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他打了她。 这个该死的王八羔子居然敢打她! 当天晚上,张彻一断然拒绝父母的调停,说她年纪小小,就暗怀鬼胎,专搞 这些欺瞒长上的恶劣把戏,要是不趁早纠正,往后说不定还会作出什么更糟糕的 事来。 为了让她迷途知返,身为兄长的他,决定接下这重责大任,“稍微”给她一 点小小的教训。 他当着爱莫能助的父母,按住挣扎哭叫的书眉,手起掌落,毫不留情的痛扁 她嫩嫩的小屁股,不论她怎么哭喊、求饶或是痛骂,他都充耳不闻,执意“行刑”, 打足了二十下才停手。 惨遭修理后,整整三天三夜,她那受尽虐待的小屁股,只要稍微轻轻一碰, 就火辣辣似的疼,害她痛得难以入眠,整夜都含着眼泪、揪着棉被,咬牙切齿的 诅咒张彻一,希望他被天打雷劈、希望他走路时摔进水沟里。 从此之后,他们正式开战了。 既然张彻一起了戒心,她就再也没机会出手,更不能再掰出什么怪风刮走衣 服的离奇借口,贩售赃物这条路子,眼看是走不下去了。 不过,山不转路转,为了服务广大的“消费者”,更为了那些花花绿绿的钞 票,书眉不肯放弃这项“副业”,坚持再接再厉。 非法集会的地点曝光,教具室再度变得空荡荡的,以往万头攒动的盛况,从 此不曾出现。她改变策略,在镇上打游击似的乱窜,贩售活色生香的俊男写真, 利润虽然不比以往丰厚,但是积少成多下来,倒也让她填满三个小猪扑满。 至于张彻一,则是逮着一次,就拎着她痛扁一次,用那又宽又厚的掌,“热 情”的关照她的小屁股,从没手软过。 长达数个月的时间里,两人无所不用其极的大斗法,左邻右舍不时会听见张 彻一的咆哮怒骂、书眉响彻云霄的尖叫,以及两人一来一往的争吵,日式平房一 改往常的深幽静谧,反倒显得热闹非凡。 某天晚上,激烈的争吵再度上演。 餐桌上摆满美味佳肴,两个人就隔着热腾腾的饭菜,在用餐的同时,也没忘 了唇枪舌剑。 “喂,不许吃,把我作的卤肉吐出来!”书眉挥动筷子,激动的嚷着,手里 的筷子差点要戳到那张俊脸上。 “你连我吃剩的东西都想拿去卖?”他冷冷的反问,当着她气呼呼的小脸, 慢条斯理的把排骨啃个精光。 这句夹带讥讽的话语,刺得她脸儿一红,恼羞成怒,心头火气烧得更旺了。 “不管啦,你这虐待儿童的家伙,快把我的扑满还来!”她避开敏感话题, 转而追讨被抢走的小猪扑满。 “我只是处罚你,并没有虐待你。”张彻一出言纠正,瞟了她一眼。“另外, 扑满里的钱,得用来弥补我的心灵创伤,做为我的遮羞费。” “遮羞?!你的脸皮比铜墙铁壁还厚,哪里会羞来着?”她嚷了起来,气得 差点要跳上餐桌,把满盘的皮蛋豆腐砸到他头上去。 每逢天气燠热,这个家伙就骚包的把球衣一脱,裸着上半身,在球场上冲锋 陷阵,勾引少女们对他猛流口水。她心里怀疑,他根本就是有心炫耀,想让多一 点人看看,他的体魄有多么结实。 既然如此,她不过是顺水推舟,替他广为宣传,再稍微捞点好处。是她善良, 才没跟他收广告费,他却半点都不知道感激,反倒还有脸来抢她的钱! 张彻一迳自用餐,不理不睬,看样子是铁了心,打算没收她的扑满,不准备 把钱还给她了。 想到那花花绿绿的钞票,竟然离开她的怀抱,入了别人的口袋,她简直是心 如刀割,哪里可能就此罢休? “呜呜,妈,你看大哥啦,他又欺负人家——”她转过脸儿,祭出惯用手法, 对着张家夫妇开始假哭,希望能藉此争取到同情票。 只是,她的情绪还在酝酿阶段,眼泪还没滚出眼眶,坐在一旁的柯秀娟却已 经双手颤抖、泪如泉涌,哭得抽噎难止。 “我、我吃不下了。”柯秀娟含泪起身,掩着嘴奔回主卧室里,扑到床上痛 哭失声。 张振叹了一口气,神情凝重的搁下碗筷,也跟着起身,走进去安慰妻子。 模糊的低语声,伴随着阵阵哭声,从主卧室里飘出来。餐桌上的战火暂时停 熄,两个人互望了一眼,陷入沉默,气氛变得有些紧绷。 书眉低着头,瞪着碗里的青菜,心头涌上浓浓的不安。 唔,该不是她胡闹过头,把妈妈惹恼了吧?但是,这类的争吵老早成了家常 便饭,妈妈不是从没阻止过吗? 哭声又飘了出来,她听得心里好难过,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简直如坐针毡, 老早把扑满的事抛到脑后去了。漂亮的眼睛里,盛满了担忧,不断的看向主卧室, 却没有胆量去察看。 坐在她对面的张彻一,把面前的饭菜扫得精光后,面无表情的起身,顺手一 提,拎着胡思乱想的她,跨步走到主卧室门口。 “怎么回事?”他望着父母,开门见山的问。 书眉也瞪圆了眼,咬着唇办,焦急的探头探脑,想知道是什么天大的事情, 让张家夫妇突然失控,扔下饭碗,跑进来抱头痛哭。 柯秀娟双眼红通通的,没有吭声,倒是张振抬起头,默默看了两人半晌,才 语重心长的开口。 “再过一阵子,小眉可能就要离开了。”他的声音不大,但是所说的话,威 力却媲美原子弹,轰得书眉头昏眼花。 还没来得及追问,张彻一倒是先开口了。 “为什么?” “社工人员今天打电话来通知,说是小眉的舅舅派人回台湾,查出她的下落, 向法官提出请求,想正式收养她。” “舅舅?”她茫然的低语。“我哪来的舅舅?” “你妈妈有个哥哥,二十年前就离开台湾,在海外经商。三年前,他回到台 湾,试图联络亲人,却只见到你父母的坟墓,直到前不久才知道有你的存在。” 张振叹了一口气,坐在床沿,抚着妻于哭到微湿的发。“他提出血缘证明,要求 收养你。我们打算跟法官争取,但是社工人员也说了,你留下的机率不大。”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书眉陷入一团混乱中,聪明的脑袋,难得的失去功用, 呈现一片空白状态。分离的哀伤,像一块沉重的大石头,重重压在她胸口,更让 她难受得想要哭泣。 即便她再狡猾、再诡计多端,褪去那层自我保护的外衣后,终究也还只是个 年仅九岁的孩子,分离对她来说,是一个太过沉重的折磨。 说真的,这短短数个月里,她过得很快乐—— 领口上的力量,突然间松了,书眉回过神来,发现张彻一松手,把她搁回地 板上,不再把她拎在半空中晾着。 她抬起头,呆呆望着那张俊脸,只来得及看见,他眼里有某种情绪闪过。 那不是愤怒、不是讥讽,也不是喜悦——只是,她努力想了又想,还是分辨 不出,闪过他眼中的,究竟是什么情绪。她只知道,自己从不曾见过,他的脸上 出现这种神情。 张彻一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深深看了她一眼,就转过身,走回自己的房 间。 铭 铝 铝 接下来的日子里,战火消弭,日式平房重归和平,再度变得幽静。 知道书眉即将离开后,这对兄妹不再有任何争吵,却也不曾说过半句话,彼 此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却把对方都当成隐形人。 张家夫妇看在眼里,更是觉得心疼。他们以为,兄妹平时吵吵闹闹,到了真 要分离时,开始感伤,觉得依依不舍了。 吵闹并不是件坏事,如果没有感情,对彼此只会生疏淡漠,哪会吵得那么激 烈,每次都像要掀翻屋顶? 只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而他们之间,缘分似乎特别浅薄。 那个远在国外的舅舅,态度十分积极诚恳,虽然工作繁重,分身乏术,却特 地派了秘书前来,登门拜访过数次。 纵然张家舍不得,法院那儿仍是下了判决,夫妻两人就算是再不愿意,也必 须乖乖放手,含着眼泪,开始为她准备行囊,带着她东市买衣服,西市买文具, 南市买土产,北市买图书,活像是在替女儿办嫁妆。 比起张家夫妇的感伤,书眉倒是冷静多了。 克服最初的沮丧情绪后,她很快的振作起来,鼓足精神,开始筹备即将来到 的海外生活。虽然说,她心里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但是法官有令,她非走 不可。 话说回来,既然确定要离开,在临走之前,有些事情,她也必须好好盘算, 作个了结才行—— 确定要离开张家、离开台湾的前一天,是个蝉声不绝的炎炎夏日。 接近傍晚时分,张彻一穿过绿篱笆,走入自家庭院里,刀凿似的五官上,有 一抹阴沉的神色,就连刚刚赢得的胜利,都没能让他露出笑容。 夕阳的余晖照拂着整栋屋子,日式的拉门被推到两旁,从外头就可以瞧见光 亮整洁的门廊,以及一尘不染的客厅。 书眉独自坐在餐桌旁,双手捧着一个餐盘,乌黑的长发绑成辫子,垂落在膝 上,那清秀的眉目、文静的模样,在昏黄的阳光下看来,美得像一幅画。 听见脚步声,她掹然抬起头来,明亮的眼儿滴溜溜的一转,立刻看见走入屋 内的张彻一。 漂亮的小脸先是尴尬的撇开,思索几秒后,她频频吸气,凝聚勇气,之后才 又转过来,忐忑的直视那双深幽的黑眸。 “大、大哥,你回来了啊?”她主动开口,神情紧张,声音意外的有些儿颤 抖,说的话更是无关痛痒,明显是没话找话说。 张彻一脱掉球鞋,迳自走到沙发旁,把篮球扔进书报架里,然后好整以暇的 坐进沙发,一头埋进报纸里,完全没有搭理她。 “大哥,那个、那个——”她再度吸气,被他无情的反应刺伤,声音抖得更 厉害。“爸妈还没回来,我想,你比赛结束后会肚子饿,所以替你捏了一些饭团。” 她说道,端起餐盘往沙发走去。 报纸略微下挪几寸,一双黑眸盯着她,眸光中满是怀疑。 “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我没有。”她辩驳着,站在沙发旁,楚楚可怜的望着他。 张彻一看了她几秒,随即又把视线转回报纸上,拒绝相信她的诚意。 他有第一手的惨痛经验,知道这个小女娃儿,可不像外表看来那么纯真无害。 这几个月来,他们交手过无数次,这个小魔头虽然只有九岁,但是论起狡猾的程 度,可是不输给成年人。 等不到回应,杵在一旁的书眉又说话了。 “大哥——” “我不会上当的。”他冷酷的打断,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小小的身躯气得发抖,红唇中逸出伤心的呜咽,痛苦得像是被他痛揍了一拳。 “你不吃就算了!”她赌气的大喊,扭头就走,咚咚咚的跑到门廊上,只剩压抑 的哭声还回荡在客厅里。 细微的哭声,像针似的扎进心头,就算是最残忍的人,也不能无动于哀。张 彻一搁下报纸,下颚有束肌肉隐隐抽动,神情也不像先前那么冷硬。 门廊上蹲坐着一个瘦弱的背影,那纤细的肩,不时随着啜泣而颤抖,看来好 无助、好可怜,让人好不心疼—— “难道我就真的这么让你讨厌?”书眉啃着饭团,眼泪滴滴答答的往下落。 “我只是在离开之前,想要跟你和好——” 良久之后,身后终于有了动静,张彻一定到她身边,向来只会痛扁她的掌, 一反常态的温柔,亲昵的揉乱她的发。 一大一小终于休战,用这温馨的举止,达成停火协议,一同坐在门廊上,看 着庭院里的景致。 “行李整理好了吗?”他问。 书眉默默啃着饭团,脸儿低垂在胸前,让人看不清表情。 “安定之后,记得打电话回来说一声。”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点头,只是沉默的把盘子捧到他面前。 一阵烦躁的情绪涌来,张彻一拧起眉头,没再拒绝她的食物,伸手把饭团往 嘴里塞。他这时才发现,自己竟然有些舍不得这个古灵精怪的小恶魔—— 他囫圃吞枣的吃了几口,食不知味的瞪着庭园里的盆栽,某种熟悉的恶心感 却悄悄的从胃部涌上来,狐疑逐渐取代了不舍。 “这是什么?”他小心翼翼的问,浓眉紧皱,脸色也变得万分难看。 书眉拾起头来,露出无辜的微笑。 “红豆饭团。” 轰! 张彻一眼前一黑,气愤得猛然跳起来。他想要破口大骂,舌头却刺痛得难以 言语,某种刺痒的感觉爬上皮肤,像是有无数的小虫在啃咬爬行—— 该死,他被自己的一念之仁害死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栘,他居然又被这个小丫头拐了一次,愚昧的中了她的诡 计! 书眉像只小壁虎似的,迅速后退,转眼就溜到他抓不着的地方。 “大哥,这饭团好吃吗?我实验过很多次,终于才把红豆的味道彻底沥陈, 一点都吃不出来。”她弯唇甜笑,一双明眸熠熠生辉,闪烁狡黠的光芒。“啊, 糟糕,我现在才想起来了,你有豆类过敏症,不能吃这类的食物。” 跟张家亲近的人都知道,张彻一虽然身强力壮,却有个不大不小的毛病。豆 类蛋白质中的某些胺基酸,会引发他严重的过敏症,一旦误食,立刻就会倒地不 起,数日不能下床。 打从她踏进张家的门,柯秀娟就曾经把儿子的“中毒史”,当成笑话似的说 给她听。所以说,对于他的过敏反应,她可是掌握得一清二楚啊! “你——”他挣扎着开口,就算是肌肉已经开始酸软,仍然强撑着,一步步 往她走过去。 “一、二——”书眉偏着头,一手拨绕着发辫,慢条斯理的读秒,压根儿没 打算逃走,肯定自己性命无虞。 张彻一咬牙切齿的瞪着她,强健的身躯颤抖着。一阵黑暗袭来,他的意识愈 来愈模糊,再也支撑不住了。 该死,他不能昏倒!他要杀了她!他要把这个邪恶的小女孩大卸八块,免得 她危害人间!他要——他要——他要—— 砰! 张彻一倒下去了。 铭 铭 铭 君子报仇,三年不晚。 对书眉这种“小人”来说,要报仇,等多久都不算晚。 只是,老天待她不薄,只让她等了几个月,就送来这个天大的好机会,让她 既能恶整这个虐待儿童的家伙,还不用担心被报复。 嘿嘿,张彻一实在太天真了!他总共打了她十四次,在她可怜的小屁股上, 痛打了两百八十下,她怎么可能善罢干休呢? 返家的张家夫妇,赫然发现儿子过敏症再度发作,只能手忙脚乱的把他送上 床,埋怨他这么大的人了,吃东西也不会小心些,完全想不到,那个忙进忙出, 抢着照顾病人的小女孩就是罪魁祸首。 处理完儿子后,张家夫妇拿出各类礼物,又是一阵的哭泣拥抱、依依不舍。 他们握著书眉的手,耳提面命,一直说到了深夜。 直到午夜过后,夫妻进入梦乡,一颗小脑袋慢吞吞的探出房门,清澈的眼儿 左看看、右看看,确定四下无人后,才偷溜进张彻一的房里。 英俊的青年躺在床铺上,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即使是在昏迷中,那双浓眉 仍然紧拧着,没有松开。 她悄悄靠过去,走到床畔,靠近那张俊脸,直到这个时候才敢放胆端详。 说真的,他虽然可恶,但是的确很英俊—— 啊,不行不行,就算他再英俊,也不能抵销他虐待儿童的重大罪行,她怎能 被“美色”冲昏头,看得呆了呢?时间紧迫,她必须快点把宝贝扑满找出来才行! 书眉深吸一口气,像个小偷似的,在房里翻箱倒柜,偶尔还回过头,确认躺 在那儿的俊男仍旧沉睡不醒。 “你到底把我的扑满藏到哪里去了呢?”她喃喃自语着,倒是不期待他能回 答,一双小手到处乱摸,最后终于摸到床下去了。“唔,会在这里吗?嗯,这是 什么?鞋子?下是这个——这是什么?啊!”她惊喜的低呼,果然从床下抓出三 只小猪扑满。 大概是她惊喜的欢呼,惊动了张彻一,那双眼睛倏地睁开,凶狠的瞪着她, 目光之锐利,简直像是想用眼神在她身上刺出两个洞。 “啊!”她低叫一声,连连后退,虽然模样狼狈,双手却还紧抓着扑满不放, 坚持要跟宝贝扑满同生共死。 哇,吓死人了!妈妈不是说过,他吃了过敏药后,就会昏睡好多天吗?为啥 他这时还醒着? 老天,接下来呢?他会下床抓住她,狠狠的打她一顿吗? 她坐在原地,想像力狂飙,冷汗直冒,半晌后才发现,他虽然清醒却仍躺在 床上,除了用眼睛瞪人之外,他似乎什么也不能做。 “吓死我了,原来你不能动啊!”她拍拍胸口,如释重负的爬起来,鼓起勇 气凑到床边。“嘿,你还好吗?喜欢我给你的临别礼物吗?” 薄唇动了动,勉强吐出几个字,声音虽然低微,但是态度倒是很坚决。 “我要杀了你!” 她挑起柳眉,下怕死的露出微笑,更加确定他是动弹不得。 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已经惹恼他了,那么她索性豁出去,做些更让他“印象 深刻”的事! “别这么凶嘛,我是来跟你道别的耶!你还记得吗?我喜欢摄影——啊,不 只是偷拍你的照片去卖啦!当然,那个我也很喜欢。”她愉快的笑着,轻盈的走 到床铺旁,直视着那双气得快喷火的黑眸。“我想拍张照片,留作纪念,你一定 不会反对吧?嗯?” 张彻一没有吭声,继续用眼光谋杀她。 书眉把这种反应当成是同意,迳自溜回房间里。半晌之后,当她再度回来时, 扑满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那台老旧的照相机。 “你先等我一下喔!”她微笑嘱咐,跳上他的书桌,抽出厚纸板跟奇异笔准 备做劳作,无意间却看到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语音翻译机!你这是要送给谁 的?这么大手笔?”她诧异的追问。 他拒绝透露答案,只是无言的瞪着她。 “不说就算了。”书眉耸耸肩,拿着奇异笔画了些图案,再用剪刀喀喀喀的 剪好。 接着,漂亮的眼睛扫回床上,她不怀好意的嘿嘿直笑。 “好了,咱们来拍照吧!”她拿出一支英士小楷,走到床边,慢条斯理的拔 掉笔盖,然后在他既愤怒又惊愕的目光中,她小心翼翼的、坚定无比的把他的高 挺的鼻子整个涂黑。 咆哮声在他喉间滚动,他全身僵硬,几乎想要吼叫出声。 “嘘,”她伸出嫩嫩的指,压在他的薄唇上,很“诚恳”的劝告。“千万别 喊啊,你的面子要紧,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你被一个九岁的小孩整倒了。”一 边劝说着,她手上也没闲着,继续在他脸上作画。 结实的身躯因为极度的愤怒而颤抖,他频频吸气,后悔没在见到她的第一天, 就把她活活掐死。 “唔,这样就差不多了。”她挥了最后一笔,拿出厚纸板做的大耳朵,替他 戴在头上,然后退后一步,欣赏自己辛苦的成果。“糟糕,你怎么看都不像米老 鼠,反倒像狐狸呢!不过没关系,我还是愿意拍下来留念。”她拿起搁在一旁的 照相机,开始替他拍照。 闪光灯一再亮起,每闪一次,他的脸色就更黑上一分。在他濒临失控的前一 秒,她终于罢手,嘻皮笑脸的放下照相机。 “好啦,谢谢你的合作。”她把底片收好,才抽出几张面纸,趴在床边替他 擦掉脸上的墨迹。“别绷着一张脸嘛,我——”门外有声音响起,她倒抽一口气, 火速关灯。 完蛋了!一定是玩得太过火,发出声音来,吵醒爸妈了! 书眉急忙左顾右盼,寻找可以藏身的地点,门外传来脚步声,她无计可施, 连忙深吸一口气,钻进被窝里,蜷在他胸口上,贴紧他坚实的身躯,连大气都不 敢喘。 几秒钟之后,门上传来轻敲。 “阿彻?”柯秀娟在门外低喊。 张振也走出卧房。“怎么了?” “我听到声音。” “大概是你听错了。”他猛打呵欠,拉住妻子往卧室走。“睡吧,明天还必 须早起呢!”两人的谈话声愈来愈模糊,逐渐远去,走廊的另一端传来关门的声 音。 直到屋内重归于寂静,书眉才敢悄悄拉下棉被。 “呼,好险。”她偷偷喘气,揩去额上的冷汗,在他的胸膛上撑起身子。 “刚刚好危险,对吧?”她露出微笑,料准他丢不起这个面子,绝对下会开口 “呼救”。 全身僵硬的张彻一,咬牙切齿的吐出两个字。 “滚开。” 书眉皱了皱鼻子,哼了一声。 “滚就滚,谁稀罕留着?”她溜出被窝,抓起搁在地上的相机,照着先前的 潜入路径,以媲美中风乌龟的速度,慢吞吞的爬出门外,小小的身影隐没在黑暗 之中。 偌大的房间内,只剩下气恼不已的张彻一,无眠的躺在床上,用低微沙哑的 声音,一遍又一遍的咒骂着她的名字。 铭 铭 铭 天边才刚露出一抹曙光,张家的门口已经停了一辆高级的进口轿车。司机穿 着整齐,先替书眉把行李搬进车内,然后就站在门前,等着张家夫妇演完这场感 人肺腑的十八相送。 “小眉,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啊!”柯秀娟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再一次紧 抱住书眉。 “我知道。”她乖驯的点头,心里也觉得好难过。在相处的这段期间里,她 是真的体会到了这对夫妻对她的好。 “柯老师,我们必须出发了。”年轻貌美的秘书催促着,担心会赶不上飞机。 “请放心,一到美国,我会立刻拨电话给你们报平安的。” 张振抱住啜泣的妻子,也是神色凝重。“小眉就拜托你了。” 秘书点点头,牵著书眉的手往外走,穿过满是盆栽的门廊。那些盆栽,比她 来到时更茂盛了些,相思树上开了细碎的黄花,随风悄悄撒落,粉墙黑瓦上仍是 爬满长春藤,只是颜色总随四季更换,有时红、有时绿。 她在上车前,回头看了一眼,告诉自己,要永远记得这个景色、这户人家。 “小姐,该上车了。”秘书又劝道。 书眉点点头,坐进豪华轿车。她盯着自个儿的皮鞋,不敢抬头,伯视线接触 到张家夫妇,泪水就会克制不住的夺眶而出。 司机发动车子,正准备开车,一个黑影突然扑过来,紧贴住车门,还凶恶的 猛拍车窗玻璃。 “纪、书、眉,出来!”张彻一吼道,狰狞的俊脸贴着车窗玻璃,双目赤红 得像要喷出火来。他靠着毅力与怒气,撑着虚软的身子冲出门,急着想要揪出她 来报仇。 “啊,阿彻,你可以下床了?!”张家夫妇站在一旁,错愕的看着儿子。 按照以往的经验,过敏症的症状,再加上药效影响,他都非得躺上两、三天 不可,这回却拖着病体,还挣扎着追出来,急着要见书眉最后一面。啊,这对兄 妹的感情,简直好到令人想哭啊! “小姐,需要摇下车窗吗?”秘书问道。 “不用了。”书眉连忙阻止,一看见那气愤至极的俊脸,心头的哀伤竟然变 魔术似的消失了。她隔着车窗玻璃,俏皮的对他抛了个飞吻。“好了,开车吧!” 轿车启动,缓缓开出巷子,窗外的张彻一还在咆哮拍击,俊脸却愈退愈远, 终于退出了她的视线,只剩下模糊的咒骂还盘桓在耳边。 车于愈开愈远,那栋日式平房、那对温柔的夫妻、那个气恼咆哮的青年,都 被远远的抛在后头了。 她深吸一口气,带着坏坏的笑容,望着眼前的道路,在心里默默的道别。 亲爱的大哥,再见喽!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