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如果只是记录她的少年时光,那么故事就会到此结束。 兰花市场日趋低迷後,镇上转为经营花卉批发生意,产业道路的两旁,连绵 数十间规模不同的花卉批发商。每天从太阳还没露脸,花商们就开始忙进忙出, 分送各种新鲜花卉。 这儿的空气里,仍有淡淡的花香;菊花田里的灯光,也仍在夜晚照亮大半的 天空。只是人事物都有了些许改变,当年的青青子衿们,已不是从前的模样。 哈日的小芳,高中毕业後就去日本留学,从此满口「ァイゥェォ」,即使木 村拓哉已经结婚,成了两个女儿的爸,她仍不离不弃,挚爱木村永不改。 优秀的向柔,还是一如以往的优秀。她从一流大学毕业,在家族企业里坐镇, 虽然美丽非凡,身旁却从没有男人的踪影。 至於凌珑嘛—— 她摆脱了「向刚效应」,重归平静生活,两年後考上南部的大学。 从此之後,她只剩寒暑假时,才加入媲美民族大迁徒的返乡车潮,回镇上过 过懒散的生活,等到假期结束,又得包袱款款,为了求学离乡背井。 四年後领得毕业证书,她在高雄找寻工作机会,前後换了两间公司。 第一间是亏损连连,老板破产,必须跑路,含泪解散公司:第二间则是太过 赚钱,老板眼看荷包饱足了,决定结束事业,移民去享清福,同样含泪解散公司。 二十六岁的那年,凌珑又回镇上。 说好听些,她是暂时养精蓄锐,事实上却是找不到新工作,只得暂时窝在家 里混日子,为中华民国的失业率略尽棉薄之力。 家里的分工状况,跟以往没啥两样,倒是多了个刚怀孕的嫂子,凌珑失业返 家,刚好可以分担些家事。而所谓的家事呢,除了洗衣烧饭、伺候一家大小外, 自然还包括各类的杂事—— 例如,缴电话费。 一个燠热的午後,一个娇小的人儿,载著一只哈士奇,出现在电信局门前。 凌珑把车子停好,拿掉安全帽,红唇吁出一口气,用手掌扇扇热得发红的小脸。 天气实在太热,她才骑了一段路,去还了小说、买了蔬菜,全身就已香汗淋漓。 「饭团,待在这里,别跟来。」她拍拍那颗毛茸茸的大脑袋,再拉开背包的 拉链,确定电话帐单在里头,接著就转身往里头走。 狗儿却迳自跳下摩托车,没把她的话当一回事,甚至冲得比她还快,咚的一 声就撞上落地窗,毛茸茸的脑袋贴著玻璃,蓝色的眼睛转啊转,兴奋的往里头瞧, 软软厚厚的脚掌还砰砰砰的乱拍。 「不行,狗不能进去,你给我待在外头!」她手忙脚乱的拉住项圈,努力把 它往後拉。 狗儿是嫂子抱回来的,当初还好小好小,毛茸茸的一团,可爱得像填充玩偶, 全家人一看就喜欢极了。哪里知道,它像是吞了杰克的魔豆,迅速成长茁壮,如 今它头大脚大,力气更大,她细瘦的双臂几乎快拉不动,每次带著它出门,都累 得她全身发软。 「饭团,坐下!」凌珑气喘吁吁的喊,先拿出皮带,把它扣在一旁,再迅速 掏出一颗小皮球。 毛茸茸的大脑袋掉转方向,蓝色的眼睛找寻到新的攻击目标,火速离开那面 玻璃。它露出雪白的尖牙低咆,激动的扑住小皮球,趴在地上乱咬,像是跟那颗 球有不共戴天之仇。 根据以往的经验,那颗小皮球大概可以撑个二十分钟。 先确定狗儿待的地方够凉爽,照不到毒辣的阳光,也没有危险後,她这才慢 慢的後退,在狗儿没察觉的情况下,闪身进了电信局。 自动门滑开,冷气的凉风迎面而来,暑气被逼退,她满足的叹了一口气。 七、八个柜台只开放了三个,每个柜台前都排著长长的队伍。排队的人们倒 也不心急,愉快的交谈,扯些张家长李家短的鸡毛蒜皮小事,仿佛是专程上电信 局来聊天,而非来缴费。 她选了最短的队伍,乖乖加入排队的人群,站定後就拿出背包里的小说,低 头埋进剧情里,打发等待的时间,只偶尔抬起头来,察看前头还剩多少人。 队伍前进得很缓慢,服务人员花一半的时间工作,而另一半的时间,则是在 问候顾客时全家大小,善尽敦亲睦邻的职责。 正当她看完第一章,准备翻页时,一声呼唤蓦然响起。 「凌珑!」 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纤嫩的小手僵在半空中,翻页的动作为之冻结,她像是被点了穴,保持原先 的姿势,一动也不动,只有那双眼睛,因为无限的恐惧而瞪大。室内有瞬间的寂 静,所有人停止交谈,目光全都掉转方向,朝她这儿看来。 她不肯面对现实,迟迟不愿意抬头,甚至还闭起双眼,在心里努力祈祷,希 望那声呼唤只是她的错觉—— 「凌珑!」 她几乎要发出呻吟。 不是错觉,真的有人在喊她。 她捏紧手里的小说,全身发冷,慢慢转动僵硬的颈子,看见那张烙在记忆里 的无赖笑脸。 向刚就站在几公尺之外,勾著薄唇,带著浅浅的笑意注视她。 他穿著清爽的蓝色衬衫、米色的薄丝长裤,比十年前更高大、更俊朗。 她克制著不要发抖,努力压下汹涌而来的惊慌,想礼貌性的回以微笑,但是 小脸上挤出来的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你记得我吗?」向刚朗声间道,用最大的声量,隔著数排的人跟她说话, 丝毫不在意四周关注的目光。 她僵硬的点头,把脸埋回小说里,学习鸵鸟逃避现实。 可惜,向刚不肯放过她。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他双手交叠在胸前,轻松的伸长腿,倚靠在柜台旁, 坚持要跟她「闲话家常」。 「两、两个月前——」书页後传来闷闷的声音。 「是吗?」他偏头微笑著,打量著缩在队伍里的小女人,眼睛像是黑色的钻 石,闪亮得有些异於寻常。「怎么这么见外,都回来两个多月了,也不来我家里 打声招呼?」他语带揶揄。 小说挪开,粉嫩的脸儿不情愿的露了出来。 「呃——我有点忙,所以忘了。」她很想来个相应不理,但是又担心,放任 他继续自问自答,会惹来更多人的注意。 「忙?」他挑起浓眉,模样比她记忆中更有魅力。「你在忙些什么?」 「照顾我嫂子。」 他再度挑起浓眉,理解的点头,接著转身对著窃窃私语的人们介绍。「你们 不记得了吗?她是凌家的小女儿,凌云的妹妹。」锐利的视线,没有错过她眼里 的惊慌。 众人响起一阵省悟的低呼。 不能怪大夥儿眼拙,只是女大十八变,凌珑又离开镇上太久,要不是有了向 刚的提醒,他们根本认不出眼前清丽的小女人,就是当年的黄毛丫头。 「啊,是月娥的女儿嘛!」排在队伍後头的文具行老板娘发出热情的呼喊, 要不是距离太远,大概已经冲过来给她一个拥抱。 她勉强挤出笑容,不安的发现,所有人一听见老妈的名字,立刻立正站好, 眼里多了几分敬意。 这几年来,凌梁月娥有如被月下老人附身,为镇上男女的婚姻大事而努力。 那块「第一媒人」的匾额,就高悬在凌家客厅,而匾额下方,则是摆著一叠高高 的资料,里头全是方圆百里之内,所有未婚男女的资料。 「凌珑啊,你记得我吗?」左边有人大幅度的挥手,试图吸引她的注意力。 「我是你国中隔壁班的同学啊!」一个粗壮的年轻男人喊著,对她咧开一个 大大的笑容。 她的笑容快僵了。 右边队伍里又有动静。 「哈罗哈罗,我是你高中同学的表弟!」一个少年兴奋的说道,还拿起数位 相机,拍下她错愕的表情。「我听表姊提过你,她说高三期末考时,你传来的小 抄救了她一命。」 她惊慌的倒抽一口气,连忙四下张望,就怕高中老师刚好也在现场。 清澈的大眼儿在室内绕了一圈,没瞧见老师,倒是看见向刚双手交叠在胸前, 黑眸瞅着她,好整以暇的微笑,欣赏她被众人围攻的窘迫模样。 这个家伙是故意让她曝光的!他明明就知道,她胆子小,一受人注意就会手 足无措—— 砰! 玻璃外的巨响,打断大夥儿热络的自我介绍。 一颗毛茸茸的脑袋贴在玻璃上,蓝眼睛骨碌碌的乱转。小皮球已经壮烈牺牲, 成了一小坨破碎的皮革,被狗儿丢弃在一旁,它现在最感兴趣的,是用湿湿的舌 头擦洗玻璃。 「唉啊,那只狗是你的吧?」有人眼尖,认出那是凌家豢养的狗儿。 「嗯。」她收回怨恨得足以杀人的目光,不再理会向刚。「抱歉,我来不及 带它回去,只能暂时把它带在身边。等我一缴好电话费,马上就带它离开。」 她的歉意,立刻被街坊邻居解读成别的涵义。 「啊,原来你在赶时间啊?怎么不早点说呢?」有人反应过来,殷勤的连声 招呼。「来来来,别站在後头,你先来处理好了。」 此举马上得到热烈响应,原本排在她面前的人群,有如红海般迅速分开,眼 前出现一条康庄大道,柜台与她之间再也没有任何阻隔。 「呃,不用了,我跟著大家一起排队就行了——」凌珑受宠若惊,连忙摇头。 「别客气啦!」 「是啊是啊,都是自己人嘛!」 「别担心,我们都不急。」 人们七嘴八舌,坚持她得接受这个好意,就连柜台後方的眼务人员也露出亲 切的微笑,对著她频频招手。 她无可奈何,只得硬著头皮,拖著有些颤抖的腿儿上前,手忙脚乱的翻出帐 单与钱包,搁在柜台上,让对方办理缴费手续。 然後,当手续办妥後,她抓起收据与零钱,在向刚的微笑,以及众人的注目 下落荒而逃。 五十CC的小绵羊加速到底,一路住前冲,趴在前头的狗狗迎风而立,兴奋 得吐出粉红色的小舌头,哈哈哈的喘气。 凌珑目下斜视,冶汗直冒的骑车往前奔驰,一心想著要快点逃走。 只是,疾速前进了几个路口,一辆闪亮得刺眼的银色进口轿车就从後方追来, 车窗缓缓摇下,那张让她魂飞魄散的俊脸出现在车窗之後。 喔,不要吧! 「你不想跟我说话吗?」向刚偏头揶揄著,一手搭在核桃木方向盘上,技巧 的操控车子与她并行。 「没、没有——」她含糊的回答,右手扭著把手,猛催油门,只差没将把手 扭断,机车冲了出去,狗狗开心的大声吠叫,以为他们在玩官兵捉强盗。 他轻易追上来。 「那为什么跑得这么快?」 这不公平!他的代步工具可是高级轿车,而她的却只是老旧失修、不时会熄 火罢工的小绵羊,两者的水准相差太多,她就是把车速加到破表,也甩不开这只 庞大的跟屁虫。 「我得回去照顾嫂子,她是孕妇,饿得很快。」她咬牙切齿的回答,提醒自 己街道上行人众多,而向刚又是邻里间的名人,她就算再不爽,也得多少应付他 一下。 再说,老妈早有交代,要她待在镇上这段时间里必须谨言慎行,维持礼貌, 免得得罪了左邻右舍,对老妈的媒人生意造成妨碍。 像是知道她不敢翻脸,向刚敛著眉目浅笑,继续与她攀谈,那修长的指在方 向盘上轻敲,敲得她神经紧绷。 「我还以为,你是存心躲我。」 「我没有。」 咦,这对话好熟悉! 「那么,我请你喝咖啡。」他用平静的声音建议,看著那张小脸从谨慎转为 惊恐。「我们多年没见了,不如趁这个机会,好好叙叙旧。」 「呃,不必了,嫂子肯定饿了,我必须立刻赶回去。」算了算了,他们之间 有啥旧可以叙?再说,她一点都不喜欢暍咖啡,那黑漆漆的液体只会让她胃痛! 并行了一会儿,凌珑始终没办法突破封锁,正当她焦急得几乎想抱狗跳车时, 小绵羊开始发出连串咳喘,排气管还吐出黑烟,她愈是心急,黑烟就冒得愈多, 冒到好像快出火了。 接著,年老力衰的小绵丰陡然熄火,在大马路上正式罢工。 老天,旧事也重演得太彻底了吧? 「该死的火星塞,早不坏晚不坏,居然就选在这个时候给我出问题。」她喃 喃咒骂,把头靠在狗儿毛茸茸的大脑袋上,懊恼的轻撞两下,狗儿叫了两声,转 过头来用舌头帮她洗脸。 一旁传来声响,进口轿车的车门开了又关,高大的身影步步逼近,她沮丧的 抬起头来,因为强烈的阳光而眯起眼儿。 向刚朝她走来,步履从容,简直像是头漫步的狼,全身上下都隐含著内敛的 危险。 总觉得她早就知道,成年後的他会是这种模样。 当初的俊朗轮廓,历经岁月的洗礼,变得更粗犷而男性化。眼前的向刚看来 精明干练,强悍而有自信,那股引人注目的独特性质更是有增无减,仿佛他生来 就是个发光体,注定要受人瞩目。 而他嘴角郡抹邪门的笑,让她头皮发麻,立刻就确定,眼前的他肯定此十年 前更具危险性! 凌珑警戒的看著他,大眼儿盯著那张俊脸,要非常努力,才能克制住拔腿逃 跑的冲动。 她也得非常努力,才能够克制住,不为盘桓脑中的回忆脸红—— 停车棚里的那一吻,已经是上个世纪的陈年往事了。向刚还记不记得?还是 说,对他而言,停车棚里时那一吻,就跟恶作剧的捏弄一样,只是戏弄她的手段 之一? 这么多年来,凌珑始终没有机会询问,关於那个期末考的早晨,向刚到底是 临时起意,还是蓄意诱拐,用了一个荒谬的理由就骗得她的初吻。 那个吻,对她来说是惊吓大於羞怯。 她起先是吓呆了,後来则是怒火中烧,要到很久很久之後,当震惊与愤怒都 褪去,在一些偶尔来拜访的羞人梦境里,她才会回忆起他热烫的唇、他霸道的拥 抱以及他尝起来奇妙的滋味—— 「怎么了?」向刚走到她面前,背著光的身影看来更高大。 「没什么,只是老毛病了。火星塞塞住了,三不五时就会闹脾气。」她抱住 怀里胡乱扭动的狗儿,故做镇定,不理会热烫的脸颊,仿佛那儿的嫣红并不存在。 「需要我替你牵去修理吗?」他十分周到的问,显然不准备丢下她不管。 无奈凌珑不肯领情,立刻婉拒他的提议,小脑袋摇得像博浪鼓。「不用了, 我只要打个电话,机车行的人就过来了。」 小绵羊三不五时罢工,她早成了机车行的常客,虽然老板提议,最好就此汰 旧换新,再买一台新机车,但是她如今可是无业游民,哪有闲钱买新车?基於经 济考量,就算小绵羊再破旧,好歹仍是个代步工具,在它正式成为废铁前,她都 会耐著性子骑的。 「那么,上车吧!」向刚简单的说道。 「呃——为、为什么要上车?」她戒慎恐惧的问,看著那辆轿车的眼神,像 是在看著某种吃人的怪物,全身不由自王的缩了起来。怀里的狗狗被勒得太紧, 抗议的汪汪大叫,她连忙松手。 「你不是急著要回去照料嫂子吗?」他慢条靳理的问,露出友善的笑容。「 我可以送你回去。」 「不用了。」凌珑匆忙摇头。他的笑容,让她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自动起立。 只有极少数的人,才知道向刚并非如外表般那么和善无害,而很不巧的,她 就是那其中之一。 「不需客气,我还认得你家的路。」他见招拆招。 「呃,我搬家了。」她低著头,瞪著怀里那颗毛茸茸的脑袋。面对这生死存 亡的紧要关头,她决定放弃诚实的美德,硬著头皮说谎。 「不,你没有搬家。」向刚静静反驳,用慵懒的目光注视她。 「你怎么知道的?」一阵莫名的寒意袭来,她居然在烈日下觉得全身发冷。 「你忘了吗?我是凌云的合夥人。」他笑意更深,俯下身来,逼近那张苍白 的小脸。「这几年来,我上你家的次数,可能比你回家的次数还要频繁。」 噢,她是被吓昏头,还是被晒昏头,居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当他的面撒了 个蹩脚到极点的谎。 向刚毕业之後,并非全然断了音讯,小镇上消息流通迅速,关於他的点点滴 滴,还是不时会渗进她的生活。 她知道他考上北部大学、知道他久居北部、知道他去外岛当兵——她当然也 知道,他在大学毕业後就跟凌云合作,开设了一间公司,据说还经营得有声有色, 如今已经颇具规模。 她从不怀疑,向刚会是个成功的商人。跟其他人相此,他的举手投足多了一 份优雅,而他的言谈微笑,又多了一分狡诈,这些特质,全都是商场上必备的条 件。 回返镇上前,她也曾经忐忑过,就怕会撞见他。但是,凌云曾轻描淡写的提 过,说台北的总公司需要向刚坐镇,她就放心的以为,他还远在天边,绝对不会 在镇上现身。 看来,她猜错了! 粉嫩的小脸上闪过各种复杂的表情,黝黑的大手却已经探来,松开她环抱狗 狗的双手。 「饭团,上车。」向刚下令。 狗儿听话得很,一个口令一个动作,一接到指示就跳出她的怀抱,跑进车子 里坐好,比起在电信局门口难以管教的欠扁模样,简直是判若两「狗」。 「你怎么知道它的名字?」她不爽的质问。 「我跟你嫂子也很熟。」他回答得很简单,话锋一转,又绕回她头上来。「 天气这么热,我可不想继续晒下去。你是决定要自己上车,还是让我抱著你上车?」 这么明显的威胁,让她就算再不情愿,也得举白旗投降,为他的无赖俯首称 巨。 她太过了解向刚,知道他绝对是说到做到!要是她继续赖在摩托车上,他真 的会罔顾她的挣扎反抗,动手把她扛进车子里。 为了避免成为乡里间茶余饭後的话题,凌珑慢吞吞的滑下椅垫,拔下车钥匙, 再打开车座拿出皮包,跟一整袋的小说、漫画。 「那是什么?」 「漫画。」 「童心未泯?」他扯出一个浅笑。 「要你管。」她皮笑肉不笑,拖著沈重的脚步,无奈的上了车,心情沈重得 像是要被送上刑场的犯人。 车内宽敞而舒适,不但有凉爽的冷气,还有著悦耳的轻音乐。要不是驾驶实 在碍她的眼,她就会承认,坐他的车,远比站在大太阳下,汗流浃背的等待救援 来得舒服。 她不动声色的打量,确定这几年来,向刚远比她这个小职员吃得开,狗儿则 在後座跳来跳去,兴奋极了。它用强壮的好奇心四处闻嗅,再用同等强壮的洁白 牙齿,快乐的咬碎所有的新发现。她在心里偷偷期望,它会去咬那些它完全看不 懂,却看来很昂贵的精密仪器。 引擎发动後,皮椅下传来轻微的震动,向刚的身躯靠了过来,一手撑住她身 旁的玻璃,宽阔的肩膀遮挡住外头的阳光,一股清爽好闻的男性气息,从他欺近 的身躯传过来。 「你想做什么?」她瞪大眼儿,全身都缩了起来,怀疑这家伙图谋不轨。 「只是想替你扣好安全带。」他一脸莞尔,倾身从她的腿边拉出安全带的扣 环,轻松的插进杆眼里。 凌珑松了一口气,暗骂自个儿想得太多。她抬起头,本想开口道谢,但是却 又发现,扣妥安全带後,他还是悬宕在她身上,迟迟没有回到驾驶座上,那双黑 眸巡回过她纤巧身子的每一寸,除了笑意之外,还带著某种让人不安的灼热。 「你还是这么的小。」向刚轻声低语,低沈的声音在车厢内听来更添亲密。 这次肯定不是她胡思乱想,他、他、他他他他—— 混乱的脑子还来不及反应,向刚已经俯下身来。 「小东西,欢迎你回来。」霸道的薄唇,在她讶异失措的瞬间,轻易的封住 她芬芳的呼吸,他吻住她,夺取她的呼喊与抗议,放肆的重温睽违已久的软嫩。 两条线再度交集,他与她之间的故事换了段落、换了章节,这会儿才正要再 度展开。 ------------ 转自浪漫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