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两人手牵着手,走在淡水渔人码头边的堤岸上,这里有许多对情侣,一同拥 抱着彼此,看着倒映在河面上的夜景。 很久没来到淡水的熊哲平惊讶的看着变得繁荣的观光景点,记得以前这里只 是个小地方,没有太多人会来,大概是有了捷运的关系,交通便利自然带动了人 潮。 最后他们避开人群,选了一处可以欣赏夜景的地方坐下。 李雪柔今天跟他出来时,很安静,没说几句话。 她已经下定决心要去德国,经过长久的考虑,她选择赌上百分之三十五的成 功机率。 百分之三十五只是医生给的数据,真正的情况可能更糟,但她非下这赌注不 可。 那,她又怎么跟他说分手?该怎么告诉他,她就要跟他分开前往德国动手术 了? 说分手,好难,真的好困难,不过两个字而已,可是在这两个字背后所代表 的意义却无比深远,也令人心碎。 喜欢上一个人,很简单,讨厌一个人,也很简单,可是如果要跟一个喜欢的 人说讨厌,好难…… 该放手了,该离开了,已经到了最后了。 他会怎么想?他会不会很难过?她会不会伤到他的心?她知道自己真的很惹 人厌,如果没有办法跟他长长久久,那么一开始就不该说喜欢他,想要跟他交往, 现在她这么做是不是很过分? 心又在痛了,好痛、好痛,现在不管吃再多的药都控制不了她的心痛,因为 心痛不是光吃药就能够止痛的。 哲平,对不起,我喜欢上了你…… “你怎么了?今天你好像不太想说话?”熊哲平发现到她的异状。 李雪柔抬起小脸,看着一脸担忧的熊哲平,小嘴动了动,却是一句话也说不 出口,最后她轻叹口气,“没事。” 她不知道该怎么跟他开口,从来不晓得要向一个人说再见是这么困难的一件 事,现在她知道了。 明明他就在她面前,可是她就是怎么也说不出口,可是有些事情又不能在电 话中谈,非要见面才能说清楚。 心又开始隐隐作疼起来,最近她的心脏越来越无法承受任何的刺激。 “没事?”谁会信她说的话?熊哲平挑高了眉,将她一把抱起整个人拥人怀 中。“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如果你真的有什么事情,就不应该瞒着我。” 他知道自己变了,以前的他对于别人的事向来不会多问一句,可是自从跟她 在一起之后,他就变得越来越在乎她。 他们在那个下雨天发展了更亲密的关系,她已经是他的人了,他又怎么能不 更关心、在乎她呢? 她光是一个小小的皱眉就让他担心得很,不断猜想着她心里所想的会是什么 事,更想要听她亲口说出内心的烦恼,陪她一起分担。 “我……” 看着他的眼眸,李雪柔慌乱不已,不知道该怎么对他说再见。 现在她真的后悔了,那一天她不应该主动开口说要跟他交往的,如果他们在 那时不再有交集,也不会面临现在这种令人难过又感伤的情况。 可是,有他在身边的日子,她好开心,她每天都在期待明天的到来,因为她 可以见到他。 他可知道她现在的心情有多复杂吗?她真的好痛苦,可是这种心情她不想对 他说出口。 她怕,有的时候说出事实不会比现在好过,所以她要他只记得她的好就好, 只以为她是健康的人就好。 “你怎么了?又在想什么?”她的眼中带着迟疑与不安,她心里究竟在想些 什么?他想知道,他不想要她一直把话放在心底而不告诉他。 她轻摇了摇头,“我真的没事,我很好……真的。”她真是个大骗子,原来 对自己喜欢的人撒谎,是这么令人难过的事。 是吗?虽然他还是不相信,不过她都这么说,也就算了。 他伸出大手,紧握着她的小手,“我前几天有去一间大学面试篮球教练的职 缺,结果马上就录取了,如果顺利的话,我会在下个学期任职。”这个好消息她 是第一个知道的。 如果没有她的鼓励,也许他不会这么做,还好有她在身边,还好他在那一天 遇见她。 “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 听到这消息,她真的很为他开心。 还好他重新站起来,又再一次触碰篮球,这么一来,就算是她要离开他身边, 她也可以放心了。 昏黄的灯光斜照在他的脸庞上,那黑白分明又清澈的眼眸是她的最爱。 将来,她还能不能再看到他呢?将来,她还能不够像现在这样触摸着他呢? 将来,她还有将来吗? 她的小手轻抚上他的脸庞,眼眸紧瞅着他的脸,要将他的脸庞牢牢记住,这 一辈子都不忘记。 熊哲平伸手握住她的手,放到唇边印下一吻,今天的他比起以前来得浪漫, 因为他有句话要对她说。 “我们也认识这么久了……我想,我们也该为将来好好打算。”他从黑色外 套口袋内拿出一枚戒指,“你愿不愿意嫁给我?”那是一枚小小的,有着典雅花 纹镶边的钻石戒指。 李雪柔瞪大了眼看着他手中的戒指,胸口急促起伏,不敢相信他竟然会向她 求婚。 天啊,他真的希望她能够嫁给他吗? 滚烫的泪水自眼眶滚落,她颤抖着唇,唇色泛白,全身僵硬,最后缓缓从他 腿上站起身,在他面前轻摇着头。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能嫁给你……”她很渴望嫁给他,成为陪 他一辈子的人,可是她真的不能。 她不晓得自己什么时候会死,又怎么能够答应他甜美的求婚?她好想答应, 可是却只能够说不。 闻言,熊哲平愣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听到拒绝的话。 “为什么不能?总有个理由吧?”他是很不愿意去逼问他人的,可是现在的 他急迫想要知道原因。 她把她的一切都给了他,他也把自己的一切毫无保留给了她,他以为他们是 可以永远在一起的,为什么会这样? 他震惊得紧握着戒指的手开始颤抖。 “阿哲,对不起……请你忘了我……我真的不能再和你在一起了,我……真 的很抱歉,请你忘了我吧!”她知道自己说的话有多伤人,可是她没有办法,只 能这么做。 李雪柔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心更是疼痛得令她快要晕倒,可是她在他面前, 说什么都不能够倒下,她强逼自己忍耐。 “你……你在说什么?你该不会是打算要跟我……分手?”分手这两字说得 艰涩困难,他的声音几乎是哽在喉间发出的。 什么叫心痛的感觉,他现在已经体会到了,有阵闷痛持续在他胸口扩大开来, 教他几乎无法呼吸,握着戒指的手不知在何时已握成拳状。 抬起早巳因为泪水而模糊视线的双眼,看着眼前一脸难以置信,神情痛苦的 熊哲平,她知道自己伤透了他的心。 “我……我们之间就到这里……结束吧……”分手这两字,她原本要说出口 的,可是却一直哽在喉间,怎么也发不出声来。 最后,她无法再继续站在他面前,转身就往捷运站的方向奔去,不管自己的 心有多痛,她都不能够再看着他了。 拼了命的往前奔跑,她只想要离开他身边。 心好疼、好痛……她快要不行了吗? 不行,再忍耐一下,她不能够就这么倒下,这样一定会被他发现到事实的真 相,她不想要让他知道她的病情。 就算是会被他怨恨一辈子也好,她都要将这件事瞒着他,让他以为她是个健 康的正常人。 以前每个人一听到她有心脏病,总是会用特别的态度对待她,不是说大家对 她不好,而是她想要有个人能够发自内心,温柔体贴地待她。 而她遇到了熊哲平,他不知道她的病情,还是一样温柔体贴的对待她,她好 感动、好开心,因为在他的眼中;她跟一般正常人无异。 她好喜欢他,可是,他们之间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体。 李雪柔搭上捷运后倚靠在门边,不断喘着气,听着铃声,看着门缓缓关上。 就在门关上的时候,她看到了走上楼梯的熊哲平,他喘着气左右观看,为了 要找到她的身影,最后他看到了站在门边的她,没多想马上奔向她所站的那扇门。 “小雪,我不想要跟你分开!我们之间还有许多话没有说清楚,我不要就这 样子跟你结束……”熊哲平用力敲着门,神情痛苦大喊着。 他不在乎旁人的眼光,也不在乎等一下是不是会被站务人员带走,现在他只 想要对她说清楚,他不想要跟她分手。 电车缓缓驶离,李雪柔只能够不断摇头看着在门外的他,开不了口。 为什么他要追来?为什么那么坏心?为什么不能够就让她这么离开? 他可知道他所说的话让她有多舍不得,她原本已经下定决心要离开他的,可 是……她现在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够离开他了。 “小雪……”熊哲平跟着奔跑,跑到了尽头,他再也无法追上她。 看着电车驶离捷运站,他不断喘着气,最后重重跌坐在地上,紧捂着自己的 睑。 他做错了什么?他究竟是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她要离开他?他不懂,真的不 懂他们之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双手紧贴在窗口,李雪柔看着窗外,直到电车来到下一站,她才死了心,缓 缓收回手,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她紧捂着自己的脸放声大哭,就算是被整个车厢内的人一直盯着,她也不在 乎。 有生以来头一次她当着众人的面痛哭失声。 她的心好痛,比起以前心脏病发作,都要来得疼痛万分。 对不起,对不起……她不断在心里向熊哲平道歉。 突然眼前一暗,李雪柔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昏厥过去。 这一次李雪柔的情况真的很危险,在好几位医生的努力下,好不容易才救回 她的一条命。 躺在病床上,她到现在都还没有清醒过来,李国彦焦急不已的站在病床旁, 忍不住放声低吼。 “他究竟是有哪一点好啊?为什么你会这么喜欢他?你看你,因为心脏受到 太大刺激,结果躺在这里了吧!为什么你要喜欢上他?你为什么这么执迷不悟? 他有哪一点好啊?为什么你不乖乖待在家里呢?有我会一直陪伴在你身边的啊!” 泪水不断自他颊边滑落。 他好不甘心,为什么她要为了一只熊把自己搞成这样?还好她这一次是在捷 运电车上晕倒,马上有人叫救护车送她到医院来急救,要是她在一个没有人的地 方晕倒了,那该怎么办? 不要以为他不知道,他有时会听到她躲在房间里哭泣的声音。 那只熊有哪一点值得她为他哭?他又有哪一点比不上他?他是男人,他李国 彦也是啊! 他好恨,如果可以的话,他也不想要成为她的弟弟啊! 走在路上,熊哲平就像是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眼神空洞的看着路上行人, 有不少是情侣。 男人紧握着女人的手,以前他和李雪柔也是这么手牵着手走在一起的,可是 现在他们再也不能够这么做了。 为什么要分手?为什么这么突然?还是说……她很久以前就想要和他分开了? 这算什么?他们之间的交往不是很好吗? 心里有许多的疑问,却没有人可以给他回答,他的心很沉痛。 他对她的爱恋是一天天增加,他跟她都发生过那么亲密的关系,他还以为他 们会结婚的,可是却怎么也想不到是这样的结局。 如果是这样,那她一开始就不应该要求跟他交在啊!他总觉得自己就好像被 人耍了。 心里很呕,真的很呕,可是,更多的是不舍与心痛。 踩着沉重的步伐回家,一打开门,熊哲平就看到熊德恩一脸严肃的坐在沙发 椅上等他。 熊德恩看着熊哲平冷沉的表情,猜想着他跟李雪柔之间发生什么事了。 今天上午,他听到医院内的心脏外科医生要去德国的消息,也听到了李雪柔 打算要在最近前往德国动手术。 不晓得哲平晓不晓得。这件事?他听大哥说,哲平今天要向他女朋友求婚, 所以一卓就出去了,直到现在才回来。 看他那张脸,不用说,他大概被拒绝了吧! 李雪柔一定是不想要哲平等她,才会拒绝的吧,他看过他们在一起的情景, 是那么样的温馨、幸福。 天晓得她受了多少的煎熬,才会下了这决定,她应该没有告诉哲平,关于自 己身体的问题吧! “哲平,我有些话想要跟你谈一谈。” 再怎么说,他这个做哥哥的也不希望看到弟弟这么难过的样子,即使可能无 法遵守对李学柔的承诺。 熊哲平摇了摇头,“我很累,想要一个人静一静,有什么事情改天再说。” 他头也不回走上楼。 不管二哥现在有什么话要跟他说,他都听不进去,现在他的心情真的很闷, 很难受。 想不到一个人的一句话竟然杀伤力会这么大,她所说的那些话一句句刺痛了 他的 她好狠,为什么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 熊哲平重重的躺在床上,伸手掏出口袋里的戒指,望着戒指凝视出神,最后 他把戒指丢到一旁的书桌上。 想不到自己头一次向女人求婚,竟然马上就被拒绝…… 他缓缓闭上了眼。 可是她靠在电车门边哭泣的样子,却一直浮现在他脑海里,怎么也挥之不去。 一听说熊哲平将成为国立体育大学的篮球队教练,以前的篮球队朋友们为了 要替他庆祝,邀请他一同来到餐厅内用餐。 “哲平,想不到你现在已经成为篮球队的教练了,真是不错。”多年的好友 于子捷开心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嗯……”熊哲平低着头,看着手中的饮料,心情还是很闷。 说真的,他今天会答应跟大伙一同出来,只是想让心情不再那么沉闷。 可是,出来之后,他才发现自己还是很在乎她,无法忘了她。 果然无法说忘就忘,跟她相处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仿佛幻灯片一一在脑海里 播放。 他是对她不够好吗?他是哪里做错了吗?这几天他不断自责,是否自己在不 知不觉中伤害到她的心? 要不然她又怎么会想要跟他分手?分手这两个字真的宛若一把刀刺进他的心 窝,持续隐隐作疼着。 看着从一出来到现在,一直闷闷不乐的熊哲平,于子捷忍不住问道:“你是 怎么了?今天的心情不好吗?” 跟他是多年的朋友了,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他现在心情不好?虽然说他平时 总是板着一张脸,看不出来他心里在想什么,不过他知道他的心情欠佳。 “没什么。”熊哲平在心里重叹口气。有些事情他还不想要说出口,就算说 了,好像也没有什么意义。 “如果你不想说的话就算了,对了!我忘了告诉你,我在今年年初结婚了。” “啊?真的吗?对方是谁?还是你以前的那位女朋友吗?你怎么没有告诉我 这消息?”要是他知道了,一定会前去为他们庆贺。 “还是以前的那位女朋友啊!我怎么通知你啊?那时候你搬家子,也没留下 电话,我是前几天到你家附近的那间医院,陪朋友去看病,才遇见你二哥,这才 有你的消息。”他都没怪他了,他竟然还敢怪他? 于子捷埋怨的瞪了他一眼。他们这么多年的好朋友是当假的啊? 哲平在受伤之后,就不再跟篮球队的朋友们联络,大家都知道他再也不能打 篮球了,他们每个人的心里其实都不好过,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痛苦,大家都一 样。 熊哲平看着坐在身旁的于子捷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对不起,以前是我 自己想不开。” 以前他真的很想放弃自己,就连看到篮球都烦,不过现在他再也不会有这种 想法,因为有了雪柔的鼓励,他才有机会为自己开另一条路。 这一切都是因为有她,可是现在她不在他身边了,一切仿佛都成了幻影,他 好怨、好恨……难道她只是在玩弄他的感情吗? “哲平,今天大家都是来向你祝贺的,你怎么可以自己一个人坐在这边呢? 快把这杯啤酒喝了吧!” 一旁的人听了开始起哄,“是啊,快喝嘛厂他们从来没有看他喝过酒,今天 一定要灌醉他。 熊哲平看着眼前的一大杯啤酒,他向来是不喝酒的,可是现在心情真的很闷, 于是他一把接过,一口气饮人喉中。 “哇,好样的,原来哲平这么会喝啊!”众人惊叫道。 这下子好玩了,今天就来个不醉不归吧!这样才更热闹! 几杯啤酒下肚,让熊哲平开始把心底话说出来。 “子捷,其实我前几天才被我女朋友甩了。” “唉,不过是个女人嘛!天底下的女人何其多,将来你一定会遇到一个更好 的!”于子捷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予他鼓励。 熊哲平重重叹了口气,“不一样的,李雪柔跟一般的女人不一样。”很难得 会遇到像她那么温柔又有爱心的人了。 现在有很多女人只要一看到小孩子就会觉得厌烦,只有她会很细心温柔地照 顾每位小朋友。 之前看她跟小朋友讲话时的态度,所露出的笑容,全部令他迷恋不已。从来 没想过他竟然会这么喜欢一个人,他是真的想要娶她,想要跟她在一起啊!可是, 她却拒绝了他。 于子捷皱紧眉,“李雪柔?”这名字好熟悉啊! “是啊,她算是我们的学妹,以前跟我们读同一所高中,你知道她吗?” “啊,我记起来了,她是不是皮肤白白的,很瘦,身高不高,还有一张娃娃 脸?”于子捷叫道:“可是……她怎么还没死?” -------------- 转自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