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琐记 有朋自远方来,问我近来所读何书?细想想,仿佛如饥饿者每日啖饭一般, 读过了一页又一页、一本又一本的书,但饭饱神虚,书多人倦,留在脑海中的, 有,但又不太多。 若开列书单,我在最近几个月先后读过邓一光的《我是太阳》,这是人民文 学出版社继周梅森的《人间正道》之后推出的又一部长篇力作,读得我血脉贲张, 兴奋异常。我是一夜之间读完这部厚重的大书的,邓一光用编年史、家族史的结 构方式,塑造了关山林这一罕见的人民解放军将军和“战神”的形象,也写出了 他的妻子乌云那柔情似水的心灵之美。邓一光的文笔劲气十足,写战争场面有雷 霆之势,写到和平年代又不乏机智幽默,关山林的强悍霸蛮、勇不可挡的豪气, 以及他粗鲁到不讲理的性格,给读者留下鲜明的印象。 《我是太阳》是阳刚之歌,有铁马金戈的杀伐之音,借历史而关注现实,为 当今文坛注入了一股鲜活灵动之气。 在长篇小说领域,我还读到唐浩明的三卷本《旷代逸才》,这是他继《曾国 藩》之后的又一部大作。我又陷入废寝忘食的阅读怪圈,被王闿运这老名士的才 智、主人公杨度的几度坎坷、袁世凯这位奸雄的儿女情长,以及晚清历史上一个 又一个熟悉的陌生人——谭嗣同的勇烈、徐世昌的老于世故、蔡锷的决断、汪精 卫的倜傥所吸引,唐浩明的这部书是湖南文艺出版社奉献给读者的一份美味精神 食粮,在众多以历史人物为主人公的长篇小说中,《旷代逸才》应是佼佼者。我 还想看到杨度最后加入中国共产党的过程,可惜唐浩明没有写到——但他首尾都 让伍豪登场,伍豪是周恩来的化名,或许想借周总理的吊唁杨度来证明《旷代逸 才》的名符其实,但没写到杨度这段历史,至少我感到几分不满足。 在我近来阅读的长篇小说中,还有两部值得引起重视,一是北京作家曾哲的 长篇短体漂泊小说《呼吸明天》(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一是四川作家栈桥的 《文人无行?》(文化艺术出版社出版)。《呼吸明天》空灵凝重,出世脱尘; 《文人无行?》则直逼文坛,写出了现实中固守精神家园的作家与下海经商、靠 二渠道书商发财的文人间的差异。《呼吸明天》以流浪的“我”在荒原大漠高寒 山地的际遇为主线,写出自我放逐追求精神空间的都市流浪汉的心灵,写出了边 地各色人物的善良与忍耐,曾哲让人想起艾芜和他的《南行记》,曾哲又用考究 的形式(长篇短体)把诗意引入长篇小说之中。而栈桥则直率质朴一览无余地讲 叙了文人有行与无行的故事,栈桥的《文人无行?》让我回忆起十几年前肖立军 的《无冕皇帝》,同样是写文人们的生命状态,肖立军写的是受尽社会宠爱的文 人被各编辑部争夺的辉煌,栈桥写的却是在市场经济中失宠后的文人如何面对一 种尊严的人生,尤其在金钱与物欲的压迫下。 散文集我读得不多,但雷达和燕治国的两本书让我惊喜莫名。雷达的散文集 有个古怪的名字《缩略时代》,中央编译出版社出版;燕治国的书则朴实无华: 《人生小路》,北岳文艺出版社出版。两本书印数都不低,雷达的书8000册,燕 治国的书1 万册,印数固然说明不了什么,但起码雷达和燕治国对得起两家出版 社。 雷达的散文少而精,精而深,议论风生,剖析入理,他重自我体验和人生感 悟,每有警句和神来之笔,他写《冬泳》,写《还乡》,还写《皋兰夜语》和 《坚忍者说》,读雷达的散文,如与一个体魄强健的智者对话,其思路之开阔与 言语之快捷,让人想起大西北的刀客与路客,贾平凹称雷达“野气十足,强悍质 性”,又说他的文章里“有一种铁的质感”,是精当而准确的。 燕治国为山西大汉,《人生小路》却以委婉曲致、哀而不怨见长,他写《北 大散记》和《同窗七题》,把我嫉妒得好苦,盖因与治国共同体验那一段生活, 我却一无所获,治国却锦心慧眼,把求学生涯写得趣味横生。不过更感人的是治 国的《河曲风情》、《想起女儿》及《人生风景》、《人生小路》诸篇什,他细 致、从容地“痛说革命家史”,内中涌动着浓郁的亲子情与慈父爱,以及对故乡 河曲那一种牵心扯肺的恋眷。读燕治国的《人生小路》,实在可以净化你的心灵, 唤起你一种人性的责任与强烈的爱意。是谓至情为文,如龚自珍诗云:“不是无 端悲怨深,直将阅历写成吟;可能十万珍珠字,买尽千秋儿女心”,《人生小路》, 足可“买尽千秋儿女心”。 有暇读书,读友人书,进而读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的好书,实乃人生一大快 事,故写此琐记—篇,无广告意,聊备一格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