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节 从前线拉下来的尸体和伤员源源不断,就像是从洪灾中抢收回来的牲畜,密 集地放在医院的不同地方。 手术房内喊声不绝于耳,和寂静的太平房形成鲜明的对比——那些纹丝不动 的尸体,大多数也曾经像手术房的伤兵一样喊叫,曾经痛苦地挣扎,但最终死神 掐灭了他们求生的呼唤,也结束了他们生命的痛苦。 陆平正在给头部受伤的官兵削发,这是手术前必要的准备,也是陆平的义务 ——他本来只是随师长来医院看望伤员,看到女护士给一名头部受伤的上尉削发, 上尉军官毗牙裂嘴骂爹操娘,因为女护士无法避免触及他头部的伤口。 “我来试试。”陆平说。女护士马上将刀剪给他。 上尉军官看着将给自己削发的是一名少校,说:“别以为你是少校,我就不 骂。弄疼我,我照样骂!” “好的,”陆平说。他拿着刀片,削起上尉军官的头发。 自始至终,上尉军官只有些许呻吟,却没有一句叫骂。看上去他仿佛与少校 亲如兄弟,而与刚才的女护士苦大仇深。 女护士看着为她帮忙的少校,说:“谢谢,你使我少挨几句骂。” “没什么,我在行这个。我是理发师。”陆平说。 女护士注意陆平的军衔,“不会吧?” 陆平看见师长走远,说:“我本来是理发师,糊里糊涂当了兵,而且莫名其 妙一穿军服就是少校。” “说明你与众不同或出类拔萃。”女护士说。 “你叫什么?”陆平看着用成语称赞他的女护士说。 “会棉。” “你的名字才是与众不同。”陆平说。 又一个需要削发的伤员送了过来,陆平说:“我来吧。” 会棉看着为人削发的少校理发师,两只天生忧郁的眼睛露出温暖的一点光亮, 那光亮或许来自陆平手上的刀片和肩章的铜星,是刀光和星光的反射,它让其实 也十分郁闷的陆平,感到一丝开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