度人的口音。 她说他们两口子开这个分店,也不想关掉一个有正常业务的信箱,中断人家收邮件。 她说,人们常会忘记租约过期的事,她对此表示理解。这就是他们寄出这最后通牒, 并且给人家几天做机动时间的原因。 几秒钟后,那妇女返回来。她说:“对的,尼尔先生,是有邮件,有两封挂号 信。能看出是我们签收的,你母亲看过这些信,但还是把信放回了信箱。我觉得有 点儿奇怪。” 彼得说:“我就不明白,那挂号信是寄到你们办公室的? ” “是的,那是好几个月前的事了,是在三月下旬吧。我刚才看了邮戳日期。我 们代签的,并且已通知了韩娜.尼尔夫人。那两封信还在那里。” “信箱里还有别的东西吗? ” “还有一封信,是寄给你的,让韩娜转交的。此外,还有一些广告材料。” “谢谢你。那我怎样才能拿到开信箱的密码呢? ” “啊,不是密码,是把钥匙。” “我母亲已去世了。我没有钥匙。那我怎样才能开信箱呢? ” “啊,老天爷,也许你办个法院批件就行。如果你有钥匙,用钥匙来开信箱就 行了,简单得很。我不能再给你第二把钥匙,这是违法的。有法庭的批件也许可以 吧。” “你能不能再帮我个忙? ”彼得问道。 “要是我能帮得上的话。不过,我希望你能补付那过期的租金。” “我会付租金的。你能查看一下寄给我的那封信上的邮戳日期吗? 还有寄信人 的地址。” 几分钟后,那像唱歌般的声音又出现了:“日期是五月二十五日,从克来尔蒙 特寄来的。”她又将他母亲的地址背诵了一遍。 彼得挂上了电话。 五月二十五日是星期四。这是怎么回事? 韩娜的死亡证上可能盖的也是这个日 期。 彼得为那天晚上九点钟和摩根一起进行交易活动做了些准备:他打了个盹儿。 在八点钟时,他醒了,开始做准备。他感觉好了一些,可是心里还是有点儿担心。 他母亲那天早上在他上班的地方跟他见面后又给他寄了封信,信是寄到一个他从来 就不知其存在的信箱里,直到今天他才得知。还有那挂号信塞在那儿好几个月。这 是为什么呢? 他一点儿也弄不明白。 屋外已是黑夜了。因为窗子还开着,房间里颇感凉意。他穿着短裤和汗衫,根 本不御寒。他下床时脚疼得厉害,好像他转悠了一天一夜在寻找什么丢失的东西似 的。他的手在抖,下巴在打颤。他感到房间里已经冷得吃不消了。过了一会儿,浴 室里充满了蒸汽,他开始用双手按摩太阳穴。 那几封信又使他联想到查尔斯- 杰佛逊。这个形象使他心里十分不安,他心里 很难受地看到这位好心人对每个小小的恩惠都是充满了热情,甚至为有一份零工也 感到高兴,为能修理别人的房子而心情激动。此外,他在自己那辆破车上还贴了一 张“上帝真伟大”的标语。可是,上帝最近又为杰佛逊和他一贫如洗的家庭做了些 什么呢? 什么也没有。这就是回答。这位贫困、无知的人甚至还不那么明白,要不 然,他非要伤心透“停! ”彼得抬起头来,刚好看到亨利在弓着背。这是对他的命 令语气做出的反应。“对不起,亨利,我是在说我自亨利走出了充满湿气的浴室。 彼得用脚把门踢了一下,关上了门。他穿上了衬衣,脱掉了拖鞋,站在那布满了水 珠的镜子前。他用拳头的底部擦了擦镜子上的水汽。由于擦的效果不好,玻璃上还 有水痕,所以,他还是看不清自己的脸。 四十五分钟以后,彼得抓起车钥匙,朝外面走去。此刻,“已经没有忧郁感了。 也不为什么事烦恼了。明天见,亨利。”彼得对亨利说。 这恐怕是第一千次了。自从有人偷走了他的月亮石,他总是用中指揉食指,以 祈求好运,心里还想着他那块父亲送给他的礼物。在走近车子时,他按了一下钥匙 上的一个按钮。车子发出“砰”的一声。这是遥控锁开和关时发出的声音。他就这 样按了好几下按钮。这个动作使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是什么事呢? 他在那串钥匙 里找来找去,没找着。他钻进车里,关上了门,找那发动车用的钥匙。 “不是这把,也不是这把……” 突然,他隐约地记起一件事来,慢慢想清楚了准确的时间和地点:那是在他母 亲的厨房里,在电话录音机旁;时间是在他得知母亲去世的当天下午,他发现了两 把小钥匙,一把是母亲车上的,另一把也是个小钥匙。当时,彼得以为那把小钥匙 是用来开家里的某个抽屉或箱子什么的。他打开车内的灯,用手指摸着那钥匙的齿, 回忆着他与卡尔斯巴德出租信箱的妇女的谈话,他记得她说过:“开信箱用的不是 密码,是钥匙。信箱里放的是挂号信和一封寄给他的平信。” 他突然想到:不能再耽误了。但他只能暂时把这好奇心放在一边,插上车钥匙, 那低沉的发动机声传了过来。十五分钟以后,他将车停在史坦曼公司的停车场的照 明灯和监视器下面。两分钟后,他签名进了楼。又过了四十五秒后,他来到了通往 摩根办公室的走廊。他尽量不引起人们注意地向里面走去。他看见里面摆着一长排 机器上的灯光在不停地闪着。这里的每一台机器都和这个重要的世界某个角落的某 个重要事件连在一起。这场面看上去令他头晕,并束缚住了他的想像力。 进去不到一小时,他就再也不去想那信箱的事了。他正在忙着创造历史呢。 在史坦曼的办公室里,还有另一个交易人在场。这是位长者,有七十多岁年纪, 瘦得像个骨架子,坐在一个角落上。那人的名字叫韩斯,他是搞货币交易的。 在此之前,彼得都不知道印度尼西亚的货币叫卢比。自他到这里的两小时以来, 史坦曼与这个交易人以巨额美元买进和卖出了卢比,价值十亿美元,整个活动有点 儿紧张,可是史坦曼解释遭,这跟她预料的结果相比,实在算不上什么。 “我们只是稍稍波动一下市场。在达到目的后,我们就要抛出那毫无价值的烂 货币。我们只是在逗他们玩,测试一下愚蠢的印尼中央银行的头头们魄力有多大。” 彼得从没有听过比这段话更长的解释了。彼得怀疑史坦曼是否意识到她是在跟 彼得说话。当那部4666号电话分机的灯亮时,彼得按了一下按钮。此时,他还记得 史坦曼先前交待:“你给我接电话,听人家讲,然后重复给我听,一字不能改。” 对方讲话有口音,小声而又急促地说着:“他们几乎要恐慌了。他们已经用了 价值十亿美元的硬通货。而美元、欧元、日元,每一种只剩两亿美元的库存了。黄 金交易两小时前结束了。我们定于十点钟开会。” 那人挂了电话。因为那人讲得太快,彼得没听清,又来不及记录,他有点儿害 怕。这就好像他是在听一段无停顿的电话录音,可又无重放的可能性。 “说来听听,尼尔。”史坦曼喊着,显得十分紧张,“照原话重述,一个字别 漏。” 彼得记下了那段搞不清楚的话:“十亿美元的硬通货,美元、欧元、日元各剩 两亿。” 他开口了:“那个人说:他们已经恐慌了,他们花了,不对,他是说,‘已经 用掉了’十亿硬通货。”他看一下史坦曼的表情,希望她听明白了。他又接着说: “美元、日元……” 他犹豫了一下,自己的笔迹都认不出来了。他只好猜了一下,接着又说:“还 有欧元在二百以下,肯定是每种二百。” 他喘了口气,确实是说每种二百( 万) ,他都开始求上帝帮他一把了。 “就这些吗? ”史坦曼问道,听得出来她的口气显示出的不耐烦就像把刀架在 他头上。 “还有黄金市场两小时前结束;那人后来说,他们十点钟要开会。” “没别的啦? ”史坦曼问,声音中带有怒气。 就这些吧,对吗? 他在问自己。 “就这些,没别的了。”他回答说。 “好,韩斯,向他们提供等值的五亿美元。咱们再看这会怎样影响他们的思维 方式。”史坦曼用舌尖舔着干燥的嘴唇,再收回舌尖。她深吸了一口烟,又分了几 口吐出来。房间里充满了尼古丁的气味。 彼得继续盯着那4666号分机。过了一会儿,韩斯说:“他们买了。那个人可是 一肚子不高兴啊。”这个荷兰人得意洋洋地捧腹大笑。 “不高兴? 对。我看这个人是一肚子怒火。”史坦曼的口气里充满了一种夸张 的口吻。“在用美元吃进你抛的卢比后,他们的硬通货就只剩下不到五亿美元了。 他们已经完蛋了。” 她这样解释着。 韩斯也点点头。“没有IMF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缩写。)的支持,没有美国 财政部的支持,又找不着担保抵押,也许他们要给你打电话了,来问你的高见啦。” “他们不会需要我的。办法很简单:贬值时抽紧银根,建立负责的财政预算。 他们要准备应付经济动荡,人要是该着倒霉啊,是想躲也躲不了啊。” 韩斯点点头说:“我们只是从这不可避免的事中赚点儿钱。” 又过了十五分钟,4666号分机的灯又闪了两下。彼得马上拿起听筒。 这次还是那个神秘的声音小声地说:“已向IMF 发出借贷百亿的请求。财政部 已说不行。要是不同意借的话,愿付一个大的百分比( 的利息) 。”电话又断了。 这个人又一次创造了快速讲话的世界纪录。 “真他妈的,彼得,快说呀! ”史坦曼急切地喊着。 彼得总得先把听筒放下来吧。他像开机关机枪似的重复道:“已向IMF 发了最 后请求,要借一百亿。财政部说不行。” 彼得停下来,犹豫了一下。他说错了一点儿,不是“财政部说不行,”而是“ 财政部已经说了不行”。 “如果不行的话,就给一个大的百分比。”他讲完了,同时在乞求上帝保佑不 要让这微小的误差引起大问题。 史坦曼拿起一个外线电话机上的话筒,拨了一下,她说:“给我接毛里求斯。” 十五秒钟过去了。然后她说:“给这条线加密。”又过了几秒钟,“给我接……” 她背诵出个国际号码给对方。最后,她说:“他们收到了请求吗? ”她听着对方讲, 然后又说:“这正如你所许诺的那样。好。没了。” 史坦曼挂上电话,又问韩斯:“在这笔贷款上,我们还剩下多少卢比? ” “价值十二亿美元的卢比。”他说。 “都给他。咱们叫这银行趴下,马上办。” 一分钟以后,韩斯转过头来,亮出他那一口大黄牙说:“他们已停止提供支持 了,这卢比已经狗屁不是啦。”他用手指着专门显示货币动态的显示屏说,“你们 看,一片混乱,已经开始了。” 稍过一会儿,彼得看到了路透社消息。那头条新闻是这样说的:印尼卢比贬值 印尼将宣布减少政府赞助项目——包括对失业人员的补贴资本正逃离印尼“成了。” 史坦曼在庆贺着成功。接着,她用德语说了点儿什么。 韩斯为她的话而捧腹大笑。与此同时,彼得也跟随着一起微笑着,点着头,好 像他也会讲德语并听懂了那句话似的。也许那字面的意思令他一字不懂,可是其中 的含义他还是明白的。他确实也分享了这短暂的欢乐,他的确是爬到山顶上了。 而这座山是用成堆成堆的美钞堆起来的。 在彼得继续观察和听着韩斯的讲话时,他算了个小账。他听到韩斯说在前两周 里他们的借贷是八十亿美元的卢比。以现在的贬值的水准算,这就意味着史坦曼公 司要净收二十亿美元的利。这是以低价买进印尼货币,再去偿还那笔贷款的绝活儿, 假若你能明白它是怎么回事,彼得心里十分感慨地说。 半个夜晚过去以后,史坦曼说:“彼得,拿起电话来,韩斯会教你该怎么说。 你要学一堂新课。” 韩斯漫不经心地瞥了彼得一眼,他说:“你,打电话给……银行……” 在那天晚上的后半夜,彼得学到了些新东西。他坐在那儿,又说又喊,做了一 切能在这办公室做的事。他又弄懂了一些以前搞不懂的词汇,比如说:十万分之一、 交叉率、利率差异等等。他进行了买进、卖出,然后又以低价买进货币的交易。市 场上的人谁也搞不懂史坦曼及其交易人,当然包括这个新手彼得要干什么。司徒亚 特说过:在每个大交易项目中,他们都使用烟雾和镜子。现在彼得才搞清楚这是什 么意思。他用的伎俩也不过和魔术师用的那套差不多。 在他搞完那一片恐慌的伦敦市场上的卢比交易项目后,彼得看清了一点:他很 欣慰他以前的生活已是远在万里之外了。 他曾经参与了摘倒一个国家的中央银行,亲眼看着他的老板赚了二十亿美元。 那二十亿可是两千个一百万啊! 他已是不欠债了。他在这艰难的世界上混得已经不 错了。他的事业很快就会超过他的朋友司徒亚特的,也许他不久就不在穆勒的控制 之下了。调查官多森只不过是个小丑而已,不值得一谈。一切都不错,而且是非常 不错,不可能会变得比现在更好啦。不久,他也能自主地做些决定了。他现在手中 已经撑握了一些重要人物的把柄。 彼得真是很得意啊,他咧着嘴笑了很久,一直笑到面部肌肉都发酸了。 “肾上腺素应该是用瓶装出售的。”彼得一边对司徒亚特说着,一边在办公桌 边的椅子上坐下来。现在是早上六点钟。 他是直接从摩根办公室过来的。“这是世界上最好的药。” 彼得的兴奋心情还没有消退呢。他的头在不停地抽动着,流露出极度兴奋的后 续状态。 “你到哪儿去了? ”司徒亚特问。 “创造历史去啦。昨夜你听说了印尼的事吗? ” “你看我像聋子、傻瓜、瞎子吗? 我当然听说了,小子。 那是世界大事。拉美市场也要垮了。这是自然多米诺骨牌效应。一九八七年的 股市风波与此相比真是小菜一碟,算不了什么。我们都是一步一步地摆脱了那些市 场。运气还算不错吧? “顺便说一下,在这些市场上我们都是卖空头的。”他做了 个鬼脸,意思是说这里是有阴谋的。“人人都以为多米诺骨牌效应会迫使其他发展 中国家的货币贬值。美国债券已上涨了两点。这是一种转向重视质量的举动,运气 还不错。”司徒亚特眨眨眼又说:“我们手上的长期债券已经太多了。” 这句话使他想起多森的一番话。他也曾说过一段关于债券的相似的言论。那是 在他描述他不得不放弃对史坦曼的调查时说的。 “关于卢比的事,你都知道些什么呢? ”司徒亚特问。 “什么都不知道。”彼得撒了个谎,“我想史坦曼公司可能是卷进去了。就这 点.” “这已经上新闻了,夏洛克。(夏洛克:指小说中的大侦探福尔摩斯。这里意 为很精明的人,是司徒亚特在说反话。)人人都说这是摩根的又一杰作。有几个政 客可要跳河啦。” “这干他们什么事? ” “这帮自由派的王八蛋们说,这些国家的货币贬值造成了资本外流,高失业率, 国家的经济要进一步下滑,穷人会变得更穷了,等等。简直是胡说八道。摩根所干 的只不过是加快了那些迟早要发生的事而已。这也是区别党派的一条线。这只不过 是推动了政府去做本来就该做的事。” “那是真的吗? ” “肯定是,彼得。真的,我们就是真理,正义和美国方式的堡垒。”司徒亚特 说完后擦了一下鼻子。 “你现在是越来越早啦,市场现在还没开门呢。” “早点儿来只不过是个开胃的东西,让我早点儿进入状态而已。你看……” 他指着一条新闻报道说:“这个报道说,市场上有谣传巴西四十八小时内里拉 兑美元要贬值。据报道称,他们的外债兑换率已降到一美元只值四十分了。巴西已 向美国财政部和IMF 申请贷款以支撑本国货币。据这位写报道的记者说,得到外援 已是不可能的。” “这就有戏看了。”司徒亚特说,“那个给马西政府当顾问的小子曾经是摩根 手下的一位经济师。” “史坦曼和穆勒好像是到处有关系。我说的是不是太夸张了点儿? ”彼得问。 “哪里,是到处都有,我是说不管哪里都有。顺便说一下,咱们下班前要把尤 兰德药材公司的事办了。要我帮忙吗? ” “当然,咱俩合起来干其实效果更好。”彼得在一张买单上盖上章,又将其填 好。随后,把单子递给司徒亚特。他说:“谢谢啦,昨天你说到兼并时,我不该发 脾气。你帮我省了不少钱。” “你在电脑交易上赚上那么多钱,这点儿小钱对你来说不那么重要了。也许再 过一两个小时,你该给我点儿回报了。看在我常照顾你的份儿上,请你帮我照看一 下,我想到会议室去休整一下。” 彼得同意了。不过,他还是提醒司徒亚特不要用得太多。 “你迟早要被那玩意儿毁掉的。” “不会,小子。” 下午两点时,彼得一夜没睡的困劲上来了。在股市关门一小时后,他就精疲力 竭地朝家里奔了。他飞快地驶过州立公园,又经过一片海滩。这海滩从史坦曼公司 所在地拉荷雅开始向北延伸。他虽然脑子已经开始发蒙了,他还是有意地没在该转 弯回家的地方转弯,而决定继续朝北沿着海滩开。十五分钟以后,他来到了邮件分 理站。在这里,他母亲租了一个信箱。 他一下子想不起那信箱号码了,是405 还是一406 呢? 他说不出是什么原因, 他的疲劳这会儿突然消失了。 走进邮件室后,他就开始找那大号的出租信箱。他在底下一排,在靠近出口的 地方找到了它。他蹲下来,先试着开405 号信箱,钥匙插不进去。他就一个一个地 挨着信箱试,试到408 号,钥匙插进去了,能转动。他拉开了信箱门。信箱里很窄, 两封挂号信都已弯曲了。挂号信是由韩娜寄给韩娜的。彼得使了点儿劲把两封信拽 了出来,把信封抚平,小心地看着信封上的字。 他心里想:“你这是要干吗呀,妈妈? ” 接着,彼得抓起那一大把广告宣传品,要把这些东西送到废物箱里。在扔进去 之前,他还是一张一张地过了一遍,怕把什么重要的东西扔了。他把自己要找的邮 件放在一起,将其余的都扔掉了。 他关上信箱,支付了租金。另外,又预付了六个月的租金,他付的是现金。 他走到办公室的一个角落,把信放在柜台上。他先看了给他的那封信。这信是 母亲寄给他的。在他打开信开始念时,他的手开始发抖了。 亲爱的彼得:我并不指望你有朝一日会看到此信。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给你写 信,可能是因为我心情紧张,当我听到…… 在信的这个地方,母亲写下了杰克逊股票公司,又将其划掉7 ,但这几个字还 能辨认出来。母亲接着写到:最近发生的一些事件,我知道我是有责任的。我给证 监会的一个人寄过一些东西。这是一位我认为我可以信任的人,但肯定是他走漏了 消息。我只想把这件事看作是不幸的巧合,但是我却办不到。 这些挂号信中装的是能够揭露某些参与大规模阴谋活动的人的文件。我因为搞 了这些保密材料的复印件,而违反了职业道德。我不知道就我了解的这一切又应该 怎么办。 千万别拆开这些挂号信。信封上的日期和邮戳会向任何感兴趣的人证明复印这 些材料的人不是你。 要是有人威胁你的话,你就必须把信封原封不动地还给艾尔斯。他爱我们,会 保护你的。就像这些年来他保护了我一样。 我真希望我当初不该走上这条缺乏理智之路。这已经造成了这么多灾难。现在 我认识到这件事是赢不了的。这帮人势力太大了。 永远爱你的妈妈他将信纸靠在脸庞上,纸是温暖的,仿佛母亲还健在一样。 突然,一个穿着褐色上衣的胖子从他面前走过去,差点儿碰着彼得肩膀。这个 人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人站住了,在距彼得一米半的地方看着他。莫非是被人跟 踪了? 彼得此刻内心产生一种恐惧感。他马上就想下一步该怎么办,是跑呢,还是 跟他斗? 正当彼得不知所措时,那个人的脸上马上浮现出温和的表情。那人说:“ 你好像心里不痛快,你没事吧,先生? ” 听完这些话,彼得才发觉自己脸上在流泪,他用衣袖擦干了泪水,然后回答说 :“没有事,是因为我热爱的人的来信……” 那人像理解似的点了点头。“爱情啊,有时候像母狗一样。”他说完就走出去 了。 在他调整自己的情绪时,心里嘀咕着要不要把这封信带回家,最后他还是决定 不带。他把这些东西又放回信箱里,重新锁上。他母亲的隐藏地点到现在为止还是 很保密的。干吗不多藏一会儿呢? 那想看看挂号信的诱惑马上就消失了。因为母亲 强调了他不能拆开信。现在看来,母亲的提醒是英明的。他提醒自己,有时啊,甚 至可以相对地讲,不知情反而是好事。 半小时后,他回到家里,他放了两个电话录音留言。第一个是德如·佛兰克林 打来的:“白面包,好久没听见你的声音了。孩子快出世了,大概是个女孩,真棒 ! 莫尼卡和我想给她取名叫韩娜。我想你没有什么意见吧? 别忘记老朋友呀。我给 你留过几次言,但一直都没有听到过你的消息。我们仍然热爱你,哥们儿。” 在他放第二个录音时,亨利跳到彼得的腿上。彼得脸上的笑容随着那个人的声 音在房间里响着顿时消失了。 “我昨天被证监会解雇了。我的调查项目上面没有批准。 正如你现在所知道的,我不会再找你了,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因为我已经不是 公务员了。我所能做的也只是祝你好运。你可是需要这好运的! “ 出于某种自己也说不清的缘由,彼得内心突然又产生了一种焦虑感。多森被解 雇了? 反正他也不喜欢这个人。他真的被解雇了吗? 他对那调查官以前说的话根本 就不信。是真的不信吗? “贿赂一个腐败的警察要多少钱? ”这个调查官曾经问过 这话。根据他母亲信的内容,彼得又不得不承认多森的话有几分道理。 “多森是罪有应得。这个人是误人危险的歧途了。” 然而,有一件事彼得觉得解释不通。这件事调查官又不是没问过:“到底要多 少钱办那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