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坐落在维吉尼亚州境内的潘芭杜家具收购会社,隐身于苍郁的菲尔树林,遗 世独立,意味隽永。 磅礴富丽的巴洛克宫廷建筑一隅,潘芭杜的主人——单可薇,手拿绣扇,一 席藕紫色斜纹呢雪纺纱衣裙,脚步婀娜款摆地踩在法式庭园的几何形步道,迎风 爽凉拂面,惬意之至,树丛、池塘、喷泉、雕像、花坛、柱廊……以一种复杂却 又和谐的方式排列其中,像是绿意盎然的棋盘。 蓦然,美眸一定,瞬间闪过锐利如刀的光芒,紧紧锁定横躺在椅子上与眼前 美景不甚搭调的酣睡身躯,单可薇的鼻子呼出一声冷哼,踩着三寸高跟鞋的美足 随即快步上前。 不分由说,扬起手卧的绣扇,啪搭—— “唉呦——”横躺在椅子上好梦正酣的派翠西亚赶紧正坐起身,忙不迭地揉 着她意外遭受攻击的额头,待看清对方的脸孔,连忙把即将脱口而出的粗鄙咒骂 咽回肚子。 “唉呦,看来很疼喔!”单可薇妆点美丽的脸孔扬起一抹阴冷的笑。 “废话,当然很——”触及她的冷眸,派翠西亚随即呐然噤声,“唔,也还、 还好啦……老板……”在单可薇的淫威下,她只得认命又无奈地低喃。 “怎么不说啦?不错嘛,你还知道我是老板,看来没睡傻嘛!那你知道你现 在脚下踩的是什么地方吗?”单可薇好整以暇地瞅着她的好员工。 “庭院啊!”派翠西亚奇怪地瞥了她一眼。 “没错,庭院——”她陡然拔尖着嗓子嚷,听得人耳朵一阵锐利,“而且这 里恰巧还叫潘芭杜,是你工作的地方,我的大小姐!” 单可薇眯起眼看着眼前的女子,真恨不得伸手一把掐死她。 这个派翠西亚什么都好,会业务、懂会计,机灵聪慧的还可以身兼数职当她 的贴身秘书,惟一叫人反感的就是太爱钱,没有讹诈到钱就会想睡觉,而她今天 该死的就在上班的时间摸鱼被逮到。 “我知道啊……”派翠西亚呐呐地应。 “既然知道还睡,我是花钱请你来睡觉的吗?”软调的嗓音蕴含着无穷的威 胁,大有一种阴冷的吊诡。 “唉呦,老板,反正我一个人也应付不来那多么多客人,不如就让他们自己 去挑选想要的东西吧!”派翠西亚忍不住又打了个喝欠,脸上一点悔意都没有。 谁叫老板不加薪,害她一点工作的动力都没有。 单可薇拢整裙摆,往一旁的椅子一坐,优雅地跷起脚,冲着派翠西亚就是一 笑,“喔,也是,反正识货的人就会上门,不识货的傻子一听到是死人用过的二 手货,跑都来不及,你这么说也没错。” “可不是嘛!”派翠西亚咧嘴一笑。 冷不防,绣扇突然再度凌厉地扫上派翠西亚的脑门,“笑,你牙齿白呀,亏 你笑得出来。” 派翠西亚措手不及,“喔,老板……”她埋怨地睨了单可薇一眼。 “叫魂啊,还不快去工作——”单可薇狠狠地赏她一个白眼。 “好啦!”派翠西亚心不甘情不愿地起身,跨了一步,她眼睛晶亮地回过头 来,“喏,先说,那今天不可以扣薪水喔!” “还说,再说我就扣光你这个月的薪水,让你喝西北风!”单可薇只差没把 脚下的高跟鞋扔出去。 “好啦、好啦……”听到要被扣薪水了,惜钱如命的派翠西亚只好赶紧起身, 不再挑战单可薇的火线,再怎么样,也绝对不要跟自己的荷包过不去,这是派翠 西亚的人生圭臬。 “真衰,才打了十分钟的盹就被抓包,看来庭园不是睡觉的好地方,下回一 定要换个地方,挨了蚊子叮还得挨打,太不划算了……” 走过占地广阔的法式庭院,派翠西亚一路嘀咕不休地往主宫殿去,迎面而来 的是年仅八岁,鬼灵精怪的程度却极为吓人的单玺,手中拿个东西乐不可支的模 样,让派翠西亚赶忙在心里默念祈祷:“千万不要又是刊登血案的报纸。千万不 要……” “派翠西亚,你有见到我妈咪吗?”脚步雀跃的单玺扬声问。 “老板呀,没有——”派翠西亚露出温柔的笑脸,一口否认。 “没有?”她心中掠过怀疑。 往常,派翠西亚若是不捉弄她几回,吊她胃口一下,那就不叫派翠西亚了, 今天倒好,答得还真是斩钉截铁、铿锵有调,怎么,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成? 别看她年纪小,八岁的单玺可是比谁都还要机灵。 “你手上拿的是什么?”派翠西亚故作不在意地随口问。 单玺灵光一闪,拧起两道小月眉,噘起小嘴儿,一副无辜状,“这个呀?其 实也没什么,就是旅行社寄来的一些DM资料,我本想拿给妈咪作为今年员工旅游 的参考,既然妈咪不在就算了,直接扔到回收筒了事,不过,就是可惜了点,是 意大利托斯卡尼之旅唉!”弯月般的眼瞟过身旁的派翠西亚,单玺强忍满怀的笑 意,作势就要揉了。 “托斯卡尼——”派翠西亚惊嚷,那不就是她梦想中的度假胜地吗?她连忙 阻止单玺,“小玺,千万不能揉啊!” “怎么了?” 派翠西亚露出甜得淌蜜的笑容,“先等等,既然是旅行社寄来的,就给老板 看看嘛,刚刚老板还在跟我嘀咕,不知道今年的员工旅游要去什么地方呢!” “咦?刚刚——”单玺歪头斜脑地睨着派翠西亚,故作天真地说:“可你不 是说没看到我妈咪吗?” 派翠西亚一呐,傻笑起来,“不是啦,她就往那边走,我不确定她要去哪里 呀,所以就不好肯定地回答你啊!总不能胡乱唬弄你吧?” 单玺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张着嘴猛说:“喔,原来是这样啊,派翠西亚真是 个贴心的人,回头不叫妈咪给你加薪,那实在太说不过去了,你说是不是啊,派 翠西亚?”她挑眉凝视。 傻笑须臾,派翠西亚突然解读出单玺眼中的戏谑,大有被戏耍的难堪,脸一 凛,很不是滋味地噘嘴轻哼:“哼,贼头贼脑的贼丫头,去、去、去,耍我就那 么好玩吗?” 单玺扑哧一笑,“谁叫你唬弄我。” 派翠西亚弯下身瞪着她,“先告诉你,如果又是有血案发生,我绝对不要去 现场抢那些鬼魅的家具,要去叫你妈咪自己去,除非……她愿意额外给我一万块 美金。”食指狠狠地掐挤上单玺的小翘鼻,她威胁道。 “疼唉!”单玺一掌拨去,挽救发疼又发红的鼻头。 “派翠西亚,你脚程还真迅速,走到现在还在这里跟我女儿打情骂俏。”单 可薇冷冽的嗓音自身后传来。 派翠西亚赶紧缩回手指,转身无辜哑笑,不等单可薇再次发作,赶紧拔腿逃 跑,免得届时又成为开铡祭祀的可怜牲畜。 母女俩看着派翠西亚的狡猾背影,真说不出该哭还是该笑。 “找我干嘛?”单可薇戳戳女儿的小脑袋瓜。 “妈咪,你看,有信唉!” “信?嗤,谁寄来的?”单可薇莞尔地问。 拜托,现在都什么时代了,有计算机、有电话,懒得打字总可以说话吧?竟 然还有这种山顶洞人时代的家伙还在写信,奇葩!要不是潘芭杜不贩售古人,她 单可薇还真想把这种稀有人类推上拍卖桌,捞个好价钱呢! “大舅啊!是大舅写信来了喔!”单玺兴高采烈地说,像蚱蜢似的跳个没完。 一把揪了过来,“大舅?什么时候寄来的——”单可薇激动地翻展信封,突 然,停下摊开信纸的动作瞅着女儿,“嗯,你看过信了?” 单玺点点头,“当然啊!” 绣扇一拢,她挑眉一睨,“我说小单玺啊,为娘的我有教你可以偷拆别人的 信件吗?这是违反隐私权的你懂不懂啊?”伸手就要拧拧女儿软嫩的脸颊。 “妈咪,这是我的信,大舅写给我的,喏,信封上写的收信人是单玺,不是 单可薇,要不是因为大舅有事要交代你,我才不给你看我的信呢!” 小丫头叉着腰,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单可薇定睛一瞧,啧,还真的是单玺丫头的信呢! “大舅写信给你?”她狐疑地低哺。 “对啊,怎么,人家我已经识字啦!大舅当然可以跟我通信当笔友。”单玺 不甘被妈咪瞧扁,噘嘴以表抗议。 通信当笔友?单可薇扫了女儿一眼,“我说小玺啊,你跟大舅当笔友多久啦? 为什么妈咪都不知道?”笑意盈盈的眼有着询问。 难怪她不再收到单云弋的信笺,原来收信人全成了单玺,而这丫头倒也真会 隐瞒,当真一句不吭地把所有的信笺都吃了下去不成? 小单玺神秘一笑,双手孩子气地掩住小嘴儿,“不能说,大舅叫我不能说, 说了他就不给我写信了。” 单可薇点点头,心想,好个单云弋,竟然连她女儿都给收买了,好跟这不负 责任的大舅站在同一阵线上欺瞒大家。 不过,说起她哥哥——单云弋,单可薇还真只有“无言以对”这四个字,可 以总括她对亲爱哥哥的复杂印象。 她不懂,处世谦恭圆融,典型理智代表的单云弋,为什么每一段感情总是轰 轰烈烈,对象不是修女、偷渡客,就是变性人、女首相之流,来头总是既吊诡又 离奇,以至于大哥的每一段感情都是扑朔迷离地划上句点。 打从多年前深夜撇下潘芭杜开始离家云游之后,这些年单云弋只有在小单玺 满月那天回来,隔天又消失个无影无踪,急煞了一家人,让大伙儿只得像大海捞 针似的瞎找。 幸亏单云弋不至于泯灭良心,偶尔从天涯海角的一处寄来一只信笺宽解大家 的忧心,只说他很好,却始终没提在哪儿,他是存心这么浪迹天涯的,所以这八 年来单可薇几乎已经放弃找寻。 后来,单云弋索性连信笺都懒得写了,单可薇也就当作他是彻底消失,只是 万万没有想到,所有的信全进了小玺儿的手中,而她竟也一句不吭,真是……气 煞人也。 “好啦、好啦,你了不起,你最乖。”她敷衍地哄了单玺几句。 单玺摸摸鼻子认了。没办法,这就是她亲爱的妈,一个名列卡拉波斯魔女之 流的母亲,能够让她不发狂地敷衍几句甜言蜜语,那已经是难得之至,她是该心 满意足了。 单可薇摊开信纸仔细地读了起来,随着文字的消化,她的表情生动地叫人咋 舌,一下子挑眉,一下子冷笑,要不就是阴沉沉的不知道跟谁生闷气。 “妈咪……”她怯怯地一唤,“那个要来我们家的范姜维雍是谁啊?他的名 字有四个字唉,比你和大舅多了一个,也比我多了两个字。”单玺对于复姓一点 概念也没有,全是好奇。 “名字多不代表他比较厉害,这家伙是你大舅的老朋友,不过是一个叫人讨 厌的家伙,别在意。”单可薇一点也不怎么想要招待范姜维雍。 这家伙还敢来,以前范姜维雍就以嘴巴刻薄伤人无数,现在还敢来?不怕她 单可薇在他杯子里下毒,让他一命呜呼见上帝去。 其实,他们两个也没啥深仇大恨,可是她就是跟他不对盘,谁叫这个范姜维 雍竟然诅咒她的爱情,说啥太顺利的爱情一定不会有好下场。 偏偏该死的,他的话一语成谶,害她和汤镇权一分开就是八年,她把这笔账 算在范姜维雍身上,谁叫他这么乌鸦嘴! “啧,如果连范姜那个坏嘴男人也可以娶到老婆,那全天下应该不会再有单 身男人的存在了吧?”单可薇意兴阑珊地把信收了起来,顺手交给单玺。 “妈咪,我们要怎么招待那个范姜先生跟他的新婚妻子?”一想到潘芭杜有 新鲜的人到来,单玺的双眸染着好奇,眨巴眨巴地瞅着没完。 她摸摸丫头的脸蛋儿,笑容可掬,“别担心,妈咪一定会好好地招待他的, 你可以回信要大舅别担心。”说完,单可薇摇着绣扇,咬牙切齿地低声诅咒,脚 步依然优雅婀娜地走着。 招待,她当然会好好招待他,好歹回报他一顿天大的诅咒,要不,她就不叫 单可薇了。 “单玺,搁在离宫那边的Baker 双狮头扶手椅卖出去没?” “还没,很多人听到那张椅子是一位爵士情妇的收藏品还觉得挺有意思的, 但是一听到那位情妇死于非命,通通跑个精光,可惜了那张椅子。” “何只是可惜,根本是糟蹋,那可是古董中的古董唉,这些迂腐的世人。” “妈咪,你怎么突然说起那张椅子?”Baker 双狮头扶手椅可是目前潘芭杜 排行第一的秽气椅子,而妈咪不是最不屑那些牛鬼蛇神的吗? “你说,到时候妈咪出面让那个范姜维雍买下那张椅子应该不过分吧?” “你是说大舅的朋友——”单玺倒抽一口凉气。 “对啊,半买半相送,念在他新婚的分上,妈咪出一半,他自己出一半,那 张椅子就送给他的新婚妻子喽!” “妈咪,他会要吗?”很多听到实情的人都落荒而逃,她实在不看好妈咪的 如意算盘。 “会,因为我不许人退货,尤其是贺礼。”单可薇誓在必行。 “霸道……”单玺无奈地碎语。 她思绪一转,“单玺,最近都没大案子发生吗?”走在前头的单可薇冷不防 地出声。 她又好一阵子没见到那男人了。单可薇浑身焦躁,心烦的鞋跟几乎要把这地 板踩裂。 “唔,有啊,国际贩毒集团从荷兰走私大麻,企图操控荷兰大麻的毒品产业。” “从荷兰走私大麻?”她停下脚步看着单玺,脑中不断思索着其中的关联性。 “对啊,妈咪,不过大麻走私好像很难跟我们潘芭杜扯上关系唉,除非对方 是很有品味的毒贩,要不然,那种家具不要也罢,至少我可不想要。” 一想到被大麻熏得焦黑的椅子,单玺说什么都坐不下去,她就不信有哪个潘 芭杜的顾客会这么慧眼独具地挑上那种乌漆抹黑的椅子。 “该死——”意识到没有名目可以接近那男人,单可薇的心更加烦躁了,脱 口而出一句咒骂,随即忿忿不平地踩着鞋子往主宫廷大厅走去。 为什么连想要见他一面都得这么辛苦?难不成她就不可以风驰电掣地杀到他 面前,抱住他,然后狠狠地吻他一回吗? 不行,她还是做不来这么叛逆无道的事情,单可薇觉得自己真窝囊。 单玺看着母亲焦虑的背影,只能无奈叹息,别说妈咪想,她也很想好吗?恨 不得逮住一个无关痛痒的名目,就可以杀去见亲爱的爹地一面。 “阿爹……”童音轻唤,饱含着无穷的想念。 人口繁密,坐拥高楼的T 市,难得一见的高级透天住宅区内六十三号的屋前 停着大卡车,一群工人正在搬卸上头一件件的高贵家具。 “小心一点,不要把家具上的芽花撞坏了。”范姜原挥舞双手地吆喝着搬家 工人,“还有这个也要快点搬进去喔!小心扶手——” 六十三号,屋主范姜原,有一妻一子,从商,刚从海外回国定居。 无独有偶,六十五号,屋主崔学横,同样有一妻一女,身为大学教授的他也 刚从美国回来任教,早范姜家一个礼拜搬人这处高级透天住宅区。 这都不算什么,巧的是两家人是旧识,而且打从年少时期认识的第一秒,就 开始了生命中难以断绝的竞争,学业、感情、事业、家庭……从T 省到美国,一 路走来都是处于疯狂竞争的状态。 偏偏两人丝毫不以为杵,沆瀣一气的热衷此道,就是苦了各自身旁的女人, 每次都得在两人任性荒谬的大吵之后,担负起修复情感道歉致意的苦差事。 从商与教学,当彼此擅长的领域完全地分离,去留不一的情况下,原以为这 辈子两个男人不会再兜在一块儿了,没想到,这两个男人竟然一前一后地决定回 国定居,而且还选择比邻而居,打算永无止境地继续他们绵延不绝的竞争。 身为妻子,除了苦笑,她们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欧静娴牵着儿子范姜维雍,远远地看着丈夫指挥工人。 “静娴——”后头齐新兰牵着独生女——崔媛娜走了出来,“怎么样?还顺 利吧?学横说今晚我们一起去饭馆吃饭庆祝,需不需我帮忙整理?” “应该是不用,瞧,他还不许我插手呢!所以我只好跟儿子在这儿瞎站。” 欧静娴无可奈何地一笑。 “阿姨好。”已经准备念四年级的范姜维雍对着齐新兰喊。 “维雍昨晚睡得还好吧?” 儿子,丈夫渴望的儿子,偏偏崔家只有女儿,齐新兰多想要一个像范姜维雍 这样懂事的好儿子,说不定还可以帮忙照顾家里那令人担心的宝贝女儿呢!多好。 “嗯,睡得顶好的。”范姜维雍成熟地回答。 故乡,爸爸说这里是他的故乡,对于打小生长在美国的范姜维雍来说,这里 却是陌生的。可是爸爸说人不可忘本,漂流海外多年,回到故乡是宿命的选择, 他不是很懂,但是大略可以明白父亲决定回来的坚定,所以他也回来了。 齐新兰的后面赖躲着刚要上幼儿园的崔媛娜,相对于范姜维雍的适应,即便 已经早一个礼拜搬进这里的新房子,崔媛娜还是茫然无措的模样。 “怎么了?娜娜,为什么躲在妈咪后面?”欧静娴逗着她。 这丫头粘人的可爱,看见谁都要抱抱,一直渴望拥有女儿的欧静娴打从心里 羡慕崔家有这么剔透玲珑的小娃儿,儿子太严肃了,还是小女娃儿可爱。 “姨姨……好困。”崔嫒娜揉着睡眼惺忪的双眸,一脸幽怨。 “困?是没睡好吗?”她记得这小丫头昨晚等不及吃过晚餐,早早就投靠周 公麾下了,怎么还会觉得困呢? “娜娜还是不习惯这里,不是嚷太热就是嚷太吵。”齐新兰心疼地揉揉女儿 的鬈发。 “怎么了?娜娜不喜欢这里吗?可是,以后姨姨也会住在这里喔,娜娜不跟 姨姨一块住吗?”欧静娴揉揉她的小脸问。 “姨姨也要住这里?”原本还惺忪的眼顿时睁得明亮。 “对啊,姨姨跟维雍哥哥都要跟娜娜住一起,当好邻居喔,比在美国还要亲 近喔!”她低头香了崔媛娜一口。 崔媛娜机灵地把眼睛瞟向一旁的范姜维雍,打从心里涌起一股厌恶感,她喜 欢姨姨,可是她讨厌范姜,更讨厌范姜是姨姨的儿子这个事实。 啧,为什么又得遇到他?她以为回来后就再也不用见到范姜维雍那个讨厌鬼 了,没想到他竟然要变成邻居…… 感觉到崔媛娜充满敌意的目光,范姜维雍扬起脸,一副高不可攀的睥睨模样, 轻蔑地瞅着她。 这个做作的臭丫头,成天就只会装乖装可怜,私底下根本是凶巴巴、无法无 天的野丫头,若不是一直没有天时地利人和的好契机,他范姜维雍早把她给收拾 了,哪留她到现在还嚣张。 只见两个小孩心思隐沉得厉害,全都闷不吭声地瞅着对方,然后把眼中的敌 意半点不剩地表露无疑,如果手中有刀,他们断会毫不考虑地扑杀过去,直到击 败对方为止。 “静娴,带维雍去玩玩,要不,去崔老头家坐坐,不要在这儿晒太阳。”范 姜原忙里抽空地吆喝着妻小。 “走吧,我们到附近去逛逛,娜娜从昨天就吵着要吃冰淇淋,再不买给她吃, 她这张嘴可又要嘟得半天高了。”齐新兰揶揄女儿。 “好吧,带孩子到附近走走,反正这些粗活有阿原处理,我母子俩还是哪边 凉快哪边去。”欧静娴笑说,扬手招呼:“老公,那我和新兰带孩子们去附近走 走喽!” “去吧、去吧!自己当心。”范姜原挥挥手,又开始指挥着工人。 两个母亲各自牵着孩子,往林荫大道上的麦当劳走去,崔媛娜和范姜维雍有 志一同地回避对方,以免擦枪走火,大打出手。 在美国,他们互殴的案例已经多得不胜枚举,每次她除了哭还是哭,有种挑 衅就最好别哭,谁知她一点人格都没有,老是哭得呼天抢地,真叫人不屑,从崔 媛娜身上,范姜维雍彻底明白什么叫作惟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啧,何止是难养,根本是养不起喔!这么刁蛮…… 崔嫒娜握着母亲的手指,行进间还不忘死命地瞪着范姜维雍,一张脸蛋努鼻 噘嘴的好不生动,全都是在挑衅范姜维雍。 范姜维雍这个臭男生,就只会装懂事,心机真重,不是蓄意把她的玩具踩烂 扯坏,就是趁爸妈和姨姨不注意时,仗着他个儿高力气大,把她打得鼻青脸肿, 每次东窗事发,还恬不知耻地撇得一于二净,好像什么都跟他无关似的,殊不知, 他范姜维雍就是真正的凶手。 原本是天色明朗、清风拂面的好气候,适合赏看街景,偏偏两个人忙着对峙 守备,压根无暇欣赏,各自随着母亲弯过巷口,两人的目光冷不防地相会。 眼、屎、妹。范姜维雍用唇语极其轻蔑地嘲讽。 哼,蠢蛋——崔嫒娜不甘示弱地回以颜色。 走进快餐店,他阴险地勾绊她的脚,她也礼尚往来地赏他一个拐肘子,不知 情的母亲们坐在窗明几净的快餐店里,各自给了两个小孩一支冰淇淋甜筒,放任 他们自由活动,欧静娴和齐新兰则继续沉溺于女人的谈话世界。 崔媛娜跑到水族箱前,舔着冰淇淋凝望悠游的鱼,在清澈的玻璃上,她看见 自己,还有站在她身后冷笑的范姜维雍。 “跟屁虫。”嘴一噘,她孩子气地讥诮身后的范姜维雍。 “跟屁虫总好过你这个虚伪鬼,崔媛娜,你少在我妈面前装可爱,很恶心。” 他用力地舔了冰淇淋一口。 “死范姜,你才不要在我妈妈面前装礼貌,更恶心——” “再怎么恶心都比不过你。姨姨,好困……”憋高嗓音,范姜维雍模仿她方 才的模样,极尽恶心之能事。 面容愀然变色,“你说什么?”崔媛娜回过头瞪着他,目光如炬炽焰。 “我说什么?哈,怎么,你耳朵聋啦?虚伪鬼。”范姜维雍对她嘲讽地一笑。 他讨厌她,但是对于范姜维雍来说,捉弄崔媛娜是件很好玩的事,只要把她 挑得火气高涨,逗得她哇哇大哭,他就有说不出的快乐,那是一种胜利,打败小 人的胜利快感。 “你这跟屁虫,我们回这里你干嘛又跟着回来?有种你就留在美国当你的ABC 啊!跟屁虫、跟屁虫……”崔媛娜气不过地直跺脚,口中拼命嚷骂着。 哼,他才不是为了跟随她这个虚伪鬼才回来的,是因为爸爸说这里是他的故 乡,她懂什么屁?范姜维雍握紧冰淇淋,很是火大。 “你给我住口——”当下一恼,他遂将手中的冰淇淋往崔嫒娜喋喋不休的嘴 巴塞了过去,还不放过地抹了她一脸白色冰淇淋。 她凄厉地哀嚎:“啊——妈咪!姨姨——”崔媛娜失声尖叫求救,双手拼命 地想抹开脸上的粘腻。 顿时间,快餐店里充斥着崔媛娜高分贝的哭声,像春雷般响彻云霄。 她要揍扁他,一定要揍扁那个可恶的范姜维雍——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