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许亮和小戴成为了好朋友,几乎天天见面。 一天老杨跑来找许亮,说要请他上街吃顿饭,许亮感到挺奇怪,老杨怎么突然 变得这么好客起来了,难道是经过那天夜里的一席之谈,友谊之花重新在老杨心里 盛开了?饭是在东湖宾馆吃的,这里环境幽雅,服务一流,来吃饭的看上去都是些 有身份的人,老杨点了不少菜,又要了山兰酒。“你还没有喝过山兰酒吧。”老杨 说,“这是海南的特产,很好喝的。”许亮心里有点惴惴不安,即便是友谊之花重 新在老杨心里盛开了,他以为也绝对没有必要这么破费,其实在街边的小饭馆随便 点两三个菜,喝喝啤酒,许亮觉得就蛮好了,他也自在……不过,山兰酒的确好喝, 有种独特的味道,可惜许亮没敢放开量喝,他估计这玩艺儿肯定价格不菲,还有海 蟹,许亮也是第一次吃,真是鲜美极了。 “许亮,”老杨一边动手剥一只海蟹壳,一边很自然地说,“是这样的,我近 来开始炒股,可资金一时周转不过来,所以我打算把你住的那套房子给卖掉。” 许亮一下子就明白了老杨的意思。“好的,好的,我尽快搬走。” “你能找到地方住吗?” “找一找吧,总归能找到的。” “你要是实在找不到,就先到我家住一阵子。” “不用不用。”许亮怎么可能去老杨家住呢,打死他也不会去的。他知道老杨 也不是真想让他去住。 “那行,你搬走后给我打个电话。对了,那里的东西你需要什么都可以拿。” “我拿床被褥吧。” “可以。还需要别的吗?” “不需要了。” “山兰酒是好喝吧,”老杨换了个话题,“你想不想再喝点?” 许亮点点头,“行,再来一瓶。”许亮想这大概是最后一次沾老杨的光了,索 性就让老杨多破费一点,反正他也有的是钱,何必替他节约呢。 “小姐,再来一瓶山兰。”老杨朝服务员喊道。 隔天,许亮把老杨让他搬走的事告诉了小戴,小戴二话没说,当即邀许亮去和 他同住。“反正我已经预先交了半年的房租,”小戴说,“一个人住也是住,两个 人住也是住。”许亮答应了,但前提是从他入住之日起,必需和小戴共同分担房租, 否则他就不去住。许亮不喜欢占别人的便宜,尤其不喜欢占小戴的便宜,因为不久 前他刚帮过小戴的忙,他不想让小戴觉得他在要求回报。 小戴已经不住在人家的厨房里了,现在他在龙昆上村一户私人盖的平房里租了 一间房子,有十几个平方米大。许亮很快就搬来了。 许亮和小戴同住以后,因为两人气味相投,加上小戴因对许亮心存感激而对他 颇为敬重,所以他们相处得一直很愉快。这期间许亮对小戴也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 小戴是个孤儿,是叔叔把他抚养大的,以后叔叔因病瘫痪在床,生活不能自理,他 的亲生儿女都躲着不见了,而小戴却一把屎一把尿地整整伺候了叔叔两年。叔叔去 世后,小戴来了海口,跟人合伙开了一家电脑公司,结果被合伙人骗得血本无归, 还欠了一屁股债(一提起那个骗他的人,小戴就恨得咬牙切齿,“以后我一定要把 那家伙的耳朵给割掉。”小戴说道)。在小戴经济上最困难的时候,珑珑怀孕了, 小戴因为无钱送珑珑进医院做人流,竟然自己动手用土法给珑珑做了人流(这事在 许亮听来简直难以置信)。小戴虽然只是电大毕业,可他却懂电脑、财会、刻钢板、 报纸广告设计、画版,以及木工、水电、烹调等等生活技能,多年来他还一直坚持 自学英语。小戴是个有坚定的生活目标的人,这也许是他和许亮最根本的不同,但 这显然并不妨碍他们彼此欣赏。 白天,许亮和小戴各忙各的,但晚饭总是一起吃,或是他们自己动手做,或是 下馆子。晚饭后,小戴开始浏览从单位里带回来的一大堆报纸,一边了解他所感兴 趣的———通常是经济方面的信息,要不就跪在地下(他们没有桌子),画他兼职 的另外一家小报的版样。这时候,许亮则坐在钢丝床上喝啤酒,他边喝边有一句没 一句地跟小戴闲聊。 “你整天这么忙忙碌碌的,”许亮说,“也不觉得无聊。” 小戴没有吭声,依旧跪在地下画他的版。 “喂,别画了,陪我喝喝酒。” “等我把这个版画完。” “你把这个版画完也发不了财,急什么。” “明天就要交了。” “喝完酒再画嘛。” 许亮把一只鞋子丢到小戴正在画的版样上,小戴把鞋子丢回来,又画了几笔, 然后从地下站起来,给自己倒了杯酒,坐到许亮的身边。小戴酒量不大,一喝脸就 红,再一喝,人就开始变得有趣了,说起他经历过的一些好玩的事。有时还会扯开 嗓子用四川话唱起歌来。 在许亮和小戴住处的斜对面,隔着一条路,有个用铁栅栏围起来的独门独户的 院子。院内收拾得很干净,一座小平房,门前铺着一块水泥地,水泥地的边缘栽种 着些不知名的热带植物。这个院子里住着几个年轻的姑娘,除她们之外,就再没有 别人了。起初,许亮还以为这几个姑娘也和他们一样,是些普通的房客(跟他们不 同的是她们把整座房子带院子都租下来了),他心里还琢磨着什么时候找机会跟她 们认识一下。一个星期天,许亮和小戴睡懒觉睡到快中午才起来,然后一起出门去 吃饭。经过斜对面那个院子时,透过铁栅栏,许亮看见几个姑娘披散着头发,正站 在院子里刷牙,显然她们也是刚刚起床。 许亮正准备跟她们说点什么,小戴却拉了拉他的袖子,他只好跟着小戴向前走 去。离开那个院子好远了,小戴才说:“你知道她们是干什么的吗?” “不知道。” “她们是叮咚呀。” “真的。”许亮叫了起来,回过头去又朝那个院子看了一眼。叮咚对于许亮来 说是有点神秘感的,虽然不是说他不能理解她们的生活,但潜意识中总觉得她们是 些奇怪的人,这大概和他从小所受的教育以及生活环境有关吧(许亮从小在一个机 关大院长大)。许亮从没有想到有一天会和这些奇怪的人住得如此之近,这的确让 许亮有种兴奋的感觉。 “你是怎么知道她们是叮咚的?”许亮问小戴。 “是房东告诉我的,我也见过她们带客人回来,这一片还住着不少叮咚呢。” “跟叮咚做邻居倒是蛮有意思的。” “你最好别惹她们。” 许亮以后确实没有再惹她们,但对她们却格外留心起来。路过那个院子总要朝 里面看上几眼。许亮很少能看见她们,因为她们的生活习惯显然跟他不同,他去工 作了,她们还没有起床,她们回来了,他差不多已在梦中了。偶尔在休息的日子, 许亮还会见到她们,不是在院子里刷牙,就是在院子里拉绳子晾衣服(许亮从没有 见过她们出门买菜或是干别的什么)这种时候,许亮总会不眨眼地盯着她们看。那 些姑娘看上去也很普通,并没有在街上见到的叮咚那么妖艳惹眼,也许是因为她们 在家里的缘故吧。她们的表情也很平常,既看不出欢乐也看不出痛苦,就像随便什 么居家过日子的人一样。许亮有时会想,是什么样的原因,促使这些看上去很普通 的姑娘去过那种不可思议的生活的呢? 不久后的一天夜里,警察和联防队员对龙昆上村进行了一次扫黄行动,从那之 后,许亮就再没有见过那几个叮咚了。 -------- 生活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