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录 非在天空的鱼 陈鱼对庄梓说:我愿意给你我的一切,包括我的记忆,我的过去。 于是庄梓和陈鱼能够一起回想起童年,而且在他们一起回想起童年的时候,彼 此都是对方的全部。 也只有一个真切的过去,才能让人变得完整,才能让两个人的感情变得完整。 并非所有的童年都是无忧无虑的,成长也必须付出努力。 第一章 风筝 风筝永远是美丽的,只有线是无辜的,断也不是,不断也不是。 周五上午的最后一节课,语文课。 二年级的教室里,老师在讲一篇课文,课文很长。庄梓和陈鱼坐在靠窗的坐位 上,想好好听可后来还是溜号了,他们一直在小声地谈论着明天放假去小河里捉鱼 的事情,陈鱼让庄梓带笊篱,庄梓让陈鱼带,谁也不肯让步。 最后,下课的铃声响了,庄梓和陈鱼只记住课文的最后两句话是“鱼儿的梦想 是能够飞向天空,鸟儿的梦想是能在大海中游泳”。 有这样一篇课文吗? 或许是他们记错了…… 下午的最后一节课,劳作课。 一整堂课老师都在讲如何制作一个能飞在天空的风筝,而庄梓和陈鱼仍在商量 着明天抓鱼的经过,仍然没有结果。其实抓鱼有什么商量的呢? 他们只不过是兴奋, 忍不住不去想这件事情而已。 下课之前,老师布置了作业,每两个人一组,做一个风筝。庄梓和陈鱼被分到 了一组。 放学的路上,陈鱼一直闷闷不乐。 “你怎么了? ”庄梓问陈鱼。 “都怪你,上课一直和我说话,做不出来风筝怎么办“啊?陈鱼带着哭腔说。 “别担心,有我呢! ”庄梓拍着胸脯说。 “你会? ”陈鱼怀疑地问。 “我,我很小就知道什么是风筝了。”庄梓大人一样地说。很小是多小? 这一 年庄梓八岁。 “我就知道你很小就吹牛! ”陈鱼刮了一下庄梓的鼻子。 自己也格格地笑了起来。 周六。 庄梓和陈鱼很早起床,吃过早饭就从家里跑了出来,先后来到了河边。他们不 愿被其他人看到他们总在一起,尤其是庄梓,一个男孩儿总和女孩子玩会被耻笑的。 可没办法,庄梓就是喜欢和陈鱼在一起,陈鱼也喜欢。 那天,庄梓带了笊篱还带了一把锹,两人来到了一段同时有两条河汊的地方, 庄梓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把其中一条堵上,水顷刻之间就干了。 这个时候一直在岸边看着的陈鱼一跃而起,一手拿着笊篱,一手拿着瓶子,飞 奔到几近干涸的河床里,和那些小鱼一起在跳舞。 美丽的舞蹈分两种:一种是快乐的舞蹈,一种是绝望的舞蹈。 现在,在几近干涸的河床上,两种舞蹈同时上演。 完成任务的庄梓,一边站在河岸上擦汗,一边看着陈鱼把濒死的鱼都捡到瓶子 里。 看着濒死的鱼在瓶子里又快乐地游来游去,庄梓突然对陈鱼说,他想要做一条 鱼样式的风筝。 陈鱼听到庄梓的想法之后,特开心地笑了起来。或许,因为名字的缘故,陈鱼 一直以为自己就是条小鱼,尽管她是从那堂语文课之后,才有了想飞的念头;尽管 她最喜欢做的事情恰恰是抓鱼。 看到陈鱼高兴的样子,庄梓也憨厚地笑了起来,能够帮人完成心愿一直是庄梓 最喜欢的事情,而这一次不仅仅是帮助陈鱼实现一个心愿,更是帮助一条鱼实现自 己的梦想。梦想似乎比心愿伟大许多。 笑过了之后,两个人就开始捧着玻璃瓶子,数他们究竟抓了多少条鱼。在他们 数鱼的时候,庄梓修的坝正在被河水一点点地漫过,冲垮。 庄梓和陈鱼看到了,没去挽救,也没有沮丧。他们只是想抓鱼,鱼抓到了,坝 也就没用了。他们也没去堵河的另外一条支汊,那一条要留给下一次。 现在他们所要做的,就是快乐地等待黄昏的来临,趁着所有的小朋友回家吃饭 的空挡,跑回家去。 周日。 陈鱼早早地来到了庄梓的家,两人一起找来许多白纸、竹条和蜡笔,按照依稀 记得的老师说的要求,制作他们生平第一个风筝。遗憾的是,庄梓和陈鱼都没有画 画的天赋,他们在白纸上画出来的鱼,甚至比泥鳅还难看。至于把竹条拧成鱼的形 状,再把纸粘到竹条上对他们更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在折腾一个下午,一切仍一团糟之后,两个人终于沮丧地坐在小板凳上。 最后,陈鱼终于忍不住静悄悄地哭了,或许是因为她的名字里有一个“鱼”字, 对于这条不能飞上天空的鱼。 陈鱼显得尤为难过;而对于庄梓来说,对于帮助一条鱼飞起来只不过是心血来 潮的心愿,只是当陈鱼把这件事情当成一件梦想的时候,庄梓义不容辞了。 那年庄梓八岁,男子一出生就可以是男子汉的,八岁似乎已经显得太晚;陈鱼 七岁半,离女人还很远。 庄梓看到女人哭了,愤怒地把竹条都全都折断,把白纸全都撕得粉碎。他不相 信没有竹条和白纸就做不成风筝。 但一直到周日的黄昏,庄梓也没能想出另外一种制作方法是什么。那个黄昏, 庄梓和陈鱼在村口的小溪边,一直坐着靠近水边的石头上,看水里的小鱼儿游来游 去,那些小鱼太小,还没有一根手指长,还不懂得梦想是什么,也懒得想梦想是什 么,能够快乐地游来游去,多好。 “你的梦想是什么? ”陈鱼问庄梓。 这个时候天已经黑了,他们已经看不到小鱼快乐地游去游来了。 这个问题,庄梓想了好多年才想明白,而当时庄梓虽然还不知道自己的理想是 什么,但已经懂得了什么叫做心愿——让鱼儿飞上天空。 周一就有一堂劳作课,庄梓和陈鱼却还没有完成作业,他们都是班里的好学生, 不完成作业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特别是这一次,班级里的许多同学都已经知 道了庄梓的创意,都在眼巴巴地等着周一,庄梓把那有着鱼模样的风筝放向天空。 他们其中的很多人与庄梓和陈鱼一样是真心希望看到鱼儿能够飞上天空,庄梓 不能叫他们失望;还有一小部分,他们嫉妒庄梓的创意,他们在等着看庄梓的笑话, 庄梓不能叫他们得意。 吃晚饭的时间已经过了,陈鱼感到很饿,庄梓也饿,又这样过了很长时间,庄 梓突然胸有成竹的对陈鱼说:“你先回家吧,我保证明天劳作课上带一个鱼样儿的 风筝。” 陈鱼听完,很开心地笑了起来,在将要转身的时候,很快地在庄梓的脸上亲了 一下。 那不是鼓励,不是爱情,甚至不是友情,只是因为喜悦。 陈鱼了解庄梓,庄梓聪明,从不说谎。所以当庄梓告诉她自己可以做好风筝的 时候,陈鱼就知道庄梓一定能够做成一个鱼样式的风筝,于是兴高采烈地回家吃饭 去了。 尽管不能帮助庄梓做风筝使陈鱼有些难受,但陈鱼实在是太饿了。而陈鱼似乎 也真的不太关心怎么能把风筝做出来,只要第二天风筝能出现在课堂上,就好。 很多的孩子早已不记得自己的第一次与异性的亲密接触是在什么时候;很多的 孩子也早已忘记自己第一次撒谎是什么时候。 但庄梓能够清楚地记得,就是第一次,庄梓为了让陈鱼能够回家安心地吃一顿 饱饭和睡一个好觉而撒了一个谎,从而成就了人生中的第一次亲密接触。 很多好孩子的第一次撒谎都是善意的;还有一些不好不坏的孩子撒谎大多因为 害怕;而那些坏孩子,多半是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