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六
海 天 茫 茫 他 乡 遗 恨
由 于 太 平 洋 海 景 墓 园 在 安 排 上 的 困 难 ， 纪 然 冰 追 悼 会 终 于 在 9 月 16 日 ( 星 期 日 ) 上 午 举 行 。
这 是 一 个 风 和 日 丽 的 初 秋 天 。 太 平 洋 海 景 墓 园 位 于 新 港 滩 市 的 山 麓 上 ， 从 山 麓 可 见 太 平 洋 碧 蓝 的 海 水 ， 浩 瀚 壮 阔 。 彭 增 吉 曾 经 仔 细 勘 察 过 ， 这 个 地 方 正 直 线 对 准 青 岛 。 原 先 他 计 划 在 太 平 洋 海 景 墓 园 中 置 一 块 墓 穴 ， 让 纪 然 冰 安 眠 在 此 处 ， 日 日 遥 望 青 岛 家 乡 ， 而 他 自 己 未 来 也 将 与 纪 然 冰 同 住 一 穴 ， 生 不 能 共 衾 死 也 要 同 穴 。 可 惜 ， 纪 家 的 决 定 却 使 彭 增 吉 这 一 多 情 的 计 划 没 有 实 现 。
9 时 左 右 ， 纪 然 冰 生 前 的 朋 友 王 娜 、 小 方 、 大 姐 、 小 李 、 李 妈 以 及 这 些 人 的 朋 友 十 数 位 ， 山 东 同 乡 会 徐 大 为 、 孙 曼 陵 、 李 杰 等 人 ， 纪 琢 传 、 纪 然 波 、 彭 增 吉 以 及 南 加 州 中 文 媒 体 的 所 有 记 者 几 乎 都 来 了 ， 共 计 50 余 位 。
山 东 同 乡 会 理 事 李 杰 是 一 位 古 典 诗 爱 好 者 ， 他 写 的 一 副 挽 联 挂 在 大 厅 两 侧 ：
嫣 然 依 存 ， 风 雨 无 情 ， 天 伦 梦 残 巾 帼 怨 。
寒 冰 未 释 ， 日 月 有 昭 ， 公 理 长 为 几 人 留 。
彭 增 吉 一 看 到 这 幅 书 写 工 整 肃 穆 的 挽 联 ， 禁 不 住 热 泪 盈 眶 ， 一 个 人 走 到 大 厅 角 落 ， 默 不 做 声 。
纪 然 冰 、 纪 启 威 的 遗 体 分 别 装 在 两 具 栗 色 的 棺 木 中 。 由 于 纪 家 的 坚 持 ， 要 求 纪 启 威 也 安 卧 一 口 棺 木 ， 而 不 要 与 纪 然 冰 挤 在 一 起 ， 彭 增 吉 只 得 另 外 买 一 口 棺 木 ， 但 临 时 却 找 不 到 小 的 ， 只 得 也 置 办 了 一 口 与 纪 然 冰 同 样 大 的 棺 木 ， 并 排 放 在 追 悼 会 大 厅 的 前 方 。 棺 盖 都 半 掀 开 。
纪 琢 传 、 纪 然 波 一 进 追 悼 会 现 场 ， 就 直 奔 纪 然 冰 母 子 遗 体 ， 纪 琢 传 扶 着 纪 然 冰 的 棺 沿 便 叫 ： 女 儿 ， 你 是 死 不 瞑 目 的 … …
纪 然 冰 与 生 前 的 照 片 相 去 甚 远 。 由 于 在 冷 藏 室 放 置 太 久 ， 皮 肤 已 呈 枯 黄 色 ， 高 高 的 鼻 梁 仍 是 昔 日 风 采 ， 却 略 嫌 尖 了 一 点 ， 眼 睛 已 经 合 上 ， 看 不 出 那 水 灵 灵 的 光 采 ， 右 眼 仍 微 睁 开 一 道 缝 ， 似 乎 不 平 地 向 着 人 世 。 纪 然 冰 遗 体 着 白 色 绸 缎 的 中 式 礼 服 ， 据 说 这 是 她 生 前 最 喜 爱 的 颜 色 ， 纪 启 威 则 小 巧 可 爱 地 卧 在 鲜 花 之 中 。
苏 庆 辉 牧 师 主 持 了 追 悼 仪 式 。
山 东 同 乡 会 理 事 李 杰 宣 读 了 纪 然 冰 的 生 平 ：
纪 然 冰 1967 年 10 月 13 日 生 于 内 蒙 古 自 治 区 包 头 市 ， 父 亲 纪 琢 传 从 事 建 筑 结 构 专 业 设 计 ， 母 亲 刘 香 兰 为 医 师 ， 其 姐 姐 纪 然 波 为 电 机 工 程 师 ， 小 妹 纪 然 凌 正 念 大 学 ， 家 庭 和 乐 。
纪 然 冰 幼 时 即 天 姿 聪 颖 ， 体 格 健 美 ， 个 性 活 泼 ， 在 校 成 绩 名 列 前 茅 ， 深 得 师 长 疼 爱 。 1985 年 考 上 青 岛 海 洋 大 学 ， 就 读 海 洋 化 学 系 ， 在 校 期 间 勤 学 有 方 ， 每 年 均 获 奖 学 金 ， 又 为 学 校 排 球 队 员 ， 多 次 代 表 学 校 参 加 比 赛 ， 并 热 衷 于 各 类 文 娱 活 动 ， 在 学 业 方 面 深 得 本 专 业 导 师 的 培 养 ， 师 友 均 认 为 纪 小 姐 前 程 大 有 可 为 。
1989 年 9 月 ， 经 层 层 考 选 ， 被 青 岛 汇 泉 王 朝 酒 店 选 聘 做 高 级 管 理 ， 为 公 共 关 系 及 销 售 部 经 理 助 理 兼 秘 书 。 在 任 职 期 间 受 到 酒 店 各 部 门 人 员 的 好 评 ， 亦 深 得 本 部 经 理 的 厚 爱 及 赏 识 。
1990 年 底 ， 被 程 远 通 讯 公 司 ( 即 彭 增 吉 的 公 司 — — 笔 者 ) 礼 聘 到 上 海 办 事 处 工 作 ， 职 位 为 总 经 理 助 理 兼 执 行 秘 书 ， 并 负 责 财 务 工 作 ， 由 于 她 对 工 作 的 负 责 心 ， 以 及 良 好 的 工 作 能 力 ， 为 其 公 司 在 上 海 的 设 立 做 了 大 量 的 工 作 ， 并 于 此 期 间 ， 协 助 处 理 该 公 司 在 厦 门 办 事 处 的 有 关 事 务 工 作 。
由 于 工 作 需 要 ， 于 1991 年 11 月 渡 洋 来 美 培 训 ， 在 程 远 通 讯 公 司 所 在 地 圣 地 亚 哥 ， 学 习 财 务 管 理 及 市 场 营 销 。
1992 年 3 月 ， 纪 然 冰 小 姐 完 成 培 训 返 回 国 内 ， 继 续 主 持 程 远 公 司 工 作 ， 于 同 年 5 月 被 派 往 青 岛 ， 筹 办 捷 安 捷 电 子 公 司 ， 并 出 任 该 公 司 董 事 经 理 ， 在 短 短 3 个 月 时 间 内 ， 该 公 司 就 已 初 具 规 模 ， 并 展 开 有 关 贸 易 及 加 工 业 务 。
然 冰 小 姐 于 同 年 8 月 再 度 来 美 拓 展 公 司 业 务 ( 因 怀 孕 而 来 美 待 产 — — 笔 者 ) ， 并 继 续 主 管 捷 安 捷 公 司 有 关 事 宜 。
1993 年 8 月 16 日 ， 纪 小 姐 然 冰 不 幸 于 南 加 州 遇 害 ， 壮 志 未 酬 ， 香 消 玉 陨 ， 亲 友 闻 讯 均 同 感 哀 悼 英 名 。
纪 启 威 于 1993 年 3 月 16 日 ， 在 美 国 南 加 州 鞍 背 纪 念 医 院 出 生 ， 容 貌 俊 秀 ， 健 康 活 泼 ， 人 见 人 爱 ， 不 幸 于 同 年 8 月 16 日 与 母 亲 一 同 遇 害 。
至 此 ， 人 们 对 纪 然 冰 的 生 平 才 有 一 个 较 为 全 面 的 了 解 。 以 前 只 知 道 她 从 王 朝 酒 店 被 彭 增 吉 请 到 上 海 去 工 作 ， 在 彭 增 吉 上 海 公 司 工 作 仅 11 个 月 ， 就 被 派 到 美 国 来 培 训 ， 并 于 1992 年 3 月 回 国 ， 到 青 岛 去 筹 办 另 一 个 捷 安 捷 公 司 ， 然 后 再 于 同 年 8 月 因 怀 孕 赴 美 。 怪 不 得 李 妈 、 小 李 都 说 ， 纪 然 冰 在 家 还 经 常 就 有 关 业 务 与 国 内 做 生 意 。 李 妈 说 ， 在 1993 年 2 月 ， 纪 然 冰 还 买 了 一 辆 小 轿 车 到 青 岛 的 公 司 去 ， 就 是 让 父 母 出 门 方 便 一 些 。
然 后 是 由 亲 属 致 悼 词 。
原 先 彭 增 吉 说 亲 自 来 致 悼 词 ， 后 来 又 变 卦 了 ， 改 为 由 纪 然 冰 家 人 。 纪 然 波 代 表 纪 琢 传 宣 读 了 一 份 矛 头 对 准 彭 增 吉 的 悼 词 ， 使 这 场 追 悼 会 上 又 生 风 波 。
〖 HT5F 〗 〖 GK2 〗 各 位 女 士 各 位 先 生 ：
今 天 在 这 里 为 我 女 儿 纪 然 冰 母 子 举 行 追 悼 会 ， 我 代 表 我 们 全 家 感 谢 各 位 侨 胞 及 各 位 然 冰 生 前 友 好 前 来 参 加 。 感 谢 各 位 朋 友 ， 尤 其 是 山 东 同 乡 会 各 位 乡 亲 给 予 我 们 的 帮 助 ， 使 得 我 女 然 冰 的 追 悼 会 能 够 在 异 国 他 乡 顺 利 举 行 。
在 这 悲 痛 的 时 刻 ， 我 心 如 刀 剐 ， 无 法 用 言 语 表 达 ， 我 的 女 儿 然 冰 ， 我 最 心 爱 的 女 儿 ， 从 今 以 后 我 和 你 母 亲 、 你 的 姐 妹 再 也 见 不 到 你 了 ， 再 也 听 不 到 你 的 声 音 了 。 今 天 我 多 么 想 你 能 够 显 一 显 灵 ， 来 和 爸 爸 讲 话 ， 把 你 的 怨 恨 向 我 诉 说 。
当 爸 爸 听 到 了 你 被 害 的 噩 耗 传 来 时 ， 一 下 就 瘫 倒 在 地 ， 泣 不 成 声 ， 痛 不 欲 生 。 是 谁 如 此 残 忍 将 你 和 孩 子 一 同 杀 害 ? 我 和 长 女 不 远 万 里 来 美 奔 丧 ， 主 要 有 两 个 目 的 ， 一 是 了 解 女 儿 被 害 经 过 及 缘 由 ， 并 将 女 儿 及 外 孙 的 骨 灰 带 回 国 内 安 葬 。 其 二 ， 想 了 解 女 儿 和 其 男 友 彭 增 吉 先 生 认 识 三 年 所 发 生 的 一 切 事 情 经 过 。
在 我 们 来 美 国 之 前 ， 彭 先 生 几 乎 天 天 打 电 话 ， 叫 我 长 女 然 波 说 服 我 授 权 他 在 美 全 权 处 理 然 冰 母 子 的 后 事 ， 我 没 有 同 意 。 彭 先 生 在 打 给 我 们 的 电 话 中 ， 说 要 请 私 人 侦 探 协 助 破 案 ， 还 说 要 给 我 们 请 律 师 ， 不 知 这 些 承 诺 ， 彭 先 生 将 何 时 履 行 。
我 是 来 美 后 第 一 次 见 到 彭 增 吉 先 生 的 ， 他 和 我 女 儿 的 关 系 及 他 们 有 了 孩 子 这 些 事 情 ， 是 在 我 女 儿 被 害 之 后 我 们 全 家 才 知 道 的 。 我 们 来 了 之 后 ， 彭 先 生 就 催 促 我 们 匆 匆 将 然 冰 及 其 儿 子 火 化 ， 并 要 我 们 12 日 就 返 回 国 内 。 我 曾 向 彭 先 生 问 起 他 和 女 儿 所 识 三 年 来 因 缘 经 过 ， 你 为 何 要 建 立 这 个 家 庭 ， 他 一 直 闭 口 不 说 ， 我 无 法 知 道 ， 我 女 儿 已 不 能 开 口 说 话 了 ， 彭 先 生 又 不 讲 ， 这 叫 我 回 去 如 何 向 她 的 母 亲 交 待 ? 我 们 怎 能 遗 恨 而 离 开 呢 ? 彭 先 生 必 须 向 我 说 清 这 个 问 题 。
这 一 个 多 月 来 ， 我 们 全 家 处 在 深 深 的 悲 痛 之 中 ， 我 们 的 泪 都 流 干 了 。 我 们 家 失 去 了 一 个 太 阳 ， 失 去 了 精 神 支 柱 。 这 突 如 其 来 的 祸 害 ， 叫 我 们 怎 么 能 够 接 受 ? 这 横 祸 降 到 了 我 们 的 家 里 ， 也 同 样 降 到 彭 先 生 家 ， 对 我 们 家 造 成 的 伤 害 是 无 法 挽 回 的 ， 我 和 然 冰 的 母 亲 将 怎 么 活 下 去 呢 ?
来 到 美 国 这 个 自 由 民 主 法 治 的 国 度 ， 我 们 相 信 警 方 有 能 力 侦 破 此 案 ， 捉 拿 凶 犯 ， 为 女 儿 伸 冤 。 但 时 到 今 日 ， 还 未 破 案 ， 使 我 们 心 情 急 切 ， 希 望 警 方 能 早 日 破 案 ， 也 能 使 女 儿 在 天 之 灵 得 以 安 息 。 古 语 说 过 ， 善 有 善 报 ， 恶 有 恶 报 ， 不 是 不 报 ， 时 候 不 到 。 时 候 一 到 ， 一 切 都 报 。 我 坚 信 警 方 定 能 破 案 。
女 儿 啊 然 冰 ， 外 孙 啊 启 威 ， 你 们 安 息 吧 !
最 后 让 我 长 女 代 表 我 们 全 家 向 到 会 的 各 位 女 士 、 先 生 致 谢 敬 礼 ， 谢 谢 各 位 。
〖 HK 〗 〖 HT 〗 纪 然 波 在 读 完 悼 词 时 ， 已 经 哭 成 了 泪 人 儿 似 的 ， 而 悼 词 中 尖 锐 的 批 评 彭 增 吉 的 话 ， 使 站 在 痛 哭 的 纪 琢 传 身 旁 的 彭 增 吉 握 紧 双 拳 ， 紧 闭 嘴 角 ， 好 似 无 动 于 衷 。 但 是 全 场 的 来 宾 都 已 听 清 楚 了 ， 都 已 明 显 感 觉 到 ： 纪 家 与 彭 增 吉 的 冲 突 和 矛 盾 还 没 有 结 束 ， 甚 至 只 是 刚 刚 开 始 。
接 着 ， 全 场 来 宾 围 绕 着 纪 然 冰 遗 体 瞻 仰 ， 只 见 彭 增 吉 默 不 作 声 ， 在 纪 然 冰 遗 体 前 流 下 眼 泪 ， 泪 水 沾 湿 了 纪 然 冰 的 棺 木 。
开 完 追 悼 会 ， 彭 增 吉 只 是 淡 然 地 与 纪 家 父 女 和 山 东 同 乡 会 人 士 打 了 招 呼 ， 不 吭 一 声 地 离 开 。
当 我 追 上 彭 增 吉 ， 问 他 对 纪 琢 传 悼 词 的 看 法 ， 彭 增 吉 轻 轻 地 一 摆 手 ， 仍 旧 用 低 沉 的 男 中 音 说 ： “ 我 现 在 不 想 就 此 回 答 任 何 问 题 。 现 在 反 正 都 是 我 的 错 。 ”
说 完 ， 跳 上 他 那 辆 克 莱 斯 勒 小 轿 车 ， 疾 驰 而 去 。
当 天 ， 我 打 电 话 给 彭 增 吉 ， 他 告 诉 我 ， 对 于 今 天 追 悼 会 上 纪 家 父 女 的 质 问 ， 他 不 愿 多 作 评 论 ， 但 在 适 当 时 候 将 会 有 所 评 论 ， 然 后 他 说 ， 就 在 前 几 天 ， 纪 然 冰 过 世 的 “ 四 七 ” 之 忌 日 ， 他 又 到 西 来 寺 ， 求 得 一 签 ， 百 思 不 得 其 解 ：
庐 山 烟 雨 浙 江 潮 ， 未 到 千 般 恨 不 消 。
到 得 后 来 无 别 事 ， 庐 山 烟 雨 浙 江 潮 。
而 此 后 的 案 情 真 相 大 白 ， 还 真 应 验 了 这 几 句 签 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