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我不想见他。” 这是星期天早上,凯娣刚通知父亲说彼得求见。 “彼得需要你的帮助。”她说,“我也需要你的帮助。” “不行,对彼得来说,这也太晚了,我跟你说过,如果他不肯罢休的话,这会 变成悲剧的。现在他被通缉是杀人嫌疑犯。他那个不在案发现场的证据是站不住脚 的。” “他没杀那女人,你只要……” “看在老天爷的份儿上,凯娣,你醒醒吧,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史坦曼的岗 哨否认那天晚上见过彼得。根据火灾调查人员讲,是一个没熄灭的雪茄烟头引起的 火灾。摩根否认丢过钱。穆勒此刻正在南墨西哥度假。那救护车的司机称他们是载 了一个人,可是这个人强迫让他们停了车。他们认不出彼得就是那个人。就算他在 现场,我不是说他真的在,他仍然有可能杀了那个女人。死亡时是下午三四点钟。 甚至这个叫德如的女人也说他俩是两点钟前分手的。” “那个初级DNA 检测结果明天就能出来,或者是后天早上会出来。”凯娣说, “这些结果会证明他是清白的。” “你装成他的律师并没有帮他的忙。你是个聪明人,可你没有经验,他需要一 个真正的律师。” “他需要一个,一个朋友。你不应该是这样冷冰冰的。有人杀害了韩娜,你昨 天差一点儿就说出来了。彼得昨天已从艾力斯那儿证实了这一点。” “他去见艾力斯侦探啦? 难怪……” “难怪有人设圈套暗害他嘛。” “我可没这么说。”艾尔斯走到洗碗池旁的碗橱边,伸手取出一瓶“杰米森牌” 酒,倒满一个能装六盎司的酒杯。 “现在还没到早上八点钟呢。”凯娣口气严厉地说,“你这是自己折磨自己。 你不去干能解除精神痛苦的事,而是喝! 早上也喝,中午也喝,晚上也灌。行啦, 爸爸,你爱过韩娜吗? 你和马休- 尼尔以前发生了什么事使两个朋友断了交呢? 你 为什么对他们惟一的儿子不管不问呢? 他可是真需要你的帮助啊? ” 凯娣听见厨房那边有响声,她转过身去。她看到了一个老态龙钟、精神颓废、 被人忘记的女人站在门边。 “妈,”凯娣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没关系,凯瑟琳。”安娜·艾尔斯说着,她的下巴在抖着,双目看着做了三 十多年夫妻的丈夫。“回答你女儿的话,杰森,你现在仍然爱着韩娜,还在怀念她 吗? 我是爱着她的。 我早就原谅你们俩了。回答凯娣呀,你和马休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 “安娜,过一会儿咱们再谈。” “别跟我推辞了。”她说,“我已厌烦自己欺骗自己了,厌烦听你的那些毫无 说服力的陈词滥调了。我早就知道你们事务所为危险人物干活儿。是不是帮贩毒分 子理财,杰森? 我总是说不是那么回事。可那是自欺欺人的,对吧? ” 接下来是一段尴尬的沉默。 安娜举起食指对着他说:“你这该诅咒的,杰森! 你给我说话呀,别老是灌醉 自己,说点儿什么。” “你是不明白呀,安娜,这完全超……” “超出你的能力办任何事了吗? 这就是你那千篇一律的,对所有事情的解释吗 ? 我跟你都过够了。我知道我已经是太老了,不中用了,找不着第二个丈夫了。可 我已无所谓了。我从今起要自己一个人过,不跟你这种人在一起了。多谢上帝,女 儿还能分辨是非。” “拜托啦,安娜。” “克迪斯是吸毒过量死的。他去世时才十四岁。难道你忘记了这事吗? 你对他 的死是有一定责任的。” “不对,我疼爱咱们的儿子。” “你在知情的情况下为那帮害人精做辩护,设立银行账号。你也不比那些人好 到哪儿去。”安娜转过身,走了三步,又站住了。她没回头,但她说:“我在十五 分钟之内就走,除非你马上干点儿正确的事。我要是走了的话,那可是一去不回头 啦。” “别走。” “那你就告诉凯娣和彼得是什么情况。要是还有可能的话,就帮他们一把。” 艾尔斯拿着那半杯酒,走到洗碗池边,将酒倒进池子里。 凯娣心想,父亲此刻精神上是轻松多了。也许他不需要在有生之年里还隐瞒什 么事实了。那些人已经埋葬了很多秘密。可是这个秘密至少不会再折磨他的良心。 “凯娣呀,”他说,“我要在客房里见彼得。告诉他走佛琅街。这条街很僻静。 我会留后门不锁的。可是我要警告你,不管彼得怎么想,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了。这 局面已不可收拾了。” “我也要在场,爸爸。”凯娣说。 “不行,我有事要单独跟他说。” 凯娣又要抗议了。可她见妈妈摇摇头说:“这是你爸和彼得之问的事。” “可是,妈……” “过来,孩子,打电话,安排好这次见面。”安娜一只手放在女儿的肩上,领 着女儿走了。 一小时后,彼得溜进了艾尔斯的后门。他心里在纳闷:这老头咋又改变主意, 又愿意合作了呢? 可是最重要的是:凯娣坚信她父亲是可以信赖的。 彼得巡视了一眼后院。这里种了几棵果树和观赏树。此时天空晴朗,鸟儿在叽 叽喳喳地叫着,也许是在相互发警报,说是有陌生人在附近,他理解这种感觉。这 高高的灌木围墙围绕着的好几英亩大小的住宅,保证不受外界干扰。 彼得弯下腰,捡起一个落在地上的柠檬。他闻了.一下这水果,瞄准了一棵树, 将那柠檬扔了过去,击中了目标,是打在一棵桉树干上,柠檬立即急速反弹回去, 最后沿着很缓的山坡,滚到一棵玫瑰花边上。 这里蛐蛐的叫声,鸟儿的歌唱声,远处传来的狗吠声,以及那喷水池的声音合 在一起,汇成了一曲自然交响曲。 艾尔斯的家给人一种宁静的感觉。可是彼得心里明白不是那么回事。 在主楼的后面有一栋小屋。这就是凯娣告诉彼得与她父亲见面的地方。与旁边 的豪宅比,这房子显得很小。大约是一般郊区里的中产阶级家庭住房那么大,房子 外面的木条看上去有些陈旧了。房顶是尖的,屋顶的一端有一个红砖烟囱,上面爬 满了长青藤。彼得没有敲门,他进门时,有一股风从身边吹过,刮起一团黄尘。可 在他关上门之后,黄尘就消失了。 走进客房后,彼得看见了满头银白、一动不动的艾尔斯。 他的头刚好露在皮椅子的靠背上。艾尔斯把一些照片排成扇形,放在一张红木 桌上。这些照片是在不同年代里照的。当年充满朝气的面孔如今已经发福,布满了 皱纹。一叠活页本子落在桌子一端的地板上,乱成一堆。有几个本子已打开,摊在 地板上。小黄纸条也露在本子的外头,有的卷起来了,有的已皱得不像样子。 这屋子里有一股霉味。覆盖在多数家具上的床单也挂满了灰尘。窗子上的百叶 帘还是关着的。这屋子是一点儿阳光也透不进来的。这里惟一的光源来自一个立式 的台灯。灯光反射在那些陈旧的照片中人物的脸上。 艾尔斯转过身来,用微弱的声音跟彼得打了招呼。他好像身体又重了似的,吃 力地用手撑起身子。他的眼圈是红的,表情很不自然。彼得在怀疑这可能是由于他 看见了屋里那么多旧物而勾起的联想和伤感造成的。 “我有这么多的……”艾尔斯把目光移向别处,他用手挠了一下肥耳垂,往前 走了半步,有点儿不稳,又试走了一下。 他的手向下拖着,显出毫无生气的样子。言归正转,艾尔斯开始直截了当地倾 诉这四十年的内心痛苦:“我一点儿都没有帮你母亲,不光没帮你母亲,也没帮你 父亲。我还害了你的父亲。” 艾尔斯开始讲述马休和韩娜的事,以及他在这被扭曲的生活中所扮演的角色。 “大学里对你父亲进行过调查,那是因为我的原因。调查是秘密进行的……” 艾尔斯讲话时断断续续,又长又慢c 而彼得还是一言不发地听着。 后来,艾尔斯停了一下,喝了口水。这时,彼得小声地说:“这就是咱们两家 终止来往的原因吗? ” 艾尔斯听见了彼得的话,摇摇头说:“还有别的事。” 艾尔斯又花了半小时解释他和彼得的父亲是怎样分手的。 好像这还不够似的,他又讲到了韩娜。“她被人谋害了。因为她不愿意对那些 坏事视而不见。” 彼得早就推理出这件事了。到故事讲完时,彼得心里并没因此而起怨恨感。相 反,他觉得每个人都挺可怜的。艾尔斯和他本人也在内。当艾尔斯讲完之后,彼得 已在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艾尔斯的声音打断了彼得的思路。“我想帮你一把。”他说。“可是你赢不了。 古兹曼、史坦曼、卡曼斯这帮子是杀人不眨眼的人。我看他们是不会让你走到法庭 开庭的地步的。凯娣以为你能获保释,她错了。他们在你的房间里找到了杀人凶器。 有这么多对你不利的证据,保释是不可能的。此外,你不在杀人现场的证据又站不 住脚。从官方的角度讲,你就没去过史坦曼公司。” “有人看见我了。” “是谁呢? 那些岗哨吗? 穆勒吗? 还有那些你收买让其忘记一切的救护车工作 人员吗? 这不像是在美航的飞机上,你办好登机手续,好几百人在飞机上见过你, 你坐在那儿,还要过鸡尾酒呢。这是一个警卫森严、由富有责任感、拿高薪的人守 护的地方。这帮人早就把良心卖给了那个投标人。还有,古德曼的被杀可能是在你 去见穆勒之前发生的。我跟你说过,这帮人办事很严密。还有你房间里的那个录音 吗? 根本就找不到穆勒的电话录音,早就被人洗掉了,或是被人偷走了。” “可我是无罪的。” “还记得凯若丹吗? 还记得那个杀掉自己同时又炸死许多无辜人的那个俄国人 吗? 这小子把自己引爆了,真是他炸了自己吗? 还有朱克,他真的是精神失常了吗 ? 我不知道他们具体是怎么弄的,可是这些事绝不是像表面上所看上去的那样。等 到他们来整你的话,你的死也是一样。他们都是经过一番精心策划的,而且他们又 有足够的人手。他们的势力大得是你俩想都想不出来的。” “你要是我,你打算怎么办? ” “跑吧,也许能行。你可能会争取到一些时间。” “不行。”彼得的目光盯在那些照片上,“我父亲是个大好人。” “不错。是我认识的人中最好的。”艾尔斯赞同地说。 “他有勇气,有原则,对不对? ” 艾尔斯点点头,又表示同意。 “凯娣说,对史坦曼掌管的资金,你有授权可以调动,是真的吗? ” “如果你认为我能弄走财产,那你就错了。我只能从一个账号里向另一个账号 里转账。这个金融帝国的钱,我是一分也动不了的。” “那么,钱是怎样转移的呢? ” “你为什么……” “用什么方式呢? ”彼得坚持要他回答。 “有一半的账户是用生物统计学的方法,即声音辨认法。 我们正在办这事。“ 彼得在考虑着他已掌握的这些参与人之间的关系,他们的优先项目,以及他们 是怎样对付作弊的。“我有一个基本方案。你能帮我设立一个海外账户吗? ” 艾尔斯慎重地点了一下头。“能。可为什么呢? ” 彼得摆了一下手,意思是说现在还不能泄露天机。 “你参与了给安申纳达合伙人公司设立账号的事吗? ” “参与了。是用新的技术。” “那好,我想请你这样做……” 彼得说完后,他又补充说:“我以后再跟你解释细节。下一步要办的主要取决 于调查官多森、摩根和莎拉。” “史坦曼和莎拉? ” “我想卖给他们情报,我要五百万。” “你是不是昏了头,彼得? 一旦他们拿到韩娜的文件,你就没命了。” “也许,也许死不了。几天之内,你要给我安排一次与史坦曼见面。” “我希望你对这样做有把握。你有没有意识到,如果你去见史坦曼,你就无法 去检察院报到了。” “那就请你向凯娣解释一下。我要是不露面的话,她会遇到大麻烦的。” “她会理解的。”艾尔斯说。“与此同时,你需要有辆车开。就在进口处的南 边,约一个街区以外,停着一辆绿色·托若斯牌,汽车。”艾尔斯递给彼得一串钥 匙。“千万别用信用卡和提款机。如果你需要用钱,就用从史坦曼那儿拿来的二十 元票子,别用千元或百元票子。这会引起别人怀疑的,别忘了。你如果不去检察院 报到,你就会遭到通缉。” “明白了,谢谢你。” “彼得啊,你要是需要的话,你可以晚上住这儿。走小街,从后门进来。没人 会怀疑我在窝藏你。” 艾尔斯握了一下彼得的手。这是第一次。艾尔斯的手指握上去给人以温暖的感 觉。他那皮肤粗糙的脸也露出一丝充满希望的表情。 “我父母是爱你的。”彼得说。他知道艾尔斯此刻需要安慰。“咱们谁都犯过 错误。”他理解人们渴望清白的心理。他俩都理解这一点。 艾尔斯离开小屋之后,彼得琢磨了一会儿他的计划。他用一个交易人的自主力 拟定了战略,权衡自己每项选择的利弊。 在下定决心去迎接下一步行动以后,彼得认识到这里面最关键的是时间,他赶 快冲了个澡,马上出了门。 这将是一个忙碌的星期天。 艾尔斯坐在桌子旁,将彼得请他办的事再审视了一遍。他还是没弄明白其中的 道理,但他依然开始办这件事。他的第一个电话是打到国外的。他在毛里求斯信托 银行以“彼得·尼尔”的名字设立了一个账号。他在接到这个十位数的账号以后, 马上又以莎拉·古兹曼的名字在同一银行开了七个账号,在最后一个账号里,他要 了一个特别账号。 他在想,为什么彼得想要莎拉·古兹曼拥有一个与他的账号相同的账号,只是 其中的两位数字颠倒了一下? 在挂掉与那银行经理的通话之前,艾尔斯问:“你能 够把莎拉·古兹曼的新账号与声音辨别系统连起来吗? ”可以。“回答的是个低沉 的声音。”你上个月运来的设备已经安装好了。当然,你要请她打电话给我,授权 我们启动这个系统。“ “那当然。很有希望今天就办好。如果必要的话,能找到你吗? ” “为了你和你的老板,我们是二十四小时上班的。” 办完那事以后,艾尔斯就给史坦曼打了电话。电话接通以后,他说:“我们应 该考虑加快我们账户转账的步伐。在如此之多的混乱中,我可是有点儿紧张啊。” 史坦曼同意他的意见。 “我已经开始处理安申纳达公司的一些手续了。我们需要设立最后的授权程序。” 艾尔斯接着说。 史坦曼告诉他,莎拉·古兹曼正在本地办其他一些安全方面的事宜。“艾尔斯 假装不知道那些所谓的”其他事宜“是什么东西。两个人定于下午晚些时候在史坦 曼办公室碰头。 艾尔斯放下听筒,想给自己倒杯酒。可他没这样做。他上楼去了。他需要跟安 娜聊聊,跟她说对不起,说他爱她,他从来都是爱她的。 如果必要的话,他就会跟她告别。 这辆借的车简直是上帝的恩赐。这之前骑车子也没有什么问题,因为骑的距离 并不长。不过从现在开始,彼得打算多走些路,绕着弯子走。他有很多地方要去。 首先,他需要买东西。他选择到远处的商店去买,没有必要找麻烦。他从一家 超级市场买了几件汗衫、一双跑鞋、一件运动绒衣,都是杂牌,当然鞋除外。可是, 他要了大一号的鞋。 第二站是去药店。他弯下身子走过自动门,为的是不让监控器拍下他的特征。 在保健品的货架上,他看见了五彩缤纷的、各种包装的盒子。后来,他看见了一个 名叫“雄男”的东西,选择了一浅褐色的包装。在去付账的途上,他又在太阳镜货 架处买了一副稍重的深色太阳镜。他考虑了一下自己的目的,又买了一个吹头发的 电吹风机,还买了一个发刷和一副望远镜。根据艾尔斯的建议,他都是用二十元以 下的票子付的账。 他上车以后,就把那深色的镜片拿了下来,只戴着粗镜框。又往前开了三个街 区,他发现了一个星期天也开门的理发厅。理过发之后,他在一个室内的招商市场 里找到一个公共厕所。用手纸先把洗手池漏水口堵上,接着开始看染发方法说明: 染发前须戴上塑料手套,用毛巾或围裙保护你身上的衣服。撕下封口圈,然后拧开 染发剂瓶盖…… 彼得因地制宜地在这里打湿了头发,把调好的染料抹到头发上。然后又轻轻地 挤了一点儿化学剂在眉毛上。待这些染料涂均匀后,他等了十分钟。然后洗了两次。 现在他看上去像另一个人。他的短头发比以前的颜色是淡多了。他用刚买来的电吹 风吹干并梳顺了头发。化装算是结束了。 他穿着一件较厚的上衣外套,衣领子竖起来以挡冷风。彼得在朝停车方向走的 路上经过了一个大窗户,他从玻璃处看着自己小声说:“差一点儿就看不出你来了。” 他有两天没刮胡子了,戴着眼镜,头发的颜色也换了,他的形象已经变了很多。任 何一个人如果在报纸上,或是在电视上看到他的照片,可能都认不出他来了,至少 不会马上就认出来。 彼得在卡尔斯巴德码头的停车场上看着调查官多森走进冲浪酒吧。没隔多久, 这个调查官又出了门。他站在路边上等待着。当一辆出租车来到时,多森对司机说 了几句,然后上了车,彼得朝一个公共汽车车站开去。那个车站在南边的卢卡迪亚 区,离这儿八公里左右。 调查官丢给司机几张票子,推上了车门。他四周看了一圈。彼得用望远镜看得 清清楚楚。他手中抓了一把零钱,猫着腰坐在车站的长板凳上。他又弯下腰来,用 巴掌揉着他的双臂。 正当彼得观察之际,多森突然挺起身子,直瞪瞪地看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子 朝他走过来。这个小伙子嘴上叼着一枝烟,看上去很天真:耳朵上穿了孔,鼻子上 也挂了环,一撮染成橘红色的头发向一边梳着。多森看上去是准备要做出反应,好 像这个小伙子会给他带来什么危险似的。彼得把这个情况看作是个好迹象。这说明 这个调查官是有警惕性的。他不轻易相信人,格外小心。他俩都一样。直到那个穿 着肥大松弛裤子的小伙子转了弯,消失后,多森这才放松下来。 大约一个街区以外,一列火车从北方驶来,轰轰隆隆地开过去了。彼得觉得观 察得足够了。要是有人跟踪多森的话,他还能看不出来吗? 他放开刹车,向前开去。 过了一会儿,他把车停在公共汽车车站边上。借着已打开的窗子,他说:“你冷吧 ? 要搭车吗? ” 多森瞪眼一看,“是尼尔? 你像个小流氓。” “不这么打扮就没命了。” “挺可爱的,日子过得怎么样,尼尔? ”多森的轻松口气并没有蒙住彼得,他 的眼睛里清楚地流露出紧张感。 “我马上就上路,你来吗? ”彼得问。 多森赶紧钻进前边的座位,手里还拿了把打散弹的枪。他问:“是你干的吗? ” 在他问这话时,彼得已启动车,朝高速公路开去。 “我干了什么啊? ” “杀没杀那姑娘? 你是个因爱情而发疯的杀人犯? ” “这可没什么好玩的。”彼得放慢了车速,换了车道,然后加速向5 号州际公 路驶去。他汇入了车速为每小时一百二十公里的车流里。他很满意地看到没有人跟 着他上高速公路。 “你干吗要东跑西颠的? ”多森问。“我这会儿正应坐在山米餐馆靠角落的餐 桌,一边欣赏着海滨风景,一边喝着无糖可乐,等着和你见面,这可是咱们的计划。” “计划是会变的嘛。” “这个圈子可绕得不小。山米餐馆的那个调酒生,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王八蛋 问我是不是多森。我在想哟,他们发现了我。我很担心你。我当时想,我可能害了 你呀。” “谢谢你的关心。”彼得说,一边继续从后视镜里观察后面车辆的动静。他把 车速减到八十公里,同时观察着是否也有车随着他的车减慢到八十公里。有几个开 车的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还有两个家伙被这老太太式的开车速度弄火了,干脆就将 车斜插到他的车前以发泄怒气。这样,他肯定没人在跟踪后,又重新把车速加到一 百一十公里速度。从而把注意力转向听多森说话。 “那个王八蛋随后说我肯定是多森,因为我是惟一的长着老鼠脸的小矮子。你 叫我‘小矮子’? ” “我可没用过这个词。” “谢谢。言归正传。他说你告诉他,我会给他二十块钱,作为传话酬谢。我给 了他钱,他叫我从后门走,沿铁路向体育酒吧跑,这招儿不错,尼尔,这正是‘来 而不往非君子’嘛。” “我没那样想过。” “他说会有一辆出租车在那儿等我。因此,我又连蹦带跳地在铁道上跑着,找 到了这辆出租车。这车又把我带到烂酒吧。我走进酒吧后,那调酒生又告诉我,要 给我传个口信。为此又弄走我二十块。他又叫我到这个公共汽车站等着。可那个时 候已没有车来了。那地方臭气熏天。我屁股都要冻掉了c 怎么搞的,这么神神秘秘 的? ” “这关系到信任不信任的问题。我必须弄准了你不是在钓我上钩。” 多森伸手到后裤兜里,拿出一叠折好的纸。“我让人查了一下这个杀人案。证 据呢? 我本不该告诉你这个,证据可是一大堆啊。” “这么说我上当了。”彼得瞧着多森放在腿上的几张纸,因为还没展开,他什 么也看不见。 “检察院的人很紧张。他们正面临很大的政治压力。我的猜测是:史坦曼及其 喽哕们正在暗中添火呢。他们要抓住你或者是当场击毙你。” “有件事我不明白,多森。你真的失业了吗? 还是糊弄人的? 你真能助我一臂 之力? ” “别再玩游戏了,行吗? ”多森同。 “好,不玩游戏了。” “那好。” “好,行。”彼得说。 “在这个案子里,我直接归调查处处长管。他正在与司法部和缉毒局协调。他 是惟一的知情人。当然,还有个传信的人也知道。”他将那几张纸打开,然后说: “这是一张免予起诉保证书。这张文书保证不追究你在史坦曼公司就业期间做的任 何违法交易。” “眼下,这还不是我最大的心病。你对刑事案的调查有影响力吗? ” “你把你母亲的文件给我,你就可以得到免予对那公司职务犯罪事项的起诉。 我可不是唬你,对那起谋杀案,我们无能为力。我警告过你,这帮家伙是很厉害的。” “我认识的一位律师说,不管我怎么做,我都会被谋杀的。你认为那可能吗? ” “对,不只是可能。” “你很诚实,多森。在这特殊时期中,你弄一个时间上很凑巧的谎言就可以帮 你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可你还是对我说T 实话。我低估了你呀。” “你和整个世界都低估了我,把那些材料给我弄来,我会去对付那帮王八蛋, 也许那会分散他们的注意力。” “我心里还有一件事。你先保存好那张豁免书。我以后还用得上,当然,条件 是这件事还能办得成。” “能办成什么事? ”多森脸上带有疑问之色。 “我不想要一个新身份,我也不交出我母亲的材料。” “那么咱们就没东西可谈了。” “我没说你最终拿不到你想要的东西。我是说我不会当这个送信的人。咱们一 直往南开,咱们会在二十分钟内到达墨西哥边界。咱们跑一个来回。在这段时问里, 你听我说说我对你的要求。如果你同意照我的话去做的话,我保证你会拿到针对史 坦曼的证据。这就是说,如果我母亲的材料就是你所要的东西的话。” “你还没有看过那些文件吧? ” “没有。我母亲寄的是挂号信。谢天谢地。你知道信里装的是什么吗? ” “一些跟某些流动账号相关联的人名、银行线索;李门一约翰斯顿和艾尔斯等 律师们与史坦曼、穆勒、古兹曼和其他人开会的会议记录,一些已不复存在的文件 的副本,换句话说,就是炸药。” “你愿意为能有机会处理这炸药来赌一把吗? ”彼得问。 他也知道多森会说什么。而对多森来说,这是他事业上的一场圣战。对他个人 来说,只有证监会的调查使他的职业生涯充满意义。相反,彼得是不得不去搏斗一 场;要么,就让人给灭了。多森是在为原则而战,为此,彼得敬佩他。 多森瞧瞧窗外,用指尖在嘴唇上摸了一下。他没有回过头来,但他这样说:“ 听人说话又不花我一分钱。”这假装无所谓的态度没有起到效用,彼得心里明白这 个人已经上钩了,他是任你收线了。 在返回的半路上,彼得说:“就这么讲定了,同意吗,多森? ” “我不同意行吗? ” “为了那证据,是不行。” “那我就同意。” “你可以有把握地说,你的上司艾克曼会同意吗? ” “对,可是他不会很喜欢的。” “困难啊,我还有不少事没有想清楚。人算不如天算,该变还得变啊。你能接 受这一点吗? ‘’彼得选择巴尔波出口下了高速公路,该出口在拉荷雅以南。 “你要带我去哪儿? ”调查官问。 “我问过你:如果有必要的话,变化一下计划行不行? ” “行。这是哪儿啊? ” “太平洋海滩。我要在使命海湾把你放下来。” “我的车停在山米餐馆,为什么要……” “就是以防万一有人发现了你的车。你说我神经过敏也行。拿着,你可以打这 个号码找到我。我相信你,多森。别人谁也不知道我住哪儿。” 多森接过纸条问:“这是在哪儿? ” “艾尔斯的客房。他在房子里安装了一个电话录音机。” “艾尔斯? 史坦曼的律师? ” “是同一人。” “你敢相信他? ” 彼得耸了一下肩膀说:“他吓坏了。他认为我会丢掉小命的。不管我干什么都 躲不过这一劫的。我可以信任他。” “你这是在玩命。” “谢谢,借你的吉言。” 彼得放慢车速,让车滑过使命海湾东边的停车场,停下来说:“下车吧,到站 了。去打了个电话,花点儿钱,好办事。” 调查官下了车,弯下身子对彼得说:“什么时候告诉我你这妙计的其余部分? ” “也许永远不会啦。我会跟你联系。” 在彼得驱动车向前行时,多森后退一步,猛一下推上门。 彼得在后视镜里看见多森在路上走着,望着他,一边走,一边摇头。他简直是 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彼得向左拐弯,猛踩一下油门,车子马上飞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