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三个月后,秋凉时节。 董事长特助的办公室冷气开到最强,沈昱翔右手不断翻阅桌上档案,左手夹 紧一根香烟,不时用力吸几口,吐出一朵朵呛鼻的云雾。 「特助,我们认为曾蓓蓓小姐青春活泼,嗯,呃……我们的新款PDA 锁定的 是上班族群,走成熟路线……」 企画部经理詹立荣坐在他面前,一面察言观色,一面谨慎地做演示文稿。 「你有话直说。」沈昱翔冷冷地盯住他。 詹立荣当然知道曾蓓蓓是太子爷的现任女朋友,但为了公司和自己的「钱」 途着想,他今天不能狗腿了。 「呃,以企画部立场而言,是希望能换个符合产品形象的代言人。」 「你叫新威的赖保罗想办法,既然他们可以塑造出曾蓓蓓的青春形象,没道 理不能为她改变包装。」 「可是曾小姐之前卖的是学生型的可爱手机,现在要卖企业精英所使用的PDA ……」詹立荣想说的是,曾蓓蓓陶大无脑,只会装可爱,根本不具说服力。 「我们付广告费是干什么的?赖保罗有问题的话,叫他来找我!」 沈昱翔丢开那份PDA 广告的档案,显然是不想再谈下去。 詹立荣陪着笑脸,他乐得提一些不必负责任的企画案,反正太子爷自然会帮 他做决定,他照样领薪水过日子,并没有什么「壮志难伸」的中年危机。 他皱皱鼻子。唉!太子爷的烟抽得太凶了;他不怕被骂,就怕带了满身烟味 回家,又被老婆赶到浴室从头到脚连衬衫袜子一起洗了才能吃晚饭。 「你们是太闲了吗?」沈昱翔啪地合上手里的卷宗夹,英俊的脸孔结上一层 冰霜,声音冷硬得像是铁锤敲在大钟上,「裁撤企业总部计画?取消光驱生产线? 卖掉计算机组装工厂?停止海外债券投资?专心经营主机板本业?詹经理,我问 你,这个公司是我爸爸在经营?还是你们企画部在经营?!」 詹立荣喊声糟!他明明把这份不识好歹的提案摔回小李的肉饼脸,怎么又会 夹带到太子爷的办公桌上呢? 他终于掏出手帕擦汗,用力勾起嘴角的肌肉,抱定必死的决心……唉,反正 说不说都是被K,那干脆就勇于说出真相吧。 「特助,我们这两年扩充得很快,什么都做,什么部门都有,但是什么都不 精。」詹立荣偷看太子爷一眼,又被那双冷眼盯得心虚地低下头,「我们的新广 告是打出名气了,可是同业说,翔飞是电子杂货店,呃、哈……」 强烈烟味重重袭来,他陡然闭住气息,所有「诚实的忠告」全吞下肚了。 「詹经理,如果你是翔飞的主管,你应该了解,我们每一个部门,都是一家 专业公司的雏形,不出两、三年时间,光驱、手机、监视器、计算机,一个个都 会独立出去,你也有机会到子公司当总经理,你不支持这些部门的运作,反而在 起步阶段扯后腿,那我们翔飞还谈什么成长和未来?!」 「是是是!」詹立荣猛点头,太子爷说的是,他吃人家的头路,完全没有反 驳的空间,太子爷的话就是圣旨。 沈昱翔按熄烟蒂,在卷宗夹里批上「退」,一样是丢了开去,「好了,这里 没有企画部的事了,你出去后请会计室的梁经理过来。」 「特助,七点半了耶,梁经理大概回家了。」 沈昱翔翻开西装外套袖口,金表指在七点三十五分,再抬头望向大玻璃窗, 墨黑的夜色形成一面镜子,反射出办公室摆设的冰冷线条。 他也看到自己刚硬线条的脸孔,那不像是人,倒像是个机器人。 「你走吧。」他视线移回桌上的卷宗。 「特助也早点休息。」詹立荣获得特赦令,高兴地起身离开。 才打开紧闭的木门,迎面就冲进一团刺鼻的香气,呛得他猛打一个喷嚏。 呜呜!快逃吧,又是男人烟味,又是女人香水,他鼻子过敏啦! 「翔翔!」曾蓓蓓才不理会别人,她的眼里只有办公桌后面那位大帅哥。 「妳来干什么?」沈昱翔皱起眉头,手指又摸向烟盒。 「翔翔,人家想你嘛!」曾蓓蓓飞也似地投进他的怀抱,拿起白金闪亮的都 澎打火机,叮地打亮一个火花。 沈昱翔从她的纤纤五指拿回打火机,盖上,再打开,自己点燃香烟。 「翔翔,你干嘛呀?不让我为你服务?」曾蓓蓓坐到他的大腿,嘟起小嘴, 伸出两截白嫩的手臂,圈上他的脖子。 「妳下来。」沈昱翔深抽一口烟,声音很冷,俊脸完全没有表情。 「人家不要嘛!人家在外面等你一个多钟头了。」曾蓓蓓嗲嗲地撒娇着,「 你们那个许秘书好有责任感,不让我进来就是不让我进来,我肚子都饿扁了。我 跟你说喔,天母新开了一家意大利餐厅,你别光抽烟不吃饭……」 「妳没看到我在加班?」 「下班了啦!」她去扯他的领带,一张红唇几乎要亲上他的脸颊。 「妳到现在还不懂我的脾气吗?」沈昱翔冷冷地拿开她的手臂,继续翻阅桌 上厚厚的一份卷宗,根本无视于她的诱惑。 曾蓓蓓不是没领教过他的坏脾气,上回她在开会时间闯进来,就在一堆主管 面前,她被他硬生生地轰了出去,完全不留半分情面。 「你们男人就是这样,工作起来翻脸不认人,你也不想人家下了通告,巴巴 地就赶过来等你下班,人家心里都是你……」她忍不住埋怨了。 「妳要走要留,悉听尊便,我不缺女人。」沈昱翔简短地截断她的话。 曾蓓蓓噘起小嘴,识趣地跳开他的怀抱,因为她明白,觊觎沈昱翔女朋友宝 座的人太多了,只要她一退出,立刻就有人递补上来。 「好啦,你加你的班,不要忘记回家睡觉喔。」她拉紧上衣线衫,露出凹凸 有致的曲线,扭臀摆腰地往前走了几步,又回眸一笑道:「我常去的精品店新来 一批钻石手环,你星期天陪我去挑款式好吗?」 「妳再打电话约时间。」沈昱翔头也不抬。 「说定了喔,星期天你不能再加班喔。拜拜,翔翔!啵!」 曾蓓蓓右手摆在下巴,送出一个飞吻,不料男人却是无动于衷,她只好继续 嘟着她的红唇,气冲冲地朝门外的许秘书瞪了一眼。 「曾小姐,慢走。」许秘书装作没看到那个飞吻,事实上,再限制级的动作 她都看过了,早已练就视而不见的最高境界。 太子爷可以做爱做的事,但若她再加班下去的话,迟早会被老公休掉。 「特助,事情忙完了,我先下班。」许秘书很谨慎地笑说:「我已经过滤出 一份适任秘书工作的员工名单,明天开始,我会安排特助interview ……」 「明天再说。」许昱翔两道浓眉纠结在一起,「出去时把门关上。」 听到轻轻的「卡」关门声,他用力按熄手上的香烟,水晶烟灰缸早已堆满烟 蒂。 今天没有一件事情顺心。他全心全力拚命工作,身边的人却完全不能配合, 他到底要花多少时间才能把翔飞推上业界龙头地位? 手指轻划过烟灰缸边缘,澄澈的白水晶浮出一张美丽的容颜。 所有女人送他的小玩意儿全让他丢了,只有这个烟灰缸,依然摆放在他视线 范围之内——即使他们已经分手三个月了。 她那天走得决绝,他没有挽回,也没有必要挽回。他只是不懂,为何一个再 怎样美丽聪明的女人,一谈到爱情,就会变得歇斯底里? 她们以为一个「爱」字就可以永久缠住男人吗?偏偏他就是不想被女人绑住, 愈是想纠缠他,他愈是厌烦。 但毋庸置疑,薇真是他最有感觉的女人。 她与众不同,她有她自己的生活,也专注她的工作;她不会迎合他、讨好他, 更不会特意摆出小女人的姿态摇尾乞怜。或许,他就是喜欢她这点吧? 可交往了一年,他最后还是发现,薇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罢了。 他拿起烟灰缸,将满满的烟屁股倒进垃圾桶里,重新燃起一根烟。 他继续读手上的资料。同业早已在大陆设立据点,翔飞现在才进去,实在是 太慢了,必须催那边的派驻人员加快设厂动作;昆山的厂房土地是一笔钱,巴拿 马的加工区投资也是一笔钱,增资计画势在必行。明天得找财务部来商量,选择 合作银行也很重要,还有资金汇出汇入的避税问题…… 脑海飞掠过无数念头,他丢出卷宗夹,下一份公文赫然是总务部新换厕所水 龙头和门把的议价单,他愤然丢开。这种东西也送给他批?! 他记起来了,他说厕所水龙头样式老旧,一律更换他所挑选的新款…… 「翔,别把自己这得太紧,走!我们到海边做爱。」 谷薇真的甜美声音蓦然响在耳际,他讶然地抬起头来。 办公室悄然无声,大玻璃墙反射出来的,依旧是他孤单的身影。 他抓起电话,不加思索,反射性地按下她的手机号码。 「您的电话即将转接语音信箱……」话筒传来一个机械性的女声。 他碰地挂下电话,心中的火焰熊熊燃烧。薇真向来不关手机,就算半夜睡觉 也找得到她,她只会在约会的时候关机。 她有男朋友了?沈昱翔不断地吞云吐雾,眉头始终没有舒解。 他可以换上一打以上的女朋友,她当然也可以交新男朋友,以她的美艳和气 质,绝对有办法吸引一堆黏住她不放的苍蝇…… 他思绪一团混乱,再也无法专心工作,霍然站起身子,转身面对黝黑的大玻 璃墙,紧紧凝视自己僵硬冰凉的身影。 分手那一幕跃然而出,晶莹的泪光滚动在她的眼里,迷离而受伤…… 他从来不把任何女人放在心上,除了她!在分开三个月之后,在这个诸事不 顺的夜晚,他竟然想找她做爱?! 他用力按熄香烟头,狠狠地在烟灰缸里揉了又揉,抓起手机和汽车钥匙,关 掉电灯,甩上办公室大门。 三分钟后,一部保时捷跑车驶出大楼停车场,快速地消失在墨黑的夜色里。 「唉!唉!唉!」 「十一,十二,十三。薇真,这是妳今晚第十三声叹息了。」 林馨欣捏着吸管,搅拌柳橙汁里的冰块,发出叮叮好听的清脆声响。 「唉!」谷薇真又发出第十四声叹息,左手撑着下巴,右手也是搅着冰咖啡 里的小碎冰,「烦哪!不想再谈恋爱了。」 「小姐呀,别人是找不到谈恋爱的对象,妳是随手一捞,就有凯子舍命相陪, 妳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林馨欣早就懒得理睬这位得天独厚的美女了。 「粪土一堆,白白躇蹋我这朵鲜花。」 「说来说去,妳还是念念不忘被妳甩掉的沈昱翔?」 「唉!」谷薇真垂下眼帘,注视玻璃杯里下停旋转的冰块,喃喃地说:「甩 掉就甩掉了,也没什么好怀念的。他无情又花心,又不懂得温柔体贴,绝对不是 我心目中的理想男人。」 「可他是妳交往最久的男人。而且妳以前一甩掉男人,照样吃吃喝喝,开心 得不得了,马上又可以钓一个替死鬼出来约会;但如今过了三个月,妳才重新「 振作」。嘿,可见沈昱翔在妳心里的份量不轻喔。」 「一年,不久啊。三个月,也就够了。」谷薇真有气无力地吸咖啡。 「妳在说什么?」林馨欣伸长手,摸向对面谷薇真的额头,证明她没有发烧。 「妳今天总是语无伦次的。算了,不提沈大少爷了,说说你的新欢。」 「我忽然好想去吹海风。」 「妳神经病啊!要妳谈魏孟杰,妳突然要去吹冷风?」林馨欣咕噜噜喝下柳 橙汁,她今晚老是鸡同鸭讲,快要神经错乱的人应该是她。 「我想到和他在海边做爱的那一次。」 「哦?」林馨欣试探地说:「妳也可以找魏孟杰做做看。」 「魏不是那样的人,他不会做这种疯狂的事。」 说出这句话,谷薇真终于明白今晚感慨的原因了。 在沈昱翔冰冷的外表下,埋藏着一座蓄势待发的睡火山,只要他们的眼神或 肉体一接触,她这座活火山也会同时爆发,给予彼此源源不绝的热力,那是别的 男人所无法给她的强烈震撼与眷恋。 可是,他们的爱情在哪里? 林馨欣还在想海边「吹风」的事,摇头说:「魏孟杰那种温文尔雅的绅士, 当然不会做妨害风化的事了。上回都是妳害的,说什么可以在无人的海边疯狂做 爱,我和阿宏试了一次,差点把汽车的椅垫压坏,又吃了满嘴的风沙,结果隔天 他伤风咳嗽,我发烧流鼻水,从此发誓再也不在户外干那档事了。」 「我叫你们夏天再去,谁叫妳猴急地去吹东北风?」 「我看妳说得那么浪漫,十八禁加三级片,心里痒啊!」 谷薇真笑了。那晚的确疯狂。那天也是她的生日,气象报告的气温是十八度, 是一个不算太冷的冬夜。寒风中,他爆发出来的能量特别激昂,才在那处私房的 无人海滩停车,两人就迫不及待地拥吻起来。他们剧烈地交缠,很快地就无法满 足狭小的车厢空间,他们一起跌到沙滩上,在朦胧的月光下一遍遍地冲刺,一遍 遍地翻滚,直到两人筋疲力尽,再也难分难舍。她听着涛声,沉沉入睡,依稀彷 佛,他抱她回到车上,她闻到了烟味…… 唉,也不知道压死多少只无辜的寄居蟹了。 「也许,我爱的只是他的身体。」她做了一个结论。 「这就是了。」林馨欣发挥她今晚的咨询功能了,「你们好聚好散,还算圆 满啦,我本来以为妳会拿刀砍死他,这才能分手哩。」 「谁受得了他交一堆女朋友?再相处下去,总有一天会大打出手。」谷薇真 神色显得黯然,「他那种人,除了做爱时体温会升高,其它时间根本没温度,对 我也没什么感情,说不定将来结婚了,我念他一句,他就会打老婆。」 「他打过妳吗?」林馨欣好奇又紧张地问。 「玩SM算不算?」谷薇真眨眨眼。 两个女子哈哈大笑,猛拍桌子,差点把桌上的玻璃杯给打翻了,服务生赶忙 过来收定吃完的杯盘,以免造成餐厅的损失。 经过这么一笑,谷薇真的心情豁然开朗,三个月来的阴霾一扫而空。 她本来就不是会「为情所苦」的小女子,她只是惋惜一段付出、却没有结果 的爱情,花三个月止痛疗伤,也该是她「活过来」的时候了。 「沈昱翔不懂得珍惜我,是他这个大笨蛋没福气!」她豪气地说。 「对!沈昱翔大笨蛋,难怪他的公司不赚钱,活该!」林馨欣也很有义气地 跟着一起骂。「咱们女儿当自强,天涯何处无芳草,下一个男人会更好!」 「对不起。」一个醇厚的男人声音传来,「薇真,妳约了人?」 谷薇真见到来人,脸上笑容更加灿烂,指了身边的座位要他坐下,「魏,我 帮你介绍,我的好朋友林馨欣,就是动物园的那只猩猩。」 「啕!薇真,妳真是见色忘友,看到绅士就把老朋友贬到动物园去了?!」 林馨欣大方地伸出右手,「林馨欣,双木林,温馨的馨,欣欣向荣的欣。魏先生, 久仰大名了,你要好好爱护我们薇真喔。」 魏孟杰微笑握手,眼睛却是望向谷薇真,「看样子我已经出名了?」 谷薇真笑而不答,明眸流转,让魏孟杰的视线也跟着她转动。 林馨欣不再当电灯泡,拿起皮包准备走人。「好了,薇真是个大忙人,我的 时间只排到八点,接下来就是魏先生的时间喽,你们慢慢聊。」 「快回去见妳的阿宏吧。」谷薇真挥手赶她。 服务生递上菜单,重新摆上水杯,魏孟杰点了一客鱼排,谷薇真已经吃饱了, 再叫一杯冰咖啡。 「妳喝咖啡不好,晚上会睡不着。」魏孟杰说话总是彬彬有礼,沉厚好听。 谷薇真听了很受用。女人嘛,不就是要那么一点点的温柔体贴吗? 「工作一整天了,好累,喝杯咖啡提提神;而且我明天要去香港、上海出差 一星期,待会儿还要早点回去整理行李。」 「明天我送妳到机场。」 「不用了,八点的飞机,太早了。」谷薇真又被感动了一下,不过她没必要 麻烦他。「我自己开车方便,我有白金卡,可以免费停车。」 「妳给我回来的班机时刻,我去接妳。」魏孟杰很有耐心地说。 「你开车来,那我的车怎么办?」 「我会搭巴士过去,再帮妳开车回家,妳一趟出差回来,一定很累。」 「桃园台北不过四十分钟,再开到我的住处,算一个多钟头吧,你可别把我 当做弱不禁风的林黛玉。」谷薇真好笑地说。 「不是,我是想早点看到妳,也不想让妳那么辛苦。」魏孟杰慢慢地说。 谷薇真心头一阵甜蜜,明明他说的是「花言巧语」,但是从他成熟稳重的脸 孔说出来,似乎就变成了肺腑之言。 她很了解魏孟杰的为人。三十二岁,大学新闻系副教授,从来没有花边新闻, 学术圈里颇有小名气,五子登科已有了车子、房子、银子,只要她点头,就可以 再为他添上妻子和孩子。 唉!女人再怎么精明能干,还是有不争气的时候。她年纪大了,累了,不想 玩爱情游戏了,只想让男人宠爱,当个让男人疼惜的小女人。 过了晚间八点半,餐厅关掉大灯,只留下墙壁上典雅造型的壁灯,发出晕黄 梦幻的光芒。服务生在每张餐桌摆上蜡烛,小小的火光摇曳,在盛装蜡烛的玻璃 瓶子映出彩虹般的色彩。 谷薇真望向魏孟杰,绽开一朵好久不见的甜美笑容。 十点钟,谷薇真让魏孟杰送到停车场,彼此互道再见。 谷薇真关上车门,心里仍洋溢着甜蜜的感觉。这家伙真是有够绅士了,今天 只敢拉拉小手,扶扶肩膀,还不懂得来个吻别呢。 拿出皮包里的手机,她接上免持听筒耳机,打开开关。 打从下午拜访客户时就关机了,也不晓得这段时间赖保罗会不会找她求救, 问些芝麻蒜皮的小事?还是老总大发慈悲,良心发现,叫她不用出差了? 小小屏幕上赫然亮出十八个未接电话,她讶异地一个个察看。 沈昱翔19:58:沈昱翔20:05;沈昱翔20:13;沈昱翔20:31……沈昱翔2l: 37:沈昱翔21:59. 全部都是沈昱翔的来电! 她瞪住屏幕。这是夺命连环扣吗?两个小时之内,打了十八通电话,却是没 有留言,他有什么天大的紧急事情?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她的手掌差点抓不稳,赶忙紧紧握住。 来电显示正是沈昱翔,她望着他的名字。分手都分手了,他打来做什么? 算了,说不定是公事,但翔飞的案子她早就全权交赖保罗处理了呀。 她向来听不得电话呜呜惨叫,可现在却犹豫不决,在第六个铃声响过后,她 终于按下通话键。 「喂!」 没有回声,那头断线了。 她按下回电,很快有了响应,「您所拨的电话暂时收不到讯号……」 什么嘛!她扔下手机,发动车子。她忙得很,回家要打包行李,明天一早要 赶飞机,她可没空和沈昱翔玩捉迷藏。 这一忙,就是昏天黑地,等她再度出现在公司时,已经是八天后了。 早上九点钟,她为自己泡了一杯香浓的咖啡,懒洋洋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大姐头,欢迎凯旋归来!」赖保罗嘻皮笑脸的,献上一朵带有晶莹水珠的 塑料玫瑰花。 「累都累死了!保罗,下次换你去了。」她懒得抬眼。 「大姐头,小弟我还不像妳可以独当一面啦。」赖保罗将玫瑰花插在她桌上 的资料夹,笑咪咪地说:「这几天只要妳搞定客户,传回捷报,老总就笑得合不 拢嘴,直夸妳是咱们新威的超级女战将。」 「唉,我前辈子欠你们的,生来就是当新威的奴才。」 「哎呀!好歹大姐头出去走走,到上海、香港转一圈,接触老板级的大人物, 谈的是世界级的企画大案,总比我在这里被那些个阿里不达的小客户气得半死还 好。」赖保罗坐到旋转椅上,又开始哀怨了。 谷薇真喝下咖啡,笑说:「你进公司两年了,还是没什么长进。兵来将挡, 水来土掩,惊什么?说说你那个「奥客」的情况。」 「还不是翔飞!我都和曾蓓蓓签约了,广告拍摄工作也准备得差不多了,他 们昨天临时喊卡,说要换萧美人,我还不知道怎么应付曾蓓蓓的经纪人呢。」 谷薇真下肚的咖啡溢出一股酸味,呕得她直想吐出来。「呵,曾蓓蓓是沉小 开的亲密爱人,难道他们闹翻了?不然怎么会被换掉?」 「是翔飞闹革命了,他们趁沈昱翔变成植物人,推翻太子爷的暴政。」 「嗄?」她脑海浮现出一棵绿色植物。 「大姐头,还好妳甩掉沈昱翔。」赖保罗一副为她庆幸的神情,「他开快车 摔死自己没关系,可千万不能摔坏我们的大姐头……」 轰!一颗原子弹在谷薇真的心里爆开,炸得她头晕目眩。 「你说什么?!沈昱翔怎么了?!」她右手一挥,翻倒了桌上的咖啡。 「咦?他出车祸了呀!大姐头没看台湾的报纸?没上网?没人告诉妳?我以 为妳早就知道了。」 「我每天忙得要命,晚上还要吃饭、应酬、逛街、瞎拼,回到饭店就瘫了, 哪有时间上网!」谷薇真愈说愈急,索性站了起来。「你赶快说他到底怎么了?」 赖保罗被她吓到,他以为大姐头拿得起、放得下,甩得干净俐落,怎么依此 刻的反应看来,她好象还很在意那个冷面的花花公子? 「他开快车,撞到山壁,没死也半条命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回位子找 出一叠剪报。大姐头教导他,要随时注意客户动向,这才能知彼知己、百战百胜, 「这几天的新闻都影印在这里了。」 谷薇真紧张地接了过来,白纸黑字的报导在她眼前轻轻地颤抖。 昨晚约十时十分,淡全公路发生严重车祸,一部保时捷跑车疑似黑夜视线不 清,转弯车速过快,猛烈冲撞路边山壁,当场车头全毁,严重变形,驾驶人沈昱 翔(男,二十九岁)虽有安全气囊保护,但撞击力道过大,沉某头部受伤,昏迷 不醒,现已转送XX医院紧急手术…… 警方勘验现场,怀疑沈昱翔不但开快车,还分心拨打手机,以致酿成惨剧。 警方特地呼吁民众,千万不可一边开车一边拿手机讲电话…… 沈昱翔受伤消息传来,企业界皆表震惊,沉某乃朝阳集团第三代新秀…… 据医师表示,沈昱翔颅内大量出血,经过两次手术,仍有变成植物人之虞: 沈某之父,亦即翔飞科技董事长沈光雄不愿表示意见,婉拒媒体采访…… 几张剪报看下来,谷薇真软趴趴地倒在椅子上,双眼茫然。 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不再理会他,但为何看到他重伤的消息,她的心却被揪成 一团,变成了他那部被挤压变形的保时捷,慢慢地窒息、慢慢地失去生命力? 植物人?! 「大姐头?」赖保罗拿了面纸,勤快地擦拭桌上的咖啡污渍,「基于客户友 好立场,我隔天就订了花篮到医院表示慰问。」 「十二日……」谷薇真犹茫然地盯住剪报上的日期,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急 忙摸到桌上手机,按出最后一通未接听电话。 沈昱翔22:10No.11. 她脑袋一片空白,原来……他打了这通电话,就出车祸了。 「我去医院看他!」她抓了皮包就走。 「大姐头,曾蓓蓓的合约怎么办?」赖保罗忙问道。 「去问法务室!」 谷薇真顾不了那么多了,她唯一的念头,就是寻回那个让她揪心的男人。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