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物馆札记 也许我注定要累一回,写下这篇费力不讨好的散文。 博物馆是一座城市的客厅,是浓缩的历史,是穿越时空的风情图画,是历史 学家、考古工作者费尽千辛万苦带你享受的瞬间快乐……还可以把博物馆比做历 史积木、风习集锦,短、平、快的都市导游图,总之,照我看来一座没有博物馆 的城市等于没有历史的影像,再大而言之,没文化。 我喜欢每到一地先逛博物馆。 两年前访问南斯拉夫,南斯拉夫正被国际社会制裁着,自然也穷困窘迫着, 但是贝尔格莱德和诺维萨德两座城市的博物馆却整日开放。博物馆里很安静,展 品们静静地与我对视,那些古陶瓷、古代印刷品和宗教建筑物上的浮雕,那些精 美绝伦的木刻、油画,使我感受到塞尔维亚人那酷爱艺术的高贵气质,凭镇日里 开放博物馆这种坦然的气魄,南斯拉夫人民岂能轻易屈服。 有一年我到台湾,冒雨访问故宫博物馆,老诗人楚戈充当我的导游,我看到 了整整三个展厅的溥心畲先生的绘画作品,从丈二中堂到二三寸高的小小手卷, 我于是发现溥心畲的画是愈小愈精美,美不胜收。那一日我还见到了余光中先生 咏过的“白玉苦瓜”,果真是一方美玉!我甚至还见到了唐玄宗祭奉泰山的玉简, 见到九块无价的田黄石雕就的印玺。唐玄宗的玉简是马步芳捐赠的,当年他在泰 安驻防,不知怎么把这玉简弄到了手,以后携着玉简从大陆逃到台湾,弥留之际, 将国宝捐了出来。 近年我出差的机会不多,算起来有两座城市的博物馆留下极深刻的印象。 一是云南民族博物馆。这座投资一个多亿的博物馆,建立在昆明海埂,又称 昆明滇池国家旅游度假区,对面就是鼎鼎大名的民族风情村。那一日我们去参观 民族村,先声夺人的却是这座恢宏崭新的民族博物馆,在鱼与熊掌的取舍中,我 断然放弃了民族风情村,一头扎进了博物馆。这座博物馆有十六个展厅,六干平 方米的展出面积,我们从一楼到二楼,一个厅一个厅地参观,听不同民族的女孩 子讲述着本民族的历史,地域文化、服饰文化、饮食文化及狩猎、嫁娶、丧葬文 化一一呈现出来,白、傣、苗、佤、哈尼、傻尼、撒尼、苦聪、拉祜、悠诺,以 及云南这块神奇土地上生活着的众多兄弟民族,以图片、摄影和实物的形式走进 我们的心灵,我们被惊骇、震慑,又被喜悦和陶醉,应该承认,我虽然在云南生 活过十年之久,但这样集中强烈地感受云南,却是平生首次。 另一处博物馆在上海。 去年5 月,参观了刚刚开放的瓷器、青铜器和石雕三个展室。我惊奇地发现 上博前面的喷水池大气磅礴,在灿烂的初夏的阳光照耀下,时或有虹霓般的效果 出现。而一旦步入展室,你不能不被那丰富的藏品所吸引、征服,凝重、远古的 艺术珍品们,借助于青铜和瓷质的身躯,用坚硬如石凿般的喃喃低语,讲述着伟 大祖先们那昔日的辉煌,上博的展品,摆放得恰到好处,背景也努力追求与展品 相同的氛围,说明写得明白晓畅,既有考古学的底蕴,又不乏文采。总之,进入 上海博物馆的刹那,我仿佛进了一个高贵古朴的艺术圣殿,我为大上海拥有了与 自己身份相称的一流博物馆而深深地激动、自豪起来。 博物馆是博大精深的所在,若干年前我在福建厦门,拜谒著名爱国侨领陈嘉 庚先生在集美的墓地,他老人家看来是博物馆的爱好者,将自己的陵墓前摆放了 不计其数的石雕动物,还有若干浮雕故事,连小学生刷牙的图案都有——陈嘉庚 给自己的墓地前这组庞大的石雕起了个谐音,叫“博物观”。与“博物馆”相比, “博物观”三个字,或许寄托了爱国老人一种拳拳之心,博物意谓博识,博识之 后才有眼界胸襟,“双目自经秋水洗,一生不受古人欺”,经得多见得广,在比 较鉴别之中,你的事业也就有了成功的基础。 博物馆有专门的博物馆学,因为从未涉足,不敢说三道四,只是从直觉上, 我认定一座城市博物馆的多少、管理水平的高低、建筑面积的大小,是衡量一座 城市文明与现代化水准的重要标尺,也是鉴定这座城市的管理者智商与文化水平 的砝码。 当然,更主要的还是对这座城市富裕和贫困的一种检验。一穷二白时节,博 物馆再好,也不能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盖宿舍要紧,其他事,再说。 博物馆事业方兴未艾,方兴未艾的博物馆证明着什么,还用得着我多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