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住时间 曾有一首流行歌曲唱道:把根留住。 在我看来,“把根留住”是一种企盼,其实人们更盼望的是留住时间。 帝王们觅仙方求灵药,希望长生不老,他们的本意是想留住时间,僧人与道 士或参禅或炼内丹,或跳出红尘或不乍五行,他们逃避的本质是逃避时间的流逝。 这种幻想一点也不奇怪,您想想,连《西游记》中的妖魔鬼怪都心存此念,钻头 觅缝费尽心机去吃一口唐僧肉,为了唐僧那不会太可口的肉,不惜冒杀身之祸, 不是“长生不老”的诱惑又是什么? 所以一本《西游记》直至《红楼梦》,在我看来流贯其中的是吴承恩和曹雪 芹们对时空观念的困惑与无奈。 手头正读一本1996年2 期《小说界》,内中有一笼刚出屉的热包子:韩少功 兄的长篇小说《马桥辞典》,吃得我美不胜收。这是近年来罕见的一奉有分量的 小说,深刻、睿智,形式新颖,还透着湘人的幽默,有兴味地读下去,突然读到: “Δ1948(续)”一个词条,韩少功纵论时间,他说:时间只是感知力的猎物。 他还想出一个相对于物质时间之外的“更有意义的心智时间”概念,他这样阐述 道: “时间这种透明的流体从来就不是均量地和匀速地流淌着,它随着不同的感 知力悄悄变形,发生着人们难以觉察的延长或缩短,浓聚或流散,隆凸或坍塌。” 如果允许我再另哕嗦几句,我可以讲一个奇异的故事来证明少功兄的论述。 不久前我结识了一位电气功大师,他能用一种古怪的语言接受某种信息,继而回 答你提出的任何专业性很强的问题,我曾询问过“报告文学”、诗歌“、”文物 鉴赏“直至”电影放映“等问题,这位气功师一一快速回答,他的回答内行之极, 挑不出一点破绽。再追问下去,他一笑,说他对时间与空间的变化拥有控制力, 可以调出几十年前的信息。 继而我与几位朋友出席气功师的宴会。他即兴表演若干节目(他本人上过中 央电视台的春节联欢晚会),时间竞像被人拉长似的,火锅里的水几乎熬尽,手 表上显示的却不过仅仅一个半小时。气功师事后说,我的确用自己的能量延长了 时间,我很累,但为了朋友们快乐,值得。 信不信由你。 于是回到《十五日夜走滇境》这本有趣味的书上,回到五年前,即1991年4 月里的15日夜中,我下意识地想起了“留住时间”的可贵以及可能。 五年时间,就这样飞快地流逝了。这五年中我们忙忙碌碌,辛辛苦苦,或任 劳任怨地负重前行,或平平淡淡地上班下班,或含光混世贵无名,或惜时如金勤 著述,五年中我们做过这样那样的好事或蠢事,参加过这样那样的访问团代表团, 东西南北八方奔波,但是你忘不了生命中的“十五日夜”,你会感觉到云南玉溪 载不动的深情、“红塔山笔会”说不尽的感受。难怪笔会结束那天夜里大家聊天, 张守仁先生,这位以敏感著称的名编辑兼散文家怅然总结出四个字:空前绝后。 守仁不光指的是物质待遇,玉溪卷烟厂的款待固然“空前”,但不至于“绝 后”,我相信他指的是人员的组成、团内的氛围,以及由于作家们互相交流,撞 击后升发出的智慧之光,这些智慧之光折射在一篇又一篇散文中,那种深情与温 馨,友爱与理解,那种投入的快乐、参与的欣慰,都达到了一种空前的和谐,绝 后的默契。 五年已然消逝,敬爱的冯牧同志,我们访问团老团长已经远行,他再不能率 领大家重访云南,从这个意义上说,五年前的“红塔山笔会”,实实在在的是 “空前绝后”了。 十五日夜走滇境,走出走进的是云南风景,走不出走不完的是红塔山情绪。 十五日夜,弥足珍贵的“心智时间”,抵得过多少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