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朋友的真言里索取些鼓舞 ——彭见明致高洪波 洪波仁兄: 大安! 读到您热情洋溢的来信十分高兴。兄时下大任在身,还有闲功夫来读我那也 算不短且并没有被“炒热”的粗作,实在令我感动。我不止一次听一些当代走俏 的作家声言他们根本不看当代作家的东西。有一位竟问鲁迅是谁沈从文是谁(我 想她是读过鲁迅和沈从文的。而要说没读过人们以及一些评论家便要对她刮目相 看了)?兄在创作上颇有建树且公务缠身,是否真有耐心读我的作品?但读完您 的大札,以及对其所作的精细解剖,便没有理由怀疑中国文坛仍有诚实存在。 我是个远离文坛热闹抑或说热闹不接纳我的人,任何一个文学浪潮和旗帜都 与我无关。这样也好,乐得个清静,可以悄悄的有更充分的时间去想想自己的事 情(在这个眼花缭乱的时世里多想想事好,尤其是文学的事);可以使自我感觉 不好(因而就思进取);保持冷静(于静处看动看得更透);被推到孤独的境地 (压压火气、燥气、狂气、傲气有益无害,何况文学价值中很重要的部分是作家 个性独立性灵光的显现)…… 我以前与兄只是有过印刷字面上的神交,真正见面和谈过几句话,是兄这次 在广州主持“庄重文文学奖”颁奖会的时候。请原谅我没有给你写信也没有寄书。 我怕我不是个引入注目的作家却又忙于社交并且主动推荐自己有什么嫌疑。我是 个农村长大的人,自卑感太强,生怕被人看不起,绝不是吝啬和傲慢。 兄对我的作品评价甚高,这使我惶恐。但我又觉得兄毫无必要赐我以溢美之 词,于是又成为了我自省和信心的力气。自省是在美誉时保持清醒,信心是在朋 友真言里索取些鼓舞——如今做文学,信念随时有遭焚灭的危险,文学以外的诱 惑实在太多太多,实在需要鼓劲。 我想在这里与兄谈文学是一件十分好笑的事情。我写《玩古》的策使,不过 是自己爱玩罢了,平时微薄稿酬的余部,多用于收藏,因经济的局限,好物自是 难以求得,好在我玩古,看重的并非物本身。 我之所以比较认真地看重这个材料并弄成长卷,除开篇幅内的内容外,我想 凡写一个东西,应该只能是我所为而不可能是人人所能为的,就是说倘我不能挨 到一个“玩”字的边我就不能驾驭这堆材料。编个情恋的故事;到市面上捡个大 众的生活场面;唠唠叨叨讲讲自己的琐事;把一个平庸的故事讲得玄而又玄如市 场上的水货,这样的作品可能很叫座,很好卖钱,但很难提供独到的真正有文学 价值的精髓来,这大概是我想得过多过于沉重的问题,因而写得就难,就寂寞, 也就冷清。 我是个寡言的不善交际的人,匆匆回复,草叙至此,谢谢看重。 祝春节愉快。 见明 1996年2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