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圣诞夜 随着社会生活的丰富多彩,一个有趣的节日悄悄地踱入了我们的生活。 这个节日属于西方,属于一个古老的宗教。由一个白胡子老人扮演着为孩子 们输送快乐的角色,这老者人称“圣诞老人”。他的任务是让天真的孩子们进入 梦境又走出梦境,走出梦境收获的惊喜,便是一年一度的圣诞礼物了。 圣诞礼物挂在圣诞树上,最好是小松树或小冷杉,它们每一枚叶片都闪烁着 可爱的童心,也许从它们走出森林那一刻起,就明白了自己的责任和义务。 之所以说圣诞节已悄然走入我们的社会生活,是因为近年间不断收到的节日 贺卡上,许多写有“圣诞快乐”的字样。这种友情的提醒,足以证明圣诞节的存 在。另一个证明是我的女儿,她仅只是一个初中三年级的学生,除了紧紧张张的 功课之外,没见过她更关注的事。可是年近圣诞,她督促妈妈去代买一批贺卡, 指明去处:红桥集贸市场贺卡批发部,价格优惠便宜。 果然如此。 可见圣诞节的到来,一为人们增添联络感情的机会;二来往社会生活中注入 了喜庆的气氛;三更重要:让不少头脑灵活的商贩发一笔财。 假如您只认一个元旦、一个春节,对新崛起的“圣诞节”不予关注的话,您 显然已落后于时代。 “圣诞节现象”(姑且论之)虽属意识形态范畴,但毫无疑问它附丽于经济 生活之上,就像“的士”“搞定”“买单”等语言,就如“粤菜”中的生猛海鲜 和“潮州菜”中的鱼翅汤,一古脑地北上进而通往全国一样,这是不以人的意志 为转移的一种文化现象。 当然,这一现象仅只停留在大城市,对于广大的中国农村和农民而言,春节 仍然是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过年永远属于最松弛也最快乐的时刻,这一点谁若 提出怀疑,显然是不了解中国的国情。 扯远了,还是说本文中的题目:圣诞之夜。 我说的圣诞之夜是12月25日。这一天属于基督,但又贴近中国一位伟人的生 日,因此12月25日我坐在湖南韶山市的广场上,在凛冽的寒风中观看一场名为 《伟人颂》的大型文艺演出。 我身边坐着七位女将军,她们分别来自北京、河南、广东和四川。离我最近 的是邵华——毛主席的儿媳;她的儿子毛新宇也来了,一见面就送我一包东西, 里面是他的新作《朱元璋研究》,还有他录制的一盒音乐磁带《爷爷曾在这里走 过》。 坐定,腿上搭一条毛毯,仍感寒气逼人。有音乐声响起,灯光骤亮,三位节 目主持人登场,以充满激情的声音宣布晚会开始。四周的人群小有骚动,大概要 互相调整视角的缘故吧,警察们用方言大声指挥着。这场面让我忆起1977年的春 节在贵州开阳县征兵,我们一行人步行十里地,冒着小雨雪挤着看电影《刘三姐》, 那热闹与喧哗,气温与感觉都有几分相似。如果说有不同的话,当年我是站在场 外,如今是坐在第一排;当年仅桩一件军用雨衣,如今棉衣在身,腿上还盖一条 毛毯。 风更大,把脚下方桌上的姓名牌一一吹落;寒意更浓,身旁的邵华将军摘下 大盖帽,换上棉军帽,并放下了护耳。舞台上的演员们,一群赤裸着上身的小伙 子,正表演着《黄河颂》。他们跳跃起伏,恍若化作黄河怒涛,又化为怒涛上的 行舟。他们的表演认真,在露天舞台上一丝不苟,背景有一轮嫣红的巨大的太阳, 把光芒不间断地投放出来。这光芒给人以镇定,又增添些许暖意,小伙子们舞蹈 更热烈奔放了几分。 接下去有赵丽蓉与巩汉林的小品,刘秉义、刘斌、耿莲风的独唱,以及特型 演员古月的演说,都引发了观众热烈的掌声——鼓掌的要把冻得冰冷的手从毛毯 中抽出,故而显得很真诚很悲壮,鼓一次掌,身上的热量就挥发一次,这种感觉 属平生首次遇到。 古月在一群少年演员的簇拥下出场,他的脖子上围了一条红领巾,他招手、 挥臂,然后用韶山话演说,大意是我跟马克思请了五分钟的假,来看望乡亲们, 看到韶山变化这么大,我很高兴,希望乡亲们在改革开放中日子越过越好。 古月最后说道:我要回去了,不然马克思要批评的。 笑声、掌声、风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古月挥手,转身下场,这一刹那 间我真有些迷离恍惚起来,毛泽东就这样又回到了我们中间吗?真耶?假耶?幻 耶?下意识地看一眼邵华,她静静地坐定,没鼓掌。便问邵华:“古月是不是扮 演主席特型演员中最好的?”邵华说:“古月扮演主席晚年形象还不错。” 任何伟人都有凡人的特质,对伟人最实际的了解是他的亲人。邵华的冷静源 于她对主席的熟悉。其实不光是邵华,同行的湖南著名作家谭谈事后告诉我,说 古月讲的湘潭话,我们叫做“塑料湘潭话”,一听就假。 但古月扮演的毛泽东在我看来惟妙惟肖,他的表演使我在一分钟内迷离恍惚 似幻似真,就是一个铁证,成功的铁证。 《伟人颂》足足演了两个多小时。原定在晚上?点18分开始,后来略微推迟。 我问同行的朋友为什么不选七点半而要7 点 18 分?朋友说吉利,现在大家都认 “18”,意为“要发”,自然是发财的“发”。 又是广东和台湾文化的翻版,乃至影响到韶山这场大型晚会的开幕时间。最 后一个节目是少儿歌舞,一群衣衫单薄的孩子们身穿傣、苗、景颇、黎族等服饰 上场,载歌载舞,上场前的小演员们被老师用军大衣揽在怀里,想必冻得够呛! 一上场却活泼可爱,动作曼妙大方。看到孩子们的表演,设身处地地想到寒冷中 的颤栗,觉得这台晚会似乎有些拖沓冗长,如在古月上场演说后,大家沉浸在对 毛主席的怀念之际结束,倒会给人一种无尽的遐想。当然,更主要的是因为太冷, 冷得你直背诵抗联名将李兆麟的名句:“火烤胸前暖,风吹背后寒”;冷得你一 会儿想念杜甫的“广厦千万间”,一会儿又渴望拥有一个热水袋。而台上的孩子 们认认真真地跳着舞着,童稚的目光不断投向贵宾们——这些将军和首长。鼓掌, 赶快鼓掌,为寒冷中露天舞台的小朋友们,为《伟人颂》所有的表演艺术家,也 为簇立四周拥挤而耐心的父老乡亲们,热烈地鼓掌! 在毛泽东主席诞辰102 周年的前夕,在韶山冲的一角,在寒流与暖流的交汇 中,在毛主席的亲人们中间,我度过了一个圣诞之夜。 东方圣诞之夜。 毛主席的铜像耸立在韶山,那一夜12时起,人们开始燃放鞭炮。韶山的鞭炮, 在我看来像一盒又一盒的红色蛋糕,人们买到鞭炮后,便拆开包,一条巨龙般举 向毛主席脚下,点燃,听喜庆的炸裂声腾空而起,彻夜不停。 清晨时分我到广场,广场上已是满地红色的纸屑,如红杜鹃般铺成地毯状。 不断有人抱着“蛋糕”上前点燃,在北京久违的鞭炮声,居然在韶山听了个够! 东方圣诞夜,就这样嵌入了我的记忆。 1978年10月,我平生首次访问韶山。那时的韶山,平静、朴素、安详、沉稳。 在南岸毛主席读过书的私塾,我注意到课桌与饭篮,并得诗两首,其一日《饭篮》: 贫山瘠水的艰辛特产 ——赭褐色的竹编饭篮 五只。悬吊在小学校的屋梁 引发着一个世界的思想。 哪只配享这巨大的荣耀—— 伴随过领袖那好学的童年? 没有标明,但也无须考证, 因为伟大永远起步于平凡…… 第二首诗曰《课桌》: 倔强地站在韶山的土楼 一任岁月的河在桌面上流走 有一天,一双手臂,一对明眸 赋予木桌以百代的问候。 山村木匠给了你粗糙的生命 当然,他从未想过你的不朽 但自从那胸膛和你贴近 木桌啊,便把热能贮存吸收…… 写这两首诗时,韶山已不复热闹喧嚣,参观人寥寥。但我记住了饭篮与本桌, 所以12月26日一大早就与谭谈同去故居参观。故居依然很静,大概没到热闹的时 候。屋还是那幢屋,正屋、侧屋、厨房、谷仓、牛栏,直到毛主席住过的偏屋, 悬挂的帐子,与17年前几乎一模一样,历史的脚步在这里仿佛立定,不肯再移动 了。但南岸就有了显著的变化,首先是出售门票,2 元一张,继而里面增添了毛 主席与他的儿女们的照片,旁边柜台出售纪念毛泽东诞辰一百周年时一些神秘现 象的录像带。问谭谈曾有过什么神秘现象?他说一是那一天杜鹃花开放;二是天 上日月同辉;三是听公安厅长讲的,运毛主席铜像的汽车路过故居旁,汽车的水 箱突然沸腾,车子只好停下来,十几分钟后才又开动;大家于是传说毛主席显灵 ……我只想看一下饭篮和课桌。课桌仍在土楼上,摆放的位置换了,多了一个条 幅,是校规之类的语录;饭篮也移到楼下,颜色依旧,却不知为何只剩了两只。 此行韶山,我们主要是为毛泽东纪念园开园仪式而来。这座投资1000多万元, 占地面积近20万平方米的“毛泽东之路”纪念园,坐落在毛泽东故居左侧斜前方。 纪念园是以中国革命史中有重大影响的革命纪念地为原型缩微而成,是韶山村民 们自己发起,通过合股、集资、捐款等方式筹集资金建起来的,它将会成为韶山 的一个重要的旅游景点。 我坐在主席台上,右边是位将军,左边是毛泽仁和侯希贵。侯希贵是湘籍港 人,社会知名人士,以气功名世;为在长沙奠基的毛泽东文学院,他曾当场捐款 110 万人民币,而且是一大纸箱子的现金,两个人抬着都有几分吃力。侯希贵在 群众中的知名度极高,我注意到主持人介绍来宾时,只有两个人引起了台下群众 的兴奋,一个是邵华将军,另一个就是侯希贵——一位常德某剧团的前武生演员、 喜欢热闹场面并扮演主角的气功师,一个热爱故乡并真诚投资赞助的社会活动家。 关于这位侯希贵先生,还有一系列有趣的传说,最生动的一个传说是在庆祝 毛主席诞辰100 周年时也捐款100 万元,同时提一个小小的请求:在毛主席睡过 的一张床上睡一夜。他的要求被同意了,可不幸的是睡到半夜侯希贵肚子剧烈疼 痛,只好爬起来,而他一下床就好了——于是他不再敢睡这张伟大的神奇的床了。 我没有询问侯希贵此事的真伪,倒是希望多听听韶山管理局的毛泽仁局长谈 谈主席亲属的消息,毛局长的话绝对可靠。 毛泽仁告诉我今天毛远新一家人也来了。我问在哪里?他向后排中间一指, 说挨着新宇的就是。毛远新不再年轻,他旁边是自己的母亲,台下坐着自己的妻 子女儿。听泽仁介绍,知道毛远新在1993年出狱,现在上海一家研究所任总工程 师;工资不高,所以这次活动寄去了路费他才赶来。另外,他住房很窄,“才13 平米,连我们都不如,老少三代挤在一起。”毛泽仁轻轻地摇头,毛远新的女儿 已19岁,坐在台下二排,一个穿粉红衣服的漂亮小姑娘,“但她很不幸,刚生下 没多久远新被捕,他当工人的妻子也被审查,女儿生病打针,结果成了聋子,现 在是哑巴,好可怜。”毛泽仁是毛主席的同辈人,所以他了解毛家人的一切,我 扭脸看一眼经历过大风雨的毛远新,他脸色沉静,偶或与他的小侄毛新宇说些什 么,更多的是把目光投向蓝天上的气球、鸽群,投向台下数万名群众。 正因为韶山这一块“风水宝地”走出的一代伟人毛泽东,才有了毛家这一批 烈士、志士以至罪人。毛远新是最具典型的一位,这位54岁的现总工程师,此时 此刻坐在主席台上聆听人们对伯父的颂扬,心中的感触想必是异常丰富的吧! 韶山正在飞速变化,耸立的高楼,林立的宾馆和饭店,毛家祠堂及毛家餐厅 的存在,滴水洞矿泉水及毛家腊肉的畅销,直至这座“毛泽东之路”纪念园的落 成,都隐约显示出韶山借助于毛主席的名望所走向的富裕之路,韶山人商品意识 在觉醒。 12月26日,东方的圣诞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