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阿雁,休息一下啦!快来吃午饭。” 在星亚集团大楼四楼的一隅,一位胖胖的清洁女工笑咪咪地招手,招呼着正 跪在地上、努力擦着地板的年轻女子。 “知道啦,齐姐你先去,我等一下就过去。”女子回头朝胖胖的齐姐柔柔地 一笑,年轻的脸庞上布满汗水。 “行了,那么拼命做什么?大家就在等你一个人,走啦!”走到女子身旁, 齐姐硬是扯起她,“你都做了六、七年啦,怎么还像新进员工一样,从不知歇一 歇、偷个小懒什么的?”齐姐边抱怨边扣住女子细瘦的手腕,不让她再忙下去。 虽说这星亚集团规模挺大,员工福利也挺好,总裁也算是位体恤下属的好老 板,可是像楚雁潮这样坚守清洁工的岗位,一做就是七年的,全星亚绝对找不出 第二个来。 要是换了别的年轻人,即使公司给的薪水再高、福利再好,做上两年的清洁 工也会忍不住要求调单位。 可阿雁既不要求待遇,也不主动开口为自己争取环境好一些的工作,更不晓 得歇上一歇,只会整日不停地做啊做,一刻也不肯闲!“走啦、走啦!你站着不 动做什么?” “我还不饿,齐姐。”努力地想抽回被齐姐紧紧握住的手腕,楚雁潮瘦瘦的 身子钉在原地,不想移动一分。 “你不饿?不饿也要去吃啦。你没忘记今天是上层主管和员工餐会的日子吧?” 星亚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每个周末,星亚上层主管都须与一个部门的员工共进 午餐,以利上下沟通,并增进感情。今天正好轮到她们清洁部。 “我没忘,可我——” “那你知道今日同我们聚餐的主管是哪一个大人物吗?”齐姐神秘兮兮地靠 近雁潮,“是总裁耶!” 谁不知星亚的总裁武司敖年轻俊美,年仅三十岁,已贵为国内三大集团之一 的总裁。这样一个钻石单身汉,是星亚每年新进员工、特别是女性员工的终极白 马王子。 所以不抓紧机会参加怎么行?总裁耶,可是她们这种最下层的员工平常不易 见到的! “可我真的还不饿呀。”就是因为知道这次聚餐的主角是这一号大人物,她 才不想去的。 “不饿也要去,就当是免费参观啦!” “你以为是去动物园呀?”被齐姐逗笑,自知抵不住齐姐的缠闹,楚雁潮抹 了一抹额上的汗珠,只得迈开步子随齐姐前往。 “是啦,总裁是一只快绝种的非洲豹,去参观一下啦!”齐姐一手紧扣住楚 雁潮的手腕不放,另一只手拎起楚雁潮的便当,大步前进。“齐姐,我自己拿吧!” “行了行了,你的便当永远是两口饭、一口菜,轻得快飞上天,谁拎也累不 倒啦!” 她齐姐虽不知阿雁的经济状况,可从这便当来猜,也能知道她家的生活条件 不怎么样。 话说回来,星亚员工的薪水,在公司行号中的排名可是数一数二的高啊!像 她,独力抚养两个孩子,日子过得一样很轻松;可阿雁怎么会这样? 记得听其他同事提过,阿雁是个孤儿,家中只有她和丈夫……没继续想下去, 是因为作为临时聚餐场地的会议室已经到了,从敞开的门望进去,三十多人的会 议室已座无虚席,除了前来的三、四位高阶主管外,二十几名清洁部工友一个个 端坐桌前,与主管们轻松谈笑,或与同事们互尝对方的饭菜,气氛甚是融洽。 “齐姐、阿雁,怎么现在才来?总裁等你们很久了,快点进来呀!”清洁部 部长辉叔一瞧见手下爱将站在门口,忙笑着招呼她们进门。 “是呀是呀,快来坐!”其他同事一起笑着望向伙伴。 “对、对不起。”楚雁潮低垂着头,抿紧双唇,她根本不想引人注目。 “道什么歉?阿雁过来这里坐。”拍拍身旁的空位,辉叔招呼楚雁潮过来入 座。 “我、我坐这里就好。”瞅一眼空位,楚雁潮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阿雁,你是部里最有资格坐在总裁身边的员工哟!”辉叔七手八脚地将她 扯入座位,对着她左侧的人笑着介绍,“总裁,这就是我们清洁部最资深的员工 楚雁潮。她呀,最认真了。” 楚雁潮被上司的夸奖弄得手足无措,只能僵直地挺坐着,垂着头,双手在桌 下紧扭成麻花。 “楚雁潮?”低沉的嗓音传入她耳际,使她不由得一阵心悸。“你的便当呢?” 总裁的态度亲和。 “在这里。”齐姐的大嗓门远远传了过来。随后,一个绿色的塑胶便当盒被 众人传过来,摆在她面前。 她几乎没回过神来,只是呆呆僵坐,望着饭盒,不知该如何是好。打开它? 不行的! “阿雁,不用紧张啦。”辉叔好心地帮她打开便当盒盖子,“总裁是个很随 和、很容易亲近的人,不用拘束啦!”一瞅她的便当,辉叔的笑容一下子塌了下 来,“阿雁!怎么又是青菜白饭?” 昨日他还特意提醒她,今日来聚餐的是总裁,一定要带好一点的午餐来,不 能让人看笑话,可…… 唉!这个阿雁哟—— “对、对不起。”楚雁潮快速地将便当拢到自己身前,执起竹筷,准备用饭。 她不是故意让辉叔难堪的,而是今天早上因事耽误了,没时间准备自己的便 当。 可才刚伸进盒内的竹筷却被一双银筷截住。她抬头,怯怯地迎上身旁那凌厉 的视线,她不禁又害怕地将头垂下,无语。 “怎么?星亚亏待你吗?”低沉的磁性嗓音听入旁人耳里,是发自内心的关 切,可传入她的耳中,却有着说不出的压迫感。 “不、不是!是我胃不好。”她急急解释,心跳如鼓,竭尽全力让执筷的右 手不颤抖,可桌下的双腿却不由自主地轻颤了起来。 “胃不好?”迷人的嗓音钻入她耳中,带着旁人觉察不到的淡淡嘲讽,“所 以总是清淡的青菜白饭?”武司敖的厉眸不经意地扫过她全身,单薄的样子,让 他陡然升起愠恼。 “是,不、不是——”她语无伦次,不知该如何解释。 “你若身体不健康,该怎么为星亚效力?又该如何为我服务呢?”听似低醇 浑厚的关切话语,却让她心跳得更急,腿抖得更厉害。 会议室内一下子安静下来,众人都为总裁的亲切感动得无以复加。试问,天 底下又有几个位高权重的领导者能如此体恤下属呢? “吃我这份吧!”大掌将她面前的贫瘠便当拿走,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精致 的餐盒。盒内,丰富的菜肴散发出阵阵香气,引人食指大动。 “不用了,真的。多、多谢总裁关心!”她终于又抬起头,对上那双温柔的 黑眸,但在那眸光里,却有着只有她一人知晓的冰冷。 “真的很感激总裁的关心,可我的胃确实是不太好。”杏眸中满是涩然的乞 求。 不要当众对她这么温柔体贴,好不好?拜托,不要这样子对她,她会被他逼 疯的。 众人不由得瞪大双眼,十分不解平日总是温柔顺从的阿雁,今日为何这般不 识抬举?总裁这么关心她,是人求都求不来的哩! 无言的对视,直到一阵手机铃声响起,她身旁的男子终于在接听电话后,抱 歉地冲众人一笑,起身走了,临走还拎起了那浅绿色的便当盒。 楚雁潮不由得轻吁口气,几要虚脱。她勉强地向同事们一笑,低下头,别无 选择地吃起总裁的便当,却是食不知味。耳旁,净是辉叔及同事们的轻责,但她 一句也没听进去。 她知道朴实的同事们不会用异样眼神来看她,可她心里依旧忐忑不安,因为, 她不知道他会怎么看她,让他见到自己贫乏的便当,他……会怎样想她? 夜幕低垂,霓虹闪烁;行者匆匆,人潮如流。 若是能似路上的行人一般无忧无虑该多好。楚雁潮低叹一声,怔怔地望着身 旁来去匆匆的人群,羡慕地淡淡一笑。再叹一声,双手拎着大大小小的袋子慢慢 踱往家的方向。 家? 她又苦笑,她也算有家吗?想到这,楚雁潮不由得又顿下脚步,愣愣地注视 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潮,那脚步是何等的轻盈。 或许,他们都背负着欢乐、痛苦;或许,他们都有着不为人知的悲哀……可, 他们看上去为什么那么的幸福?是他们都拥有自己的梦想,也拥有可以倾诉快乐、 痛苦的对象吗? 那可是她楚雁潮乞求了多年,却永远不可能求得的啊! 再低叹一声,双脚无意识地向前移动。走过幽静的陆桥,望见一对对情人低 低地喃笑;往下望,瞧见街道边手牵手的爱侣无语漫步。 路过熙攘的商街,身旁是和乐的全家福,一家人正对着橱窗内的展示品七嘴 八舌地各抒己见,他们幸福的笑声贯入她耳里,令她贪婪地不忍离去。 呵呵,这或许是她祈求一辈子,也得不到、摸不着的幸福吧! 她忽地轻笑出声。她今晚是怎么了?一直在叹息。 为什么要叹息?她可是楚雁潮,是一只打不死、压不垮的钢铁蟑螂耶! 蟑螂? 她笑得更开,有人将自己喻作蟑螂的吗?她向映在橱窗上的自己扮个鬼脸, 深吸一口气,迈向不远处的“家”。 自上次餐会后,他便失了踪影,十几天,她没有得到过他一丁点的消息。 大概是又到哪一国出差了吧! 对于他经常性的失踪,她早已习以为常。反正,他无论做什么,都不需要得 到她的允许,更是不需要、也不会想起告诉她一声的。她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或许应该说,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佣人而已。 谁又会将自己的行踪费事地告知佣人呢? 她皱皱鼻,步入电梯,按下顶楼键。 扫向电梯内的落地镜,细细地审视自己——容貌毫无可取之处,身材更是无 可圈可点的地方,至于衣着,更是无可书可颂的必要—— 一切普通得一如常人,普通得与这栋华厦格格不入,尽管,她已在此住了七 年。 七年,犹如溪间的流水,从指缝中流泄,没有什么鲜明的印象,但却平添了 一身说不出的苦。 她咧嘴一笑,二十五岁的她,人生风雨已经历过太多。 当——电梯门徐徐分向两侧,她拎着大小袋子踱出来,走到这一层独户的门 前,空出右手,按了开门密码,打开门,走进玄关,毫不在意满屋扑面袭来的漆 黑与寂静。 若是满室光明,笑语喧天,她才会吓一跳呢。 摸到开关,轻轻一触,满屋的柔光立即笼罩了她一身。偌大的大厅、豪华的 摆设,全都陪着她静静沉浸在柔和的灯光里,给她无声的欢迎。 “嗨!我回来啦!”将大小袋子拎向厨房,她一路打招呼,“从今天起,我 有了三天的大假哟!感谢中秋节连续假期,让我能休息这么长的时间。瞧,吃的、 用的我全买来了,我可以三天都不出门陪你们,你们高不高兴?” 满屋的摆设,若也有生命,定会为她高兴吧?但当她说完,回应她的,除了 寂静,还是寂静。 将东西放好,回卧室换上休闲服,她又返回客厅,将自己扔进沙发,随手拿 起遥控器,打开电视,给这偌大的空间一点声音。 “你们还会要我吗?”哭得凄凄惨惨的女儿被情人抛弃后,悲戚地奔回父母 的怀抱。 “傻孩子,爸妈怎会不要你呢?这个家的大门永远为你而开呀!”年迈的父 母紧拥住心爱的女儿,笑得包容…… 亲情呵…… 她叹一口气。楚雁潮,不要再作梦了好不好?你没有父母,永远都享受不到 父母的拥抱,别忘了,你一出生便被扔在孤儿院了! 勉强移开痴望着电视上亲情大喜剧的眸子,手指用力一按,换台! “真好,我爱你们!”美丽的女生拥抱着陪她欢度生日的知心好友们,“虽 然在这个城市中我只身一人,可我拥有你们的关心,真好!” 友情可贵呵…… 她也是形单影只地飘泊在这冰冷的水泥丛林中,却没有任何知心朋友,更不 曾拥有女主角那幸福的笑容。 手指狠狠一按,换台! “我爱你,嫁给我好吗?”俊帅的男主角单膝跪地,手捧玫瑰,一脸深情地 凝视着心上人。 “嗯!”女主角眼里闪着泪光,与心爱的人许下一生的承诺……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结了婚,便能风雨同舟,同甘共苦?骗人的而已! 她继续换台,不想去、也不敢去品尝心中隐隐的酸痛。 ……这个好! 她眼一亮,电视正播放着中秋音乐晚会,没有亲情、友情、爱情的刺眼剧情, 只有传入耳中的欢快曲调——她要看这个! “看不出,你也会听音乐。”淡淡的嘲讽在空旷的厅内轻轻回荡,音调并不 高,却压住了一室的快乐节奏,让她一下子僵直了身躯。 “听得太入迷,所以没察觉到我回来了?”笑声响起,毫无一丝的暖意,轻 轻飘传入她耳中,慢慢冻结了她适才的轻松。 她缓缓地站起身来,习惯性地咬住下唇,缓缓转向大厅的玄关入口。 俊美的年轻男子,脸庞上挂着的是她看惯的淡淡嘲讽,高大的身躯轻松地斜 倚在玄关一侧,却又含着万千气势压迫着她愈来愈紧绷的神经。 “还不上前来欢迎我吗?分开了这么些时日,见到你的丈夫,你不高兴吗? 老婆。”男子轻轻地一笑,伟岸的身躯一动不动,只举起左手不耐烦地扯着颈上 的领带。 “你——”她哑声,“对不起,我确实没注意到开门声,我抱歉!” 回过神来,她立刻奔了过去,站在男子身前,踮起脚尖,接手松开领带的工 作。 “原来真的没听到呀。”撇撇唇,男子双手一拥,将瘦弱的身子环进臂弯里, 感受她清爽的气息及——倏然的僵直紧绷。 男子笑着俯首在她耳旁,“看来你没思念我哟,阿潮!”炙热的唇吮上那柔 柔的耳垂,在怀中人浑身一颤时又猛地一把推开她,然后大步迈向卧室,沿途扔 下随手脱去的衣物。 楚雁潮站稳身子,深吸一口气,平息紊乱的思绪,好半晌,才弯腰拎起他的 公事包,慢慢走向他的卧房。 卧房内摆设很是简单,比较引人注目的是临窗而放的一张豪华四柱床,它静 静地覆在深蓝丝绒被单下。雪白的墙壁上,随意挂着几幅山水字画,为这纯男性 的卧室添了几分轻淡的柔意。 她拎着公事包,静静站在敞开的门外,不想进入这充满男子气息的空间。 “没进过我的房间吗?”浴室的门大刺刺地敞着,男子一身赤裸地倚在门板 上,毫不在意精壮的体格暴露在清冷的空气中,阳刚的唇上勾成弧,“不来帮我 刷背吗?” “来、来了。”她忙将公事包放好,顺便转开视线,不敢去瞧那充满压迫感 的男性躯体,踌躇了一刻才快步移向浴室。 进了浴室,她又开始手足无措,眸子不知该看向何方,原本苍白的脸庞一下 子变成深深的桃红。 “又成石雕了,嗯?”大掌托起那几成化石的小脸,强迫她迎向自己的视线, “许多天不见了,该怎样欢迎我呀,阿潮?”低喃着只有自己独享的名,他戏谵 地舔吻那躲闪的红唇。 “阿敖,不要再戏弄我了,好不好?”楚雁潮闭紧双眼,掩住那眸中将泄的 相思。 不能让他知道啊,因为他知道的后果便是对她更加无情地嘲弄…… “怎会是戏弄你呢?阿潮。你明知我想要你想得要死。”武司敖俯在她肩上 一阵低笑,伸掌握住楚雁潮冰凉的手,“你可知这些天来我忙得团团转,都没有 时间解决自己的需要。”事实上,是他不屑那些送上门的廉价货色。“该如何做, 你明白了吗?” 高壮的身躯往后一移,武司敖坐入偌大浴室里特地放置的躺椅中,大掌一扯, 将楚雁潮扯到身前。 “负责喂饱我吧!”他大方地仰躺着。 楚雁潮低喘一声,桃红的脸似要冒烟了,她挣扎着想要后退,但轻微的举动 却引来武司敖更张狂的动作,手劲一拉,迫使她支撑不住地跪坐在他腿间。她立 刻闭上双眸,不敢再动弹一分。 “怎么,还是会害羞呀?”嘲讽的轻笑自她头顶传来,“算一算,也有十多 年了吧?阿潮啊阿潮,经过了十多年,你还是没习惯吗?这可不行喔!” “阿敖,不要这样!”她浑身几要僵成一块千古化石,“你明知我——” “我明知你不会拒绝我任何事的,对不对?” “对,所以——”她哑然。 “所以我根本不必让你这样难堪?”他低笑,大手抚上她的乌丝,倏地,他 不留情地用力一扯,报复她的怠慢。 “阿潮,多少年了,你还不了解我吗?既然我请求你这么做,那你只有照办, 而且还得做得尽心尽力,你明白吗?”大掌一拉将她扯上身。 不想再说些什么,也不再试图反抗。十几年的朝夕相处让她明白,她反抗不 了他,永远也反抗不了,也——无力反抗…… 一颗心自愿沉沦,怪不得谁。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