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何时燕归来? 如今人们对于在国内旅游的兴趣已经大减了。 很多人的注意力都转向国外。但中国如此之大,人口如此之多,经济又不十分 发达。因此出国的人仍然是少数。由于工作单位的区别,当然职务也非常重要,出 国的次数相差的也极为悬殊。粗略的划分,目前出国有两大类,一类自费;一类公 派。就现今中国人的年收入,靠自己的所得,争取到自费出国者不多,即使依仗海 外亲属的资助,究竟是少数。不过这自费中还包括一部分对方给奖学金或者工资的 大学生、研究生、访问学者。虽说在高等学府中,这样的人比比皆是。但若将这数 目放在十一亿人口的国家中去比较,就显得微不足道了。另一类是公派。 这决定于人的职务或所在部门,职务高的,部门大的,出国机会自然多,自己 不用掏分文钱,出国逛一逛,这是当前头等美差。旁观者有时觉着难以理解,出国 开会仅两天半,还不够办出国手续折腾的呢!但出国者绝不肯放弃,这其中必有奥 妙。前提是办这些手续不用出国者费一点儿力气。全由所在外事部门包下了;此外 也用不着他们花一分钱,连体检费和填外文表的钱都由所在单位掏了。一个人若经 常能在天上飞来飞去,参加国际间的交往,身价倍增。向下面的人讲自然是对方邀 请。凡接到国外邀请参加会议的人,都十分“荣耀”。现今出国的条文上规定很死: 出国者不发零花钱,不能用人民币平价兑换外币。其实这规定也是限制那些偶尔有 一次出国机会而不明戏的人。这里面名堂多啦!哪个团出去不备用一些零用钱?要 小费的国家几乎遍布全世界,但天知道那些零用钱花到了什么地方去啦!这是一笔 无从考察清楚的账,而这账是无数据可查的!至于平价兑换人民币嘛,对有权有势 者,也并非什么犯难的事情。 机遇自然更为重要。同样一个人,常年在下属单位工作,出国机会难以得到, 一旦活动到部里上班,虽说每月拿到手里的工资数是有限的,出国机会可就增多了。 毫不夸张的说,和外事没有什么瓜葛的都可以派在代表团中,以团员身份外出游逛 一次,连财务人员都可以捞到份呢!如果细算一笔出国账,由制装费算起,来往机 票,国外的住宿、吃饭等等,没有二三万是难以拿下来的。设想这两三万要是由自 己掏腰包,那就有点费劲儿啦!至少需要十年、二十年的节衣缩食才能攒出来,真 正把抠牙缝儿的钱省出来了,也舍不得几天之内就挥霍掉啦! 丰秀兰工作的单位是北京市的一个小百货商店,总共几十个职工,至今还没有 一个能出国的人。经理也不过在国内转游转游,去趟上海、广州,最多去汕头、深 圳一趟,搞批紧俏商品和抢手货。出国还没有门呢。售货员小郭,她的男人是个卖 服装的个体户,从小郭的言谈话语中,他们家是“发”了!不仅平日里花钱大手大 脚,从头到脚都是珠宝首饰。中国人戴脚链的不多吧!人家的脚脖子上就有。上班 下班都是男人开着大发专车送接,赶上正局级、副部级的待遇了。她整天价嚷出国, 一会儿买去汤加王国的护照;一会儿又买去巴西的;最近又传出要去匈牙利,说要 到那儿去开买卖,挣大钱去。不过至今尚未离开柜台,落下个绰号:郭大侃。侃既 不用上税,也不犯法。嘴长在她的脸上,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这回丰秀兰可是论真格的,购货本大小的硬皮儿护照都拿到手啦。丰秀兰要出 国探亲的消息在百货商店里上上下下的传开啦!丰秀兰的身价倍增了,不单单是百 货商店的人,就是总公司来查账的工作组都在打听: “哪位是丰秀兰?” “出国探亲,要去日本呢!” “是去探女儿!” “瞧,人家是怎么养的闺女!” …… 有很长一段时间,丰秀兰要出国探亲的事,成了柜台上议论的话题,连极走红 的电视连续剧《渴望》也顿时逊色了。因为那毕竟是离开自己身边发生的事。而昔 日普通的会计,今日就要腾空万里,跨过大洋去日本了,奇迹就在自己身边,怎能 不刮目相看呢! 家里更是一派出国的架势,三间房子都搁不下丰秀兰了。如今丰子的房间摆放 着她准备出国的服装和礼品。来访的人也络绎不绝,怀着各种不同的目的和心情, 有想托带东西的:有带去的,也有要带回来的;还有问要不要换日元和美元的,也 有探听路子的,虽不好直接将儿女托付给丰秀兰,却希望能了解到丰秀兰的女儿们 是怎么到日本去的…… 来访者自然都是由丰秀兰接待。英熊和母亲都退避三舍。 他们始终没有把这事当成一件值得夸耀的事情。 丰秀兰赞不绝口的自然是英子。“我记得老人们常说,十个罗花织女抵不上一 个点脚的儿郎。现在时代不同了,这话也得改改了,我看应该说,儿女不用多,一 个抵十个。要说我们英子从小就和一般的孩子不一样,透着灵气、才气、俊气…… 她出国的事我们没有操多大的心,她爸帮不上忙,虽说在大学教书,是学俄语的, 至今还没出去过呢,英子不单自己去了,还把丰子给带出去了。是呀!当然在外面 学习了,读的日本语大学……国内呀,国内她读的是关于饭店的专科……英子在日 本可没有受什么罪,也没有去打苦工,人能干,到哪里都一样,是呀,国内国外都 一样。不出一年,英子就托回国的人带来了金银首饰呢!这次我去日本的飞机票都 是英子从日本寄过来的。丰子嘛,比起她姐姐来差远啦!死性,钻牛角尖,一条道 走到黑,碰鼻子都不带拐弯的!犟人还喜欢逞能。自己不行还不认输,去日本的一 切都是英子一手安排的。我们做父母的可没有这份力量。谁都知道出国这套繁琐的 手续,而且离开钱一步也行不通,买机票、交日语学校的学费,甚至连吃住都包了, 到了日本境内还负责丰子的旅游呢!我说自己不成,用不着打肿脸充胖子,谁跟谁 呢?!这不单单是亲姐热妹,一奶同胞,这还是同胎、同卵呢!跟她姐姐吵吵闹闹 的,一派小孩脾性,还赌气呢!那日子过得可苦啦!她和她爸爸有联系,有些信我 看了,嘴还硬呢!倒也没有诉苦,有苦她也不会写的,生就那么一副硬骨头,受罪 她自己心里明白。咱虽还没有到过日本,但也有个比较,英子去日本不到半年,就 托人给我带回来一枚金戒指,丰子也快一年了,就寄回来几封信……” 真是舌头根子底下压死人。这话还出自自己生身之母。公理何在,哪儿又存在 着不偏不倚的判断标准呢! 按着丰秀兰的意思,拿着护照就不想上班了。她听人家讲,护照就是自己随身 带着的出国户口,既然户口都被自己拿在手里,还去百货商店干什么?会计工作本 来就没多大意思,一干就是几十年,开发票,收钱!再说听同事的议论也听腻了, 耳朵都快磨出了茧子。可再一想,回家不上班更是难受,英熊上学校,就是不去坐 班儿,也没有什么可聊的,和老太太也没共同语言,她无法忍受这种折磨人的寂寞。 只得还去上班。天知道那签证什么时候才能批下来,有了签证,才能买飞机票!等 签证的滋味并不是人人都有体会。你见过一种咬苹果的游戏吗?苹果都是由绳子吊 起来,让你背着手去啃,吊你的胃口,让你的心里馋馋的、痒痒的。并非人人都能 如愿以偿地啃中一口呢!丰秀兰没有这种思想准备,手里拿着护照而未能出国的并 非少数。她大概连想都不愿意去想呢! 英熊从没有向同事谈起爱人要探亲的事。他自始至终都不赞成这件事。可他自 愧没有驾驭妻子和女儿的权威和力量。其中有很长时间他都没有介入此事,只是采 取旁观态度。但他在密切地注视着事态的发展。据他看到的、听到的例子,出国并 非易事。别看妻子瞎折腾,到头来也可能落得个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可根据多年一 起生活的经验,他摸透了丰秀兰的脾性,她不甘寂寞,脑袋里常常出现一些新点子, 爱追时髦,人家有的,自己就得有,不管是使的、用的、吃的……如果她的头脑里 一旦产生了新念头,千万不要阻拦她,那样会适得其反,只有听其自然,等她碰了 鼻子,撞到南墙上,自然就会拐弯的。 当然从另一个侧面来看,两个女儿都去了日本,思念她们,想看看她们,这也 是人之常情。说真心话,英熊何尝不想去看看她们呢!仅从这一点上来讲,他就不 能公开站出来反对她。将心比心嘛!夫妻间更应该是这样。 英熊家与在日本女儿的信息沟通,靠两个办法:写信和电话。前者自然是英熊 和丰子的“专利”,后者是丰秀兰和英子的渠道。他们彼此间做到了互不干扰。英 熊写给丰子的信,从没有让丰秀兰过目,丰秀兰也不想看,不仅不看信,书刊、报 纸也很少看。久而久之,一看见印刷符号就想睡觉,渐渐形成了条件反射。家中订 的《北京晚报》,她每天都浏览一下,重点放在电视节目和服装展销等的预告上。 她很少写信,已经到了提笔忘字的程度。 程控电话打起来那就方便多了,又便当、声音又清楚和谈家常一个样。唯一的 缺点就是需要花钱。最初丰秀兰想得比较简单,自己只要每月向院方交纳20元,权 当做英熊降了两级工资,每次打电话只要英子那边付了款就可以了。事实上,英子 打回来电话次数越来越少了,丰秀兰常常抱怨:“家里有程控电话,她明明知道, 近来连打电话的时间都没有了……” 电话中的交谈不像写信,在一个家庭内是很难保密的,尤其打电话的时间是在 电话费减价的时间,多是英熊在家。话说回来,就是英熊不在,英老太太还在家呢! 丰秀兰和英子间的事竟成了公开的秘密。 最初,英熊曾影影绰绰地听着英子要结婚,自己赶忙写了封信给丰子,让她把 有关英子的详细情况尽快地写信告诉他,在等待丰子的回信时,毫不夸张地说,他 是在惴惴不安的心情下度过的。看到丰子的来信后,他才将悬到嗓子眼儿的心像一 块石头似地落了地。丰子告诉他,“至少我在日本没有确切地听到英子要结婚的消 息……” 后来英奶奶也曾向儿子转述过在家属楼里听到有关英子的闲言碎语,英熊都没 有把这些放在心上,他有自己的主张。在英熊看来探亲和结婚不能混为一谈,虽然 他不赞同现在丰秀兰就去日本探亲,但并不绝对的反对。对于英子的结婚问题,他 是十分谨慎的。女儿年纪不大,不能为了要留在日本,就“出卖”了自己,这种婚 姻不会美满,自然更没有幸福生活可言了。 直至丰秀兰手中有了护照都没能引起他的重视。他自己虽然没有出过国,但知 道不少手中持有护照的人,如同拿着过了期的副食购物一样,毫无用场。近来周围 又沸沸扬扬地传出英子要结婚的消息,讲得有鼻子有眼的。说丰秀兰去日本的飞机 票都要从东京寄过来!他无法解开的谜底就是,至今他都不清楚英子找的是什么人, 叫什么?多大年龄?文化程度、婚姻状况、从事什么职业?只是听说他很有钱,而 且说这次丰秀兰去日本探亲,完全是出于这个日本人的慷慨,一切费用都是他负担, 这是明摆着的事情,英子没有这份能力。按常理讲,女婿为未谋面的岳母掏参加婚 礼的来往费用,这也合情合理,因为钱不分长幼,本着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的原则, 满可以说得过去。老英的内心里却潜伏着一种不安,后来竟渐渐地发展成了一种危 机感;一种压在心头的沉重的负担。因此他从没有向任何人说起此事,更不要说夸 耀了。 其实英熊是掩耳盗铃。有关英子的事在教研组内外早就交头接耳地传开了,英 熊越是不介入,就越引起人们的神秘感、好奇心和各种各样的猜测,要不是一次意 外的谈话,英熊将一直蒙在鼓中。 主任约英熊谈话,这是很长时间都不曾有过的事了。自己和教研室主任私人间 的交往仅有两次:一次是丰秀兰为自己丈夫出国问题,找主任谈过话,已经过去两 年了;这次主任主动找他,谈的依然是出国问题。 “……英老师,关于你出国的事,我一直都在考虑,……像我们这些年过五十 的人,如今出去都有些困难,尤其是搞文的,这情况你也清楚……”他用征询意见 的眼光扫视着英熊。 英熊避开他的视线,没有任何反应。他不知道主任讲这话的意思。这几年教研 组内去苏联的人次也不少了,年龄大的有,年龄小的也有,能否出国并没有一个统 一的一成不变的标准。那标准是因人而异的。他知道自己没有必要去违心地去迎合 主任的意见,也用不着据理力争去驳斥他,不发言,不表态,不点头,不摇头,这 常常成了他在教研组中采取的办法。 不发言、不表态。这就意味着没有意见,这是主任的理解!“……名额有限, 从学校的角度讲,我们这些中层领导也是无能为力,可你的事情我一直是惦记着, 在教研组里你是业务骨干,这也是人所共知的……今年下半年,基辅大学有个名额, 我把你的材料送上去了。访问学者,半年时间…… 非常不容易争取来的名额!” 英熊依然沉默着。他讲不出感恩戴德的话来,他觉得这出国消息来得太迟了, 要放在十年前,他会高兴得从沙发上弹起来,高声地喊:“ypa!”(万岁!)现在 时过境迁,出国的事对他的刺激和诱惑力全然消失了,特别是两个女儿相继去了日 本,她们那截然不同的处境,他虽了解的不十分清楚,但他是能觉察出来的。他失 去了到苏联去的心情。他要坐留北京,好随时和女儿取得联系,及时了解她们在国 外发生的情况,以应不测风云。 室主任误解了英熊的意思,急忙解释:“基辅大学虽然不在首都,在苏联也是 名牌大学,至于时间是半年,可能稍许少些,这也并非绝对的,还可以再商议嘛!” 英熊懒于做过多的解释,免去浪费不必要的唇舌,说: “没有意见。……” 这所问非所答的话,室主任听了非常不顾耳,要在平时会认真地教训教训老英, 这回他却不予计较,微笑着说:“从教研室方面一定尽全力替你争取!” 英熊开始站起身来。…… 主任急忙制止了他,说:“别急嘛!英老师,”看那略显踌躇的面部表情,似 乎有什么难以开口的事情…… 英熊没有坐下来,也没有离开。 “你看,我有一件事情还要请你帮忙!” “我?!”英熊奇怪地问,他不知道主任还有什么办不通的事情,出国、晋升、 分房……哪一桩、哪一件不被列在首位。 党员、双肩挑的干部,永远都是被照顾的! “是呀!我看你还是坐下来,慢慢地谈。”主任的声音有意放低了。“是这样! 你知道我的二儿子高考落榜,待业两年,自学了些日语,想去日本的日语学校读书。 学校联系好了,可在日本的经济担保人,日方认为不合格,退回来了。开学的事情 迫在眉睫,你看你……听说你的爱人就要去日本探亲了,请她顺便去帮助办一办……” 英熊“腾”的一声由沙发上站了起来,气呼呼地说:“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爱人 什么时候去日本探亲。因此你那迫在眉睫上的事情我也帮不了忙。如果你想以此做 为换取我去苏联筹码的话,我可以郑重其事地告诉你,我可以不去苏联!”说完他 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办公室。 丰秀兰和英熊结婚也有二十多年了,她从没看见过他发这么大火,英老太太劝 也劝不住。他硬逼着她,大声地喊:“你要打电话给英子……问她,你去探亲费用 由谁出……她要和谁结婚……” 往常英熊讲话总是尽量压低嗓音,因为平时在课堂上讲话,声音总是很高,为 的课堂效果好,能让坐在每个角落里的学生都能听到,现在他忘了对自己的约束, 大概也将“家丑不可外扬”的成语忘得一干二净了。别看日常里,在英家就显着丰 秀兰,能言善道,到了动真格的,她还得听英熊的。英熊好歹是个副教授,知识分 子家庭的大旗是他扛着,连现在住的骨干楼房,还是英熊学校里分配的呢! 丰秀兰虽没有大吵大嚷,但也不甘示弱地说:“你急什么,总得到了晚上,电 话减价的时候再叫,这是我们自己花钱呢!” 这一天晚上,她看见英熊守在电话机旁…… 丰秀兰忍不住问:“你要干什么?” “往东京打长途!”英熊没有好气地说。 “那要花钱的,是我们花!” “总不能拿着金碗讨饭吃……” 突然电话铃响了…… 丰秀兰抢着去接,怯生生地扭头对丈夫说:“东京的长途。 英——子吗?” “妈——我是丰子!” 丰秀兰吃了一惊,她从来没有和丰子通过电话,而这电话明明是丰子的声音呀! “——你是丰——子——” 英熊听了也急忙凑过来,紧张地屏息地听着。 “是呀!你听不出来了?……” 英熊在一旁耐不住了,抢过了话筒…… “……爸,你好吗?我本想给您写信的,我辞退了熊爷家的工作,现在已经通 过日语Ⅰ级考试。当然还在打工。日本东京学艺大学留学生部的副主任告诉我,已 经同意录取我了……” “太好了!”丰子上了大学的消息对于他来说是非常重要的。自从英子离开中 国,接着丰子也走了,一对燕子双双飞去了,从种种不祥的预兆中,他为她们担忧、 焦虑、思念,甚至有某种恐惧。从丰子的口中他知道了,她正一步步地朝着自己的 目标走过去。尽管每迈出一步都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英子呢?”英熊关心地问,他早已忘掉了挂国际长途的原因。 丰秀兰仄着耳朵认真听着。 英奶奶也悄悄地走到电话旁的椅子上坐下来。 “……英子去医院啦!不,她没有生病,她去看一位朋友。她没有要结婚呀! 可能……以前有过这种想法……现在她的朋友……不,是一位女朋友,想在自己开 的公司里雇用英子……以后她也可能去读书……我会告诉她,让她打电话给你们……” “丰子,奶奶在这儿……”英熊将话筒递给了母亲。 “奶奶,你好吗?我可想你啦!” 虽然那声音传在英奶奶的耳朵里,震得脑袋嗡嗡地直响,她还是把耳机帖的紧 紧的,仿佛丰子依偎在自己的身旁一样。 “我好!我挺好的!”英奶奶的声音都发颤了。 “奶奶,等我这儿全安排好了,我接您来东京看看!” “不用,丰子,我要健健康康地活着,等着你回来!” 丰秀兰沉不住气了,在一旁抢着问:“那我呢?!” 1991.6.17—7.30一稿于北京 1992.3.11—4.15二稿 1992.9.22—10.4三稿 一鸣扫校,雪儿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