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一条河,叫巩乃斯河,从天山流下来。在这条河河边,追上了叛匪。天快亮时, 追上的。追上后,没有马上打。 跑了这么多天,可能是太累了,叛匪正在河边草地睡觉,睡得很死。派了个哨 兵,也熬不住了,也打了盹儿。借着河水的响声,周五的骑兵,顺利地接近了叛匪。 本来,周五打算,马上发动攻击。可就在周五要下达命令时,河面起雾了。雾 来得很快,也很大,马上就把河岸遮掩了。别说是人了,就连杂树和野草都看不见 了。这种情况下,发起攻击,很容易就失去目标了。那样的话,很有可能会让大部 分叛匪逃掉。周五决定再等一会儿。 天已经亮了,再等一会儿,太阳就出来了。只要太阳一出来,雾就会散去,等 雾散了,再发起攻击,胜利就有把握了。 周五让士兵们悄悄地从四面围住叛匪,等他的一声枪响。只要他的枪一响,一 齐扑上去,保准一个也跑不掉。 天边一点点红起来,静得很,草叶子的露水滑落时,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到。 而又浓又重的雾,也一点点地变得轻起来,淡起来。周五一直盯着眼前的雾,恨不 得有一双大手,能把这纱一样的雾,一把撕开。看来,还得再过一会儿,雾才会散 得差不多,周五抓着枪的手急得出了汗。 突然,枪响了。好响的一枪,好像把天打破了一个洞。周五抬起手,去看手中 的枪,枪还抓在手上,他的指头,没有碰到扳机,枪怎么就响了。这么说,响了一 枪,可这一枪,不是周五打的。是谁打的,是叛匪打的,还是自己人打的,周五不 知道,为什么会响这一枪,是故意的,还是走火了,周五也不知道。不管这一枪是 怎么回事,周五都来不及弄明白了。 说好了,以枪响为号。士兵们没想那么多,一听枪响,就跳了起来,向前冲去。 士兵没有错,就算知道这一枪不是周五打的,也得往前冲。因为,枪一响,那些叛 匪也听到了。他们的反应,比兔子还快。只有快,才可能让他们逃命。还有雾,雾 还没有散尽,还可以帮他们的忙。 不过,就算雾没散尽,要想冲破周五设下的包围圈,已经很难。周五大声喊着, 让叛匪放下武器,赶紧投降。可叛匪像没听见一样,照样骑着马往外冲。大多数没 有冲出去,倒在了射出的子弹下,只有几匹马,借着大雾的遮掩,冲了出去。 几匹马冲出来后,没有往一个方向跑,而是散开了跑。用这个方法,让周五没 办法集中兵力去追。周五让几个连长,带人分头去追。等都追出去了,突然又从草 丛里,蹿出了一匹马。这个家伙,显然有些狡猾,他没有和别人一块儿冲,等到别 人冲出了口子,他再往外冲。他的动作很快,等看到他时,他已经跑出去老远了。 周五想喊一个连长去追,一看所有连长都去追别的叛匪了。周五顾不上想那么 多,用鞭子抽了一下坐骑,朝着跑掉的那个家伙追了上去。 都骑着马,马和马差别不大,跑起来,差不多一样快。一匹马想追上另一匹马, 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不知追出了多远,周五的马,还是落在叛匪后边,大约五十多 米。周五了解马,知道自己的马已经使出了全身力气,没法跑得再快了。 本来,周五想活捉这个家伙,现在看来,已经很难做到了。周五取下挎在身上 的手枪,朝着天上放了一枪.同时大声喊了一句.站住。再不站住,我就开枪了。 知道不会有什么用,周五还是这么喊了一句。成了习惯了,打仗时一般都这样,看 到敌人逃跑时,就会先喊一句,喊完了,再举枪打。 周五这回没等喊完,就把枪举了起来。他知道,这些叛匪不可能投降,他们知 道,他们犯的是什么罪,要么,他们跑掉,跑到台湾去,要么被打死,只要抓回去, 肯定会枪毙。对周五来说,要么抓他们回去,要么就把他们打死。明白了,不可能 抓回去,周五只能用枪解决问题了。 周五的手指,已经碰到扳机了,可手指没有继续用力。不是周五改变了想法, 是周五没有想到,他喊出的话,起了作用。前边的那个叛匪,在听到了周五的喊话, 一下子把马勒住了,停在了那里。 周五不敢相信是真的,一边让马往前走,一边仍然举着手中的枪。手指没有离 开扳机,看得出,只要情况不对,周五会马上开枪。 一直走到了那个叛匪身后,离那个叛匪,只有几米远了。周五让叛匪举起手, 叛匪真的举起了手,周五让他转过身来,那个叛匪很听话,也真的慢慢地转过了身 子。 等到那个叛匪转过了身子,看到了叛匪的脸,周五呆住了。 这个叛匪不是别人,而是赵六。 赵六看着周五,他的样子,有点意外,也有点惊喜,看得出,起先他不知道在 后边追他的是谁。 周五一喊,他听出了是周五的声音。让他知道了是周五在追他。正是知道了这 一点,赵六才勒住了马,才停了下来,才会按周五说的,把身子转了过来。 看清是赵六,周五不能不发呆。不过,发呆的周五,没有把枪放下。仍然把枪 口对着赵六。 赵六这会儿,离他很近。只要他开枪,连瞄都不用瞄,就会让赵六脑袋开花。 赵六看着周五,也看着周五的枪,没有一点儿害怕的样子。再胆小的人,到了 某个时候,也会什么都不怕的。况且,赵六从来就不是个胆小的人。 赵六说,真没想到会遇到你,看来,咱俩真是有缘分。不要劝我跟你回去自首,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已经没退路。我并不想求你把我放掉,枪在你手上,我也知 道,你的枪法很准,只要你手指一动,我就会没命。说真的,如果一定得死,我倒 希望死在你的手上。这会让我好受些,因为,不管怎么说,离开这个世界时,为我 送行的,是我的兄弟。 赵六说完,不等周五再说什么,就用脚踢了一下马肚子。马朝前走了起来。赵 六没有让马跑,只是让马走。好像有点舍不得周五似的,赵六的脸,一直没有转过 去,一直还在看着周五,他的脸上,甚至还有一点儿笑。 赵六一点点离去。 周五的手指抖了几下,碰到了扳机,可扳机好像生了锈一样,又好像周五的手 指没有一点儿气力了,怎么也抠不动那扳机了。 周五好像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赵六朝远处走。 突然周五手中的枪响了。 只是飞出去的子弹,没有打在赵六身上,也没有打在赵六骑的马上。子弹打在 了旁边的一棵树上。 马吓了一跳,飞快地朝前蹿去,一会儿,就跑进了雾里,连影子都看不到了。 明明看不到了,周五还是不肯把枪放下,又连着放了几发子弹,直到把枪膛里 的子弹全都打光了,周五才把枪放了下来。 周五转过身,想往回走。 一转身,看到了郑七。郑七骑在马上,站在不远处,看着周五。 周五走到郑七身边,什么话也没有说,继续往前走。郑七也没说什么,骑着马, 跟在周五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