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她拉着一个姑娘从教室里出来,站在我面前。这个我已经知道名字叫益西卓玛 的姑娘才是我想像的那种美人形象。她有些局促地站在我面前。眼睛也躲躲闪闪地 一会儿望着远处,一会儿望着自己的脚尖。 供销社姑娘附耳对她说了句什么。 益西卓玛便扭扭身子,用嗔怪的声音说:“阿基! ” 于是,我知道了供销社姑娘名叫阿基。 阿基又把那丰满的紫红的嘴唇凑近了益西卓玛的耳朵。她觑了我一眼,然后红 了脸又嗔怪地说了一声:“阿基。”就回教室里去了。 阿基说:“来! ” 阿基把我拉进了一间极为清爽的房子。很整齐的床铺,墙角的火炉和火炉上的 茶壶都擦拭得闪闪发光。 湖绿色的窗帘。本色的木头地板。这是一个让人感觉清凉的房间。我坐在椅子 上,看着靠窗的桌子上,玻璃板下压着房主人的许多照片。我觉得这些照片都没有 拍出那个羞涩的美人的韵味来。 我正在琢磨这些照片,阿基站在我身后,用胸口碰了碰我的脑袋,然后,她的 上身越过我的肩头,把一本书放在我面前的桌子上。原来是一本人体摄影画册。我 随手翻动,一页页坚韧光滑的铜板纸被翻过,眼前闪过一个个不同肤色的女性光洁 的身体。这些身体或舒展或扭曲,那些眼神或诱惑或纯洁,那些器官或者呈现出来 被光线尽情勾勒,或者被巧妙地遮蔽与掩藏。这时,下课的铃声响了起来。铜质的 声音一波波传向远方。门“咿呀”一声被推开,益西卓玛老师下课了。她拍打着身 上的粉笔粉末,眼光落在画册上,脸上又飞起两朵红云。 我听见了自己“咚咚”的心跳。 阿基对益西卓玛伸伸舌头,做了一个鬼脸,再次从我肩头俯身下来,很熟练地 翻开其中一页,那是一个黑色美女身上布满水珠一样的照片。她说:“益西卓玛就 想拍一张这样的照片。” 益西卓玛上来狠狠掐了她一把。阿基一声尖叫,返身与她扭打着,笑成了一团。 两个人打闹够了,阿基躺在床上喘气,益西卓玛抻了抻衣角,走到我面前,说:“ 是不是从温泉里出来,就能拍出这种效果? ” 我不知为什么就点了头,其实我并不知道一个女人光着身子从温泉里出来是不 是有这种效果。 “我下午没课,我们……可以,去温泉。” 她面对学生时,也是这种样子吗? 阿基问我要不要啤酒,我说要。问我要不要 鱼罐头,我说要。她便回供销社去准备野餐的食品。阿基一出门,两人一时没话, 后来还是我先开口:“这下你又有点老师的样子了。” 她说:“这本画册是我借学校图书馆的,毕业时没还,带到这里来了。”不等 我再说什么,她像是用命令学生的口吻:“去拿你的相机,我们等你。” 回到乡政府,他们的会还没散,挎上摄影包后,我想,我到温泉来想拍什么照 片呢? 然后,又听到自己的心脏跳得咚咚作响。 两个姑娘很少呆在水里,她们大多数时间都在青草地上摆出各种姿势,并在摆 出各种姿势的间隙里咯咯傻笑。有时,阿基会扑上来亲我一下。后来,她又逼着我 去亲益西卓玛。益西卓玛样子很羞涩,但是,你一凑上去,她的嘴巴便像蚌一样微 微张开.那嘴唇微微的颤动更是夺人心魄。我已忘了来温泉要拍的并不是这种照片。 这两个草原小镇上的姑娘,举止是开放的,但衣着却是有些土气,两者之间不是十 分协调。 但现在,她们去除了所有的包裹与披挂,那在水中兴波作浪的肉体,在阳光下 闪耀着鱼一样炫目的水光的肉体,美丽得让人难以正视,同时又合不得不去正视。 她们不断入水,不断出水,不断在草地上展开或蜷曲起身体,照相机陕门应着 我的心跳声“嚓嚓”作响。 我真不能说这时的我没有丝毫的邪念。我感到了强烈的冲动。 两个姑娘肯定觉察到了这种冲动。她们又把身子藏在了水中,嘻嘻地笑着说: “你怎么不脱衣裳? ” “你怎么不敢脱衣裳? ” 对于知晓男人秘密的女人又何必遮掩与躲藏,我动手脱我的衣裳。我这里还没 有解开三颗扣子,两个姑娘便尖叫起来:“不准! ”脸上同时浮现出受辱的表情。 看我面有愠色,她们又对着我撩来很多水花。然后靠在岸边抬头呶着嘴,说:“亲 一个,来嘛! ” “来嘛,亲一个。” 我的吻真是带着无限激情,可是,两个嘴唇刚碰到一起,女人像被火苗舔着了 一样,滑溜溜的身子从我手里滑开了。阿基是这样。益西卓玛也是这样。不过,益 西卓玛在我怀里勾留了稍长一点的时间,让我感受了一下她嘴唇的与身子的震颤。 但最后,她还是学着阿基的样子,火烤了一样尖叫一声,从我手上溜走了。两人蹲 在轻浅的温泉中央,脸上一致地做出纯洁而又无辜的表情,眼神里甚至有一丝哀怨。 让你为自己的男人的欲望产生负罪之感。我无法面对这种境况,便背过身子走上温 泉旁的小山冈。 我坐在一大块岩石上,一团团沁凉的云影慢慢从头顶飘过,体内的欲望之火慢 慢熄灭,代之而起的是淡淡哀伤。我走下山冈时,两个姑娘也穿好衣服了。她们在 草地上铺开了一条毡子,上面摆上了啤酒和罐头,还有谁采来一束太阳菊放在中间, 配上她们带来的漂亮杯子,煞是好看。但那气氛却不够自然。我脸上肯定带着抹也 抹不去的该死的人家欠了我什么的表情,弄得两个姑娘一直露着有些讨好的笑容。 就在这时,我们听见了汽车的声音,然后看见汽车在草原上拉起的一道黄尘。 很快,贤巴副县长就带着一千人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我发现他脸上的表情有些莫名的严峻。两个姑娘对他露出灿烂笑容,眼里的惊 恐之色无法掩藏。 贤巴不理会请他坐下的邀请,围着我们展开在草地上的午餐,围着我们三个人 背着手转圈,而跟随而来的乡政府的一干人抱着手站在一边。看着两个姑娘脸上惊 恐之色越来越多,我也有种偷了别人什么东西的那种感觉。 贤巴终于发话了,他对乡长说:“我看你们乡政府的工作有问题,就在机关眼 皮底下,老师不上课,供销社关门……” 乡长便把凶狠的眼光对准了两个姑娘。 两个姑娘赶紧手忙脚乱地收拾摊子,贤巴又对乡长说:“是你管理不规范才造 成了这种局面。”然后,他走到两个姑娘面前,说“其实这也没什么,以后好好工 作就是了。今天,我放你们的假,我的这位摄影家朋友要照点温泉里的照片,就让 他照吧。当然~” 他意味深长地笑起来,“我这可能都是多事,可能你们早已经照过了。” 两个姑娘赶紧赌咒发誓说没有。没有。 “那等我们走了你们再照吧。下午还有很长时间。” 两个姑娘拼命摇头。 副县长同志很温和地笑了:“其实,照一照也没什么,照片发表了就当是宜传, 我们不是正要开发旅游资源吗? 可惜我们这里是中国,要是在美国那种国家,你们 在温泉里的裸体照片可以做成广告到处发表,作为我们措娜温泉的形象代表。” 两个姑娘在乡长的示意下,十分张皇地离开温泉,连那些吃食都没有收拾就回 镇子上去了。 贤巴坐下来,对我举举两个姑娘留下的漂亮酒杯,不客气地吃喝起来。那气派 远不是当年跟工作组得到一点好处时那种故意做出来的骄傲了。 我没有与他一起吃喝,而是脱光了衣服下到温泉里。 水,温软柔滑,我的身子很快松弛,慢慢躺倒在水里。在日本上田市一座叫做 柏屋别所的温泉山庄,我也这样慢慢躺倒在一个不大的池子里。池子四周是刻意布 置的假山石,甚至还有一株枫树站在水边,几枝带嫩叶的树枝虬曲而出,伸展在头 顶上空,没有月亮,但隔着窗纸透出的朦胧灯光却有些月光的味道。 池子很小,隔着一道严密的篱墙,伴着活泼的撩水声传来女人压低了的笑声。 我学着别人把店伙计送来的小毛巾浸热了搭在额头上,然后,每个人面前的水上都 漂起一个托盘,里面有生鱼片、寿司和这家店特制的小糕点,然后是一壶清酒。清 酒度数不高,但有了酒,就有了气氛。隔壁又传来活泼的撩水声,我对陪同的横川 先生说:“隔壁有女人? ” 他笑了,啜一口酒,看看那堵墙,说:“都是些老年人。” 而这确乎就是川端康成曾经沐浴并写作的温泉中的一个。在温泉山庄的陈列室 里,便张挂着他字迹工整的手迹,那是他一本小说的名字:《花之圆舞曲》。 大家想起了黑井谦次先生的话,于是都压低了声音笑起来。 当大家再次沉默时,我想起了自己在草原上第一次沐浴温泉时的情景。 心里有气的县长大人坐在岸上猛吃海喝,我自己泡在水里,乡政府的人不吃也 不洗,他们在费力琢磨县长跟他远道带来的朋友是个什么样的奇怪关系。所以,我 从水里伸手要一瓶啤酒的时候,也就要到了啤酒。其实,那只是要借机掩饰心里的 不安。后来,由于温泉水和啤酒的联合作用,很快就让我心情放松下来。我不就是 拍了些姑娘裸浴温泉的照片吗? 更何况,他们还不能确定我们拍了照片。县长带着 些怒气吃喝完了,回过身对我说:“泡够了吗? ” 我穿上衣服,大家便上路了。乡政府的北京吉普紧紧地跟在我们的车屁股后面, 经过镇子的时候,贤巴对司机说:“不停了,回县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