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半吊子雨 1 这天,邱子东一枪击中了一只在麦地里觅食的野兔,但又未能将它彻底了结, 这只受伤的野兔便一路滴血一路狂奔,将他带到了邻近油麻地的叶家渡。 后来,这只野兔被叶家渡的人抓去了。 邱子东在无数的叶家渡人喊叫着奔跑着围追这只野兔时,并未加入其中,而是 气喘吁吁地拄着猎枪,站在一棵大树下观望着。他并不在意他的猎物,而只在意惊 天动地的枪响、浓烈而刺鼻的火药味、猎物一命呜呼的样子或者是它们的亡命窜逃 之状。 最终,一个并未参与围追的打草的孩子,将这只已经被追得精疲力竭的野兔, 轻而易举地抓住了。 邱子东没有争要他的猎物,而是很高兴地看着那个孩子高高举着野兔,嗷嗷欢 叫在田野上又蹦又跳的样子。 一切归于平静时,邱子东听见有人叫他: “老邱! ” 邱子东回头一看,是叶家渡的书记顾逊贵。 顾逊贵指着邱子东: “你也他妈的不务正业,什么狗屁的镇长! ” 邱子东苍白一笑。 他们曾一起去过一趟大寨,半个月时间里都呆在一起,很谈得来,一起抽烟, 一起喝酒,一起胡说八道,很投机。邱子东说话算数的那几年,顾逊贵还白吃过许 多桶由油麻地的油坊榨出的好豆油,还极便宜地买过两大船油麻地的砖窑里烧出的 上等砖。 他们就在大树下坐下了。 顾逊贵一副百思不解的样子: “你一个能说会道的人,怎么就弄不过一个结巴 !” “他不结巴了。” “可他原先结巴! ” “可现在他不结巴。” “就算他现在不结巴了……” “他现在就是不结巴。” “好好好,现在不结巴。现在不结巴又能怎么样? 我怎么横看竖看,也没有看 出他杜元潮这狗日的有什么大能耐呢? ” 邱子东笑了: “你嫉妒了! 你们叶家渡总是被油麻地远远地甩在屁股后头,你 看一看你叶家渡大队部的墙上有一面红旗吗? 光墙,寒伧得很! 红旗全挂在油麻地 镇委会的墙上了。墙上挂满了,就挂在房梁上,大门一开,风一吹,就听见哗啦啦 响。” 顾逊贵心里酸溜溜的。 春光明媚,飞鸟穿林,满眼蓬勃,花香浓染了三月的空气,天地万物,都显得 有点儿醉意。 坐在树下的这两个人,沐浴于酒一般的春光中,心情却似秋天般落寞。 “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顾逊贵说。 “躲? 往哪儿躲? 无处可躲。” 顾逊贵摇了摇头,长叹一声: “邱子东呀邱子东,你狗日的,一副英雄气概都 哪里去了? ! ” 邱子东无话可说。 两人聊了一阵,各走各的路。但顾逊贵走了几十步又回过头来叫道: “老邱! ” 邱子东回过头来: “有话快说。” 顾逊贵追上邱子东,说: “要不,你将家搬到我叶家渡? ” 邱子东一怔,随即说道: “谁也不能让我离开油麻地! ” “好好好,就当我什么话也没说。”顾逊贵说罢,走他的路去了。 邱子东独自一人立于苍蓝的天空之下,望着顾逊贵远去的背影。 他没有再去打猎,而是背着猎枪,低着头行走在油麻地的土地上———那印满 了他的脚印的土地上。 他没有回家,而是抱着枪,在芦苇丛中一直坐到天黑。晚饭后,他也没有与家 中人商量,便趁着夜色去了叶家渡顾逊贵家中。见了顾逊贵,劈头就问: “你白天 说的话算数? ” 顾逊贵笑笑。 “算不算数? ” “算数,不就一块宅基地嘛,你随便挑! ”顾逊贵有一种冲动: 冷看杜元潮众 叛亲离的冲动。 邱子东说: “顾逊贵,你听着: 我邱子东只是将家搬到叶家渡,做一个普通的 叶家渡人,并无其他任何企图。” 顾逊贵说: “知道。叶家渡庙小,也容不下你这尊菩萨,你只不过是在油麻地 出不去,改道从我叶家渡出去罢了。” 邱子东一笑: “与你也算没有枉做一场朋友。” “趁我还坐着叶家渡的江山。” “我不拖,一天都不想拖。” “房子盖了,造成既成事实,户口迁过来就是了。” 邱子东走上去抓住顾逊贵的手,狠劲地握了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