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连笑烦躁地在沐垂阳的房间里转来转去,却总被回忆迎面撞得生疼:满屋影 影憧憧全是曾经的她和他。 连笑走到他的桌前,忽然看到了什么,迅速拨开一堆白纸和技术书籍。果然, 那是一本字帖——之前倒从来没有看到过,一定是沐垂阳离开前不久买的。 连笑翻开,看到一笔一划的描红,笔尖划破了纸页,墨水从第一页沁到了最 后一页,怪不得只写了几页——原来是力气不够了。 隔着时间和空间,连笑仿佛看到沐垂阳在她面前伏在桌子上认真地练字。连 笑捧着字帖,这间屋子好像站在她周围看着,她笑着任由眼泪流下来: “练这么多遍怎么还是这么丑啊!” 一股热流从头顶和脚底涌出,兵分两路进攻胸口,所到之处无不被烧焦,发 出噼里啪啦声。如果连笑身边站着一个武林高手,他就会欣慰地笑道:“任督二 脉终于打通了。” 听到背后有人咳嗽。且不看来者是谁,连笑先擦掉了眼泪。沐垂阳从来不允 许连笑露出抹眼淌泪的一面,他说你不露出软弱,对手就很难找攻击点。 擦尽了脸上行行道道的泪痕,连笑才回头:“是你啊,梁泽日。你到这儿来 干什么?” 梁泽日看到连笑一秒钟就换上了笑脸,实在吃惊,说:“沐垂阳走了,我想 过来把他的东西收拾一下。” 连笑皱着眉头问:“要全部扔了吗?是谁授意你这么做的?如果沐垂阳还回 来怎么办?” 梁泽日怔了一怔,随即微笑道:“我是怕他的这些高科技产品受潮,所以想 搬到新校区的电子室去。我怎么会把他的东西扔了呢?是啊,假如他还要回来— —” 连笑忽然异常仔细地盯着梁泽日,梁泽日渐渐觉得脸上挂不住笑了,问道: “怎么了?你在一张通缉令上见过相似的脸吗?” 连笑由衷地说:“我觉得你真是天下第一周全仔细的人。我身边只有你一个 称得上君子坦荡荡,跟你一比,其他人都企图心太强了。” 梁泽日笑道:“所以你打算把我说给哪家的黄花闺女?” 连笑叹气道:“这件事我本来不打算告诉你,但我相信你不会是那种一得意 就变成大嘴巴的人,我现在就同你说了吧。再过几天,我就将辞职,并且推选了 你当新任校长,副校长对这个决定也基本认可了。” 喜悦像水珠一样一点点溅到梁泽日身上,他用手抚着额角说:“我真的不知 道该说什么,谢谢你吧。” 连笑摆摆手说:“谢什么,等我真的给你说亲了你再谢。我早就说过,当校 长你是实至名归。只是,这事你先别声张,我到底还没有退休……” 梁泽日沉着地点点头:“我清楚。” 连笑从内心深处放出笑容,像临行的人了却最后一桩心事:“我信任你。” 连笑走了许久,梁泽日从身后抽出早就准备好的一大块木板,用尽全身力气 打碎了沐垂阳桌上巨大的显示器,豁朗朗的响亮声音清脆可爱——真险,幸亏他 在路上被耽搁了一会儿,如果他比连笑早到的话,一辈子都听不到她的那番话了 ——他杵着木板直喘气,笑流了满满一脸。 梁泽日对着满地亮晶晶的碎片轻声说:“沐垂阳你看到了吗?我终于胜过你 了。” 从他知道沐垂阳这个名字到今天,过去好多年了,真的可以用上“终于”两 个字。 一直到初中的时候,梁泽日都是一个被确诊为魔鬼的小孩。她妈妈为他请了 很多优秀的家庭教师,尽管他也很聪明,但喜欢支使人,时刻都要全屋的注意力 集中在自己身上,实在没有事就把别人的名字翻来覆去地叫。一点不如意就嘈吵 不已。那一天忘记是什么事情,梁泽日又在家里放刁,一间大屋充斥着他的蛮叫, 妈妈过来反手打了他一巴掌,把报纸掷在他脸上,说道: “你一辈子都胜不过你哥哥。” 他把那张报纸摊开看,头条是一个初三少年得了什么国际大奖的消息。 ---------- 文心斋书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