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艾尔斯的住房外有一堵两米多高的花岗石砌成的围墙。墙上的石块问水泥缝很 宽,很便于攀登。墙头上的绿色铁栅栏使围墙看上去有点儿令人生畏。彼得调整呼 吸以后,就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战胜了墙和栅栏两道障碍。他先在房子的一个角 落里藏了起来,以便不让路过的人看见。在这里,邻居是看不见他的。有一台剪草 机在房子后头轰轰地响着。一个花工把小卡车停在六车位的车库边上。这个停车的 地方有篮球场那么大。 彼得弯着腰朝前门走去。他走过一个窗口,窗帘已被拉起来。在头顶上,刚好 有一架直升飞机在低空盘旋着。直升机的肚子底下印着“8 屏道新闻”字样。眼下 这个场面看上去有点儿傻:当直升机的影子落在艾尔斯房前的地上时,他立即趴低 了点儿,好像是在躲避摄像机镜头似的。 “沉住气。”他小声对自己说,觉得自己像个小偷似的。 房子的前门由两扇门组成,约有四米高。门上端是弧形的,门上的玻璃镶在杉 木框子里。到现在为止,还是没有人看见彼得在艾尔斯家的院子里。他借着那茂密 的灌木遮挡住身体。从整体上讲,红屋顶给房子平添了一种地中海的建筑风情。这 幢房子从彼得所站的地方看,简直是完美无缺。这令他惊叹不已。 当他走到门廊时,彼得先是敲了一下门,然后又按了门铃。门铃发出一种音乐 般的声音,“该有人开门了,艾尔斯先生。”他这样说。他的手指交叉着,希望这 次来能碰上好运气。 他用脚数着拍子,数到三百一十时,他说:“别告诉我说屋子里没人。来人哪, 他妈的,来人哪。”过了一分钟,他又按了一下门铃。又过了几秒钟,他开始往回 走,心里很祖丧,因为他连这样一件简单事都没办成。这时又起了大风。翻墙那阵 子,他身上出了很多汗,而现在,衬衣粘在身体上,他像条刚洗完澡的狗一样,不 由自主地在颤抖着。 到这会儿,彼得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他又回到树阴底下。 可是他刚走开,门就开了。他突然有点儿紧张,背靠着墙,就像他根本就没准 备来会谁似的。他藏身在灌木深处,他看不见前门,也没人看见他。 当他站在那儿一声不吭时,他想到了很多取消这个计划的理由。艾尔斯反正不 愿帮忙,他当时是这么想的;也许更糟的是,这个律师会出卖他。 “喂! ”是凯娣的声音。这一下就打消了彼得要走的念头。 “是谁在那儿? ” 听到凯娣的声音,他感到十分意外。他完全惊呆了。他还没来得及吐出一个字 来,门已经“砰”的一声关上了。他犹豫了一阵子,然后跌跌撞撞地向前走着,那 些灌木枝叶拍打着他的脸。灌木叶子在刷刷地响着,他的脸上也是一阵阵地有痛感。 他不小心被一个喷水龙头绊了一下,要不是他把手扶在黑色的桂子上,差点儿摔了 一跤。他慢步向前走,又使劲地按了几下门铃,手指都弄弯了。 “千万,千万,别把我拒之门外。”他此时早已把与艾尔斯的会面抛在脑后了。 他看到门又开了。 两人目光相对,凝固了。凯娣的头发像是刚从浴室中出来,还是湿的。看上去, 她好像露出了一丝笑容。这一瞬间,好像空气都凝结了,因为在她眼中只能看见冰 冷的目光。 “我已订婚了。”这是二人见面后她的第一句话c 尽管他早已知情了,这句话 还是像毒针一样扎在彼得的心上。“我已知道啦,你父亲告诉我的。恭喜你啦。” “你不是在说心里话。” “是没有,我心里很难受。” “你没有权利就这样出现在这里。” “我又不知道你在……”彼得笔挺挺地站着。他简直无法移开盯在她脸上的目 光。 “即使在一起睡过觉,对你来说也不意味着什么。我想,咱们也就只有成为朋 友了。”她说。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走吧。”她开始关门了。 彼得用一只脚挡住门,“我要跟你谈谈。”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父亲讨厌你。因此,他是不会告诉你我在家的。” “你父亲讨厌我吗? ” “他说得对,金钱的确改变了你。也许你从来就是个笨蛋。” 彼得后退了一步。难道艾尔斯从来就没有想到过给他提个醒吗? “彼得,你到 这里来干什么? ” “我是来找你父亲的。” “父亲? 为什么就不能打电话找他? 你是不是昏了头,还是突然又想到什么了。” “我以为我遇到麻烦了。” “你以为? 这么简单的事,你怎么就不明白? ” “那请你来解释一下吧。有人,我想可能是摩根,或是她的手下,在我的衣服 里、车里、房间里都安装了窃听器。至少,这是调查官多森说的。就连我的跑鞋里 也被放上了无线发射器。” “行了。既然已经确诊了是神经不正常造成的,那么就干脆接着说,到你说到 外星人钻人人体内的时候,我就给你找个我认识的好的‘脑萎缩’看看。” “行行好吧,凯娣。你不必相信我。你不相信我,我也不会怪你。可是你不能 嘲笑我。这件事很严重。我也许不是个好男朋友,可以说连个一般的朋友都谈不上。 但这可不是开玩笑。” 凯娣把大门拉开。“那好,彼得,我不跟你开玩笑了。我还可以听你说一会儿, 至少听到父亲回来为止。他一回来,我就叫他跟你谈。我肯定他会把事情搞清楚, 把你的这团乱麻理理顺。” 彼得含糊地说了声“谢谢”,就迈步而入。 在那天的晚些时候,你要是叫彼得回忆一下这屋内富丽堂皇的布局陈设,他肯 定是什么也不记得。他根本没有注意到那大理石的地面、旋梯,进口处上面的大天 花板,还有那明光闪闪的大吊灯。他只记得屋里摆着一个法式的乡村风格的沙发, 沙发上镶嵌着木条;还有一座壁炉挂钟在滴答地响。可是此时此刻彼得的脑子乱得 很,根本没有听见这钟声。他现在是什么也看不见,也听不进。或者可以这样说, 那天他凡是看见或是听见的东西就没有在记忆中留下来。那个感情冲动的凯娣已完 全占有了他的身心。 “我确实是想给你打电话的。”他一边说,一边跟着凯娣往屋里走。“我是想 见到你的。我也没有什么充分的理由不给你打电话。我甚至于连个瞎编的坏理由都 没有。”他在遏制自己想伸手抚摸她的欲望。“我想念你。” “你想过我? ”凯娣突然转过身来,大发一通牢骚,“咱们一起睡过觉,尽管 那是我一手策划的。你的甜言蜜语好像会把咱俩的关系引导向什么地方似的。咱们 只是相互发了两个电子邮件,后来你又不发了。我打过电话,邀请过你参加聚会活 动,可你总说太忙了,来不了。那也行。我就对自己说,这也难怪。你还是对咱俩 的关系有兴趣的。可这是因为你是个懦夫,没勇气跟我说要断绝关系……” “哪里话,那里……” “后来,我又打电话给你。我不停地打着,只是因为我的运气太差。我也给你 留过电话留言。你知道我留了多少次录音吗? ” 彼得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 “你当然不知道。十个,我留了十条录音信息。起初,我还担心你是不是出了 事。后来,我又傻傻地问自己:为什么一个举止有魅力的好小伙子,而且好像你也 喜欢我,不会回一个简单的电话呢? 当时,我找不着答案,现在我还是找不着答案。 也许是因为我搞错了,你压根儿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好啦,我说完了,彼得。” “我是个笨蛋。” “确实有罪。”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向父亲的书房。彼得也跟着进去。 彼得在她的身后说:“你订婚的消息对我是当头一棒,以前我没意识到我是这 么笨。” “你为什么要伤害我的感情? ” “没有哇,也许你是该跟这位教授先生结婚,我没资格发表看法。可是我从中 学到了一点儿东西。” “学到什么啦? ” “那就是有时候啊,人到最后才明白自己的情感。我已认识到我做了件大蠢事。” 凯娣转过身来,她的脸部表情也放松了不少,但也只是闪现了一瞬间。“住嘴, 彼得,我不想听这些。我要嫁个好心人。” “这我能理解。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很对不起你。” “不谈我的问题啦。你需要找律师吗? ” “你自愿担当吗? ” “也许吧,说来听听。” 彼得希望她提到“问题”一词是意味着她对那婚姻还没下定决心。但他暂且把 这个念头放在了一边。“我知道这听起来有点儿傻,可是你父亲知道一些内情,他 能帮我认清我到底陷得有多深。” 在接下来的一小时里,彼得将发生过的事重述了一遍。他提到了在酒吧里拍的 照片;母亲的死可能不是由于车祸;还有母亲给他的信,还有那封挂号信。 凯娣把情感问题暂时放在一边,开始进入律师的角色,尽量不带个人情感,对 这个可能的当事人的处境很有兴趣,她在听着。“妈妈说不要折开信,就能证明我 没有看过或者是复制过里面的内容。” “信封内是些什么呢? ”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还有什么别的要说吗? ” 彼得又简述了一下最近的交易活动,那些他参与过的以及那些听来的事情;他 又重述了跟她父亲的会面以及意外地与调查官多森对峙的情景。他说完后,凯娣停 顿了好一会儿没说话。最后她开口了:“我父亲警告过你不要惹是生非。你说他是 什么意思? ” “就是说只管好好工作。别的事别问。” “他有没有建议过你做点儿违反证券法的事? ” “没有。事实上,他叫我要小心,别做违规的事。可是与此同时,他又为那些 其他的情况在辩护着。比如说,搞垮印尼中央银行。巴西呢,也是一例。他又说在 某些国家和文化背景下,收买信息是必要的,等等。我已经跟你说过我们是在利用 非公共渠道的信息赚钱。你认为我犯了法吗? ” “可能吧! 可是听起来像是个普遍现象。” “那么为什么多森要找我呢? 面对这么多的非法活动,为什么不直接派人来查 处呢? ”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也几乎是不可能证实的。一个人在何时知道发生了什 么事,还有他的动机,要是没有内部人的证词,是很难或者说是不可能证实的。你 所详细列举的这些事实,是很容易被辩解过去的。听起来我父亲那天是很有效地解 释了这一切。” “你说得对。”彼得表示同意。“他的辩解听上去是蛮有说服力的。” “还有书面记录材料。如果那些账号是隐藏在别的主权国家,要拿到这种书面 的记录是不可能的。话虽如此,你有没有想过我父亲说的这些话是真的呢? 你有没 有考虑过这不过是冒些风险而已呢? 说白了,你还不是个律师。” “我倒是希望如此。但是如果这一切都是这般无邪的话,那么为什么我突然遭 到如此严密地监视呢? ”因为我多嘴说出了我收到一封信和一些密封的材料,现在 我到哪儿都有人盯着。啊,还有那逆反交易,我不相信这跟纠正什么误差有关系。 我相信司徒亚特是跟我说了实话的。这是关系到转移资金的事,这可是大量的资金 啊。“ “帮谁转移呢? 你认为多森是在正二八经地调查贩毒分子洗钱的事吗? 好好想 想,彼得。我父亲才不会干那种事的。摩根也不会干。我认识她几十年了。她是我 的教母。不对,这里头肯定还有别的事情。他们很可能是为了对付多森,为了保护 自己的利益。这是他们的正常反应。多森已经先放了第一枪,在那债券的案子上吃 了败仗,现在又在搞这个案子。” 这时彼得还并不完全认为自己已经把事情搞得太严重。可是作为补充,他又提 到了莎拉和她丈夫安锐克。当他说完这些话之后,凯娣的脸沉了下来,好像她已经 把什么事情联系在一起了。彼得不知道如何解读她的表情,但是他心里清楚这两个 人的名字敲到了她的要害之处。 “这话你可不能对别人说,明白吗? ” “这是‘律师——当事人特权’。我说这种话真是有点儿怪,我至今还没有一 个案子呢。”她看着彼得的眼睛,然后放声大笑。虽然听上去并不是那么真正开心, 但对彼得来说,也是一副不错的解药。“我告诉过你,”她继续说着,极力想使自 己的话听上去很轻松的样子。“我喜欢我的人有警惕性。虽然不能说你是我的人还 是别的什么,这只不过是个表达方式而已。”她本不想笑,可又笑了出来。 “我得走了。”彼得说,抓住她的手,担心这个和解的小姿态会转瞬即逝。“ 我不想在这里等着杰森回来再跟他聊。我呀,要思考一下。你帮了我很大的忙,多 谢了。这个……” “什么啊? ” “咱们还会恢复以前的友情吗? 这回呀,我要是说我会给你打电话,我一定会。” 她慢慢地点了几下头说:“我跟你说过,我对人的感情是不会变的。做朋友吗 ? 行,咱们成朋友啦。” “谢谢,凯娣。你不知道这对我是何等重要。” “你来参加我的婚礼吗? 也许穿上蓝色服装当个宾相什么的。” “那我将不胜荣幸。”他说着,眨眨眼,彼得看了一下表。 “我该走了。” “去哪儿? ”她问道。 “和德如一起去柯罗纳多岛。” “为什么呢? ” “我需要见一个人,这跟一个事故有关。” “是多森提到过的那个退役的警察吗? 叫艾力斯? ”她问。 彼得边往后走边点头。此刻,彼得内心产生了一股想一把把她抱过来的冲动。 “我会告诉你我的发现的。” “要小心哟。我会检查一下我这里有什么有用的东西。有办法给你留言吗? ” 他把德如的电话信箱代码给了她。“如果我有话要传给你,我会留在那儿的, 律师。” 凯娣刚才是对他表示温情而又在尽力克制自己吗? 彼得在心里问自己这个问题, 而又一边想尽量地多看她几眼。他知道自己太缺乏温情,但此时他无法克制自己的 情感。此刻,他不敢想人非非。他想趁自己在做出什么蠢事之前早儿点出门——比 如去拥抱她一下。 十分钟以后,他赶到了与德如约定见面的地方。他想相信一点:不管怎么样, 他和凯娣还能做朋友。这时,他感觉好多了。不久,他的心情又沉重了。他在想, 他见到她竟然会心里难受。这是因为他心里明白她现在是别人的人了。为什么他老 是找借口不去给她打电话呢? 他自己也讲不清楚。现在他猜想可能是这个原因:在 他的心灵深处,他总是错误地认为他俩迟早会走到一起的,那就是在他准备好了的 那天。 “真是个大傻瓜! ”他小声地说道。 过了一会儿,他看见德如站在车外等着,车窗玻璃放下来了。可能是为了听收 音机。当彼得跑到近处时,两人相互招了招手。 “你是不是在跑马拉松,白面包? ”德如说。 “我现在的感觉是比那还难受。” “去哪儿? ”德如问。 “能送我去一个地方,必要时能出手帮我一把吗? ” “听起来像有危险。” “也许吧。”彼得说。他心里也不明白这是不是在无目标地乱找,还是在进行 一次秘密的使命。 三十五分钟后,他们的车向右转弯,驶过横跨圣地亚哥海湾的长达三公里半的 科罗纳多大桥。彼得看了一下地图,叫德如向一个豪华的度假别墅区开过去。这房 子属于一个退役警察,这人知道一位妇人撞车身亡的事。 当凯娣的父亲第一次提到彼得的名字的时候,那儿童时代留下的感情一下子就 让她心潮起伏。这就是在彼得到她父亲的办公室来谈工作的那天的事。那天,当彼 得大步走进律师办公室时,她看到他是那么紧张,他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情。这初 次见面引起的心潮,差点儿没把她推倒在地上。而今天呢,尽管她心里还有气,她 决心还是去化解。现在,她在极力地想弄明白应该对他俩这次交谈的内容做出什么 样的解释。在另一方面,她又想重新镇定情绪。她发现要镇定下来还不那么容易。 当他说到“知人知面不知心”的话时,她很想相信他。他是真心的吗? 他对她 的疼爱有她对他的一半多吗? “行啦,凯娣。”她在提醒自己说:彼得以前也说过 可爱的话,可从来没兑现过,他真是伤透了她的心啦。 她闭上双眼,脑子里浮现出一个熟悉的形象。她梦见去参加婚礼的路上出了个 汽车事故。在这梦中,她没能按时赶到教堂。佛里德锐克一阵怒气之下,冲出了教 堂,他等烦了。他以为自己被人家晾在了一边。如此,那订婚就在那一刻解除了。 这可不能怪她。不管怎么说,这就算了结了。 她在想为什么她会有这毫无意义的想法呢? 按照“脑萎缩”的说法,这是因为 她并不爱佛里德锐克‘德来蒙兹。她心里害怕给他当太太。 “我不需要精神科医生来告诉我这个。”这句话冲出她的嘴,在天花板上回响 着。 她开始在父亲的书房里徘徊,思索着,又一边用目光扫视着书架上放得满满的 书籍。那些厚书都放在玻璃门里面,使她本来就混乱的思路更加难以集中。这里有 多少书呢? 少说也有好几千本吧。每本书里都充满了案例、判例、法规。这些法规 或许哪一天能用来免去对他父亲的某个当事人的起诉,且不管他有罪还是无罪;也 能用来办理案件的撤诉,比如著名的史坦曼债券拍卖案子。其他的书则五花八门, 有的是关于法庭陈述方法、法庭礼仪学,有的则是用来在无疑问中造成合理疑问的 高招的案例。 她在想,搞法律工作,就像下棋一样,也是要用谋略和战术来取胜的。比如, 把黑卒子走到棋盘的底端,使其变成一个有打击力的王后(国际象棋中,按规则卒 子走到对方底线时可升位为除国王外的任何一种棋子.通常升为王后。),当然这 条件是这个黑卒子是用合适的材料制成的,像金、银,再好一点儿的就是现金。 她在思考这个问题是因为彼得说过一件事:莎拉·古兹曼是安锐克·古兹曼的 遗孀。 在过去的几年里,她父亲曾经在好几个场合里提到过莎拉。二十年前,是父亲 安排为她辩护,那是按摩根的要求做的。当时对她的指控是“蓄意杀人罪”,说她 杀了亲生父亲。 不仅是杀了父亲,而且是用一把五寸长的刀扎了他三十几刀。 在当时,她名叫莎拉- 布里斯顿,是当时纽约最著名的投资经理的女儿。那时, 她是初入社交场合。她的父亲曾是摩根最早的投资人之一。当时为她辩护的理由是 正当防卫。他父亲糟塌了她,而且搞了多次,从她七岁开始,直到她十四岁那年与 母亲和兄弟搬出去为止。在莎拉十八岁生日的那天,好像她想被当成成人一样接受 审判似的,她潜入父亲在上城东边合租的公寓,用她保存了多年的钥匙开了门,然 后用刀把他扎得像蜂窝煤一样。她没躲起来,也没否认那是她自己干的。在法庭上, 谁都没有想到,她却坚持要自己作证。 “她的表情欺骗了陪审团。”凯娣的父亲多年后这样说。 她的话就像给法庭施展了魔法一样。打那儿以后,她就不需要律师了。陪审团 只用了不到一小时的时间就定了案:无罪。 当时,凯娣约七八岁。可是后来,当她了解了这案子的更多细节之后,她还记 得她以为那是个公正的判决。这些年来,莎拉的名字偶尔在闲聊中出现。而且,凯 娣每当听到这话题时都是注意听的。她所知道的是莎拉嫁给了一个很成功的生意人, 一直住在墨西哥。对凯娣来说,甚至于对“古兹曼”这个名字也挺熟悉。但当彼得 提到安锐克·古兹曼时,一切线索都连到一块了。因为她以前就知道这些墨西哥的 大毒枭和古兹曼王国。可是凯娣从来就没有想到过莎拉也是这个家族的人。 如果彼得说的是对的话,莎拉在经营着直接与摩根·史坦曼公司连在一起的洗 钱活动。 可以十分不幸地说,现在这一切都好理解了。父亲对业务出差活动从来都是很 保密的。然而,今年夏天凯娣实习时却了解到他常去墨西哥、瑞士、凯门岛和非洲 海岸的毛里求斯。 凯娣这会儿坐在父亲的办公桌旁,看着那堆放得整整齐齐的文件。她从钱包里 找出一个由一长串数字组成的使用人代号。这是那天他父亲因为喝醉了,忘记了关 电脑,她偷着抄下来的。接着,她又想起来了密码,那就是“韩娜一安娜一凯娣”。 这次嘛,她的兴趣就不再是史坦曼的工资政策了。 她输入使用人代号,等了一下,此时她的手在发抖。几秒钟后,她打开了文件。 鼠标把她的视线带到文件目录的方格里。她不知从何人手,只好做了一个文献搜索。 她从古兹曼开始,可是上面什么也没有。她又试了莎拉·古兹曼、安申纳达、安申 纳达合伙人公司。这些都没有内容。应该找什么呢? 这是与钱有关的事。她又输入 “银行账号”几个字,还是无内容。接着,她输入“资产转账”,有一点儿小反应, 出现了“生物统计资产转账系统”。她按了两下鼠标键,并开始读着。 十分钟后,她明白了这些作业与合作经营资金是毫不相关的。 这里牵涉到的复杂性和机密程序早已超过她见过的和听到过的水平。后来,她 又看到一份批准她父亲为摩根·史坦曼公司全权律师的协议,负责对史坦曼公司的 基金账号间进行转账。此项安排意味着如果非法的活动在进行时,当然这只是她的 猜测而尸.父亲也是局内人。 “哎呀,我的天啊! ”这话在房间里响起了回音。 凯娣坐在椅子上转了一圈。她没有听见她父亲进门,也没有注意到他已走到身 边,并且看见了电脑显示屏上的内容。这时,他的脸都变形了,变得十分难看,看 上去就像个陌生人,一点儿也不像她这一生中都十分敬仰的人。父亲从来没揍过她, 可是这回好像是要动手了。 “你都干了些什么啊? ”艾尔斯问,“你是怎么弄到电脑的密码的? 先是出了 个韩娜,现在又出了个你。” “韩娜? 你是什么意思? ”一个新的疑问顿时塞满了她的脑子。 “没有什么。你偷看的这个文件只不过是个标准的证券法……” “别耍我了,爸爸,彼得已经告诉我了。” “不会是彼得……” “是他,他到这儿来过了。我已决定,如果我能胜任的话,就给他提供法律咨 询。” “真是个大傻瓜。”艾尔斯拿起话筒,敲了四个数字,也就是他的老板的电话 的前四位数字,然后又挂上了。这位律师浑身颤抖着。他的犹豫不决使他的肩都塌 了下来,脸上的皮也往下坠了。“全都乱套了,你怎么知道彼得要找律师呀? 他又 没干过什么。” “有人在监视他。他在找答案。我认为这可能会给他带来麻烦。” “我看他会找到麻烦的,仅此而已。什么把柄都……” “你话都说不清了吗? 也许除了韩娜的挂号信以外是没有什么了。” “他跟你说了韩娜做的事啦? ” “如果你要是问他说了韩娜给证监会的调查官多森寄过材料吗? 如果你还要问 是否还隐藏着更多的可以给人治罪的材料吗? 有,没错。爸爸,要么你就准确地告 诉我现在是什么情况,要么我就自己去调查。” “你不能那样做,他们杀过……” “他们杀了谁? ”凯娣强烈要求着,“韩娜吗? ” 艾尔斯没有回答,可是有一滴泪水从他的脸上流下来。 “告诉我,爸爸。” “这是祸害的根源。如果你想帮彼得一把,就告诉他要销毁那些东西。他手上 的情报没有多大价值,但可能造成一些麻烦,让几个人难堪。可最终还是他自己吃 苦头。要是我说点儿什么的话,他们会来找你、你母亲和我的麻烦。你是想象不出 他们能干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来的。你明白吗,凯娣? ” 她已感到了恐惧。“跟我们合作吧,爸爸! ” “不行,我不能。你知道这些人的名字。对啦,我要销毁掉这些记录——这可 不是因为这些东西对谁有什么好处。海外的账号都是合法的。彼得热爱他的工作。 他能够在几年内赚几百万,甚至几千万的。我才不相信他会断送这样的机会的。如 果他那样做……” 艾尔斯走到电脑前,敲了一连串的键,那些文件马上就消失了。 “我怎么也没想到我会跟你谈到这个问题。我爱你,爸爸。如果你拒绝伸出援 助之手的话,你就再也不用见我了。” “那就再见。我不会允许让你去受伤害的。” 他转过身来,离开书桌,“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凯娣认识到她并没有什么具体证据,她也明白彼得确实面临严重的威胁。要赶 快向他报警。她出门后,在加油站停下来用收费电话打电话。她拨了德如的电话录 音信箱,留下了以下一段话:多森调查官跟你说的都是实话。千万要小心。别跟我 父亲用电话联系。在我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等我。今晚七点。别让人跟踪你。 等到她挂上电话时,她已忘记了她答应过未婚夫,她要开车到洛杉矶去与他共 度良宵。事实上,在她目前的紧张状态下,她已经不记得自己还有个未婚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