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还好不是恭喜发财! 要不然她现在岂不是要叫孙恭喜,一天到晚恭喜、恭喜的,又不是天天过年。 这种名字也想的出来,真是服了老爸。 孙吉祥提着三、四袋的东西在大太阳底下走回家,无力的想着,不过现在叫吉 祥也没好到哪里去,她活了二十多年,只证明了一件事,她老爸真的很不会取名字。 她名唤吉祥,照理说应该是很吉祥才对,偏偏她属于那种“名不副实”的人种, 从小到大什么倒霉事都会给她遇上,大祸是没有啦,但小祸却不断! 走在路上不是跌到水沟、就是被骑车的撞,再不然就是天外飞来一颗小白球, 不管她怎么努力、用力、死命闪,铁定会被砸个正着! 好,既然走路不行,那她骑车会好点吧,结果不是车子拋锚,要不就是买没三 天就被偷了。 换开车?那就更惨了,买车的当天台风过境,车子泡水也就算了,竟然还被招 牌砸中,还没开到五公里的新车就这样报废了,她也从此打消买车的念头。 小时候每天出门时,吉祥的衣服一定洁白如新,可是回家时,衣服一定是破破 烂烂的,因为她每天生活都倒霉无比,不是被狗追、就是被虎头蜂叮,要不就撞到 电线杆啦、被天外飞来的某物砸到啦、跌下楼梯啦……等等一大堆衰事;而这不过 是一小部分而已,反正她简直从头衰到尾,是个超级大“楣”女。而且还衰名远播、 红遍邻里。从小到大她永远是学校的超级名人。 啪啦! 手上的提袋断裂,不过东西却没滚落一地,因为吉祥早已被一身霉运锻炼精了, 所以装了两个袋子。 就因为她从小就很倒霉,结果反倒练就出超级的应变能力和仿佛以电钻都穿不 过的厚脸皮,因为倒霉和丢脸几乎是画上等号,她要是脸皮薄一点,早八百年前就 跳楼自杀了! 来到了上坡路的最高点,吉祥喘了口气,向右转。一片盎然绿意往前伸展,她 举步向前穿过绿荫底下,往家门而去。 微风徐徐,花草的香气扑鼻而来,绿叶在阳光下摇曳。 她家前面的这条老巷,是这寸土寸金的城市中难得没有被改建的老街,两旁的 屋子都还保有古老欧式混合的味道,所以家家户户都有院子,虽然不大,但在这城 市中,已是难见的景象了。 更何况不知是何原因,这儿的植物总是长得过于茂盛,爬出墙的枝叶比比皆是。 春天一到,绿色植物每年都像是迫不及待一般,争着向外探看。 有时她总觉得似乎在一夜之间,就会看到整条街的绿树发出嫩绿枝芽。 头一低,避过了一枝延伸到街上的粉色九重葛,吉祥终于看到了自个儿家门。 来到绿色门前。她先将两手的提袋放到地上,才从口袋里掏出钥匙。 谁知道她才要将钥匙插进匙孔,突然一只花猫从围墙上跳了下来,横过她的身 前。 “赫?!” 吉祥吓了一跳,被猫尾巴扫到右手,手上一个没抓稳,钥匙竟掉到地上,从水 沟盖上小小的缝中滑进了水沟里。 那只肥胖的花猫一落地,立刻一溜烟跑得不见踪影。 “SHIT!该死的猫!”她懊恼的骂了一句,忙蹲下身从那只有一指宽的缝中探 看。 只见那串银色的钥匙躺在水沟里,水流从钥身潺潺流过,虽然知道不可能捞得 到,吉祥还是伸出手,试着想穿过那道细窄的缝口,但她的手只伸到一半而已,到 了手掌处就下不去了。 吉祥不爽的将手抽了出来,那几只钥匙反射着洞口透进的阳光,似乎是在耻笑 她的无能为力。 “可恶!”她皱起了眉,抬头四处搜寻了一会儿,却不见任何能帮助她捞起钥 匙的东西。 她重新站了起来,不悦的瞪着绿门上的锁孔,然后又看看在水沟里躺得怡然自 得的蠢钥匙,顿时觉得心有不甘。一仰首,她看见家门内生长过盛、延伸到墙外的 枝干,想也没想就踮脚将它给折下一段,然后去掉枝叶,再度蹲下身趴在水沟旁, 试着勾起钥匙。 因为缝窄,沟里又暗,加上她挡住阳光,得要很努力才能看到那串钥匙,好几 次她差点将它给捞起来,但都捞起不到五公分,它又重新滑落。 “SHIT!SHIT!SHIT!死猫、蠢猫、王八猫!下次不要让我给逮到!否则我一 定把你给烤来吃!笨钥匙、蠢钥匙,该死的臭水沟……”吉祥不爽的咒骂连连,一 脸咬牙切齿。 当卓毅散步经过巷囗时,正好就听到这一长串的咒骂。 他停下前进的脚步,好奇的向老街里探看,远远地就看见一个女人跪趴在地上, 被牛仔裤包里起来的浑圆小屁屁翘得老高。 灿烂的阳光穿林透叶的洒在她可爱小屁屁上,这景象看起来实在是……呃,赏 心悦目?! 不用想他都知道这女的是谁,那户红瓦白墙绿门的孙家,在他们这儿可是大大 的有名,更别提他对于观察这女人的高度兴趣了。 “喔!可恶!”看着钥匙笫六次滑下细枝,吉祥又忿忿不平地咒骂了一声。 卓毅听闻她嘴里不雅的诅咒,嘴角不觉弯起,当他看见她气愤的站起身来,像 三岁孩子般握紧双拳用力在水沟盖上猛跳两下时,他脸上的笑意就更甚了。 这女人,只有在没人时,才会表现出孩子般的任性。 双手插在裤口袋里,他微笑上前,谁知还没走到一半,就见她丢掉手中细枝, 一脸火大的瞪着自家大门和围墙,下一瞬,她已经手脚并用开始爬起墙来了。 他见状,心头一惊,立刻迈开两双长脚奔跑起来,没有出声喝止是怕她被他突 如其来的声音吓到,而加速掉下墙来。 至于他为什么跑,是因为那老墙的顶上长满青苔,她十之八九会摔下来。 “哇啊——”吉祥好不容易一脚才刚攀上墙头,却因为墙头上青苔处处,手脚 一滑又无处施力,身子一个不稳,竟从墙上倒栽下来。 眼看就要惨遭可爱的大地强吻,却在千钧一发之际,打横里冲来一人。在最后 一瞬时接住了她,或许该说是她将他整个人压坐到地上去了。 “你没事吧?”虽然被她压坐在地上。卓毅却不顾自己,只担心的问她。 吉祥一脸苍白,心魂未定道:“没……没事。” 望着她那张吓坏的小脸蛋,卓毅微微杨眉,讶异于她也会有吓坏失去镇定的模 样,他还以为像她这种无敌女金刚,绝对不会有被打倒的时候呢。 “对不起。”稍微镇定下来的吉祥,抬眼看清救了她一命的人,却看见那张既 熟悉又陌生的脸。 “啊,是你……”她有些微愕,竟忘了要站起身来。她认识他,这人住在离这 儿两条街的地方,他和她勉强算得上是邻居。被归类为那种认识但不怎么熟也不怎 么危险的人种。 半坐在地上的卓毅,一手撑在地上,嘴角笑意再度浮现。他也不催她从他腿上 起身,只抬起另一手将她颊旁散落的发丝拂到耳后。“钥匙又掉了?” “你怎么知道?”她蹙眉,一脸戒慎地往后仰身避开他的大手。 “你方才不是在挖钥匙?”他眼中的笑意加深。 边拍掉牛仔裤上的青苔边站起身来。吉祥不爽的闷哼了一声,当作回答。她不 喜欢他那早知道一切的模样,好似她生来带衰,三天两头总是会掉钥匙一样……虽 然那是真的,她还是深觉不爽。 “为什么要爬墙?你没有备分钥匙吗?”不介意她一张臭脸,卓毅跟着站起身 来。 “有,在家里。”她瞥他一眼,没好气的回答,却发现他似乎比记忆中还高, 还是他本来就这么高,只是因为她总是远远看他,所以才不觉得。 这家伙站在她身前,她只和他双肩同高而已。 “你不是常掉钥匙吗?出门怎不带着?” 孙吉祥一脸悻悻,将视线调回深锁的大门,老半天才不甘愿的回道:“我忘了。” 忘了?卓毅好笑地看着她脸上不高兴的尴尬和倔强,然后转头看看那不算很高 的围墙,才道:“如果我爬进去帮你开了院子的门,你有进屋里的钥匙吗?” 他要帮她爬墙? 吉祥一脸詑异,她当然有屋子的钥匙,因为她太会掉钥匙了,所以在院子的盆 栽下藏了钥匙,想说就算身上的掉了,她只要爬进院子里,还是能进屋的。 没想到她半点没爬墙的天分,第一次爬墙就出师不利,加上如意这两天到美国 去参展了,她现下不可能弄到另外一把大门钥匙,本想干脆去找锁匠,没想到他却 要帮她? 这家伙是不是有什么不良企图?还是将她错认为如意了? 她和如意长得很像,但性情却有差。如意性情温驯爱笑,她则像个恶女一样, 这附近有不少未婚男士都打着要娶如意做老婆的主意,但是他们却常常因为她们两 人相似的脸孔而搞错对象。 看样子,他肯定以为她是如意了。 不过既然有人自告奋勇要帮忙爬墙,她当然十分愿意。 心念电转,吉祥忙对着他点头道:“有。” “那好,你在这等着。”卓毅微微一笑。转身爬墙,长手长脚的他三两下就越 过了墙头。 看着他迅速爬过墙,他的轻而易举却让她有点生气,不懂为什么刚刚她爬得那 么辛苦,他却简单得像是在走楼梯。 喀地一声。绿色的木门在吉祥面前朾开。 她看见他从门里走了出来,脸上带着惯有的微笑。“开了。” 纵使不甘愿,她还是咕哝了一声,“谢谢。” “什么?”卓毅没听清楚,于是开口再问,但两眼却盯着她那几乎快要散落的 黑发,她随意夹在发后的大发夹要掉不掉的,他忍不住伸手将它拿下。 长发如瀑般落下,柔和了她脸上的线条,如丝般的黑发圈着她的小脸,瞬间让 她看起来更加女性化。 “你干嘛?”吉祥像被烫到似的跳开,怒目瞪视他。 卓毅将黑色大发夹还给她,淡淡笑道:“掉了。” 什么掉了?根本是他故意拿下来的! 吉祥一伸手,迅捷将发夹拿回来,却在同时瞄到他大掌上的擦伤,满腔的不爽 顿时消退了些,换上了一点点的不安。 算了,看在他刚才救了她的份上,就别和他计较了。 她将骂人的话吞进肚里,弯身就要拿起放在一旁大大小小的袋子。 “我帮你。”他丢下这句话。竟也弯身帮着她提东西。 “不用了。”吉祥皱眉拒绝,但他其中一只长手巳先行提了两袋。另一手则和 她同时抓住另一袋,两人刚好一人抓到一边提手,她强迫自己露出笑容道:“先生, 谢谢你的帮忙。不过你应该还有事忙吧?刚才不好意思麻烦你,剩下的我自己来就 行了。” 哟,难得看她这么有礼。卓毅眉一挑,露出懒洋洋的笑容道:“我没什么事, 一点也不麻烦。” 吉祥瞪着他,“你不用上班吗?” 上班?他露出诡异的笑容,道:“现在是休息时间。” 在下午三点休息?他上的是什么班?吉祥呆了一下,他却趁这时将那袋东西也 接过,往门里走去。 “喂,你……” 吉祥追了进去,他那两只长脚早已让他穿过庭院到了屋子门外,杵在那儿等她 开门了。 可恶!所以她就是讨厌长手长脚的雄性动物!总是自作主张得让人生气! 想开骂。却不知该从何骂起,这人只是在帮她而已,她要是现在开口骂他。似 乎有点过河拆桥。 不悦的瞪了他颀长的身躯一眼,吉祥认命地走到一盆蔷薇前,将盆栽下的钥匙 拿出。走上前开门。 门一开,他理所当然的跟在她身后进屋。 “东西摆这里就好。”吉祥指着客厅的沙发道。 卓毅照做,未料东西才放好,一回身就看见她不知从哪儿拿出来一盒家庭医药 箱,满脸老大不甘愿的看着他道:“坐下,我帮你擦药。” “什么?”这回换他愣了一下。 “叫你坐下!”她不耐烦的皱眉重复,将医药箱给打开。 虽然看他不是很顺眼,但当吉祥见到那提袋把手上的血迹时,还是良心不安的 决定帮他上药,因为再怎么说,他手上会擦伤都是因为她。 看她一张臭脸,卓毅乖乖坐下。 “把手伸出来。”她语音平平,也在沙发上坐下。 他伸出了手,好奇的看着她放在桌上打开的医药箱,里面有十几种药水和药片, 还有棉花棒、OK绷、纱布、绷带、夹子、剪刀,他甚至看到一条橡皮止血带,这药 箱里的东西齐全得让人咋舌。 她从里头拿出一瓶白色药水和夹子及一块棉花,然后握着他的手。沾着药水便 往上头擦。 他痛得脸颊抽搐了一下,早该料到那瓶药是双氧水。 掌心伤口因那双氧水冒着白色的泡沫,她抓着夹子很快的拿棉花清了一次,然 后又夹了个新的棉花,倒上双氧水,再清一次,动作熟练得不输医院里的护士。 她很快的帮他上了药,卓毅却觉得手已经麻痹了,他打量她脸上的表情,只觉 得她很认真。她一向很认真,打从他笫一次见到她时,他就这么觉得了。 已经忘了他是从何时知道她这个人的,记忆中仿佛从小就有她这么一位女孩存 在。她很有名,有名到他每次遇到她,都会忍不住打量这位传说中的女孩。 他俩住家只隔两条街,从小就是同一所学校。却从来没有同班过,他们勉强算 是邻居,勉强算是同学,也勉强算是认识,却不熟。 对,他和她不熟,只是互相知道对方,毕竟他和她三天两头都会遇见一次,或 是擦身而过。高中时更是天天搭同一辆公车去上学,要不记得对方,实在有点困难。 不过卓毅却十分怀疑,她也许连他姓啥名啥都不知道,虽然他从小到大救过她 许多次,因为他老是盯着她看,多少曾有几次及时让她幸免于难,不过他也怀疑她 会记得。她实在太衰了,被人拯救的次数大概不计其数,至于没被救到的,那就更 多了。 “好了。”吉祥帮他上好了药,露出虚假的笑容。“谢谢你的帮忙。” 知道她要赶人,卓毅露出自知之明的笑容,站起身道:“不客气。” 老实说,他一直不懂,为何她每次看见他都没好脸色,反倒是另一个就好多了。 但说实在的,如意对谁都能露出笑容;相对于眼前一脸戒慎的吉祥,她堂姊如意似 乎单纯得认为世界上没有坏人。 卓毅走出孙家时,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身后大门“砰”地关了起来,他忍不 住摇头苦笑。 穿过绿意盎然的街巷,他走回自家屋下。十年前他高中刚毕业,父母就将这屋 子改建为三层半的透天屋,虽然空间变大了,却没了院子。 一进门,他感受到水泥屋特有的凉意,却莫名怀念起孙家绿意处处的院子里, 那温暖的阳光。 两位老人家在几年前先后过世,他却始终记得,老爸先走一步之后,得了老年 痴呆症的老妈常常会走失,每一次他都是在孙家院子里找到她,吉祥或如意总是会 坐在孙家那日式的屋廊前,陪着笑呵呵的老妈吃西瓜。 老妈一直很喜欢孙家那两个女孩,虽然忘了其它的,却总是记得要他这儿子娶 孙家女娃儿做媳妇。 妈过世时,孙家堂姊妹都曾来吊唁,那也是唯一一次孙吉祥没对他摆着个臭脸。 ★ ★ ★ 吉祥拿着菜刀,一刀切掉波菜菜尾,然后将整把菜切成三段,跟着全丢到菜盆 里,水龙头仍开着,清水哗啦哗啦地流到盆中,然后满溢出来。 她将砧板上的菜屑清干凈,然后清洗了一下绿色蔬菜。重新接满了水,才将水 龙头关上。绿色的菜叶在水中晃荡,阳光透窗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 啊,她想起那家伙姓啥了! 吉祥瞪着泡在水中的波菜,记起那男的姓卓,因为他是卓妈的儿子。 不过,她还是不记得他叫什么名字。 印象中,他们没说过几次话,方才那搞不好是这几年来说得最多的一次,也许 前几次加起来还没今天多。 他到底是做什么的?今天又不是假日,他竟然还休息? 吉祥转身从冰箱里拿出鸡胸肉解冻。 她记得最后一次听到人们谈起他,是在几年前他刚从大学毕业,服完兵役回来 的时候,听说他本来是在某家知名企业做企画,后来好象辞职了。 吉祥的思绪兀自转着,手中工作未停,再回身拿出一个小黄瓜,将其洗干净。 不过那是几年前的事了,接下来就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了。 无业游民吗? 她双手俐落的切着小黄瓜,很快的,那装小黄瓜的盘子就满了。 不会吧,一个大学毕业生几年都没工作,他靠什么过活?可是印象中她真的就 没再听过附近的三姑六婆说他在哪儿高就啊。 切丁的小黄瓜够了,砧板上却还剩一根。吉祥见鸡胸肉还未完全解冻,便拿起 小黄瓜,转身靠在流理台上,直接放到嘴里啃。 小黄瓜清爽微甜的味道在口中散开,她小嘴反射性地咀嚼吞下。一双眼盯着厨 房门外被夕阳染红的后院,百般无聊的思索着。 自从高中毕业后,她和那男人相遇的机会就变少了,以前是因为念同一所学校, 所以几乎天天见面,怪的是她真的没和他说过几句话,大概是因为不同班的关系吧。 但她还记得有一回,班上的同学偷偷喜欢他,迷他迷得要死。说他长得又高又 帅,非但是体育好,功课也好,那群女生整天就对着那家伙流口水,而她们每天最 幸福的时候,就是看到他下课经过她们班上走廊时。 奇怪的是,她其实知道他就是住在她家附近两条街远的那个人,但当班上女生 想尽办法却弄不到他的地址时,她却一点也没意愿去告诉她们他住在哪里。 “又没好处。”吉祥皱了皱鼻头,喃喃自语着,又咬了口小黄瓜咀嚼着。 再后来对他的卬象,就是他在林菱的婚礼上救了她一次,接到从楼梯上被林菱 误挤下来的她,那一天她还以为他会分辨得出她和如意呢,后来想想,又觉得不可 能。 之后他去读大学、当兵,她再次注意到他时,却是因为卓妈,当时卓妈生了病, 有老年痴呆症,却老是往她家跑,幸好她和如意的工作都是常年在家,所以也不介 意卓妈来家里坐坐。她们俩总会有一个得空陪卓妈。 那家伙很孝顺,因为他每次来带卓妈回家时,口气和动作都很温和,常是笑脸 以对,似乎一点也不介意卓妈把他当成过世已久的爷爷、爸爸,甚至是不认识的陌 生人。 有时候, 同一句话或同一个问题, 卓妈会重复好几次,她就曾看过卓妈问他 “你几岁”这句话,在短短几分钟内重复好几次,但他从未曾厌烦过,就算他回答 同一个问题重复了十遍以上,他的脸上还是挂着笑容。 吉祥将最后一口小黄瓜丢进嘴里,想起一件好笑的事。 卓妈过不久就去世了,但在她过世前,不管当时神智清不清楚,总是要这个年 轻人或儿子赶快把握机会将孙家娃儿娶进门,说是不要让人追跑了。 他每每都会点头答应,哄着卓妈,说他改天就要人来说媒下聘。 但有一次,却让好心来帮他的女友听见了,只见那女的脸一白,刚开始还很冷 静地质问他,未料却被脑袋不是很清楚的卓妈给骂跑了,记得当时…… “你不去追?”吉祥幸灾乐祸的挑眉道。 “追什么追?那女人屁股那么小,看起来就是一副不会生的摸样。年轻人,我 告诉你,听老人家的话准没错,你看看,咱们吉祥胸是胸、屁股是屁股,看起来就 是好人家的女孩,赶紧娶回去,包你明年就可以抱个胖娃娃!”卓妈兴致勃勃地硬 将吉祥转过身来,要卓毅看,一副卖猪肉的模样。 吉祥措手不及,又不好忤逆老人家的好意。本来幸灾乐祸的表情立刻变得一脸 尴尬。 “妈,你别这样……”卓毅将自家老妈的手给拉回来,他一副强忍住笑的模样, 但眼底、嘴角的笑却怎样也藏不住。 这家伙!吉祥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岂料卓妈竟一把抓着儿子的手、再一把抓起 吉祥的手,将他俩的手硬给拉在一起,大做媒人婆,笑呵呵地道:“来来来,牵着、 牵着!瞧瞧,你们俩郎才女貌的,我看干脆明天就办喜事好了。” “卓妈……”吉祥听了哭笑不得,她才一开口,却感觉到握住自己的大手突然 收紧,她抬眼看他,却看见他眼中无声的请求。 她不忍,一时噤了声,闭上了口。 他眼中露出感激的神情,然后才低首对着已有些微驼的母亲和颜悦色道:“妈, 要娶媳妇也得一件件来,现在天色晚了,我们先回去休息,明天再来和孙家谈细节 好不好?何况吉祥家就在这里,她不会跑的。”说到最后时,他抬起头望着她,脸 上带着淡淡的笑。 话题一下扯到她身上来,吉祥愣了一下,见眼前这对母子都在等着她的回答, 为了不让老人家失望,也为了让卓妈早点放心回去休息。她只好僵笑着回道:“是 啊,卓妈,我不会跑的。” “真的?”卓妈不安的问道。 “当然是真的。”他与她异口同声的回答。 听闻对方的声音,他们互看了一眼,她不自在的别开视线,不过幸好卓妈因为 已经得到了保证,没注意到她神情不对。 经过两人再三保证后。卓妈她老人家才在儿子的护送下,平平安安地回到了家 …… 望着后院在树影后斜照的橘红色夕阳。吉祥轻轻叹了口气,有些感伤。 她转过身来,面对流理台,将已经解冻的鸡胸肉切丁,然后开了火,在锅里倒 进了油,先拍碎大蒜丢进锅里,跟着才将切丁的鸡肉丢进热锅里炒。 不一会儿,她将切丁的小黄瓜倒进去。又丢了些辣椒,最后加进些许盐和味精 调味,很快的炒好了一盘菜。 当吉祥将菜盛到盘子里时,不禁有些感叹。 其实她的厨艺是和卓妈学的,虽然当时卓妈得了老年痴呆症,记忆时好时坏, 但每当她要做菜时,卓妈总会在旁叨念,教她如何煎鱼不破皮,如何煮荀汤而味不 苦,如何将卤味卤得香Q好吃,甚至如何调味、如何炖汤…… 虽然卓妈常常会忘掉昨天的事,而她与如意和卓妈相处的时间也只有短短半年, 但她们却深深觉得那半年好象又重新拥有了一位疼爱她们的妈妈。 也许那也是她们从不介意卓妈三天两头来拜访她们的原因吧。 铃铃—— 电话铃声一直在响。死命的响,直像催魂铃一般。 咬着笔杆,卓毅皱着眉头。一瞬也不瞬地瞪着眼前的计算机屏幕,连看都没看 那拚命作响的电话。 半晌,他爬了爬头上的乱发,烦躁的吐了口气,决定先存盘关机,出去走走。 大门关上时,茶几上的电话仍在响。 漫无目的地走出街巷时,一辆公车刚好到站,卓毅从口袋里掏出了零钱,上车 将钱丢进钱箱,走到车后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 才坐稳,公车便发出低沉的引擎声,然后缓缓上路,他一脸淡漠的看着车窗外 飞逝的景致。 车子行进的速度并不快,所以他常能看见一些片段的人事物。 等公车的老婆婆,在车旁和男朋友吵架的女人,穿西装骑机车赶时间的年轻业 务,刚从餐厅走出来还在剔牙的人,对着车窗外吐槟榔汁的司机,穿着清凉、正在 打手机的辣妹,以及其它各式各样在这城巿生活的人们…… 他从小就喜欢观察人。各式各样的人,各式各样的情绪,各式各样的行为方式。 不知道从何开始,他养成了这样的习惯,每当工作不顺时,他就会四处晃,出来看 人。 有时是在公车上,有时是在餐厅里,有时则在公园中。 他常一看就一整天,看着城巿里来来去去的人们,观察他们的行为,猜测他们 是做什么的,有着什么样的个性、什么样的背景。 公车到了终站,开始折返,卓毅仍坐在原位望着窗外。 不一会儿,上车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他看看腕表,发现已到了下班、下课的时 间。一位老婆婆从后门上车时。他起身让位,走到前面较空的地方,因为人高手长, 他直接将手搭在横向的铁杆上。 公车继续停靠下一站,上车的人自后门鱼贯上车,下车的人也依续至前门投钱 下车。 车子再向前行,车上的人越来越多了,卓毅又往前移了些,站到司机的身后, 打量起开车的大叔。 这人显然是一位随性开朗但十分自律的人,披在椅背上的外套洗得几乎泛白, 驾驶座旁只有装着自制苦茶的宝特瓶,驾驶座前的窗台上黏了两个会弹动的可爱娃 娃,每当车子震动时,两个小娃娃就会上下左右晃动。让人看了不禁会心一笑。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司机点亮了车内的照明灯。 公车中,有学生低首看着课本,也有人靠窗沉沉睡去,更有人满身汗臭的在冷 气口纳凉,一群女学生挤在后面的位子上叽叽喳喳地谈论影视明星,几个站着的则 是百般无聊地打量车上的广告。 卓毅正要收回视线时。在车后方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 吉祥? 他瞇了瞇眼,再度仔细瞧一瞧,那一手勾在吊环上、侧着头打瞌睡的女人的确 是孙吉祥。 他本想向她移过去,但车上人正多,有些拥挤,他一下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只 隔着人群看着她。 她似乎很累,但站着打瞌睡的功力十分高超,公车走走停停地不怎么平稳,她 都还能照睡不误,更厉害的是,在后排最中间的一位小姐下车时,她立刻眼明手快、 一马当先的抢坐上去,然后倒头就睡。 呵!看来她搭公车的经验十分丰富。 公车又行驶了十多分钟,车上的人渐渐下了车,不再像早先那般拥挤,还站着 的,连他在内也只剩五、六个。 眼看下车的站牌快到了,他正想着要不要到后面叫醒那似乎睡得很沉的吉祥时, 司机却突然来个紧急煞车! 车子轮胎发出巨大的摩擦声,几个站着的人差点因此跌倒,大伙儿还没搞清楚 发生了什么事,却突然听见一声大叫。 “哇啊啊啊——” 卓毅猛一回头,就见吉祥发出惨烈的惊叫,连人带坐垫一块儿从最后头跌跌撞 撞地冲到前面来,一路上跟在她屁股后头的坐垫还撞翻了一位小姐的提袋! 他还没来得及想,下一瞬他大脚已经向旁跨出,两手张开就准备位置,刚刚好 来得及抱住她,阻止孙大小姐撞破公车的前窗玻璃,不过他也被她撞得跌倒就是了。 公车上的人,包括司机。全都莫名所以的看着车前跌成一堆的男女。和陈尸在 一旁的坐垫,四周陷入一片诡异的沉寂。 “你没事吧?”卓毅忍着背痛,苦笑的看着怀中的女人。 吉祥见撞到的人是他,差点羞得当场挖个洞钻到列车底下去,但依照她以往的 经验,她得趁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尽速离开犯罪现场才是上策,所以她只能红着 脸,很快的爬站起来,不忘顺便捡起一旁的破烂坐垫,然后掏出一千元大钞,交给 司机道:“司机先生,我要下车!呃……还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它突然就 掉了,这给你当修理费!” 老实的司机一脸茫茫然,还没反应过来,只是愣愣地接过坐垫和放在上面的千 元大钞。反射性的开了车门。 吉祥抓着卓毅立刻落跑,才刚下车,就听见车上传来爆笑声。惹得街上的人都 转头看。满脸通红的吉祥只能一脸镇定,假装没听到,快步转进最近的巷子里去。 一直到听不见那些人的笑声时,她才松了口气,却发现自己手里好象多了一样 东西。 她低头一看,就看见他的手,然后是他的手臂,然后是他的肩,然后才是他微 笑的俊脸。 “赫?!”她放开他,跳到一旁去,杏目圆睁的喝道:“你干嘛跟着我?” “我没有跟着你。是你抓我下车的。”卓毅好声好气的解襗。 吉祥想起了,她立时满面通红,一脸尴尬。 她到底抓他干嘛? 老实说,她也不知道,只是方才心慌意乱的,顺手就抓了他一起下车。也许是 因为她下意识觉得他可以……可以干嘛? 她又呆了一下,才猛然想起,对了,是可以分散别人的注意力,不会让路人因 为公车传出来的爆笑声,而注意到她身上来。 “对……对不起,呃,还有,刚刚在车上,谢谢你。”她红着脸,有些腼腆的 道谢。 “不客气。”他微笑回道,忍不住问,“对了,车上那坐垫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我坐上去时它就有点松了,可能底下固定的钉子松了吧。本来 想说人坐在上头应该是还好,没想到司机先生会来个紧急煞车,我还没完全清醒, 整个人已经……呃,往前冲出去了。”她红着脸。不好意思地解释着。 卓毅看着她发红的脸蛋,笑道:“你好象和公车特别犯冲。” “哪有?”她不满的看着他,秀眉几乎蹙在一块儿。 “忘了吗?我上次看到你在公车上拆了人家支撑吊环的柱子。”他挑眉,不给 她面子的道出她多年前干下的糗事。 “啊?!那是……”没想到他当时也在车上!吉祥张了张嘴,小脸又红成一片, 只好嗫嚅地道:“我又不是故意的,那柱子的螺丝早就松掉了,谁知道一煞车它就 ……” 当时那柱子突然断掉时,她尴尬的只能以双手握着那柱子,对着司机和整车的 人傻笑,简直糗到极点了。 “是吗?我当时还以为你是神力女超人呢。”他嘴角眉梢带笑。 吉祥闻言,皮笑肉不笑的问道:“你有看到我身上穿着美国国旗吗?” 美国国旗?卓毅愣了一下,摇头回道:“没有。” “那不就得了。”她没好气的瞥他一眼,转身带头往尚在几条街外的家门走去, 悻悻然道:“神力女超人,我哪有那么厉害,你以为在演卡通啊!” 卓毅跟在她身后。闻言差点忍俊不住。她或许不知道,在旁人眼中看来,她的 经历的确很像是卡通。 试想,这世上有哪些人曾被一窝虎头蜂追过还盯得满头包?又有哪几个人曾被 一群野狗追咬?又有多少人曾从山坡上滚下,额头撞到怪手,却只是头上肿了个包、 流流鼻血,不到两小时又活蹦乱跳?还有多少人会为了玩警察抓小偷而去爬防火巷, 直爬到四、五层楼的高度,却又因为害怕而僵在半空无法动弹。还得劳动大人去救 她?还有,可能也没几个人可以在升旗典礼时,带队进操场,却一头撞到操场旁的 灯柱,让司令台上的魔鬼教官爆笑出声了。 这女人,从小就不是普通的衰。他看过她被高尔夫球打过、被篮球砸过、被棒 球K过; 也看过她撞过电线杆、灯柱、墙壁、玻璃门,甚至是路旁的行道树;更常 看到她从楼梯上摔下来,各式各样的楼梯,像是百货公司的电扶梯、学校的水泥阶、 公园里的木梯、火车站前的天桥。 他常常怀疑她这些年来如何在这些奇怪的小灾小难中生存下来。有时候他会觉 得她其实并不算是衰,因为虎头蜂也曾叮死过人。被野狗咬到可能会得狂犬病,从 山坡或楼梯上滚下来更常有人因此摔断脖子,但她这些年却好好存活了下来,还完 整无缺。 也许她其实并不衰的,她虽然遇过不少倒霉事,但似乎总是有惊无险。 记忆中他远见过她在一次校外教学中,差点一屁股坐到雨伞节身上。他当时要 是再慢一点抓住她,她可爱的小屁股大概就会惨遭蛇吻了。 望着前方那带着韵律感摇晃的小屁股,卓毅脸上又露出了微笑,他扬眉心想, 他很高兴当年救了她可爱的臀部,非常高兴。 ★ ★ ★ “吉祥呀,你最近在哪儿工作啊?” 当卖青菜的林妈妈拿塑料袋装高丽菜时,这个问题就从她嘴里冒了出来。 传统巿场内,到处是各式各样的蔬菜瓜果、鸡鸭鱼肉,还有一些南北杂货,太 多东西处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怪味。 有人在挑鱼,有人在挑菜,还有人在剁鸡剁鸭,叫卖声、挑菜声、菜刀声、讨 价还价的声音,还有水珠从棚架滴落的声音,各种嘈杂的声音混在一起,人们在这 儿买菜、问候、谈天、说长道短,也是一种奇怪的巿场文化。 吉祥蹲在菜摊子前头也不抬,又挑了些青椒扔进林妈妈递来的另一个塑料袋内, 一边假笑应道:“在家。” “在家?”林妈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道:“你上次辞职后还没找到工作喔?” 将青椒递给林妈妈秤重,吉祥强要自己保持笑容,说:“是呀,我是想说多休 息一、两个月再说。你也知道,要是开始工作,就没什么时间休息了。” 林妈妈眼中有着一瞬间不赞同的神色,但马上露出笑脸,附和道:“是啦、是 啦,你讲得也没错啦……”她手中忙着秤斤秤两,道:“一共六十元。” 吉祥掏出钱包找零钱付帐,这之间林妈妈不忘继续道:“不过啊,我看现在不 怎么好找,对吗?” “是啊。”吉祥将铜板拿给林妈妈,笑笑随口应和。 林妈妈本要将菜拿给她。却又突然蹲下来,热情的说:“等一下、等一下,我 送你一些红辣椒。” “不用了……”吉祥不好意思地方要阻止她。但对方已经挑了些红辣椒丢进袋 子了。 “不要和我客气啦!林妈妈从小看你长大的,这辣椒没几块钱啦,我知道你们 很爱吃啦!”林妈妈热情的说。 “谢谢林妈妈。”吉祥不好再拒绝,只好笑笑道谢。 林妈妈却丝毫没将菜递给她的意思,笑嘻嘻地道:“不过吉祥啊,现在工作既 然不好找,我看你年纪也有一点了,有没有男朋友?有的话,干脆早点嫁了,就不 用在外面辛苦工作啦!” 望着林妈妈手上的那袋青菜,吉祥只觉得额上冒出樱桃小丸子般的黑线条,干 笑道:“我没有男朋友。” “啊, 你没有男朋友啊? ”林妈妈瞪大了眼,一脸惊诧,随即兴冲冲地道: “那不然林妈妈帮你介绍好了。我和你说,三街的老蔡他儿子最近刚从美国回来, 条件很好呢;还有、还有,五街王妈妈她儿子,听说最近也想要相亲结婚,他人长 得是还好啦,不过他是一家公司的信息经理。就是打计算机啦,听说薪水很高,人 也很老实啦!还有那个开中药店陈先生他儿子,年纪是大了点啦,不过条件不错… …” “林妈妈,不用了,真的不用了!”吉祥见她一副没完没了、欲罢不能、越说 越兴奋的模样,连忙开口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她尴尬的苦笑道:“我现在还没结婚 的打算。” “话不是这样讲啦!吉祥呀,你眼光不要太高喔,女孩子还是早点嫁较好,听 林妈妈的话准没错。我和你说,陈先生他儿子当年就是眼光太高,才会到了四十岁 还没讨老婆……” 林妈妈滔滔不觉地说,提着那袋蔬菜,一张嘴拚命八卦、八卦、八卦、八卦… … 吉祥望着那袋她已经付了钱的蔬菜,耳朵听着林妈妈不断说着东家长、西家短, 顿时觉得欲哭无泪,脸上却还得保持着敦亲睦邻的微笑。 天啊!谁来救救她吧,她只是来买个青菜而已啊…… “林妈妈,这个白萝卜怎么卖?” 突然间听到身边冒出最近有点熟悉的声音,吉祥一转头,就看见那位姓卓的家 伙,只见他笑眯眯地拿着白萝卜打断滔滔不绝的林妈妈,还非常自然的和这位巿场 内的长舌妈妈闲话家常。 林妈妈一见到卓毅,双眼都亮了,立刻将那袋蔬菜给吉祥。热情招呼着这位卓 家独子。 吉祥接过塑料袋。对于自己突然被晾在一旁,从八卦地狱中解脱出来,还有一 瞬的反应不过来,只是呆呆地杵在原地听他和林妈妈一来一往的打太极,还尚且游 刃有余。 “小卓啊,你今天怎么有空来买菜啊?” “很久没看到林妈妈了,所以来看看啊。” “唉,林妈妈老了,有什么好看的。” “不会啦,林妈妈还风韵犹存呢。” “呵呵呵。你这小孩子就是嘴甜。啊,对了,你最近在做些什么啊?” “还是老样子。林妈妈,你最近气色好很多喔,是不是有什么喜事啊?” “对啊、对啊,你也觉得我气色好很多喔?呵呵,隔壁的张小姐最近介绍我吃 一种补气的产品,很不错呢。对了,你最近有没有女朋友啊?怎么好象很久没看你 带女孩子出来呢?你眼光不要太高,要不然就会像陈先生他儿子一样讨不到老婆哟。” “我如道,谢谢林妈妈的关心。我会注意的。” “啊!对了,我刚刚才在和吉祥说,要她眼光不要太高。吉祥。你看,小卓也 这样认为呢。” 赫?!怎么话题又转回她身上来?吉祥一僵,这时才猛然发现自己刚刚失掉落 跑的机会了。 望着林妈妈兴致勃勃的脸,吉祥只能干笑。脚下却偷偷地想往后移动。但林妈 妈已经又把注意力摆回她身上上,只瞧她手一伸,就抓住吉祥的手腕。 “吉祥,我还没和你说完呢!我这两天帮你安排,你要记着呢。” 天啊!她好想哭啊。“林妈妈……真的不用了。”吉祥一脸为难的苦笑着。 “什么不用。你和人家见见面、谈谈天也好,眼光不要这么高,会嫁不出去的, 知道吗?” “呃……这个……”望着被抓住的手腕,吉祥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只大手在此刻适时伸了过来,掌心上有着二十元。“林妈妈,萝卜的钱。” 被抓住的手腕让人松了开,那只有点皱纹的手移过去收钱,吉祥顿时松了口气, 忙退后一步道:“林妈妈,我有点事,先回去了。”说完转身便走。 “啊!吉祥,你等一下”林妈妈喊道。 吉祥哪敢停下来等一下,又不是耳朵痒欠人念。她回头笑笑,对着林妈妈挥挥 手道:“我赶时间,下次再说。” 林妈妈还要喊,但吉祥已经跑走了,她回身要和另一个继续说,一转回头就见 卓毅抱歉的微笑和她说:“林妈妈,我和人约了吃饭。” “那你快去吧,迟到就不好了。” “你小心身体。”他笑笑和这位长辈颔首。才拎着萝卜转身离开。 唉,她家那不长进的小子有卓家小子的一半孝顺就好啦!林妈妈看着年轻人的 背影,不觉感叹地摇摇头,蹲下身来继续卖菜。 ★ ★ ★ 真是没力…… 吉祥快步出了巿场,直至走到巷子口时,才缓下脚步。 提着几个袋子,她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真不敢相信她只是买个菜而已,却几 乎是从第一摊被念到最后一摊,从进巿场到买完菜出来,竟然花了两个小时,提袋 子提到手都快断了。 拜托,没工作也有罪吗? 她从毕业后到上个月都一直在工作,现在不过是休息一、两个月而已,附近的 叔伯阿姨邻居们就关心得直叨念。 好啦。好不容易等他们念完了她找工作的事,接着就会问她什么时候嫁人,巿 场绕一圈出来,她只觉得头皮发麻。 阳光下,走在无人巷弄中,吉祥假笑学着林妈妈的语气,自言自语道:“吉祥 呀,我看你年纪也有一点了,干脆早点嫁了……”她没力的翻了个白眼,咕哝着, “哼,说得我好象已经人老珠黄,不赶快嫁就会孤老一生一样,我现在也不过二— —” 她的声音嘎然而止,突然停下了脚步,这时才明了到自己今年已经二十八岁了。 挑起右眉,吉祥转头瞄着路旁轿车车窗上自身的倒影,不觉开始打量起来。 二十八岁,很老了吗? 她弯腰凑上前,忍不住仔细审视起自己的面容。 呃,也还好嘛……既没皱纹、也没黑斑的,只不过体力不如前,现在也无法像 年轻时能够一天兼三个工作,也没那个精力可以熬夜不睡。老实说,她大部分的同 学都已经结婚生子了,连那个少根筋的林菱都在高中刚毕业就嫁人,只有她到现在 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对着车窗摸摸自己的脸皮,吉祥忍不住皱眉想,其实她觉得自己长得也不差啊, 出社会的这几年虽然不是没人追求她,但不知为何,那些人到最后都会和她变成普 通朋友,要不就是自动失去联络。 恋爱嘛,勉强还是可以说谈过几次啦,可她自己也搞不清楚之前那些男人算不 算得上是在和她交往,因为总是吃个饭、喝杯茶、看场电影,顶多就是牵牵手而已; 而且奇怪的是似乎没人想和她进一步交往,除了二年前一个只靠下半身思考的大王 八曾想强吻过她一次之外。其它就没了。 她甚至连想多找几个人做个比较的机会都没有。 “唉……难道真的得做个老处女不成。”她看着窗上的反影,无力的呻吟。 “什么老处女?” “赫?!”被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吓到,她慌张回身,脚踝却拐了一下,紧急 之下她抓住轿车的照后镜,却听“喀啦”一声,照后镜竟让她给扳断了,而她整个 人还是没平衡过来,幸好一双大手紧急扶住了她的腰,才没让她跌倒。 “你还好吧?” “怎么又是你! ” 才回过神来,一抬首又看见他,吉祥只觉得又气又尴尬。 “你做什么老跟着我?” 卓毅装无辜道:“我只是凑巧经过,这条巷子也通我家啊。”开玩笑,打死他 都不会承认他是蓄意跟在她身后的。 可恶!吉祥在心底暗骂一声。真是让人生气,为什么最近她出糗的时候,这家 伙都会在场? 当然,她不是不高兴有人救她幸免于难,只是有时候,譬如现在,她就是宁愿 丢脸也不想欠人家人情,反正她皮粗肉厚,丢脸的事她早做习惯了。 “喔!好痛!”吉祥臭着一张脸,才要从他怀中退开,站直的脚踝却传来剧痛, 她忍不住又重新抓着他的手臂支撑白己。 “嘿,你还好吧?”卓毅见她痛得五官都皱在一块儿,忙蹲下身道:“脚扭到 了吗?我看看。” 吉祥以不痛的单脚站立,他一蹲下。她忙扶着他的肩头,以防自己跌倒,结果 他那双大手一碰她那疼痛的脚踝,登时让她绿了脸。 “啊!好痛、好痛!”她痛得弯下了腰。整个人几乎趴伏在他肩头上。 “你的脚扭伤了。”他仰头道。 “废话!”她都快痛出眼泪来了。她不爽的回道:“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我脚扭 ——啊啊啊!你轻点,别碰了啦!很痛的,不要碰我的脚!”她生气的抓着那断掉 的照后镜敲了他肩头一下,要他放手。 “好、好、好,我放手。”他松开手做投降状,重新站起身,同情问道:“你 这样子没办法走路,要怎么去医院?” “我不要去医院!”吉祥抗议得可快! “为什么?”他愣了一下。 “我不喜欢医院的药水味。”她瞪着他道:“我只是脚扭伤了,回家休息两天 就会好!” “谁说的?” “我说的!”她哼了一声,道:“我从小到大扭伤,都是过几天就好了。” 卓毅好气又好笑的道:“你的脚踝扭伤得很严重,痛到连站都不能站,要是不 去看医生就会肿起来,两天后你就会有一只紫色的猪脚,到时去看会更痛的。” 想到那情景,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却又立刻逞强地说:“才不会!” “你知道我说的是真的。”他温和的道:“不然这样,我知道一家中医诊所, 那里药味不会很重,而且里面的医生是我朋友,他技术很好,专门帮人处理运动伤 害的,你忍个几分钟药味。总比脚痛上几天要好,是不是?” “不要!那些中医都很喜欢把我的脚包得像肉棕一样。”她蹙眉抱怨。 卓毅微微一笑,说:“我会请他不要帮你包得像肉粽一样,这样总可以了吧。” 吉祥戒慎的町着他瞧,考虑了半晌,才问道:“很远吗?” “在十三街那里而已。” 十三街?她愣了一下。 糟糕,那地方说近不近、说远不远。要是叫出租车人家一定不愿意载,可她的 脚现在受伤,根本没办法走路,她不由得蹙起了眉,“我现在这样子要怎么过去?” “我背你吧。” “你背我?”她瞪大了眼,有点呆住。 卓毅笑笑,“反正不是很远,你脚扭伤没办法走路,我背你过去比较快。” 吉祥看着他,想想也是,只好妥协道:“好吧。喂。那这个怎么办?”她抓着 那断掉的照后镜在他眼前摇晃。 “放到车顶上。”他笑道:“我认识这车的主人,改天我会和他说的。” “你问他要修多少钱,到时我再拿钱给你。”她将照后镜放到车顶上。 “嗯。”卓毅的嘴角掩不住笑意,加了句,“你好象和交通工具都有仇。” “错了。”吉祥瞥了他一眼,一脸不悦的道:“是我周围的东西都和我有仇。” 他闻言,差点笑出声来,赶紧转身蹲下来掩饰脸上笑意。“上来吧。” 吉祥趴到他背上去,不禁庆幸今天是穿牛仔裤,比较方便。 “你可以帮我提一下萝卜吗?”他将袋子往上递上。 “喔,好啊。”吉祥接过他那一袋萝卜。 卓毅空出了两只手,这才抓稳了她的腿,轻而易举地站起身将她背了起来,往 前行去。 阳光灿烂,绿叶摇曳。 一家墙面爬满了红红白白、小巧可爱的龙吐珠,另一家的屋顶则长满了橘黄色 的金针花。 一阵风旋进巷内,后又越过他们往前奔驰,将所有的植物都搔弄了一番,花儿 们花枝乱颤的,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空出一只手将脸前的发丝拂到耳后,吉祥扯扯嘴角心想,真是看不出来这家伙 还挺强壮的,她本来还有点怕他会站不起来呢。 她两双手环在他脖子上,刚开始还有点僵硬不白在,但久了一直僵着也很累, 所以没几分钟就放松下来了。 将头枕在他肩头上,吉祥闻到一股淡淡的皂香,还好他没喷古龙水,也没擦发 油。她最受不了那些在头发上擦油的家伙,光看就觉得恐怖,更何况还得凑得这么 近闻那可怕的味道。 他的头发虽然很短.却十分柔软有光泽,让人看了很想偷摸两下。 他走路很稳……吉祥眼珠子转啊转的,在卓毅背上东张西望……原来上头的风 景是这样的。 她身高只有一百五十八,她自己是觉得还好啦,不会真的太矮,但每次看到那 些一百七、一百八的人类,就会忍不住猜想他们看到的东西和她有什么不同。 她用力吸了两口气。 哼,上头的空气也没有比她在下头的空气好到哪儿去嘛! “脚很痛吗?”误以为她吸气是在忍痛的卓毅,关心的开口。 “还好啦。”吉祥随口应着,将手上提着的几袋食物换手提。“喂,你平常自 己一个人有在开伙啊?”看见他那袋萝卜,她忍不住问道。 他笑了笑,回道:“没有,我不会煮。” “那你买萝卜干嘛?” “想喝萝卜排骨汤。” “你不是不会煮吗?”盯着他的后脑勺,吉祥奇怪的问道。 这女人还真爱追根究柢。卓毅苦笑道:“我是不会,只是突然很怀念母亲煮的 萝卜排骨汤,所以想自己试着做做看。” “喔。”她闭上了嘴,没多久又开口,“你平常都吃外面吗?” “嗯。”他笑道:“自己不会弄,只好外面随便将就一下。” “哼,讲得这么可怜。”她挑眉,悻悻然道:“你们男人不是很喜欢叫女朋友 煮饭给自己吃吗?少在那里装可怜了。再说学炒菜有什么困难的,真要是饿了,还 不是照样进厨房拿起锅铲、菜刀。” “是呀,不过通常我进厨房的后果,比到外面将就一下还要惨。”他自嘲的笑 着说:“而且我已经很久没有女朋友了。” “为什么?”她歪着头,看着他侧脸嘴角的笑纹,道:“我看你条件还不错啊, 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嘴巴是嘴巴,又没缺手缺脚,四肢健全的,怎么会交不 到女朋友?” 呃……没缺手缺脚、四肢健全? 她所谓的“不错”。条件还真是简单明了啊。 听她这番话,卓毅半点也不觉得她有在称赞他的意思,他露出苦笑,莫名感觉 自己在瞬间变成一点也不起眼的普普大众。 “没人要。”他淡淡笑着说:“我个性不好。” 个性不好?这家伙在开玩笑吗?吉祥蹙起了眉,虽然说她不是看他很顺眼啦, 但老实讲,她看他不顺眼的原因就是因为他老是笑笑的,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样,她 总觉得他很不会为自己想,老是别人要求什么他答应什么,所以才会看他不…… 好吧、好吧,她承认看他不爽的原因有大半是因为他是众人眼中的好学生、乖 宝宝,而她只是放牛班中的一位无可救药的大楣女;从小他好象做什么事都很顺利, 而她却老是出糗,所以她才会看他的顺利不顺眼。 吉祥在心底暗叹了口气,才不甘愿的咕哝道:“我觉得你的个性还不错啦,现 在这世道可没多少人会日行一善了。” 他闻言苦笑,也不多作解释,只道:“谢了。” “喂,你好象不怎么同意?”她挑起一道眉,质疑着。 “没有。”他一脸无辜的转进另一条街,终于看见诊所的陈年招牌。 “是吗?”吉祥疑问才刚问完,一双杏眸就瞧见了那老旧的招牌,不禁睁大了 眼,失声道:“SHIT!你朋友该不会就是行天宫吧?” “什么行天宫?”卓毅脚下不停,奇怪的侧着头问。 “就是那该死的庸医秦天宫啊!SHIT!我不去!我不要进去给那个蒙古大夫看! 我才不要去给那个有求必应却万事不灵的笨医生看!你快放我下来!”吉祥激动的 在卓毅耳朵旁大叫,小手还不停拍他的肩膀抗议着。 有求必应、万事不灵?卓毅闻言差点笑出声来。他听过很多人对秦的形容,吉 祥这句倒是很新鲜。 “你为什么叫他庸医?”据他所知,秦的医术还不错。 她义愤填膺的怪叫,“一天到晚说人家气色不好、印堂发黑、命中带衰的医生, 医术会好到哪里去,又不是开命相馆!你快放我下来!我不要进去!”她话才说完。 诊所的门突然开了,就见一人走了出来。 只瞧他眉清目秀、俊逸非凡,身穿藏青长袍,脚踏黑色功夫鞋。束着一根长长 的发辫,若不是他顶上前半仍有黑发,鼻梁上还挂着副眼镜,否则还真像是清朝古 人现身。 “就是他!就是他!上次把我的脚包得像肉粽一样!”吉祥在卓毅背上突然摇 晃起来,差点害两人一块儿跌倒,幸好他及时稳住。 “哟哟哟,咱们孙大小姐莅临门下,真是不得了、不得了!”秦天宫负手而立, 笑眯眯地调侃道:“孙小姐,你之前不是说就算打死你,你也不会再来看病了吗?” “谁说我来看病的!我只是经过!”她用鼻孔喷气,重哼了两声,然后拍着卓 毅的肩道:“走了、走了,我们回去,省得人家要是房子失了火、出门被车撞、吃 饭掉门牙,什么鸡毛蒜皮的事都赖到我身上来,搞不好还要诬赖我们一个面泛黑气、 结果煞到他之类的。” 卓毅闻言不禁笑了出来,还没说话,就听秦天宫老神在在回道:“不不不,孙 小姐,你这回可没面泛黑气,倒是红光满面的,看样子是红鸾星动,年底前就会嫁 人!。不过真是难得啊,就不知是哪个不怕死的人敢自投罗网,我本来还以为没人 敢娶你哩。方才乍见你那面相时,还以为我看错了。”他说着、说着,双眼有意无 意的瞄了卓毅一眼,然后叹了口气。伸手拍拍好友的肩道:“你就多担待些吧,你 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是吧?” 吉祥一见,忙伸手去赶那怪胎的手。“去去去!我听你在放屁!把手拿开、手 拿开,给你碰到会衰十年的!” “哟。不准人碰的啊,还没嫁就那么凶了,要是嫁了还得了。卓兄,你若是真 要娶这泼妇,可得再三思量啊。”秦天宫躲着吉祥飞来的手,故作一脸担忧地劝着 卓毅。 吉祥红着脸,气道:“秦天宫!你再乱说话试试看,等我脚好了,就来拆你这 块烂招牌!” 秦天宫方要回话,卓毅忙开口阻止他,“秦,别玩了。她脚扭伤了,你帮她看 看。”他边说边背着吉祥往里走。 “我才不要进去!卓——” 哇拷!这家伙叫什么名字? 吉祥两手猛扳住诊所门框,死都不肯进去。她想不起他到底叫什么名宇,只好 努力挣扎道:“喂,我不进去,我才不要给这个蒙古草包看脚,你听到没有?!” 秦天宫跟在两人后头,见状,只笑眯眯地伸出食指,在吉祥臂上的穴道点了一 下,古祥登时两手发麻,一时无力再抓住门框,便给卓毅给带进门去了。 “啊,你这卑鄙小人,竟然背后暗算!”吉祥气得脸红脖子粗地拍打卓毅的肩 头,“卓某某,快放我下来,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啊?卓兄,咱们的孙大楣女不知道你的大名呀!” 随着秦天宫的进门,诊所老旧的门自动合了起来.将三人的声音关在屋里。 温暖的阳光洒在门外,几双麻雀儿飞下檐来,啄食地上小虫。 “哇啊——” 一声惨叫突从门内传来,吓飞了门外的雀鸟,跟着是吉祥一串喊痛的咒骂声。 “你这蒙古大夫,你们这两个卑鄙、无耻、下流、狼狈为奸、一丘之貉的家— —啊——” 之后便是一片沉静。 鸟儿们好奇的飞上树梢,自窗口往里瞧,只见吉祥额冒冷汗,将皱成一团的小 脸埋在卓毅怀中,痛得说不出话来。 卓毅苦笑的看着秦天宫,那家伙才好心地不再折磨牙尖嘴利的吉祥。 一个使力,秦天宫将吉祥的脚踝正了位,脚上的疼痛才好了些,只是她水灵灵 的眼巳因疼痛而流出泪来了。 ★ ★ ★ “吉祥?” 没人回答卓毅。 “还痛吗?”他再问。 吉祥还是没说话。 “还在生气啊?” “哼。” 终于得到一声响应,虽然是不爽的闷哼。卓毅无奈的笑了笑。在午后暖阳下, 大脚仍踩着红砖道往前迈进。 “别气了,秦的医术真的很好,只是爱玩。加上嘴巴坏了点。” “哼!”吉祥哼得更大声了,完全不予置评,只是抬起她那再度被恶意包成肉 棕的脚,在他身前晃了晃。 知道她是在示意他的不守信用,卓毅看着她的脚踝,忍住笑,只道:“你看, 你先前连站都站不稳,现在这样摇晃都不会痛,可见他还是不错的。” “谁说不会痛!”她在他背上爆出一句。忿忿不平地道:“我要是不会痛.就 不用让你背了!那个死庸医,你不要想我改变对他的观感!还有,你方才这么帮着 他干嘛?你是他家业务啊!介绍一个病人,他分你多少钱?五十还是一百?” 卓毅闻言也不生气,反而笑道:“这我倒没想到,下次我会记得和他要介绍费 的。” “哼!反正你们都是一伙的啦!”她不满地抱怨着。 卓毅苦笑,摇摇头,为免再惹她生气,只好赶紧把话题带开,“对了,我记得 你以前在学校很喜欢背着一个大背包,我一直想问你那里头放了什么东西,你要一 天到晚背着?” “我为什么要跟你讲?”因为还在不爽!她端着架子,没好气的回答。 “因为我好奇。”卓毅好声好气的回道。“这样吧,就看在我背你回家的份上, 怎么样?” 哇拷,这家伙还真是会找时间讨人情! 吉祥皱着鼻头,好一会儿才道:“也没什么,只是一些救急用品,像是针线包、 医药品、剪刀、童军绳、打火机、螺丝起子之类的。因为我衰,所以后来就习惯到 哪里都带着这些东西。” 卓毅愣了一下,在觉得她的防患未然好笑之际,却也同时感受到她的坚强,又 问道:“那之后怎么没再背了?” 吉祥耸耸肩,“毕业后出社会,要做事,成天背着不方便,所以就摆在机车车 箱里,久了之后,公司摆一套,车箱里一套,家里也摆一套,所以就没背了。再说 现在便利商店十步一家,要买那些东西很方便,没必要真的随身携带。” 难怪她家医药箱的东西那般齐全,她擦药包扎的技术也不错,想来都是因为她 常受伤之故。 “你现在还常会用到那些东西吗?” “你说呢?”吉祥扯扯嘴角,自嘲着。 “我想也是。”他笑笑,又问,“你会不会有时觉得老天爷很不公平?” 凉风徐徐,吉祥打了个呵欠,懒洋洋、无谓的回答着,“不公平?还好啦!反 正过着、过着也习惯了。生在台湾。总比生在埃塞俄比亚好,再不继至少也有饭吃 是吧?” “你倒很乐天派。” “不看开点,我早去跳楼自杀啦。”她将下巴枕在他的肩头上,又打了一个大 大的呵欠。 听见她的呵欠声。他知道她想睡了,只轻声问,“这几年有没有想过要结婚?” “结婚?呵……”她打了第三个大大的呵欠,眼角挤出了一滴泪,完全没有戒 心的回道:“当然想过啊,可是没人要我有什么……办法……” “是吗?我看你条件还不错啊。”他轻笑。 “是还好啦……”她迷迷糊糊地回答着,只觉得在他微微摇晃的背上,午后微 风轻拂着,阳光暖暖洒落着,很舒服。不知不觉双眼就越瞇越小了。 听着她消失的尾音和细微的呼吸声,又感觉到背上的她完全放松下来的身子。 他知道她睡着了,嘴角不觉露出微笑,没再开口打扰她的睡眠。 ★ ★ ★ 计算机键盘的声音在某位流行男歌手温柔的歌声中响着,她抱着枕头深深吸了 一口气,吸进了干净的皂香味。 好舒服…… 吉祥漫游的思绪如此想着,一边将脸在柔软的枕头上揉搓了两下,然后才深深 吐出了口气。 啊,这种每天睡觉的生活真是糜烂呀。 虽然昏沉沉的脑袋瓜认知到这件事。但她仍然没有起床的意思,反正她现在没 工作嘛,多睡几个小时又不会死,所以她依旧窝在凉被中,抱着大枕头,努力着睡 觉,继续当她的无业游民,连翻身都懒惰。 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瞇成一条线的眼仿佛在微光中瞄见蓝色的枕头、蓝色的床 被、蓝色的地毯和蓝色的墙面,可吉祥依然没有多想,只是重新合上了眼,在温柔 的音乐和敲击键盘的声音中沉沉入睡。 时光静静流逝,音乐仍在播放着,敲键盘的人却早已停下了动作。 卓毅走进房里,发现吉祥仍在睡,抱着他的枕头的模样,好似三岁娃儿抱着最 心爱的玩偶。 他见状,嘴角不觉弯了起来。 八岁、十八岁、二十八岁,似乎无论过了多少年,人们在入睡时都像个小孩。 俯身将她踢开的凉被重新拉上盖好,他在起身前,瞄到她右额角上的疤痕,不 觉伸手轻抚着它。 左额上的疤是她自个儿跌下山坡撞到怪手留下的,右额上的这个疤,却是他儿 时和同伴玩游戏时不小心砸伤留下的,当时他不知道身后的空地上有人,所以只是 一个劲儿的将不要的石头往后丢。怎知她正好经过。 当大伙儿听见叫痛声回头时,乍看到她头破血流的蹲在地上哭泣,他们全吓坏 了。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有人回过神来,跑去叫大人们。 而他这个始作俑者,始终脸色死白的杵在当场,不知该怎么办,直到大人们匆 匆赶来将她送医,他仍是站在原地。 这件事没有人骂过他,也没有人责备他,大人们都认为只是个意外,何况吉祥 从小到大的意外实在太多了,所以他们并没有认为是他的错,但是他却将这件事深 深记在心中。特别是当他听到大人们在谈论她可能会因此破相的时候,他更是惶惑 不安。 虽然最后她额上的伤并没有大家想象的那般怵目惊心;虽然她这些年受的伤不 计其数;虽然他也救了她许多次;虽然她早已忘了他当年一时的无心之过,可他依 然对她额上的伤感到愧疚,这也是他为什么老是注意着她的原因。 多年来他一直想找机会向她道歉,但她却一副忘得一干二净的模样,让他也不 知该如何提起,毕竟他们真的不怎么熟,也因此这事也就这样搁在他心头。 有时候他真不知道为什么她能这样豁达,跌倒了她会重新站起来;撞痛了她咒 骂两声就OK;受伤了她哭一哭就算了。 她是嘴巴比较坏没错,但却只是刀子嘴豆腐心。 常常,他会见她嘴里叨念着如意老是同情心过盛的捡些阿猫、阿狗回来,但她 却还是会照顾那些猫狗,替那些流浪动物找到新家;更常,他会见到她教训来找她 帮忙的朋友,但骂过之后,她还是会帮忙处理那些麻烦。 男歌手浑厚温柔的歌声仍流泄在室内。 在看了她这么多年之后的现在,他想,他是喜欢上她了。 轻抚着她额上几乎巳要淡去的疤,卓毅拨开她额前的刘海,俯身在疤上轻轻印 下一吻。 --------------------------------- Yukkie扫图﹔薇薇OCR;狐狸精校正 爱情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