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零零三 从沙漠上吹来的风渐渐大了起来,吹得夏天留下的最后几片青草也变成了灰白 的枯草,惟有院内的竹子依然翠绿着,它们的叶子匕首般锋利。 陈鱼和每个下午一样,站在窗前,季节在悄然变化,样子也随着变化。天蓝的 毛衣,粉色的外套,半透明的印着夏天的碎花的薄纱裙,优雅但显得愚蠢的长裙. 局促的吊带裙,长头发,小辫子,自己剪的短头发,又慢慢长长。 刚好一个完整的秋天过去了,陈鱼每天就这样待在屋子里,她曾经问过老人, 究竟要自己这样待到什么时候? 老人每次都回答相同的答案:待到不像这个世界该 有的人的时候。 就是超凡脱俗。 陈鱼还会紧跟着问老人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这个时候老人就会高深莫测地沉 默起来。他不会说,但他心里清楚,就是待到陈鱼再也不会问这些问题的那天。 到了那天,陈鱼就会自己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是一个天才,是和活在这个世界 上的芸芸众生不一样的女子,到那个时候也就成了。 而这些,好像禅机,只能自己慢慢参悟。 在这里度过的这个秋天,陈鱼几乎没有和外人接触,和房子里的人,她也只和 老人和他的管家有接触。其余,关于那两个天才,她也只是从管家那里听说,他们 两个都是男人,都没有名字,一个擅长文学,一个擅长音乐,擅长文学的编号是001, 擅长音乐的编号是002 ,如果陈鱼能成的话,那么她就是003 。 一个人没有了名字,似乎也就宣告了他没有了过去。 至于来这里的人,也只是每周固定的那么几个,一般车子都会直接开到地下室 的车库,然后客人从车库直接坐电梯去他们要去的地方。 其实,即便陈鱼看见了他们的脸,也不会认得。因为陈鱼既不看电视也不看报 纸。 这个下午,又有一辆车开进了院子。 半个小时之后,老人打开了她的门。 “一会儿要有一个人来看你。”老人语带无奈地说。 “我不是还没成呢吗? ”陈鱼问。 “遭遇的命运又有哪件是在我们准备好之后降临的呢? ” 确实每个人都在还没准备好的时候长大,老去,死亡。 “那么我该怎么做? ” “不说话! ” 说完老人就出去了。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西装革履、气宇轩昂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一个 黑色皮箱。 陈鱼并不躲避也并不慌张,她把自己全部的目光,都注视在对方的脸上,眼睛 上,袖子上,或者一只手上,把全部的关注都集中在面前的这个并不相识的人身上, 似乎再无余光,眷顾那个不值得可怜的世界。 而此时那个平时充满自信的男人,竟然将自己的目光四处躲藏,仿佛自己反倒 是一个不经世事的小姑娘。 就这样僵持了三分钟。 男人才渐渐地恢复自己应有的气势,对陈鱼说:“把箱子里的衣服换上吧! ” 说完把箱子递给陈鱼。 陈鱼并不接而是看看地面,男人就乖乖地把箱子放到了地上。然后陈鱼又看了 看门,示意男人出去,男人停顿了一秒钟,悄悄地走了出去,轻轻地带好了门。 如果没有神仙,那么天才就算是神仙吧! 在凡问无论多么骄横跋扈的人,遇到 了神仙,也会马上变得卑微起来。 十几分钟后,陈鱼打开了房门,男人看到陈鱼,顷刻间,眼里饱含泪水。 那身衣服并不华丽,相反还非常的朴素,那是一身军装,土黄色的军装,没有 徽章,只是普通的一身军装。 整个下午,谁也不说话,两个人就默默地注视着。好像回到了那热血沸腾的年 代,回到了那热血沸腾的年代中少有的安静片刻,关于羞涩的爱情。 以后的日子波澜不惊。这个男人有时候一周来两次,有时候连续几周都不来一 次,每次来,都是让陈鱼换上这身衣服,两人含羞地默默注视一个下午。无语,也 无泪。 其余的时间,陈鱼大多无事,无事的时候陈鱼大都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偶尔也 会想这半年发生的事情,一切都好像一场随时会醒来的梦。现实生活中总有一些事 情,比梦境来得更虚假。 平静或许会一直持续下去,如果不是陈鱼在那样一个早晨莫名其妙地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