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十 四
独 家 新 闻 大 案 侦 破
宣 布 逮 捕 林 黎 云 的 时 间 是 下 午 6 时 30 分 。
当 时 是 周 末 ， 我 在 家 中 。 我 的 朋 友 曾 志 民 和 妻 子 徐 竦 自 中 部 来 到 我 家 做 客 ， 饭 后 ， 我 陪 志 民 到 洛 杉 矶 市 中 心 的 一 家 夜 总 会 游 览 ， 观 看 脱 衣 舞 。
美 国 的 脱 衣 舞 是 一 种 “ 民 族 舞 蹈 ” ， 是 了 解 美 国 文 化 的 一 个 窗 口 。
在 高 速 公 路 的 旁 边 ， 有 时 可 以 看 到 耸 立 的 大 型 广 告 牌 ， 上 面 画 着 美 艳 的 女 人 ， 写 着 “ 绅 士 俱 乐 部 ” 、 “ 裸 体 舞 蹈 ” 、 “ 上 空 酒 吧 ” 等 等 。
脱 衣 舞 属 于 成 人 业 (Adult Business) ， 类 似 的 有 X 级 电 影 、 成 人 录 影 、 书 籍 报 刊 等 。 根 据 美 国 宪 法 的 规 定 “ 每 一 个 人 都 有 权 利 自 由 地 表 达 意 见 、 观 点 和 娱 乐 的 自 由 ” ， 因 此 成 人 业 在 美 国 是 合 法 的 。 洛 杉 矶 附 近 的 一 个 城 市 安 纳 罕 曾 经 对 在 该 市 营 业 的 酒 吧 不 发 “ 上 空 酒 吧 ” 的 执 照 ， 被 老 板 告 到 联 邦 法 院 ， 一 场 官 司 打 下 来 ， 联 邦 法 官 判 市 政 府 败 诉 ， 因 为 市 政 府 违 宪 ， 压 制 人 的 经 商 、 娱 乐 的 自 由 ， 这 已 是 另 外 一 个 话 题 。
那 一 晚 我 陪 朋 友 去 的 脱 衣 舞 场 叫 “ 贵 族 俱 乐 部 ” ， 是 一 间 新 开 设 的 酒 吧 。 由 于 脱 衣 舞 场 所 必 须 开 设 在 距 离 学 校 、 教 堂 、 商 业 、 居 住 区 两 公 里 以 外 的 地 方 ， 这 家 脱 衣 舞 处 于 洛 杉 矶 的 郊 外 。 红 绿 灯 光 闪 耀 的 大 厅 中 ， 平 放 着 两 张 类 似 乒 乓 球 桌 那 样 大 小 的 舞 台 ， 观 众 则 围 坐 在 舞 台 周 围 。 脱 衣 舞 女 在 激 烈 的 音 乐 声 中 ， 走 出 后 台 ， 先 是 穿 着 式 样 新 颖 、 质 料 单 薄 的 衣 裙 ， 随 着 节 奏 起 舞 ， 慢 慢 解 开 裙 带 、 衣 扣 ， 露 出 三 点 。 这 些 年 轻 漂 亮 的 脱 衣 舞 女 都 身 材 一 流 ， 舞 姿 优 美 ， 其 中 有 相 当 部 分 受 过 专 业 训 练 ， 观 众 可 以 自 由 地 与 这 些 近 在 咫 尺 的 舞 女 们 交 谈 ， 你 觉 得 喜 欢 ， 便 扔 下 一 元 小 费 ， 舞 女 会 在 你 面 前 给 你 一 个 温 柔 的 笑 ， 一 段 特 别 的 表 演 。 表 演 完 毕 ， 观 众 们 都 会 鼓 掌 表 示 感 谢 ， 当 舞 女 在 拾 起 你 给 的 小 费 时 ， 轻 声 地 对 你 道 谢 ， 一 切 都 礼 貌 而 又 文 明 。
但 是 音 乐 实 在 太 吵 人 了 ， 美 国 现 在 流 行 的 是 重 金 属 音 乐 ， 高 分 贝 的 音 量 使 人 耳 膜 有 点 受 不 了 。
我 身 上 佩 戴 的 BP 机 响 了 好 几 次 ( 这 是 我 后 来 才 知 道 的 ) ， 但 我 浑 然 不 知 。 直 到 晚 上 10 时 半 走 出 舞 厅 ， 才 发 现 有 人 打 BP 机 约 我 。 立 刻 找 附 近 的 公 共 电 话 ， 是 报 社 的 主 任 打 电 话 找 我 ， 说 橙 县 的 警 局 有 人 找 我 ， 我 一 听 ， 预 感 到 会 有 什 么 事 情 发 生 ， 连 忙 开 着 汽 车 ， 将 朋 友 送 到 家 中 ， 又 直 奔 报 社 。
按 着 电 话 打 去 ， 果 然 是 一 位 警 局 的 朋 友 。 他 在 电 话 中 第 一 句 就 告 诉 我 ： “ 纪 然 冰 命 案 破 了 ! ”
我 一 听 此 话 ， 浑 身 一 阵 颤 抖 ， 多 日 来 期 盼 的 案 子 终 于 破 了 ， 抑 制 不 住 内 心 的 颤 动 ， 我 拿 着 话 筒 的 手 微 微 有 些 颤 抖 ： “ 是 谁 作 的 案 ? ”
“ 你 猜 是 谁 ? 我 想 你 一 定 猜 得 到 的 。 ”
“ 是 不 是 彭 增 吉 的 太 太 林 黎 云 ? ”
“ 今 天 下 午 6 时 30 分 ， 警 局 宣 布 逮 捕 林 黎 云 ， 现 在 已 关 在 橙 县 监 狱 。 ”
“ 请 问 逮 捕 她 的 依 据 是 什 么 ? ”
“ DNA ， 我 们 从 纪 然 冰 的 左 手 臂 上 找 到 的 一 块 咬 痕 ， 肉 中 有 一 片 唾 液 ， 经 DNA 检 测 ， 与 林 黎 云 的 DNA 完 全 相 符 ， 误 差 只 有 百 万 分 之 一 。 这 一 试 验 还 要 做 下 去 ， 一 直 可 以 达 到 十 亿 分 之 一 。 DAV ID ， 我 曾 答 应 过 你 ， 在 破 案 的 当 天 就 将 消 息 传 给 你 。 今 晚 11 时 30 分 ， 我 即 要 离 开 洛 杉 矶 ， 具 体 的 情 况 ， 你 必 须 自 己 本 人 去 核 实 了 。 ” 友 人 再 三 嘱 咐 要 核 实 之 后 再 发 这 一 新 闻 ， 因 为 他 并 不 是 这 一 案 件 的 新 闻 发 言 人 ， 只 是 一 名 协 同 办 理 案 件 的 人 ， 没 有 权 向 新 闻 界 发 新 闻 。
他 还 告 诉 我 ， 林 黎 云 与 先 生 彭 增 吉 是 最 近 才 从 台 湾 应 美 国 警 方 之 请 来 到 南 加 州 的 ， 其 间 ， 并 不 知 道 美 国 警 方 怀 疑 到 她 。
我 立 刻 想 起 在 前 一 段 时 间 ， 美 国 警 方 还 故 布 疑 阵 ， 说 彭 太 太 并 没 有 涉 入 此 案 ， 想 不 到 警 方 早 已 将 目 标 锁 定 了 。
匆 匆 谈 了 不 到 五 分 钟 ， 友 人 便 提 出 他 要 整 理 行 装 。
够 了 ， 这 只 要 一 句 话 便 可 轰 动 南 加 州 。
从 案 发 到 今 天 破 案 ， 整 整 140 天 ， 这 个 轰 动 了 南 加 州 的 大 案 ， 终 于 破 案 ， 给 予 人 们 的 冲 击 无 疑 是 巨 大 的 。 而 且 我 预 感 到 ， 在 所 有 媒 体 记 者 中 ， 只 有 我 一 人 得 到 了 这 条 独 家 新 闻 。
要 不 要 发 这 条 新 闻 ? 要 不 要 向 橙 县 监 狱 核 实 一 下 再 发 ? 我 心 中 一 直 在 斗 争 。 此 案 我 明 天 向 橙 县 监 狱 核 实 一 下 再 发 表 ， 这 个 新 闻 的 爆 炸 力 将 更 大 。 但 是 万 一 泄 露 出 去 ， 就 造 不 成 独 家 新 闻 的 轰 动 了 。 今 天 就 发 这 条 新 闻 ， 要 是 警 方 有 变 ， 那 将 会 惹 来 天 大 的 官 司 — — 诽 谤 人 身 ， 这 个 罪 名 绝 对 不 小 。
只 得 向 当 晚 负 责 新 闻 的 副 总 编 辑 请 示 。
区 副 总 编 辑 是 一 位 富 于 新 闻 经 验 而 又 有 诗 人 激 情 的 主 管 。 他 听 我 讲 完 这 一 条 新 闻 ， 也 吓 了 一 大 跳 ， 我 们 在 一 个 小 房 间 中 ， 商 量 了 半 天 。 他 最 后 拍 板 说 ： 发 ! 但 不 要 用 林 黎 云 的 名 字 ， 在 新 闻 中 却 又 要 点 明 是 彭 增 吉 的 太 太 ， 这 样 既 使 人 们 知 道 破 了 案 ， 凶 手 是 林 黎 云 ， 又 使 本 报 避 免 了 万 一 。
于 是 我 赶 了 一 篇 400 字 的 稿 子 ， 一 直 到 凌 晨 3 时 才 完 稿 ， 为 了 避 免 漏 消 息 ， 此 稿 只 有 我 与 副 总 编 知 道 。
第 二 天 ， 《 国 际 日 报 》 头 版 头 条 刊 出 大 二 号 黑 体 字 标 题 ：
〖 HTH 〗 南 加 州 纪 然 冰 命 案 侦 破
凶 手 为 与 死 者 相 熟 的 仇 人
〖 HT 〗 这 黑 顿 顿 的 大 字 标 题 一 下 子 把 南 加 州 的 所 有 华 人 社 区 都 牵 动 了 起 来 。
一 小 段 新 闻 是 如 此 写 的 ：
〖 GK2 〗 〖 HT5F 〗 据 橙 县 可 靠 消 息 来 源 指 出 ， 震 惊 南 加 州 的 纪 然 冰 母 子 双 尸 命 案 于 1 月 8 日 破 案 ， 警 方 并 已 将 凶 手 逮 捕 归 案 。 至 于 凶 嫌 是 谁 ， 警 方 说 是 彭 增 吉 身 边 “ 且 与 纪 然 冰 生 前 有 仇 恨 的 熟 人 ” ， 但 警 方 拒 绝 立 刻 公 布 其 姓 名 。
纪 然 冰 来 自 中 国 青 岛 ， 是 台 湾 富 商 彭 增 吉 的 女 友 ， 来 美 7 个 月 之 后 ， 于 1993 年 3 月 ， 为 彭 增 吉 生 下 了 一 子 纪 启 威 。 1993 年 8 月 18 日 ， 彭 增 吉 自 国 外 回 到 位 于 橙 县 米 逊 维 荷 市 的 纪 然 冰 所 住 公 寓 ， 于 晚 上 11 时 发 现 纪 然 冰 母 子 陈 尸 公 寓 之 内 。 而 彭 增 吉 的 太 太 林 黎 云 则 在 8 月 15 日 自 台 湾 来 美 国 ， 住 在 离 纪 然 冰 公 寓 仅 5 公 里 之 遥 的 寓 所 ， 因 此 也 被 警 方 列 为 侦 查 对 象 。
案 发 之 后 ， 橙 县 警 方 反 复 询 问 和 验 证 ， 排 除 现 场 目 击 人 彭 增 吉 作 案 的 嫌 疑 ， 并 对 现 场 的 状 况 、 指 纹 、 血 液 、 毛 发 进 行 了 抽 丝 剥 茧 的 勘 查 、 验 证 ， 出 动 探 员 科 学 鉴 定 法 医 达 10 人 之 多 ， 传 讯 与 纪 然 冰 有 关 系 的 熟 人 达 数 十 人 之 多 。 警 方 花 费 了 大 量 时 间 进 行 罪 证 的 搜 集 、 鉴 定 ， 在 确 定 了 凶 嫌 作 案 之 后 ， 以 验 证 为 名 ， 将 凶 嫌 自 台 湾 引 到 美 国 ， 将 其 逮 捕 归 案 。
案 发 之 初 ， 南 加 州 华 人 社 区 对 案 情 极 为 关 心 ， 并 就 谁 是 凶 嫌 进 行 了 种 种 猜 测 ， 但 警 方 在 研 判 案 情 ， 配 合 科 学 验 证 现 场 犯 罪 证 据 ， 在 与 纪 然 冰 有 关 的 熟 人 中 筛 选 过 滤 ， 终 于 锁 定 某 一 与 纪 女 有 仇 的 人 ， 进 一 步 查 证 终 于 破 案 。 凶 嫌 恰 在 人 们 的 意 料 之 中 。 由 于 尚 有 一 些 细 节 待 查 明 ， 警 方 不 愿 立 即 宣 布 破 案 。 至 于 社 区 传 说 “ 惯 凶 ” 一 说 ， 办 案 探 员 否 认 其 事 。
8 日 深 夜 记 者 向 橙 县 警 方 值 班 人 员 求 证 ， 警 方 表 示 当 天 有 多 件 案 子 的 嫌 犯 被 捕 ， 对 于 是 否 有 纪 然 冰 命 案 凶 嫌 则 不 置 评 。
这 一 段 短 短 几 百 字 的 新 闻 ， 是 我 从 业 以 来 最 难 落 笔 也 最 有 刺 激 的 文 字 。 我 已 知 道 了 凶 嫌 是 林 黎 云 ， 但 没 有 经 过 警 方 的 正 式 确 认 之 前 ， 又 不 能 贸 然 将 林 黎 云 的 姓 名 公 布 ， 却 又 要 让 人 们 知 道 凶 嫌 即 是 林 黎 云 ， 写 了 又 改 ， 改 了 又 写 ， 终 于 完 成 这 篇 作 业 。
还 好 ， 第 二 天 人 们 读 了 报 之 后 ， 就 都 知 道 是 林 黎 云 所 为 ， 问 询 电 话 连 续 不 断 地 打 进 报 社 。
一 时 ， 南 加 州 都 在 传 说 当 天 的 报 纸 ， 议 论 这 一 大 新 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