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头一日,朵湛觉得紫宸殿的空气是如此薰暖,夏日的南风轻巧地掀起纱帘,将 殿外莲荷的幽香轻轻飘送至一室里,这味道,就像是楚婉的存在,他记得他总能在 她身上找著这专属的香气。 再次拧乾手上的绫巾,一颗晶澈的水珠落至楚婉雪白的面颊上,朵湛躺在她身 侧半支著身子,手中的绫巾吸取了她颊上的水珠,滑过她粉白的颊、菱似的唇、以 笔描绘过的黛眉,将她为嫁他人而施的脂粉全都卸去,还给他一张他日思夜念的容 颜。 动手褪去她一身喜红的嫁裳,感觉她沁凉如丝的肌肤贴上他的,像道浅浅的清 泉,徐徐滋润了他已焦灼得欲炙的身心,这阵子来总无法倾泄的热意自他的胸口散 去,奇异地因她而平息了。他再将她发上的累赘物部除去,任被散浓密似绸的长发, 淹没了他们俩。 朵湛收拢了双臂让她枕进怀里,柔柔腻腻的每一寸雪肤与他紧密地贴合著,望 著从在长信府合起双眼就不曾再睁开的她,他并不想将她自释放疲惫的睡海里唤醒, 大掌轻盈的覆在她的心口上,在感觉她的心跳已渐渐不再那般急促时,他紧紧揪锁 著的眉心终於松弛开来。 只是,全身的感觉都很敏锐,像是经过长久的沉睡後刚刚苏醒过来,每一根拂 过他胸坎的发丝,都能扯动他紧窒已久的情绪,每一次浅浅吹拂的气息,都能撩起 记忆中那些为她储存的深情。 就著烛光,他的指尖来到她的眉心。 她额上的伤口早已愈合,只剩下像朵火焰的红疤,愈看,愈觉得它像道烙痕, 每拂过一次,就更加在他心中烙上一回。 这样的她,他放不开的。 以前他曾对她说过,他愿放弃所有来与她长相守,可是到了後来,必须放弃的 人,不是在西内逐步加紧握权脚步的他,反却是她,而在她不畏流言尢他抛弃了亲 人名声之後,他放不开。 楚婉在他怀里动了动,嘴边逸出含糊的低吟。 「别醒来。」朵湛修长的指尖轻轻拂过她的眼帘,催哄著她进入另一场梦境, 「还不要醒来看清更正的我和这个世界。」 她侧首偎进他的颈项里,在找著了可以安心倚靠的角度後,放心地吁了口气, 匀匀的气息随後缓缓传来。 对於她的安心,他的眼眸里充满痛苦。 「一直以来,你所看儿的,只是我的倒影。你看不见,真正的我。」伸手抚著 她白玉般的背,他在她的发际悄声低喃,「你所爱的,是温柔似水的我。我不愿让 你知道,我并不是一池温和的水,在我的血液里,也有著和我兄弟们一样斗争的本 性。」 他藏不下去了,他不能否认这十年来,想离开她的念头一再在他的脑中滋生著, 他想过,与其让她知道他的本性後离开,他宁愿先一步离开她,这样,她心中的朵 湛就不会改变,可是她却一再用全然信任的柔情相逼,让他连将自己扯离她的力气 也没有,不可自拔地掉进她的情网里,想回头,却再也来不及。 总认为,他能因她而改变,而这十年来,他也因她而变得不像是原本的自己。 抛弃了以前的自我,他并没有感到後悔,也极力不想走回从前在未遇上她之时的朵 湛,可是一道手谕却打乱了一切,闯进他的生活里破坏他辛苦维持的平静,让他看 清,其实他要走回原本的自我只需轻轻跨过一道界线,他根本就没变,原始的野性 仍好好地存在他的身上,只是暂时被束缚住了。 而束缚著他的人,是她,一直都是她。 可是现在,他却再也不能为了她而还原成佛前的一池水,不想让她知道却又放 不开她,他真不知,日後要如河面对她,他更不希望,会在她的眼眸里找到一丝失 望。 「朵湛……」楚婉梦中的轻呓飘进他的耳底,一双柔荑也将他更加攀紧。 「不要後悔……」他深深回应她的拥抱,声音消逝在她的贝耳耳畔,「你和我, 都不要後悔。」 ***** 「她人呢?」 次晨梦醒,在床上找不著楚婉的体温,也在寝宫里找不到她的芳踪後,朵湛顾 不得自己的一头乱发和不整的衣衫,著急地在殿内奔跑著,在转身绕过殿廊时,差 点撞著了想进来叫醒他的冷天色,随後就一手把冷天色给扯过来质问。 被人揪著衣领问话的冷天色,愣愣地一手指著外头。 「在院里……」他是掉了什麽东西吗?还是刚刚从哪一种噩梦里醒过来?只是 没看到她而已,七早八早他的脸色就这麽吓人。 他的眼中写满焦虑,「有没有人在她身边看著?」 「看著?」冷天色怪腔怪调地拉高了音量,「你还不能安心呀?这紫宸殿里上 上下下都是我们的人,不可能有人能够动她的。」 「你确定?」他还是很不放心,尤其在作了那个旧梦之後,那份多年不曾出现 的恐惧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确定……」冷天色叹息连天地推著他回房,打算先帮他打理好再让他出去找 人。「阳炎都已经做到那种程度了,我还能不确定吗?」 听他一说,朵湛这才想起在他面前消失了好一阵子的阳炎。 在他将楚婉抢回紫宸殿前,阳炎已动手去做他所要求的事,在阳炎的行动下, 布满大明宫的密探已不复存在,独孤冉引以为傲的人力监视网,也被朵湛的人取而 代之,在大明宫里,放眼望去的每一人皆是他们所安排的人手,任凭独孤冉的双手 张得再大,也无法继续一手遮天。 然而,能这麽快就成事,藏在背後的手段自是见不了光。就算阳炎并没有说他 做了什麽,他也知道阳炎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阳炎呢?」在冷天色为他更衣时他紧蹙著一双剑眉问。 帮他穿戴好後,冷天色忙碌地梳著他的发,「他在摆平独孤与部署在大明宫的 人後,现在正准备该怎麽去招拢独孤冉手底下那些对他忠诚不二的人。」 「叫他停手。」他淡淡指示,「阳炎做不来的,那些事由我自己来。」朝中的 那些人可不是随便就可以摆平的,而且那些人也未必全盘都不可用的,当中还有将 才和能臣,只要能收纳招贤过来,也不失为善用人才的好法子。 冷天色止住了手边的动作,「你打算怎麽做?」 「我会再告诉你。」他顺手整了整衣衫,转身就要出去找楚婉。 「有楚婉在,你真的还要继续做下去吗?」冷天色忙不迭地追在他的身後问。 朵湛停下了步伐,缓缓回过头来。 「我的目标不会改变,无论她是否在我身边,我该为铁勒做到的事,我一定会 做到。」这个问题,他老早就想过了,可是无论他再怎麽想,他也没有停手的打算。 「你不怕她会因此而怕你?」铲除敌人的方式,大抵不外乎那几种,可无论是 哪一种,只怕都会有损於他在楚婉心中的形象。 出乎意外地,朵湛老实地承认,「我怕。」 即使不进入西内、不因权谋斗争而做任何事,他的双手也早就沾满血腥了,那 ……他为什麽还要害怕她知道?或许他仍在希望,在楚婉的面前,他仍然是她倾心 全意信任的情人,如果可以瞒,他会瞒的,只是欺骗是张包不住火的纸,而他也不 想用谎言来安顿她,他只希望,她不会在见著了他的另外一面後,有离他远去的一 天。 冷天色颇讶异地看著他悠远的眼眸,在印象中,感觉他好像变得有点人性了。 他感慨地拍拍朵湛的肩,「现在抢也把她抢过来了,你离不开她,又怕她会因 此而怕你,你到底是想拿她怎麽办才好?」如果让他的血液有了温度的人是楚婉, 那麽楚婉是非得留下不可,只是,该怎麽拿捏则是个困难的问题。 「我不知道……」在曾经抛弃过她、伤过她的心後,他已经不知道她是否还跟 从前一样爱著他了,对於她,他有著大多的歉疚和不舍。 冷天色叹了口气,伸手轻推著他往外走。 「去见她吧。或许见了她之後,你就会知道了。」 ***** 叶上滑动的露珠滴落至水面,光影中,分不清是水是露。 晴苍无云,一池的清香据满水面,楚婉静静看著水中遍生的莲。 现在在她的身边,什麽都没有了,没了亲情也没了以往与他人的牵系,只剩下 一个朵湛,可是朵湛,却又让她觉得陌生。 夜半醒来,见他在梦中呻吟、挣扎,在烛下凝视著他的睡容,她好想探入他的 心底,问他,梦见了什麽? 只是一段日子不见,她却觉得他们似乎已经分别了数年,她几乎都忘了,时间 能够改变一个人,她的等待,究竟等到了什麽?他还是和从前一样吗? 朵湛的身影无声地出现在池面上,她怔了怔,水色的杏眸固定在池面上的人影 不动。 「在看什麽?」他挨坐在她的身旁,顺著她的目光看去。 她没有回头,「你。」 迟疑地,朵湛伸出手,以指轻轻转过她水嫩的粉颊,看她迷惑的眸子游移在他 的脸庞上。 「你像个陌生人。」她凉凉的指尖顺著他的五官游走,像在复习又像在重新认 识,「很熟悉又很遥远,就像我不曾见过似的。」 她的敏锐慧心,令他暗暗心惊。 她知道了什麽吗?还是她看出来了?可在她的眼眸里,他又读不出什麽来。 「你感到很失望?」忐忑地,他将紧束在喉际的声音释放出来。 「不。」楚婉缓缓摇著螓首,「我曾说过,你有著我看不见的一部分,而那部 分,是你一直藏著的。对於你所藏著的部分,我并没抱任何期待,怎可能会有什麽 失望?」 朵湛不知道,在楚婉将这些话说出口前,他一直深深紧屏著气息,害怕和期待 在他的胸口形成一种窒人的紧绷情绪,令他喘不过气来,但在她把话说出後,他颤 颤地深吐出一口气,像绷得太紧的弦获得了松弛。 楚婉轻柔似絮的身子,凉凉地熨贴在他的身躯上,让朵湛忍不住埋首在她的发 里,关於她所有的点滴记忆,在她的身子一回到他怀里时全苏醒过来。 他记得她喜欢他这般搂住她的腰,记得她喜欢靠在他怀里,用她的小手抚摸他 脸上的轮廓和线条,她喜欢偏著头,凝睇著他亲吻她一双柔荑的模样,她喜欢他深 深地拥抱著她,让她知道她对他有多重要…… 如果可以,他多想就这样陪她到老。 楚婉靠在他的胸前,轻蹙著黛眉,「我很怀疑。」 朵湛的思绪被她拉日来,「怀疑什麽?」 「朝中的事,我或多或少也知道一些。」她轻轻推开他,仰起小脸,明眸直视 他的眼瞳,洞悉的目光几乎让他无所遁逃。「我知道想要进大明宫或是在大明宫安 然度日不是容易的事,可是我却发现,你似乎适应这里适应得很好。」 从昨夜他至长信侯府抢婚时,她便察觉,她在他身上一直没看见的那一面,似 乎出现了。那时的他,倨傲自得、胸有成竹,俨然就是个握权之後的自信者,整座 长信侯府里没有人拦他,因为无法栏也拦不下。就一个初入西内的朝臣而言,他太 有把握了,而今早她在殿内所见的每个人,在面对她时,眼眸里不是对她深怀著惧 意,就是对她避而远之,想必朵湛一定是对他们吩咐了什麽或是警告了什麽。 无能者不会让人害怕,朵湛会让他们害怕,只怕是有著原因。 朵湛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你想说什麽?」 「你根本就不是不谙政权手段,也不是什麽无才无能的襄王,这些年来,你只 是不表现出来而已。对不对?」到今天她才知,他藏得太多了,也一直都在瞒她骗 她。 虽然没料到她会这麽心平气和地对他说这个他不想提及的话题,但他并没有否 认。 她的眼中闪过一阵失落,感觉过往的烟云,正逐步在消散中。 「来到西内,这样就能让你一展长才,发挥你该有的实力吗?」她还是不能了 解, 为何三内他要选择西内,事实上,从他弃婚的那一日起,她就已经不再了解他 了。 他小心地闪过她的问话,「或许吧,这事要做了後才会知道。」 冷不防地,楚婉在他的心湖投下一记大石。 「进入西内,要先付出什麽代价?」独孤冉是出了名的不能容人,而他却能安 然站在这里,为了保命,他可以抛弃她,那麽为了进入西内,暗地里,他又做了什 麽事,政途若是踩著人一路走上去的,他是否已经踩著无数人才爬上这里? 朵湛沉默了很久,「我不想告诉你。」 「为什麽?」她收回了指尖,与他保持著一段距离,静望著他踌躇不安的表情。 「因为……」 「怕我会因此离开你?」楚婉水眸轻轻流转,清晰地映照著他所顾虑的是什麽。 「你不会吗?」他不再犹豫不决,全盘将自己恐惧拱脱而出,而後,等待著她 的答案。 「我不会离开你的。」她笑了,笑意里带著凄楚的泪光。「你忘了?离开我的 人是你。」在她失去一切後,到头来,他还是不相信她,而他恐怕也忘了,当时他 伤她有多深。 朵湛情急地想解释,「我是因为……」 「请不要再做第二次。」她一手掩住他的唇,低垂著螓首不让他看,纤弱的身 子微微颤抖,「我只能心碎一回……」 多少梦回之际呼唤他的名,他却幽然远缈不聆听她的祈求,那份痛意,说它散 去了,其实还是不可磨灭地根存在心中,就因为她的善记,所以在每个等待的日子 里总是特别的愁肠百转,而这些他都不会知道的,为了不让他担心,她把泪水都咽 下,全都隐忍了下来,让自己来承担。 但她也会累会痛,更会孤单不知所措,在人前要装坚强等待,在人後惶然害怕 他是否真会回头寻她,倘若往事重演,她是决计不能再承受一回。 因为她一直不肯抬起头来,朵湛看不清她到底是怎麽了,当他的双手在她的颊 上摸到她的泪,他才发现她早已泪满腮。 他匆匆拥她入怀,「原谅我……」 「你若再做一次……」楚婉伏在他的胸前紧捉住他的衣衫,含泪的抬头看他心 慌意乱的眸子。 「不会的。」他忙止住她的话,在她的耳际喃喃保证,「不会的。」 她不再有丝毫的把握,「这回的誓言可以持续多久?它的期限又在哪里,」守 住一个承诺太困难了,而坚守它的过程也太过折磨,万一他又转身离去那怎麽办? 「只要我活著,我会守住它。」 「只要你活著?」楚婉的身子在他怀里一怔。 为什麽要说这种话?他的性命还是不安全吗?还是会有人再将他拉离她的身边 吗?到底她还要过著这种心忧的日子多久? 「楚婉?」朵湛担心地抚开她额上的发丝。 她闭上眼,倦累地靠至他的胸怀里。 不要了,她不想再这样下去,倘若外力会改变一切,那麽,在下次外力又介入 他们之前,她必须去做些什麽。 该告诉他吗?在她执意跟随之後,他的命运,已经改变了。 ***** 临镜匀妆的楚婉,在镜里看著巧儿在五子敛盒里仔细地挑选著宫花,巧儿有一 双白净的巧手,能帮她整好一头青丝,绾成各式繁复的宫髻。 以前,为她簪宫花的人并不是巧儿,而是与她形影不离的朵湛,但前两日冷天 色将巧儿派来她的身边陪伴,将原本留在她身边的朵湛拉走,她没有反对,因为她 也受不了人在这心却不在这的朵湛。 进宫的这几日来,她意外地发现,不知是因为何种缘故,朵湛时时刻刻都在担 心著她的安危,像是怕会发生什麽似的伴在她身边,可是他的眼眸,总会穿越纱帘、 飞出殿门,投向殿外远处,不像从前只专注地停留在她的身上,让她总觉得她虽是 能碰触到他的人,却触不到他的心。 他的那颗心,早就不是她一人独自拥有了,朝政、放眼所及的每件人事物,都 在与她瓜分他。与其困住他,还不如就让他去做他想要做的事,因为她不是囚禁著 他的牢笼,也不是他必须随时随地背负的负担。只是日子里少了他,生命便变得清 索了起来,那无计可消除的想念,总在他离开後悄然覆上她的心梢。 不知何时,巧儿已完成手边的工作,楚婉回过神来,见案上的兽形香炉里的薰 烟灭了,她取来香盒手执木杓朝盒轻勾,蓦地微微一动,杓中的香料洒了一地。 幽幽的香气在室内漫开了来,楚婉抬首看著镜中那柄搁在她颈间的短刃,再稍 稍移动水眸,看向她身後的执刀人。 「朵湛的手谕藏在哪?」巧儿将短刃用力压向她的颈间。 楚婉的眼睫问覆上一层心灰。原来,这就是朵湛寝食难安的原因,这座大明宫, 能信的人不多,不能不防、防不胜防的人则是太多,怪不得朵湛会说只要他活著他 就能守住誓言,不只朵湛要在这里求生存,连她,也要尽力活著。 在这个雕梁画楝又全然陌生的环境里,她深深体认到,她的生命变得不同了, 她不再是从前那个渴望能淡然度日的楚婉,在这里,那个愿望根本不可能存在。 她没有心情去猜巧儿是何人派来的,她只在想,该怎麽样才能让那些想要得到 手谕的人无法再进入大明宫,该怎麽样才能让他们不能再打朵湛的主意,到底该怎 麽做才能让他…… 丝丝疼痛自她的颈间传来,强迫她回神。 「在哪里?」朵湛和冷天色刚离开紫宸殿准备出宫上朝,若不把握这个机会问, 就再没有这麽好的良机了。 「我不知道。」 「你不可能不知道,你是这世上最亲近他的人。」能够接近朵湛身旁的人,就 只有她一个了,连冷天色也没法靠朵湛那麽近。 楚婉恻然地垂下眼眸,「就算与他靠得再怎麽近,我也不会知道的……」他藏 得那麽多那麽深,她怎有法子贴近他的心? 「什麽?」巧儿有些错愕。 在同一刻,因忘了带奏摺而反回殿内取的朵湛正好揭起纱帘帏帐走进来。 「楚婉……」他的声音消失在与他正正打了照面的两个女人身上。 巧儿飞快地将楚婉自妆台边拖起,一把将她拽在胸前,将短刃紧压在她的颈间 拖著她住後退。 朵湛极为缓慢地转过身子,在儿著楚婉颈上的丝丝血痕後,一双森栗的眼紧锁 住巧儿,一步一步地举步走向她们,沉重的步伐声,在寂静的殿内重重回响。 「你若要她,拿手谕来换。」仗著自己的优势,巧儿得意地笑了,以为一举就 能成事。 朵湛愈走愈快!怒火如焚,「我是你能指使的吗?」 「你……」见他步步逼近,她大惊失色,没料到他丝毫没有顾忌到楚婉。 她咬牙,贴颈的短刃就要往楚婉的颈上划,却被赶至的他一掌紧覆住刃身并拉 开,他不留情,甚至不将她视为女人,毫不犹豫地使劲将她摁倒,执刀的手臂达离 开了楚婉,并传来骨头一响。 怔愣地将朵湛的一举一动都看进眼底的楚婉,觉得自己又再度被他抛弃了一次。 这样的不留情,这样的狠决,不是她记忆中的朵湛。 往事不记,他早就变了,不只是外貌、气韵神情变了,他早就成为一个她不认 识的朵湛重新在大明宫出发,而她却还在原地踏步,守著先前不变的心和缅怀惦念 著过去的美好,浑然不知他又走远了,并在无形中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这样, 她会追不上他的。 「冷天色!」胸口急速起伏的朵湛放声一吼。 「我在……」已经习惯当炮灰的冷天色,一掌擒起断了臂的巧儿,在朵湛的怒 火杀过来前先一手指著楚婉,「不过这次你别急著吼我,先看看她吧,这家伙我抬 出去就是。」 强烈拍击的心跳声还在耳际轰轰作响,朵湛蹲跪在楚婉的身边,指尖有些抖颤 地轻触她划了口子的纤颈,在确定深度後,心慌意乱地自她的袖中取来她的绣帕压 紧她的伤口。 只是一时不防而已,只是稍稍离开她的身边而已,就马上有人想藉她来得到手 谕,这殿内的守护再怎麽森严周密,总在百密里还是会有一疏,这要他怎麽放心、 怎麽离开? 「我没事。」看著他眼底的害怕,楚婉拉下他的手,在他的掌心拍了拍,并强 迫自己释出一抹让他安心的笑。 他用力吁了一口气,将她整个人揽至身上深拥,用双臂和身体去感觉她的存在, 但他抱得太紧,令她疼痛地蹙紧眉心。 「你过得不好。」在被他揉碎之前,楚婉出声轻叹。 「什麽?」 「你在这里过得一点都不好。」她淡淡地陈述,「无论白天黑夜,你随时随地 都剑拔弩张的,不然就是心惊胆跳的在提防著什麽,你甚至连夜里都睡不著。」 「你想太多了。」他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抱稳她便朝榻边走去,在想离开她 去叫人来为她看伤时,她却一手拉住他。 「我能为你做些什麽吗?」再这样下去,他会累坏的,而这种日子,也不是他 该过的。 朵湛坐至她的身旁,执起她的双手,与她眼眸齐对。 「什麽都不用,你只要留在我身边就好。」这座大明宫再怎麽黑暗,只要有她 的存在就有一丝光明,若是无她,他反倒待不下去。 楚婉却不同意,「在这里,我只会成为你的阻碍,和别人用来威胁你的日标。」 他微眯著眼,「谁告诉你的?」 「事实很明显,刚刚才印证了一回。」她笑著摇首,眼底写满了悲哀。「拖著 我,你在大明宫里的日子不会安宁的。」这事还需人说吗?她再笨也看得出她是他 左右受制的主因。 「没那种事。」不愿她想得太多也不愿看到她有这种眼神,他很想将她眼底的 那些都抹去。 她拉来他温暖的掌心,将它贴在面颊上,「我不愿再只是株依附你的莲,更不 想成为你的弱点或是牵绊,我要帮你。」 是该做些什麽了,她不能停在原地不追上他,她不是他的负担,他若有野心, 那麽她便有,她的野心是来自於他。道人说她是水,水随形塑,既然朵湛将她放进 了宫斗的这个框框里,那麽她的本质,是否也已随著环境和境遇而改变了? 「帮我?」她怎麽会突然有这个念头? 「你若要站上西内之巅,我会帮你站上去。」楚婉沉静地对他微笑,「只是, 在我赶上你的脚步前,请你不要走得太远。」 「楚婉?」 -------- 书拟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