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童 孟加拉 达卡 1988年5 月 姐姐在你黑暗的时刻愿真主给你安慰。我替你做光明祈祷。 真主啊,置光明于我的心问,置光明于我的舌尖,置光明于我的听觉,置光 明于我的右手和我的左手,置光明于我身前,置光明于我身后,置光明于我上而, 置光明于我下面。知道我们心中的秘密的真主啊,引我走出黑暗,给我光明。 他的灵魂在天堂。我为你和你亲爱的丈夫祈祷。 哈西娜 1988年9 月 姐姐我有很多事情要讲。新地址是纳拉扬甘杰。新工厂的工作现在我是机械 工真正的女人的工作。 乔杜里先生叫打好行装不要担心。“普加建筑,”他说。“更大的房问。” 他用丰田陆地巡洋舰送。空调收音机烟灰缸应有尽有。他对我像爸爸。他总说 “你需要什么。你什么时候有麻烦。来找我。”这个人心好。人人尊敬他。 我们来的时候,这里有一点麻烦。老房客他们还没有搬走。那个女人破口大 骂。她当着孩子们的面说脏话。乔杜里先牛的人帮他们搬走。于是我打扫房间。 这些人都是坏房客他们从不交一文钱。房租多几个塔卡但房问大而且在正派地区。 房子看起来好像义长又矮,前面一个游廊,后面也有一个。我的房问在后面。后 面一家两个儿子三个女儿。他们有两间屋子。早祷时我拿垫子我听见他们开始快 乐地辩论。爸爸上班的路上大多数日子都从我旁边经过。他的背上一绑者饭盒小 儿子坐在自行车把手中间,样子帅得像什么似的穿着校服,一路铃儿响个不停。 爸爸是区法院的职员。郧是一个好邻居。我们有混凝土地板非常光滑,墙很快要 在里面抹灰泥。我的房间有一面墙已经抹了一半灰泥。 后面别的房间住满了黄麻厂的工人。一间屋子三四个人。他们在游廊的远头 一块儿做饭,我占据着自己的地盘。乔杜里先生说要是他们骚扰,你就来找我。 我会打断他们的手和腿。没有人骚扰我。每问屋子四五个人,但一点也不脏乱。 半截游廊有篱笆。另外半截叫人偷走了。乔杜里先生偷偷地告诉我他想是老房客 拿去当柴烧了。黄麻工人在顶上晾洗过的衣物。样样都整齐清洁。腰布背心睡农 在一头,裤子衬衣放在一块儿。 铁路经过这座房子。旅行多方便啊!黄麻工人他们听见火车来了就从游廊上 跳下来跑过椰子林走下堤坝把身子连滑带甩上了车。总贴在梯门把手的什么地方。 他们就是这样去工厂上班的。 今天又是罢工。这里有的人在吊床上晃悠嚼着槟榔再吐掉。大多数人参加集 会去了。乔杜里先生说这些罢工的都懒得要命,只不过是休假而已。不过罢工的 口子一切都关闭了,所以我就把想起来的每件事都写下来。 乔杜里先生他就罢工的人说了很多活。不过他是个公正的人。他说领头的都 是一样的坏蛋。经理法官政客军队工会统统变坏了。乔杜里先生得到政府合同时 必须另加百分之二十五给部长和公务员付服务费。他给高压电力网供应电力设备。 他也做陶瓷便池和洗涤池。想想看!要是他把电和洗涤池装到这座房子里该多好 啊!也许等墙壁抹好灰泥以后才行。 腐败没有头。这使他在一件事情上很伤心。你知道他右眼和鬓角上而有个胎 记。他一谈起这些事情它就发红像刚割的伤口一样。它也发痒。后来他开始旋转 手杖他心里烦躁时只有这么干。他有了新手杖。象牙尖儿,把儿看上去像鸟爪, 是什么做的呢?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把儿是金子的。有了这根手杖他看上去就 是绅士。 他讲了好多故事。一个朋友贿赂收税官员拿到了税务表。不贿赂他就要坐牢。 首先没有表他怎么交税呢?乔杜里先生本人就贿赂电话公司拿到了收据,只缴电 话费还不够,这种纸头活儿还得额外花钱。就连总统似乎也堕入了邪路。我屋子 的墙上有他的像。我想有张画儿就把墙壁装饰得漂漂亮亮。可是乔卡杜里先生喊 叫得像什么似的。“艾尔沙德,你这流氓!”于是他扔到地上一脚就把玻璃踹碎 了。我把框子留着说不定以后还用得上。 大学也关闭了。所有的学生进行抗议。他们集会要求作弊权。我扣心眼里支 持。有人能给教授掏钱要求辅导买了试卷。为公平起见大家都必须有平等作弊的 手段。 我等你回信,我满心欢喜你史夫有了新工作。他已经说到提职。对很多人这 要花许多年很长的时间。我为你送上那种走遍全世界才能到达的爱。真主保佑赐 给你更多的儿了。 1988年11月 我的姐姐你住着多么漂亮的房间啊!我要了多少年总算看见了。我把相片放 在板条箱顶上紧挨着拉吉卜的相片。等我弄到玻璃的时候我想把两个都装到镜框 罩面。你千万小要说陈列橱角柜壁纸的事。现在对你来说这都是很平常的。我天 天望着想着我的亲姐姐那里有陈列橱有角柜应自尽有。有点担心的足你的胳膊太 瘦,脸也一样。但宰纳卜说在伦敦瘦才时必呢。 宰纳卜是个当妈妈的,住在后面。她说,“这座房子要推倒了。看看离铁路 有多近。”她说乔杜里先生用房租活剥人的皮,所以他们很快要搬家了。我跟她 讲正在抹灰泥的事,但她咂了咂牙齿声音像打口哨一样。不是个多友善的女人。 出口的全是牢骚话。丈夫在区法院工作她认为她现在就是法官和陪审团。我干活 时有朋友。宰纳卜想说什么就说去吧。 我告诉你服装厂的情况。从这罩只走半个钟头就到了,那是个好地方。八点 开始干活。人人都得提前几分钟来,八点整他们开大门。要是你迟到了那就麻烦 了,因为他们锁上大门维护安全。院子周围有三问房子仝是新的结实的混凝土建 筑。一个地方是机房。我就到那里去。另一个足裁剪成衣房。男人到那里去。小 房间是经理待的,还干纸头活儿之类的事情。 我的机器很新很美我简直不敢碰一下,也不敢把指印留在上面。我坐下开始 干活的时候它知道我足个生手便扎了大拇指。现在它像猫一样打着呼噜但仅仅是 为我。别人一用它它就耍脾气,卷起布扯断线。阿莱娅说既然树有精灵,为啥机 器就没有呢。莎赫纳兹说阿莱娅是个乡巴佬,她的祖先没有不崇拜树木岩石之类 的东西的。她不足当着阿莱娅的面说的。这个莎赫纳兹人很和善。 我是机器女工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当我是个助手拿着线和布跑米跑去时,我 只不过是个丫头。尽管这样我想我老早以前就足女工了。午饭休息时我们大家一 起聊天。我这一排四个人抱成团儿亲如姐妹。阿莱娅,莎赫纳兹,雷努和我。我 给你讲讲别的姐妹们的情况。阿莱娅有五个孩子她是诺阿卡利人。我们一辈子都 认为诺阿卡利人从不洗澡他们像榴莲一样臭烘烘的,但我发誓阿莱娅实在没有一 点臭味。她挣钱送孩子上学。丈夫给她角芊决问题,但阿莱娅想的只有孩子,不 是丈夫。丈丈说“你干吗要工作呢?要是你工作愁眉苦脸的。人们就要说话了— —他养活不了她。”但阿莱娅坚持把愿望注入大米。一撮盐一撮她要的东西,最 后他屈服了。他给她买了蒙面长袍天天陪她走到工厂晚上他在大门口等候。 莎赫纳兹只比我大一点点,就一两岁吧,她走很远的路一个人上学。大多数 日子她谈婚论嫁。父母找了七八个男孩,但莎赫纳兹全部拒绝了。她不赞成嫁妆。 “我们为什么给嫁妆呢?我又不足个包袱。我挣钱。我就是嫁妆。”我们变得很 亲密。她让我看她怎样用化妆品,她教我怎样使眉毛不难看,办法就是拔掉原来 的毛发。她在我的脸蛋上涂了一些胭脂,但又把它擦掉了。我的肤色不适合擦胭 脂。那使人看上去贱兮兮的。 我们中间年龄最大的是雷努一个寡妇。她十五岁嫁给一个老头,他没过三个 月就死了。她回到爸爸那儿没过多久就给她撵出去了。她工作了一辈子但她却是 一个不希望这样的人。尽管她只有两颗牙,她却什么都能吃。坚硬的牙床她说。 “我靠这牙床能把砖头咬碎。”每天吃午饭时她就嚼槟榔果。这是禁止的,但雷 努才不管呢。我问她足不是要再嫁。“准愿意娶这把骨头啊?”她双臂一挥却没 有露出骨头,倒是手镯从手腕溜到了胳膊肘上。“我这一辈了!我这一辈子!十 五岁就完了。倒是应该做印度人。他的坟墓大得容得下两个人。为什么我没有跳 进去呢?”她吐痰,从不管吐痰是遭禁的。她说没有人来保护我。我总是独自一 个人到处跑。无沦什么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因为我是个孤苦伶仃的女人。我来到 人世间总是受苦受难的。我在等待,在受苦。没有别的。 我真的同情她。她一辈子没有爱。这是大错。 不过有时候她使人想到阿妈,于是我必须找个理由离开她。 你丈夫的工作不像他企望的那么好,真不像话。像他这样有能力的人他会很 快不费工夫另找一个的。 1989年1 月 姐姐我常常看你的信把纸都磨破了。这些信多么短我大部分能背下来。上一 封才刚开始就到了头。你很沮丧。我感觉得到。想想浚怎么办。你说朋友做缝纫 工作。你干吗不找这样的缝纫活儿呢?等着瞅个好机会问问丈夫。他给自己找好 工作后他就高兴让老婆也去工作。 工作就像治病的良药。有人发现它是个祸我指的是雷努。但我不。干缝纫过 日子,我跟朋友们坐在一起。事实上它带来了真正的友谊和真正的爱。恋爱结婚 也许叫个比爱更好的别的什么。真正的婚姻里爱生长得很慢很慢。习惯。坐在一 起。这里给一点那里拿一点。爱就是这么来工作的。 有些人在工厂外面捣乱。他们对我们喊。“服装厂的女娃子来了。挑一个你 看上的。”一个毛拉组织整个事儿。白天黑夜他们用扩音器发布宗教主张。他们 说男男女女在一起工作是有罪的。但他们才是犯罪的人,盗用真主的名义侮辱我 们而且撒谎。阿莱娅的丈夫焦急得什么似的。他要阿莱娅在工厂里穿蒙面长袍。 莎赫纳兹说担心什么没有人想看那张猴脸。她只不过是挖苦,她小心翼翼不让阿 莱娅听见。 这里男女工是分开的。男的不干机器活。男人不能安安静静坐这么长时间。 他们不由自主就坐立不安起来,得聊聊天,抽抽烟,溜达溜达。他们搞设计,裁 剪这些都是难活儿。他们也熨衣服。那种活儿对女人来说太危险我们不懂电。所 以你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吧,我们必须说话时,那也像哥哥对妹妹说活。阿卜杜勒 是个式样剪裁工总把我叫妹子。他每天都穿新洗过的衬衫。 莎赫纳兹说我穿的纱丽颜色不对头。我太自不适合穿红色、蓝色或粉红色。 粉红最差劲。棕色或者绿色更适合。这全看皮肤的色调了,因为在莎赫纳兹身上 粉红色最漂亮。我在布料上花了点钱。莎赫纳兹说你知道人们怎么说话。要是你 穿鲜亮的颜色他们说你在招引他们看你。 法官太太挺支持的。昨天她说“还是小心为妙。让那些黄麻工人发现这里有 服装厂女工,那就麻烦了。”我问她为什么,有什么麻烦?“嘿他们看见一个女 孩子那样走来走去。他们便发现她是个服装厂女工。你是不是想叫我拿根树枝在 这里的土上给你画出来?”所以我告诉她。心地纯洁。让你的心地保持纯洁,真 主就会保佑你。我把手指并拢捏成了拳头。我一直把手指这样子锁住你是掰不开 我的双于的你能吗?我就这样对她说。即便你试着做花了老长时间对你还是小划 算。同样起作用的是我的谦虚。我把面纱藏在心里,谁也拿不走它。于是考验结 束了,只是法官太太看上去有点不好意心。 下星期工厂加班。日本米了大宗订单。雷努失去了加班机会。她本周出了差 错搞乱了一些衬衣把领子绱错了。有人报告说是嚼槟榔造成的。阿茉娅说那是莎 赫纳兹,但她不承认。莎赫纳兹说雷努最后会把砖咬碎的。“她最好把那些牙根 练硬做好准备。”莎赫纳兹真逗。我们相处得多么亲密。 把砖咬碎你看这种事并不是玩笑。有时候我沿着铁路步行去上班。有几分钟 路过安静的高级房子有椰子树野玫瑰和木兰。然后就是砸砖的人。成天蹲在红砖 卜面拿着小石锤。那么大一堆等着这样的小锤子。就像你拿茶匙要把湖水舀干一 样。大多数是女人,她们面带饥色。孩了子们打下手。鼓着肚子的孩子们仍然嬉 笑打砸,打韧巾嬉笑。大多数口子我在后面的马路上走,路远一点没有花草,不 过我更喜欢。 向你丈夫致意。我为你们祈祷。 1989年3 月 真主听见了祈祷!预产期在哪一天?现在丈夫会使出全部劲头找工作,真主 愿意继续关照。 天气热得像什么似的树叶落了。就连椰子树看卜去也热。我想起了占里普尔 村子里从来都没有这么热。这里只有几棵树没有阴凉的路在融化。 伦敦的路也化吗?阿莱娅有个表妹是伦敦人。她告诉我在伦敦人们没有真主。 她说的时候我一声不吭。她是个挺好的女人,但是个诺阿卡利人。 乔杜里先,丰米收房租只拿了我有的一点钱没有找别的一点麻烦。他从丰田 陆地巡洋舰后面搬了把椅子。另一个房客留在那里。我沏茶他到屋子里面去察看 墙。那么一个大忙人还从容不迫。他坐在椅子里脸上出现了一点痛苦的表情,胎 记越来越亮。怎么回事叔叔我问他。“我不是你爸爸吗?”我承认就是。“那你 干吗不叫我爸爸呢?”这就是他要我叫的情况。随后他说到儿子。他们到美国学 习去了这使他骄傲得要命。“不过要是我有个女儿你这样子的可爱的女儿来给我 揉揉脚我就会成为幸福的人。” 爸爸我愿意揉脚。我告诉他。我脱掉凉鞋,高高兴兴地为他做这件小事。看 样子还能使人快乐。他问黄麻工人是不是骚扰我。“这些小子见了漂亮女孩子就 像蜡见了火焰。他们憋不住。”但没有人敢骚扰我。有人傻瞅着那又怎么样?那 只能把眼睛瞅疼了。我做饭时一个男的来到我的锅跟前。黄皮肤,甩着两条大膀 子。只有他看上去不怕干任何事情。 法官太太来了。她说活时,两只手飞来飞去。它们看上去活像一群七兄弟棕 色小鸟。“这个地方原米是个体面住宅,”她说。“现在这个人往里塞满了下流 坏子,用房租剥皮。我知道她的把戏。他给我们下逐客令因为我们是正派房客。 他想有更多的地方安插他的下流坯子。”她真的激动起来了。“我老公在区法院 工作。让他试一试他的逐客令。让他试一试。我们要给他下逐客令。” 她说过这话他们就搬走了,房子也推倒了。当心她说。我给你一个妈妈的警 告。今天我是大家的女儿。 再说了她并不真是法官太太。乔杜里先生真的认识头面人物。我给你说这些 事儿。上星期艾尔沙德总统在高尔夫俱乐部跟女朋友躺在游泳池旁她。那女朋友 是部长夫人!他们正这么躺着结果总统夫人来了,立马扑向女朋友开始了一场猫 战。总统想办法把两个人分开。可是他撞破了脑袋。眼下总统住进了医院女朋友 去了外国把脸缝了起来,夫人仍然气得死去活来,因为女朋友拿到了生意合同。 这些全是千真万确的事实。没有人在街上喊她们。喊服装厂女工多容易。宰纳卜 说一个工厂里一百五十个女孩子怀了孕。这就是人们说的情况。谁去制止呢? 1989年7 月 姐姐我希望你身体健康心情平静。我们全都像鸭子一样浮在水里我惟一干燥 的时问是在工厂里。雨水下漏了家里的屋顶。甚至泡透了砖墙。灰泥一抹完雨就 到不了里面了。我买了张小桌跟椅子摆在一起。现在一切都碎裂了,到处的东西 顶上都裂开了口。我放到游廊上晒晒太阳,可是这样反而更糟。一个黄麻厂工人 侯赛因说他立马来收拾。他黄得像拉多精,胳膊一直甩来甩去但是个挺好的人。 工厂加班结束了。我想这一月我够缴房租了。下星期要做一些新款式。阿卜 杜勒拿出了图案。莎赫纳兹担心他盯我时心术不正。似乎他盯过莎赫纳兹但她干 净利索叫他拉倒了。我想他并没有打什么坏主意。看上去有点滑稽由于眼镜从鼻 梁上滑下来,他从眼镜上面看。莎赫纳兹说男人酒那么多香水就是自爱过了头。 可是先知(祝他平安)教导我们保持清洁爱护我们的身体。莎赫纳兹是为我担心。 没有别的意思。 只是有一天她劝我化妆一下。她是化妆的高手。她注意到我的嘴唇太粉太大 看上去不纯洁。大门外面宗教抗议人士专找这样子不纯洁的现象。在嘴唇上扑点 粉会遮掩一点。 你丈夫在院子里燃起了盛大篝火听起来真有意思全村的孩子们都聚在周围。 他干吗烧椅子呢?难道没有别的木头吗? 1989年8 月 我有时候也想起阿妈。她不像出现存你心头那样出现在梦里。你干吗认为她 在生气呢?有时候我还觉得生她的气呢。她没有理由生我的气或者你的气姐姐。 你记得阿爸经常叫她什么吗?“一个圣徒,她来自圣的家庭。”他去找别的女人 去了。他想另娶个老婆可她威胁着自寻短见。我丈夫给我说的。人人都知道就我 们蒙在鼓里。眼泪涌上来了但我说的是实情。 阿莱娅的丈夫打人了。上个月结束时她是工厂里最好的工人得了奖金。他们 给了她一件纱丽可正是因为这件纱丽她挨了打。脚肿得像南瓜一样大,小拇指也 撅折了。弯腰时肚子就疼。雷努说起码你得把丈夫好好揍一顿至少你不只是一个 人。丈夫说他要一天打两次直打到她说出那野汉子的名字才了结。 我给阿莱娅的机器穿线,我吃午饭的时候帮她赶上来。雷努遇到了麻烦在工 作台边诉说。她把线绕到牙上再把牙拔断,不过昨天她把牙拔了出来。没有人在 房子里那样破口大骂过。 我们给阿莱娅表示关爱这是我们能做的最好的事情。莎赫纳兹说丈夫听见关 于服装厂女工的种种流言就吃起醋米。雷努说少数几个坏种坏了大家的名声。对 莎赫纳兹来说太町怕了因为这也许会毁了婚姻的前程。她说“这对你也不好。” 她不知道我是个结过婚的女人。我告诉她我是寡妇我是孤儿。我也不好意思说出 真相。那样我就不像姐妹那样知根知底了。现在我怎能什么都说呢? 1989年9 月 姐姐我写的有关阿妈的话错了。只有叛教者说起自寻短见的事儿。慈爱的妈 妈和心里有真主的女人都不会说这种话。把信烧掉,了却我一桩心事。 今天又有罢工。我坐在屋里听见游廊上男人们说话。他们凑了钱买了一副棋。 可是没有人遵守规则。一次六七个人下,弄得儿个打起来了。没有什么大小了的。 今天火车不跑了要是外面没有下棋的就太安静了。法官一家子去参加婚礼去了。 那一家子吵得比所有的下流坯子加在一起还要凶。早上争论就开始了。晚上他们 不争了却打起来了。锅碗瓢盆全砸了个稀巴烂。我把给他们留的香蕉收起来了。 乔杜里先生又来收房租。他又少要了几个塔卡也不大肆声张。他是生意人也 是苦行僧。我发现他给我租的房子挺便宜。这就是他关照我的情况。对我如此关 心。“这些小子就像蜡见了火焰。他们一靠近就化了。他们怎么憋得住呢?只有 你自己小心了。”他挠了挠胎记。它看上去活像在流血。他说男孩子能想出坏主 意,然后就梦见了女孩子,他们在梦中犯罪,罪孽就玷污了他们。他拿着手杖, 往后朝墙上一甩。象牙碎片从尖端掉下来。瞧我在这些小子身上会打断一万根手 杖。只要一放话我就照办不误。他的手在发抖,他像爸爸一样碰了碰我的面颊。 我给他洗脚,揉脚,他来时心平气和只是时不时地呻吟一声,因为他的两个 儿子远在天边。我想你姐姐,我现在想你。油变浅了,我必须省下明天用。我亲 你,我把灯熄了。 1990年1 月 但愿女儿像妈妈一样甜美可爱。愿真主蜴给力量优雅和勇气。阿姨送上所有 的爱。代我向你丈夫问好。真主保佑他学习顺利硕果累累。 我在工厂里不受欢迎了,。一个星期前她们躲起我来了。吃午饭时我去跟别 人坐在一起她们默不作声。我坐远点只是瞅着薄煎饼发愣。他们把手举到嘴边悄 悄地嘀咕。我没有看却依然看得见。我坐在水龙头附近。吃过饭后人人都用水, 老是聚成水坑从来不向排水沟里流。我靠近水坑,里面虫卵游动。卵在孵化我不 喜欢在跟前吃饭,可是在院子里人人都有自己的地方。除了阿卜杜勒没人跟我说 话。阿莱娅来洗手时我跟她说,“姐姐我怎么来防护自己?我不知道攻击。”她 的回答就是把手贴到喷出的水下溅了我一肩膀。 我心里难过,但事情会过去的。只是制造了一场混乱。不过是小小的坏种。 日子过得很慢很慢使人感到有点儿累。 1990年4 月 我跟莎赫纳兹说话了。流传着我的流言碎语。“人人都知道房东的事。”她 说。“你的房租却很低,这是怎么回事?” 我告诉她乔杜里先生是我的干爸爸。莎赫纳兹会立即摆平的。那些女人全听 她的。就在上个月她说一戴鼻环就像个乡巴佬。女人都不戴鼻环了,现在只戴饰 钉。 1990年6 月 我哥哥阿卜杜勒陪我走回家。抗议的人不会造成危险,不过他说还是他陪我 走走为好。在厂门外面他把眼镜放进衬衣口袋。不戴眼镜你看见他只不过是个男 孩子。他整齐干净心肠又好。衬衣从来不在裤子外面飘荡。 今天发生了点小事。我向喀莱达要剪子,她把尖的一头打开递给我,戳到我 的手上。我叫了一声,只是表示惊讶,大家举起手来把笑容遮住。我出去真的哭 了一场。雷努过来说别在意这些女孩子她们只是以为她们是熟了的果子。不想走 近一个坏种,因为她们知道她们自己烂得有多快多快。她的意思是我要成为坏种。 我一一解释但她只顾拔牙。“我们等着受苦。这就是我们在这里的原因。” 我不是干等着受苦。让她受去吧,要是她喜欢。 1990年8 月 我没有必要给姐姐添乱。我祝贺你丈夫成功取得图书管理证书。有一次你说 他想在达卡建座房子。姐姐我等着这一天。计划怎样实现? 工厂里没有发生坏事情。只是我周围有点冷清。没有别的。我才不管呢。我 午休时也干活,到月底我会拿到奖金的。阿卜杜勒关照着我。他是个了不起的学 问家就像你丈夫。有一天全厂都归他管。他有头脑,他注重细节。我给你举个例 子。每天袜子和袜带都要成双配对。棕袜子配棕袜带黑袜子配黑袜带。要是你想 在管理上提升你必须这样子注重细节。这是他给我讲的。每天还要穿干净衬衣。 他陪我走回家,我们谈了很多事情。他关照我。乔杜里先生也关心。 实际上阿卜杜勒爱我。如有可能我们就结婚。可是他家要找个姑娘,我在库 尔纳有丈夫。我不知道。兴许我丈夫过些时候会把我离掉。离婚有可能吗?难道 没有人给你讲过这种事? 家里又吵架了。侯赛因弄了两只山羊,他们吃洗过的。只有宰纳卜洗他们喜 欢。她端出什么他们都吃。法官太太老是大发脾气。昨天她来冲着他大叫大嚷。 她要下逐客令,但侯赛因只是哈哈大笑,学着双手飞来弋去的样子。“这两只山 羊味道好,”他说。“你干吗要抱怨?我们大家谁也不伤害别人洗得够好的了。” 我想自己弄几只鸡。 1991年1 月 出了点事儿。它发生在一月前但有时候我想不要告诉你。 莎赫纳兹试着警告过。我们等着开大门,她说,“你记得我给你讲的阿卜杜 勒的事吗?”记得我说,但现在他就像我的哥哥。她看上去挺难过,便告诉我 “我很失望。所有的帮助我都给了你。可是你把它又扔到我脸上。”我极力跟她 说,可她转身走了。姐姐我不想扔任何东西。我是你朋友。这是我对她的最后的 话。从此以后我再没有见过她。 我直接被叫到经理办公室。去那里只有两个原因。开除和家里死了人。上星 期喀莱达被叫去了。她家里失了火。三个儿子一个女儿死了。还有所有的孩子和 婆婆。他们只好把喀莱达从房子里抬出来。 有几次我看见经理走米走去。三四点钟小经理总走到后面在板子卜写字。面 颊上的皮干得什么似的。莎赫纳兹管它叫鱼鳞。“整个身子在那件西装下腐烂。 快快捏住你的鼻子。”他的气味像咖喱鱼头。他从来不惊动我们就把在工作台边 说活的当场抓住。有人总是先闻见他。 我走进办公室而他在看报。我站在那里等呀等好像过了一个钟头又一个钟头。 然后阿卜杜勒进来了他站在那里把眼镜擦干净我想他是来挽救我的工作的。经理 放下报纸说道:“你们知道到这里来的原因。”阿卜杜勒说是。我也说了声是。 我知道我到那里来是因为要开除。 “你行为淫荡。你毫不顾及工厂的声誉。我不是开妓院的。难道你觉得我是 个开妓院的不成?”他盯着我。不是,我说。不是开妓院的。于是他站了起来。 出去。你的服装工作就此结束。 我只是站在那里闻着他的气味,闻着阿卜杜勒头发上的润发油和他擦在面颊 上的香水味,心想我要晕倒了。先走他说。出去。可是我不得不问。我干什么啦? “男的全都承认了,”他说。“别给我说你不知羞耻的谎话。趁我还没叫你 臭名远扬赶快走人。”我看着阿卜杜勒,但他没有看我。他的衬衫贴在胸膛上我 记得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他出汗。他什么也没说,我就出去了,我在门外等他也 被开除,然后陪我走回家。经理,我听见他说。“漂亮姑娘,嗯?你们这些小子! 要在结婚前先实习实习。嗯?”他大声笑了。只有他在笑阿卜杜勒没有。 等你收到这封信时我有了另外的上作。乔杜里先生关照我。他有很多生意。 我送上我的爱像以往一样。 1991年3 月 啊孩子走路了!我多想看见那副样子把照片寄来吧,如果你有的话。 你丈夫说得对乔杜里先生在关照我。我在他的保护下别寄钱。如果丈夫允许 买东西,那好。你可以出去。但不要隐瞒账目给我寄钱。你有个好丈夫。这使我 比什么都快乐而且我不需要什么。 两天前乔杜里先生来过这里。他叫梳头。我做了,我还揉了脚。脚好紧张哟 但跟我在一起他说他可以放松。他告诉我人们一天到晚爬到他周围等在办公室外 面跑着追他前簇后拥挥动文件。他永远都清净不了,因为成天人们要求什么。尽 管如此他感到孤独。实际上他孤独得要命。他对谁都信不过。人人都坑蒙拐骗。 老婆死了很久了。儿子走了。一半的钱行了贿。新政府来了新人排着队等贿赂。 他告诉我“你是我的女儿。我想把你接回家。可是人们会怎么说?我们不沾 亲带故。我又没有老婆。”说完他叹了口气,我给他揉脚,我抬眼…望他眼睛里 含着泪水。“如果一个女孩到一个男人家里当仆人不会有麻烦的。她必须来做仆 人。要么做妻子。邪就万事大吉了。” 姐姐乔牡里先生会不会打算娶老婆呢?这事总在我心里打转,不过这是一件 傻事儿。这是不是傻事儿?他有钱又有权他认识头面人物而我就像他的女儿。我 给你讲过吗?他长着小胡子。配上他的手杖很帅气。他的样子像绅士。而且身体 很棒。像他这样年纪的男人真是呱呱叫。他相信锻炼。有时候他不用丰田陆地巡 洋舰而是步行从不管头面人物都不这么干。不是那种老头子大概跟你丈夫差不多 大。 你明白是怎么同事了吧。乔杜里先生甚至不要房租,我搞到一点钱给黄麻工 人做吃的。我做早饭和正餐,他们也凑份子给我买饭还给一点儿钱。 我买了小鸡,它们开始下蛋了。每天早晨游廊下面有十一二个蛋。白天很安 静,我对山羊说话。它们现在都拴着,洗起来很安全。我瞅着火车经过想起了那 列把我从库尔纳拉到这里的火车。我想到这些火车上的人他们到哪里去他们从哪 里来呀。有时候我听见街上的歌手我跑到前面听他们唱情歌。要么我跟宰纳卜说 说话她现在对我很友好。 她的小儿子考试不及格。爸爸没有好好地揍过,要不他会学习的。她说“那 算哪门子爸爸?我多少次讲要好好地打。我办法使尽了,可我只不过是个女人。” 随后她说“我告诉他再花点钱辅导辅导。他就是不听。现在可好孩子不及格。” 后来她有了主意。她来找我双手哆嗦着。看上去就像猫跳进了鸟窝。“老师也有 错不光是爸爸不好。这些老师必须负责。叫他们负责的惟一办法就是把他们一股 脑儿告到法院去。明天我下通知。”那法院准会挤得水泄不通。 晚上我做饭我端饭上菜。我坐开一点吃饭。我听男人们说话逗乐子,我望着 天空。我望着月亮我想到了你姐姐在看同一个月亮。我们彼此看不见但我们看见 了月亮,我们就到一起了。 黄麻工人个个攒钱。大多数晚上就是数钱。很多人把钱寄回农村。他们为老 婆孩子父母攒钱。很少只为自己攒钱的。为了启动生意或者造个房子或者娶个老 婆。这些人攒钱最起劲了。另一些人买发油买糖果或者买票看电影。他们烟抽得 多,槟榔嚼得多。不管他们攒多少还是不够,所以他们花掉一点也就忘掉一点。 年轻人还没学明白,所以他们攒得最凶数得最勤。 他们仍然下棋但有的棋子儿丢了现在打架的情况也不多了。他们也讲故事, 人人都想讲得最好。有的在失去土地以前就是种黄麻的农民。你记不记得阿爸有 一回带我们坐船去看收黄麻的事?男人们在下面待得那么久直到他们又浮出水面 我们才松了口气。 这些人把牛皮吹大了。一个说我钻到十二英尺的水下割黄麻。又一个说钻了 十五英尺。第三个一定钻了二卜五英尺,第四个下了三十英尺还跟鳄鱼搏斗呢。 我远远地待着听。 有时候侯赛因过来跟我说说话。他黄得像把自己变成了黄麻似的。我给他讲 了工厂里发生的事。我什么都讲。我给乔杜里先生只讲了我被解雇了,因为他是 多么容易伤脑筋呀。 侯赛因说“有时候人们看见一件美的东西时总想把它毁掉。这件东西使他们 觉得丑,所以他们就表现得丑。”他的意思是我就是那美的东西。然后他说, “反正我也太丑了。任何美的东西朝我走来时总是惹我发笑。哈!你以为那使我 感觉很差?我反正已经太丑了。” 1991年5 月 怎么写?说什么?姐姐我让自己丢了脸面。不要让你丈夫看到这封信。 我告诉你是怎么回事。即便你知道我干下的事要是你还给我写信那也不是因 为我骗你相信我足个好人。 星期四晚上乔杜里先生来了。我没想到他上星期来。我穿着内衣正在垫子上 睡觉,敲门声响起来了。我喊着问,他回答了一声就用手杖咚咚地敲起来。等一 会我给他讲我在穿衣服。可是他把门一踢门扣断了。 把该死的灯点上。他凶神恶煞似的喊着。我从床上站起来还没穿好衣服。 “让我看看她。让我看看这婊子。”我点不着灯我的手吓坏了。他把灯拿过去点 上了。我看见了他的脸色。 他端着灯在房子里大踏步地走来走去。我躲着他。我极力想爬进暗处。他的 手杖找见了我。我的腿吓慌了。他又喊起来。“你给我干了些什么?你在工厂里 跟每一个操他娘的胡搞!他们给你房子住了吗?他们把你像女儿一样对待吗?他 们给你什么啦?我得到什么啦?” 我一心想的是人人都听见了。他还在骂。“我是个傻瓜。”他实际上是尖叫 出来的。他把灯放下便开始脱衬衣。他安静了,我也高兴。随后他又把裤子脱掉。 我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然后事情一完,他坐在椅子上。他要我揉脚,我 揉了。他叫我别哭,我不哭了。他问我关照我的是不是他,我说就是他。 这就是发生的事情,后来我哭了。我一直在想我这一辈子多灾多难。真主给 了我生命但他又给它灾难。他在我的路上搁石头在我的脚下放荆棘在我的头上放 毒蛇。我走哪一条路都是一片漆黑。他从来不把它照亮。如果我喝水水就变成了 泥如果我吃饭饭就毒害我。我伸出手手发烫,垂到身旁它又干枯。这就是他给我 计划的。这就是我的想法。我把一切告诉你好让你知道我就是那种人。 渐渐地我变坚强了。我求真主宽恕我。我得了心病。每一件事情的发生都是 因为我。我给自己选了丈夫。我离开了他。我进了工厂。我让阿卜杜勒陪我走路。 我住在这里却不掏钱。 这是我不得不讲的,我把一切都讲了。 1991年8 月 我上哪儿去姐姐?我跑出来找我丈夫。我又离开他跑了。现在我害怕再跑。 你想把我接到伦敦。我喜欢来。但这回又是你丈夫对,你必须听。攒点钱准 备新生儿出世。丈夫启动新事业。他也需要钱才能办成。辅导是个好主意。这是 不辅导考试谁也及格不了。 宰纳卜遇到了麻烦。我跟她说话却忘了自己的麻烦。一天她丈夫骑自行车上 法院去,他撞上了骑铃木轻型摩托的人。你想宰纳卜的丈夫给撞坏了,但其实不 是那么回事。骑铃木摩托的摔了脖子现在胳膊腿动不了啦。警察把宰纳卜的丈夫 关在警察局,她拿上积蓄到那里去保释丈夫。现在铃术车手的老婆给宰纳卜的丈 夫下了通告。他们要钱,可现在宰纳卜没有钱。她把办法想尽了,可是没用。她 告诉我,“我到那家去了。瞧。我就这样跪下,我就这样扯我的头发,我就这样 撕我的衣服并尖叫不止。老婆瞅着我像瞅着脏抹布一样。她干吗认为这块脏抹布 会有钱呢?”随后她开始痛哭捶胸。“啊,为什么我男人不能碰断自己的脖子。 那样下通知的就是我了。” 儿子辍学了。他还穿着校服但样子再不那么帅气了。他喜欢拿个棍子逗山羊。 我想他在偷鸡蛋但我等着要抓住他。房子现在安静一点了。宰纳卜一家太难过吵 不起架来了。 他每星期都来。有时他来两次。 1992年2 月 真主保佑我。又一个外甥女。我想她。我想莎哈娜。把两个的照片都寄来。 他仍然到我这里来。待的时间很短。他过去常说“下星期我把你带到家里去。 我还需要一名女仆。”现在他什么也不说。他只是一周来一次,有时候干脆不来。 要是他再不来了过多长时间就会把我撵出去? 我到达卡的每家服装厂都去过。都没有机器活。我学的就是这个。我想着在 家里做些东西,再想办法卖掉。我用竹子做哨子,我拿到外面拿着哨子坐着,没 有人想买。侯赛因看见了大笑起来。“口袋里装一点阳光也去卖呀。”他就是这 么说的。我去市场买碎布我做洋娃娃。然后我去莫蒂吉尔坐在人行道上。警察把 箱子踢开还发出威胁。侯赛因给我讲,“你不知道人行道是要出租的吗?人行道 不是你的。什么都要出租。” 他给我一点山羊奶。他给我做了一个小匣子。我把肥皂梳子钢笔放到里面。 他的胳膊松垮垮的笨嗤嗤的。一点微风就把它们甩了起来。但他心肠好。他逗得 我开怀大笑。他能把里面的眼皮翻出来,他的耳朵能动却不牵动脸上的一丝肌肉。 “真主保佑每个人”他说。“他怎样地爱我给了我那么多才能。”他说,“对于 你他给了美的天赋。他在你身上怎样显现他的爱呀!”后来我哭了很久很久。夜 里他到我屋子里来。我没有往出撵。 1992年10月 宰纳卜走了。全家都走了。没给我说一句话就那样不见了。 一切还是老样子。侯赛因给我纱丽几条丝带和有珍珠盖的漂亮盒子。他的朋 友阿里也送礼物。 你叫我写信,但我不知道说什么。没有多少可说的。只有真主看见我心里有 什么。 为我祈祷,姐姐。 1993年9 月 我不想让你担惊受怕。今年我很少拿起笔坐下来。有一两次我开始写信但就 是想不起话来。即便我不写信我还是想着你。 过了好长时间我又开始想工厂了。我去了那里并且隔条马路在外面等候。我 想跟朋友们说说话儿。我看见莎赫纳兹了她出来我拉下头巾盖住了脸。她盼望有 个孩子。这使我感到自己很丢人。真主不肯给我孩子。我想我看见阿莱娅了,但 是蒙面长袍看上去都一样。丈夫没有来接她。雷努我没有看见。 我到那里去了三次,瞅着,我一直问自己是不是我们之间有过爱,那又是哪 一种爱这么容易碎。莎赫纳兹擦了太多的化妆品。以前我从来没有看见她抹过那 么多化妆品。 我绕着工厂大门走绕着围墙走。如果有可能恨砖,我就恨它们。这个工厂把 我毁了。现在这一带住了好多人家。从前保安过来像清扫树叶一样清理得干干净 净可现在有各种各样的帐篷和纸板棚子。有一家住在准备供水的大管子里。我到 处走。 我成天想着这一件事情。他们把我撵出工厂理由是假的,可是由于他们把我 撵出来了现在理由就成了真的。我就是这么想的。 侯赛因仍然关照着我。他保证我能拿到钱。如果他不关照谁想拿什么就拿什 么而且都不给钱,房东再不来了。我现在缴房租了。 八九个月前侯赛因不干黄麻厂的工作了。在那面的市场附近他还有个女孩子, 另外还有两个到处跑着找工作。他管这些叫流浪女。政府对流浪女挺好。大宾馆 也好,但女孩必须年轻。侯赛因现在不黄了。现在他成了橙色像万寿菊。他告诉 我努力工作只剩下不多几年可以工作。女孩最好的价格是十一二。他很关心。有 人不给钱侯赛因就跟他们交涉。胳膊松垮垮的,笨嗤嗤的,但它们强壮。 1994年7 月 我收到女孩们的照片了,我跟别的放在一起。我有相框。三张相片会装满很 好看,我要买玻璃并且挂在墙上。画儿会把墙装扮得漂亮起来。 你丈夫找到工作了很好。什么是休闲中心?是不是政府工作? 我答应你的要求寄更多的信。即便我无话可说那也是我给你写给你寄的东西。 这里惟一的东西就是雨。好像我屋子里比池塘还湿。侯赛因给我做了张床用腿高 高支起来。有了高床容易干活。有时候我心情不好就和他一起坐坐。他一个劲地 开玩笑。他说,“你得看好的一面。凡事都有好的一面。我们给稻田里扔了些稻 谷那又怎么说呢?”除了动耳朵翻眼皮还有才能。 我时不时地醒来,心想我回家了。但只有山羊的气味门外传来咩咩的叫声。 城市气味大不一样全是人和汽车的气味。我喜欢再闻到乡村味儿。 啊,现在只有一只山羊了。别的在铁道上轧死了,我们把它吃了。鸡也可以 美餐一顿。它们不下蛋了。 雷努又来到心头。万一她还在受苦还在等待。于是我想起了蒙塔兹和阿妈。 我没有足够的胆量想阿爸。有一回我想到他的第二个老婆丧事刚过她来得多快啊。 她又走得多快啊。要是阿妈知道她走得多快就好了。男人就是这样。为什么她就 不知道呢? 1995年3 月 别生气我没有遵守诺言,但我现在写信你一定要原谅。 发生了一件太奇怪的事情。你是猜不出来的。有人向我求婚啦。 他头一次来是在两个星期前。第二天他又回来。这并不十分奇怪。但第三天 他来和我一起喝茶我们只是谈谈而已。尽管这样账他全付了。 每天他都来,仅仅为了说说话。他名叫艾哈迈德。他个头很高。至少有五英 尺八九英寸他是个白癜风。正因为这样他的皮肤像蜡皙甜奶鼻子尖烤得像牡蛎苗。 太阳把他一照脸上就像酸一样。即便在晚上他也戴着墨镜。他从我这里去鞋厂。 他是夜班监工。 他是一个文静的人。我们谈话时大部分时间他闭着嘴巴。大部分时间我们坐 着。我想方设法引出话来。我不想让他白白地全额付账。他把我的手翻过来又翻 过去仿佛他从没有见过另一个人的手似的。黄麻工人拍了拍背喊起来。艾巴布你 在向我们的妹妹送媚眼吗? 可是艾哈迈德并不讨厌。他是个严肃的人。他的头发是淤泥的颜色。他干了 六年监工的工作。第五天他把眼镜摘掉了,把我吓得什么似的。好像脑袋里面的 猫眼睛。蓝色加蜡白色。你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眼睛。但只不过是因为白癜风。 实际上眼睛没有一点毛病。 他给我送巴库花和木槿。漂亮是漂亮却只能开一天。多可惜我不能跟他结婚。 代我亲亲两个外甥女,向你丈夫致最良好的祝愿。我希望他快快好起来。酸 奶还有高勒治胃溃疡很好。 1995年3 月 我不知道怎么办。艾哈迈德急着要求结婚。他什么话都不听。侯赛因来了他 对我谈了谈。他说,“此人怪得像头五条腿的驴。天性摒弃这些东西。他有什么 机会?你的损害都修复不了啦。你还有什么机会?”他就是这么解释的。他还对 我说,“我的心肝走了我也坚持不了多久了。如果没有他谁会保护你?我让你走。 这一生算完了。另行开始吧。” 我又对艾哈迈德说话了。他又逼了。我把这话告诉他。我是个下流女人。我 一文不值。我一无所有。我就是我的全部所有。我不能给你任何东西。 他仍然坚持。我不知道怎么办。 1995年4 月 我感谢真主。因为这话写在《古兰经》各章里。“不要绝望于真主的慈恩因 为安拉饶恕种种罪过。他确是至赦的,确是至慈的。” 我和我丈夫一起在这里。离全达卡最好的古尔山区不远。我一连三个星期没 有离开住处。我丈夫晚上出去早晨从鞋厂回来。然后我们吃一顿大餐再去睡觉。 下午我们在一起。他总是满怀爱心地瞅着我。我一动他也动。我去洗漱他也跟上。 他的手离不开我。好像他认为如果他不摸我就会消失。这真是一种热忱。 他晚上出去的时候我就开始做家务。样样东西必须整整齐齐。那是我丈夫的 惟一要求。整整齐齐。所有的缸缸罐罐必须各就各位。最高的在先次高的跟上下 一个就是矮一点的如此排列一直到装藏红花的最小的。样样东西都得每天擦拭一 样也不能黏糊。这样一来什么东西都容易找。我丈夫每晚都卷香烟,卷完就摆到 架子上,你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直的线。房子整整齐齐意味着脑子整整齐齐。他有 三双高级鞋二十一双鞋带。每双鞋带只配一双鞋。它们需要极仔细地保管。 我夜里开始搞家务,处处小心要在早晨完工,有时候我还是睡着了。丈夫一 来就很难睡觉了,该我值班了。 姐姐我知道你多么高兴离开房子。但我现在已经进来了。我是多么爱在这里 保护我的墙壁呀。 1995年4 月 我丈夫去市场了。我跟别的娘儿们上了屋顶。我在一个盆里种芥菜另一个盆 里种辣椒。我跟这些娘儿们说话,她们都抱怨自己的丈夫。我也得抱怨抱怨不然 的话她们会怪兮兮地看着我。 昨天我向下望着街道瞅着马路被挖开。女人们拿着大铁锨和长把子斧头。有 的肩上扛着一筐石头。个个瘦得像麻秆似的。男人在地里干活时至少还有草帽。 这些女人光着头走来走去。太阳红得要命,大得什么似的。 后来完工了她们排队领工资。她们的工资就是麦子。麦子一路从美国运来。 这是娘儿们告诉我的。她们领的就是这种工资。怎么靠麦子过活呢? 我成天想着这些女人,她们不是我和姐姐你这样的家庭妇女。我在想如果我 是她们当中的一个我怎么办呢。我走哪条路呢?我想怎么才从那些石头下边爬出 来呢? 我丈夫很快就要回来准备上班去。暴风雨来了。但季节太早不是下雨的时候。 现在我们渴望下雨。暴风雨停留在天空。红彤彤白花花的闪电。今天天气好热啊。 好像格里斯玛要在城里继续再待些日子。趁雨季还没到我丈夫要带我去他的村子。 他妈妈不在人世了,但他还有爸爸和两个兄弟都没有结婚。我要去见我的新家。 有时候我发愁他们知道我的情况。我没法子对丈夫说。要是我那样说我就使人想 起了我背后的秘密。 他替我搓脑袋。他是个文静的人。有时候我以为他睡着了,其实他只是安安 静静不说话。他是个严肃的人。要是有人话少那就每句话更有分量。 莎哈娜多喜欢上学呀?当孩子开始疏远时妈妈哭是不是自然,但要是你的朋 友提议去看大夫那就去吧。要是看了大夫,他就会告诉你你妹妹多么清楚地看透 了你的心。 1995年5 月 人们把我丈夫盯了一辈子。我想他就是这样才变得这么严肃的,而且才弄明 白我这样的女人的事情的。不是很多男人一辈子都让人盯着的。他面颊上有几个 水疱,鼻子炸得像帕考拉菜丁。尽管有这些毛病他实际上很漂亮。现在我习惯了 蓝眼睛,再说蓝眼睛也很好看。 现在是夜晚,我尽量醒着。今晚我爬上了屋顶。跟娘儿们聊天。她们偷着抽 烟给孩子们搞卫生给宝宝喂奶。个个都是这件事或者那件事的大权威。一个人对 风一清二楚。如果有人用某种方式打饱嗝了那就说明他们吃得太快了。另一种饱 嗝说明调料太多了。深饱嗝是拧了胃管的征兆。另一头吹来的风可以用很多办法 解读。有些喜庆风是来钱的征兆。我管她叫“风娘儿”。还有“大灾难”。要是 有人碰了一根脚趾头她就说,“你交了好运。前一天我在门缝里夹坏了两根趾头。” 另外有个人女儿病了。“你算有福气。有个星期我女儿被紧急送进了医院。”另 一个娘儿们挨了打。“谢天谢地只断了一根肋骨。我男人打时他肯定要打断所有 的骨头。”最大的权威是“了解男人的女人”。啊呀她说你要是想叫你的男人忠 诚你必须早晨藏掉他的牙刷。她见事总要先说“啊呀”。男人口臭就不会另找女 人。我了解男人!啊呀还有一件事。要他不打呼噜你必须在屋子里点香而且总叫 他侧到右边睡。我了解男人!啊呀我可以告诉你一些事情。给你婆婆最好的肉片, 第二天她就送给你珠宝。她了解男人! 年轻娘儿们不能有孩子。她剪短了头发她做祈祷。现在就是短头发也不能给 我带来孩子。我给我丈夫说了,他也认了。 趁雨季还没来我们要去他的村子。很快就到时候了。 有时候我从屋顶向外望,心想我看见了我的第一个丈夫。我看见他胸口以上 的衬衣扣子开着。我看见他骑一辆轻型摩托车。我看见他用移动电话说话。我看 见一个男人手又在腰上走路绝像他平常走路的样子。而这一同我的恐惧逃跑了。 另一回我看见一个在纳拉扬甘杰经常来找我的男人。这一回我觉得脊背上直发憷。 1995年5 月 我给你写信打发这些夜晚姐姐。房子干干净净样样东西整整齐齐。我能说什 么呢? 我丈夫对我很满意。我是个好管家。我从不把鞋带弄混,而鞋带对鞋匠非常 重要。 你知道我丈夫给我讲过这话。他看见我的第一段时光是他整个生活中最美好 的时光。他就是这么说的。他整个生活中。他喜欢再经历一遍,所以他计划让它 作为一件千真万确的事实再来一回。他让我坐在床上,把我的头发按某种样式披 到一边的肩膀上。被单一头平,一头皱。我必须把脸斜一下。但光线总不对头。 我把脑袋抬得不是太紧张就是太松弛。很难让他不生气他极力要把一些事情做得 完美无缺。有时候他说我的脸变了,他叫我把它变同去,但我把他安慰了一番, 他又平静下来了。 现在雨季来了,我们暂且不会到农村去了。 要是大夫给你药你不管三七二十一都要吃。我不知道什么样的药能治好伤心 病。当你习惯了莎哈娜不在家的时候,你的感觉又像过去一样了。 1995年6 月 侯赛因的葬礼今天进行。有人给我捎丁话,所以要去告个别。我跟别人离开 站着。几个黄麻工人,再没别人。我把自己遮起来但他们知道后面站的是谁。他 们不跟我说话,我就只当他们是尊重我。 墓穴的两侧雨泡塌了,我为咱们的妈妈痛哭。 我丈夫工作的时间很长很长。他说我把我的面目改变了,但我不知道他是什 么意思。我化妆得浓一些淡一点但他看不到他从前看到的东西。我想他需要多休 息,但他就是坐不住,他常常出去。难道这就是人们叫的婚姻的暗点。 1995年6 月 他说东西再也不是整整齐齐的了,尽管我一直想方设法把它保持得整整齐齐 好像什么似的。他说我让他触了霉头,所以我们才结了婚。他说他家的人怎么会 要我这样的儿媳妇呢? 我给他说这是婚姻的暗点。每桩婚姻都有暗点。就连我姐姐有时也有暗点, 她在伦敦生活体面得很,等等。 1996年7 月 我亲爱的姐姐。我总是梦见你寄信所以就等着。我没有你可以寄信的地址。 等我在哪儿安顿下来你就会收到我的信。 别发愁。我一有工作就发送消息。 2001年1 月 我希望这封信你能收到。我希望你还是老地址。前些日子我这里住住那里住 住。前些日子只有一两天的吃的。现在什么我都丢在脑后了。他们把我收留下来 了,我在一个好人家当女仆。大家都善良。孩子们漂亮。我的房间是坚固的有墙 的屋子。干净的地方。这里没有搞得神圣得不得了的东西。太太人很好。先生也 好。他们给了好多吃的。要是你现在还是老地址,你再给我写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