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夜,悄然降临。 墨黑的苍穹中,除了偶尔露脸的牙形淡月外,还弥漫着雨后饱满的霜气。 “揽风筑”前,伺候裴颖风沐浴更衣的丫环仆役早已离去,只留下颜童痴痴 候着,或者是说,是裴颖风要“他”在外头等着。 可这一等,竟然也超过了一个时辰! 他是故意的。颜童不禁这么想,因为庄内的管事并未交代“他”该做这些事。 望了身后透着灯光的窗棂一眼,颜童又垂下头,继续搓掌取暖的动作。 颜童呵了呵气,自腰带间的暗袋中拖挟出一只红色小袋,从中掏出那块琉璃 信物。 他轻拂了下,喃道:“姻缘此定,琉璃为凭……我一定要查出真相,一定… …” “来人!” 蓦地,屋内传出的沉厚男声打断了颜童的沉思,他赶紧收起东西,跟着附上 门边。 “少爷……您叫我吗?”他问。 屋内的人并没有回应,许久,颜童又准备开口——“不叫你我叫谁?进来!” 怔了一下,颜童望了望周遭。的确,他是多此一问。 于是他推门而入。 迎面而来的水气和淡香令他不由眨了眨眼。等他定睛一瞧,眼前的景象却骇 住了他原想向前的脚步。 裴颖风居然泡在浴桶里,而且大半截的身体还裸露在桶外! 他遒健的双臂正舒懒地分搁在浴桶两侧,而半干的漆发则呈湿条状贴附在颈 肩。 颜童望着他完美的麦色裸背,不自觉紧张地吞了吞口水。下一刻,他立即别 开眼,不去看他健壮的身形。 “少爷……您尚未沐浴完毕,我看我还是等您洗完再进来。”他可不贪恋这 “美男浴”;他低着头急忙想退出房外。 但裴颖风却不准。“谁让你走!赶快把门带上,你总不是想第一天就把主子 给冻死吧?” 经他一说,颜童才猛然意识到:阵阵的冷风的确直由身后灌进屋内,连他都 冷得受不了,更何况是裸裎的他? 裸裎! 一想到这,颜童顿时感到进退两难。他究竟给自己找了什么麻烦?居然第一 天就得和他共处一室,而且他还……一丝不挂! 但要不照着做,他这新来的侍从说不定会因不听使唤被辞退的。 不成!他都还没开始调查,怎能就这样被辞离呢? 但是…… 天人交战中的颜童双眉皱得像小的,而迟迟等不到身后人反应的裴颖风则懒 懒朝门口瞟了一眼。 “呃!”颜童被骇了一跳,他匆匆关上房门。当他再回头时,脸上已换上副 无害笑容。“对……对不起少爷!颜童笨手笨脚,耳朵也不顶灵光,请你见谅。” 裴颖风盯了‘他’一会儿,随即面无表情地转回脸。 “把桌上的长巾拿过来。” 颜童只得按吩咐,拿来炕旁几上的长巾,他挨近浴桶,两手一呈。“少爷, 长巾。” 他站的位置,正好能让裴颖风伸手够着,可他似乎没有接过的打算,依旧保 持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 “少爷?” 端上片刻,颜童忍不住手发酸。他抬起头,望进他刀削似的侧脸,倏地,他 又极不自然地垂下头。 “不过来帮我拭身?”同时,裴颖风说道。 “拭身?!”颜童心头猛撞了一下。 “相同的话我不说第二遍,怎么伺候人,我想‘你’应该很清楚。”他的语 气已略带不耐。 这下可好!颜童蹙眉。 以往他是经常帮胡同里生病的老人、小孩擦澡,但现在要他帮一个男人擦身 子,这……这不仅是为难他,简直可以说是要了他的命。 而且这男人还…… 裴颖风全身上下散发出来的狂傲气息,是颜童自见到他后,便无法忽视的。 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男人,只要他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就足以撼得“他” 血液凝集,心头呼动。 纵使如此,依眼前的情况看来,他就像火烧树上的毛猴——只能上,不能下 了。 于是他定了定神,摊开了长巾跨向前。 “啪啦!”一阵破水声,裴颖风自椭圆形浴桶中跨出,他毫不掩饰地站在铺 于石板地的长毯上。 而原以为已作好准备的颜童一见到他赤裸的男性胴体,还是乱脱了序。他下 意识地以手上的长巾遮住那令自己窘迫的来源,动作出奇利落。 须臾,他暗暗松了口长气。这一切似乎并不像他想象的容易。 “你都是这么替主子拭身的吗?”裴颖风突然一问。 他极为靠近的声音令才放松的颜童又骇了好一跳,这才发现自己的双臂不仅 还环在他精壮的腰杆上,就连他带着水珠饱则胸也近在眼前。 毫无选择,他抬头想避开这足以令人窒息的一切,孰料这一抬眼,望进的更 是两只正锁紧自己的半闭黑眸。 瞬时,他巴掌大的脸蛋刷成了绛红。 裴颖风没再吭声,他眯起眼,仔细地打量起身前的人。 琼口檀鼻、丹唇秀启,浓密的长睫点缀着乌亮的水眸,就连双眉都不染而黛。 若非姿势限制,他甚至可以想见,这张绝美的俏脸一定着一副完美的胴体。 “他”分明是名女子,不折不扣的女子! 不过是顷刻之间,颜童居然有种被看透的感觉。 她极不自在地避开裴颖风的视线,而后努力地将长巾在他身后打上结。完成 后,她慌忙想退去,不料却被突来的大掌擒住下领。 “‘你’,抬起头来。”裴颖风低声命令。 由于颜童并未立刻照着他的话做,所以他便放纵着自己冰凉的长指扎进她被 困住的下巴中。 “少爷……”颜童吃痛。 “我让‘你’抬头。”他重复,眸光像会吃人。 这种窘境颜童是怎也没料想到,为了脱身,她拼命想着方法,最后,她索性 头一抬。 倏地,映入裴颖风眼中的又是她那看似无害的笑容。 “笑什么?”不知怎地,他对她这种笑容极没好感。 “颜童……知道少爷现在在想什么。”她放手一搏。 但这听似高深莫测的话,竟完全没引起裴颖风的兴趣,于是她又接着说了。 “你现在一定正在怀疑颜童是名女子吧!这……常有的事,也难怪少爷会误 会。” “哦?” 裴颖风看戏似地吭了声,但擒住颜童下领的手却未稍放。 “为什么我会这么说?因为颜童上有四名姊姊,自我爹娘去世后,颜童便一 直由姊姊照顾至今。由于幼时环境影响,加上同辈间又无同性作伴,经年累月耳 濡目染地,颜童便成了这模样,就连长相……唉,或许少爷不信,但它偏偏是个 事实。” 结束一段蹩脚的谎言,颜童不知已连带叹了几口气,就不知裴颖风信不信, 于是她偷觑他,然而他的表情却毫无变化。 迫不得已,她继续说道:“这……颜童不够刚强的长相着实造成了诸多误会, 就连初入山庄时,夫人和琨儿小姐都曾怀疑过呢……啊!” 她突然痛呼,因为裴颖风的手指已紧得不能再紧。“我……不管少爷信不信, 颜童千真万确是个……男人!” 事到如今,颜童只好豁出去了。她昂起脸瞪住裴颖风,等着他揭穿自己。 但裴颖风的反应却远远出乎她意料。 “你今年几岁了?”他突然冒出一句。 “什……什么?” “回答!” 他盯住她的眼神深奥难懂,而语气则霸道高傲。颜童纵使被激出一丝怒气, 可也得忍住。 “……颜童甫满十八!”她强作镇定。 然而就在她回答的同时,裴颖风的手指竟悄然退去。 他相信了?应该是! 半晌,颜童终于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她定定神,正想往后退去,孰料裴颖 风一个无预警的动作,让她才吐出的气倏地又倒抽入肺。 他的大掌居然抚上了她的胸! 顿时,颜童踉跄地骇退了好几步。她睁着瓷盘大眼,瞪向正在谑笑的裴颖风。 “你……果然是名‘男子’,倘若你是名女子,十八岁可就不只长这样了。” 他故意嘲弄地说。 什么?! 他……竟然这么凭断她是男是女!颜童张大嘴,脸色更是翻了好几转。 看着颜童错愕的反应,裴颖风笑得更邪恶放肆了。 原本还仓皇未定的颜童一见他笑,情绪渐渐平静了下来。 原来,他只是在试探她! “是呀!颜童本就是男子嘛!如果早知道少爷要这么个试法,那么颜童也就 不会让少爷多听我一篇废话。”她无害地笑道,还作势拍了拍自己勒了棉布的前 胸。 “你……很好。” 原本还等着她自暴性别,没想到却被她反将军。此刻裴颖风固然不是滋味, 却也不急着揭穿她了。 因为要敢这么特异奇行的女子实在少见,况且她还是他爹派来的细作,不斗 白不斗! 最后他露出一抹诡笑,说:“你!让人撤下浴具后,留下。” 他自行套上了衣袍,接着若无其事地躺上炕床。 “留下?少爷您若还有其他吩咐,颜童或许能一起办妥。”才刚脱了身,她 可不想在这儿久留。 然而炕上的人显然没给她选择的余地,他已经合上眼,假寐了起来。 迫于无奈,颜童只得退去。 ☆ ☆ ☆ 重云山庄的阔与大,颜童在初进山庄时就已领略过,可她却也不知从揽风筑 到佣人房唤家丁来撤去浴具,居然也得花去半刻时间。 等她再回揽风筑时,炕上的人明显已入睡。她暗自庆幸,正想就这么离开, 可却不经意发现沉睡中的裴颖风脸色有那么一点异常。 霎时,行医悬壶的恻隐血液不禁在她心头蠢动。 于是她坐上炕,习惯地将手背搁上他的额,替他测起温来。 她盯住他的脸,也稍微探了他的鼻息。“……没有发热。”一切似乎并无大 碍,可当她再顺势摸向他垂在身侧的手时,她不禁讶然。 “好冰!”刚泡过澡的人,四肢不应该是这么冰凉的。 她立即伸手切上他的腕脉,不料这动作却惊醒了裴颖风。 “你做什么!”他迅速地坐起身,并反扣住颜童把脉的手。 她缩了缩手。“我只是想替少爷把脉。”为何他一脸捉到贼似的? “把脉?” 裴颖风心疑。以他一名习武之人,竟这般轻易让人近身,若不是他真累惨了, 就是身前这人向他下了蛊咒! 剔除了后者,他冷冷问道:“为什么把脉?” “因为颜童见少爷脸色有异,所以才想替您问问脉。您极有可能已染上风寒, 只是症状未出,不如……让颜童去替您请来大夫。”她又试图缩回手,可仍是不 得法。 “请大夫?” “是。”以他方才怀疑自己的样子,颜童不认为他会愿意让她看诊。 颜童一回应,裴颖风反倒沉默起来。他犀利地盯住她,像不吞了她便不甘心 般。 片刻,他突然说道:“倘若今天你连个小风寒都没办法替主子解决,是否就 代表了山庄没有雇你的必要?”他出奇地咄咄逼人。 这一问令颜童猛然瞪大了眼。原来他并非对她一无所知! “少爷,颜童只是……” “混口饭吃的确不容易,我不清楚当初你是如何入庄补缺的,但蓄意瞒骗就 是不对!我不想为难你,也可以放你安然离去,不过你要想再继续骗吃骗喝,那 我也只得将你送至官府,秉公处理。” 他毫不留给颜童辩白的时间,说完一篇听似“宽宏大量”的话后,他便双臂 横抱,靠向床柱,等着看戏起来。 虽然不清楚裴颖风对她的敌意从何而来,更不清楚他为何总挑她毛病,颜童 仍是受他无理的态度所影响。 她紧抿起唇,不语。 见颜童不说话,裴颖风不禁一阵快意上心头,他又加油添醋说道:“怎么不 说话?心虚还是害怕了?无论如何,我劝你还是赶紧逃命实际些。” 说着说着,他又递给她一个轻蔑的眼神,这下颜童再也按捺不住。 “颜童何须心虚害怕!当初入庄,我完完全全是照着山庄规矩来,而我也确 确实实懂得医术,所以决不是像少爷您所说的‘骗吃骗喝’!”她用了几个叠字 强调自己的清白。 “哦?” 他还是不信! 裴颖风一脸的不以为然,已彻底挑起了颜童的硬脾气。 “伸手!”她突地要求。 “为何?”他盯着她。 “把脉,颜童不想就这么被人诬指。”所以她决定治治这个难缠的病人! 下一刻,她不待裴颖风伸手,迳自扣住了他的腕,迅速切上他的脉冲。不到 眨眼工夫,她缓缓道出。 “脉相尚属平和,五脏六腑暂且无恙,但四肢末梢冰寒而体干燥热。”离开 腕间,她纯熟地抚上他的掌间穴位,跟着使劲揉按。 一股锥刺的疼痛瞬间沿着裴颖风的掌间直上,诱得他原本还不甚明显的头痛 因而加剧几分,他望向刻意用力的颜童。 “痛吧?”她问,旋即又伸出两手,朝他的两鬓及颈后按去。 这回,原本的刺痛转成不逊于鞭笞的痛觉,由颜童指腹揉压之处贯进,而一 直沉默不语的裴颖风再也不想忍受她的为所欲为。 他粗鲁地抓下她在他颈后肆虐的手,并一把叩往她纤巧的下巴。 “你,看着我!”他逼迫她直视自己。 颜童并未立即照做,她只是不疾不徐地宣布她诊断的结果:“睡眠不足、疲 累过度加上风寒引发的头痛,若不服药,不出明午,病症必会加重。” 说罢,她才姗然抬眼。 “你……” 霎时,原本还想对她喝斥的裴颖风却突然停往,他望住她因微怒而熠熠发亮 的黑眸,久久不能移开视线。 “如何?”颜童并未察觉他眼底的一丝紊乱。 “什么如何?” “诊断结果——睡眠不足、疲累过度加风寒。”她等着他的肯定。 然而此刻的裴颖风对她完全切中的结果毫无兴趣,反而开始对颜童的固执和 自制力起了那么一丁点好奇。 笑了笑,他松开了缚紧她下巴的长指。 “来谈笔交易如何?”他问。 “……交易?” 一感到下巴的松放,颜童立即起身离开炕床。她退了一段距离,并悄悄地松 了口气。 裴颖风回复到原先抱胸的姿势,对着一脸狐疑的颜童说道:“就你刚才的表 现,我仍不确定有留你的价值,不过……我可以给你机会。” 他把自己的好奇,说成了宽宏大量。颜童不禁紧张,她不安地瞅住他。 “三天之内,如果你能治愈我的风寒,听明白,是‘治愈’,那么我便会让 你安心待在我身边,且不再为难;相反地,三天后我若还有丁点的不适,你便得 收拾包袱离开。” 颜童想了一下。这交易听起来还算公平,而且也在她能力范围之内。她点点 头。“就三天,但是……颜童有条件。” “条件?说来听听。” “第一,这三天之中,上自服药下至休憩,希望少爷能完全配合我的安排。” 合理!裴颖风点头。 “第二,颜童晓得庄内有间药材房,但未经获准,一般人不得进入,为了方 便备齐草药,希望少爷能允许小的自由出入。” “可以,还有呢?” “……没有了,就这些。”只要他愿意配合,治好一个小小的风寒绝难不倒 她。 “你的条件可真少。”他笑。原本以为她会耍什么花招,没想到还真想以 “真材实料”取胜。 “……那么,如果少爷没其他吩咐,颜童便先退下了。”她作了个揖,并转 身准备离去,可走了几步,她却又像想到什么似地突然回头。 “怎么?条件没说完?”他的目光未曾稍移,即使是她离去的背影。 一触及裴颖风深不可测的视线,颜童便马上垂下头,她呐呐道:“不……不 是!颜童只是想告诉少爷:照顾少爷是我的责任,更是我被雇来的原因。颜童不 才,不求能得少爷赏识,但也衷心企盼不被您……厌恶。总而言之,只要让颜童 跟着您,虽不敢说有好处,但也绝不会有任何害处,您尽管放心。” 说罢,她又作了个揖,缓缓退去。 这女人……说这些话究竟是想洗脱她“监视者”的嫌疑?还是在暗示他处处 刁难她? 盯着颜童的背影,裴颖风的唇角不自觉牵出一道弧度。 “颜童……”事实上,他对她并不反感。 ☆ ☆ ☆ “不行!我一定得到重云山庄将颜儿带回来!” 夜半,一句喝喊惊飞了一只歇在平家后院梧桐树上的夜枭。 “相公,你先别急!”房内,云若芷正忙着拉人。 半刻前,头才刚沾枕的平遥被云若芷的一句话惊坐了起来。他正着急地将脚 凑进床下的两只布鞋内,跟着又抓起了一旁的外袍。 “颜儿荒唐,没想到你也跟着一起糊涂,竟然到现在才告诉我!”他一直以 为这些天颜儿到城郊的贫区义诊去了,怎知道…… “相公……”心慌的云若芷一时接不上话。其实她也是今早看了“杏花胡同” 的王大婶拿来的信,才知道她那宝贝女儿早已瞒着他俩去了重云山庄。 “我知道延婚的事让大家心烦,可是这种事情,并不是她一个人上裴家就能 解决的。” 平遥连腰带都没系好,人就急匆匆地往门口踱去,但云若芷的动作更快,她 在门前将他拦下。 “相公,你想上哪去?”她的眉纠在一块了。 “裴家!” “裴家?!”她瞪大眼。“现在上裴家太晚了,何况从这儿到重云山庄也得 个把时辰。” “无论多晚,我都得去把颜儿带回来。”他左右闪着身前的人,但云若芷就 是不肯让他出门。 片刻,平遥终于耐不住地低吼,“若芷!” “相公,你别急别气,先听我说。”她硬将平遥拉回床上坐着。“我知道你 一定没法谅解颜儿的做法,可是她会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你知道了什么?”看他那急性子的娘子一副吃了定心丸的样子,平遥不得 不起疑。 他勉强静下心,见她从袖中掏出一封信。“这个……是颜儿七天前留的信, 今天早上,胡同里的王大婶才交给了我的,你先看看。” 接过信,平遥将信打了开来,平颜晰秀的字迹朗然而现。 爹娘:一切安否? 待爹娘接获此信,颜儿或许已入重云山庄多日。 上裴家打探延婚一事,颜儿实考虑周详才付诸行动,所以请爹娘切勿悬念, 颜儿定会好好照顾自己,且量力而为。 颜儿的终身已令爹娘烦心多年,而今颜儿的愚念愚行一定更让爹娘挂心。于 此,也仅能请求爹娘原谅。 颜儿停留于山庄之期不能确定,唯待查明原因之后,自会返家。而此间,颜 儿亦会适时捎信告知近况,请爹娘安心,并保重身子。 不孝女平颜顿首信箴内容虽然简洁,却让平遥沉思上好半晌。 他凝重的表情让云若芷忐忑不安,她不禁将柔荑复上他肌肉紧绷的大掌。 “相公,颜儿这么做,一定是想减轻咱们两家的直接冲突,而且裴家至今没 有回音也是事实。依裴老爷的脾气,不可能由得你撂下重话仍迟迟不回复的,所 以一定是有其他原因,他才无法直接同咱们商量。” “可是难道让颜儿暗地上裴家打探就妥当了吗?万一被人认出来,会招来更 多的麻烦呐!” 霎时,他搁在腿上的手是握得更紧了。 “这……我也想过,可是据王大婶说,颜儿她向人借了好些男袍,她一定是 扮了男装上裴家的,所以……”她这么推想。 “所以应该不会被识破?”他接道。 云若芷点点头。 平遥顿时气煞爱妻的粗心。“唉!真不知道你这娘怎么当的?你以为颜儿扮 了男装就没事了吗?不成!明早我还是得去裴家一趟。” 他这一说,云若芷又更是急嚷了起来:“不……不行呐!相公你这一去,颜 儿不就真露了馅了?” 露了馅!这……是不行! 平遥原就铁青的脸,霎时又天崩地垮。 难道……就真的只能由着她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