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云霓昏迷不醒。 她是让火影给一路抱回来的。他在一处隐密的山涧发现了她,她整个人倒卧 在水里,呈昏迷状态。 为她诊过脉后,紫蝶确定她染上风寒,而且病得不轻。 她立刻烧热水,替云霓净身更衣,又开了药方请火影下山配药,针灸过后, 亲自喂云霓喝药。 时过傍晚,云霓的病情已稳定许多,但仍是高烧不退。 「她还好吗?什么时候才能醒来?」花信在一旁着急不已。 「她需要休养。」紫蝶回答,「她现在身子非常虚弱,待高烧退去后,自然 会苏醒。」 「那她什么时候才能退烧?」 「你放心,我开的这帖桂枝汤能解肌发汗、调和营卫,是西方大陆的医圣张 机最受人称道的一帖药方,治疗风寒疗效极佳。我估计公主约莫再服下两、三帖, 病情便能好转。」 「是吗?这样就好。」听她如此说,花信稍微安下心来,「多谢妳了,紫姑 娘。」 「不必客气。」 「妳忙了一天,一定累了,去休息吧。」花信温声道。 「可是公主——」 「我来看顾她。」他瞧了躺在床上的云霓一眼,目光满是说不出的爱怜。 紫蝶心一酸。「可是你自己的伤也还没复原——」 「让他去吧。」火影在一旁插口,「就算不让他守着云霓,他也一定整晚无 法入睡,还不如就让他在这里亲自照看她。」 「是啊,这里让我来就好了。你们两个都去睡吧。」花信接口。 「那……好吧。」纵然满心不情愿,紫蝶仍是点了点头,随着火影步出房门, 轻轻掩上门屝。 来到庭院里,晚风轻送,月色筛落梧桐叶,映在白色窗纸上,摇曳出屋内淡 淡灰色人影。 她站在树下,痴痴望着那道身影。 火影瞥了她凄迷的神情一眼。「妳喜欢他吧?」 她身子一僵,慢慢转过头,迎向火影刚硬冷峭的脸庞。他依然足那副酷冷表 情,只是那幽深的眼底,隐隐浮动着某种同情。 他同情她。紫蝶心里一阵凄楚。他也看出了她对花信的恋慕是无望的吧? 她低垂眼眸,「请不要告诉他。」 他静静看她,「我不认为花信会迟钝到看不出妳的心意。」 「就算他看出来了,他不说,我也不说,这件事就永远是个秘密。」她涩声 道,「只要它还是秘密,我们……就能继续当朋友。」 「妳不觉得这样的友谊很痛苦吗?这样待在他身边,看着他爱慕另一个女人, 妳不觉得难受吗?」 「是很难受。」她坦承,脸色苍白。 「那妳还——」火影蹙眉,不明白她的心思。 「总比见不到他好吧。」紫蝶仰起头,对他静静地笑。 那笑,幽静而恬淡,其间却蕴藏着坚强与勇敢。 火影不由得怔了。 花信在云霓床边守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早晨,当紫蝶端着早膳和汤药进房时,他仍维持着和昨晚一样的姿势。 「你累了吧?」她心疼地细瞧他发红的眼,「吃点粥吧。我来喂公主喝药。」 说着,她扶着他坐到桌旁,然后又回到床畔,探手为云霓诊脉。 「她怎样了?」花信哑声问。 「脉象平稳。我想她很快就会醒来了。」 「太好了。」他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紫蝶起身来到桌前,捧起药碗,「你快吃吧。」 花信颔首,刚想拿起筷子:心念一动,问道:「妳呢?妳吃过了吗?」 「我不饿,」她坐在床畔,舀起一匙汤药吹凉。 「不饿?」他皱眉看她,「妳不舒服吗?」 「没事。」 「真的没事?」他仍不放心。 「真的没事。」她点头保证,樱唇微扬,「你快吃吧,我喂公主喝药。」 「好吧。」花信这才举箸用膳。 他一面用早膳,一面看她喂云霓喝药。喂食的过程中,因为云霓仍昏迷未醒, 药汁频频溢出唇畔,她细心地一一拭去。 花信看着,不觉感动。这体贴入微的小动作,正显示了她是多么温柔和雅的 一位姑娘。 这么好的姑娘,不知她的未婚夫婿会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他性格端方、学 养丰富吗?娶了她后,会深情待她吗? 他思绪茫茫,恍惚间,一阵细微的呻吟声掠过他耳畔。 「嗯——」 他一惊,湛眸射向停止喂药的紫蝶。「那是……什么声音?」他口干舌燥, 不敢确定自己听到的是什么。 她深深看他,好一会儿,才轻声道:「公主似乎要醒来了。」 「真的?」花信一震,先是不信,随即大喜。他急急起身奔向床畔,「云霓, 云霓!妳听见我的声音吗?我是花信啊!」 「嗯——」响应他的,仍是沙哑而压抑的呻吟,片刻,那浓密如羽的眼睫才 微颤着展扬,露出一双迷蒙眼眸。 花信喜不自胜,双臂揽住云霓的纤肩,「妳终于醒来了!妳还好吗?有没有 哪里不舒服?」 「我……头痛。」她哑声低语,颦眉抚额。 「很痛吗?忍着点,妳染了风寒,要多休息,休息过后应该就会不痛了。」 他柔声抚慰她。 她没说话,眼睫下停褐动,神情恍惚,彷佛还处于半梦半醒之间,过了许久, 她眼神才逐渐转趋清明,可紧接而来的却是仓皇,她往后蜷缩身子,似乎有意躲 开他的碰触。 这奇特的反应令花信皱起眉头,「妳怎么了?云霓。」 她愣愣看着他,「你——」 「我怎样?妳想说什么?」他体贴地俯下身静听。 「你……是谁?」 微弱的问话如落雷,狠狠击中花信胸口。他僵住身子,惊愕地望向云霓苍白 的容颜。 「我不认识你。」 她说她不认识他。 不认识花信,也不记得火影,当然,也对紫蝶毫无印象。 她失去记忆了。 「我是海珊瑚。」 她坚持自己不是云霓,更不是什么公主,她是海珊瑚,一介平民。可问起她 的身世来历,她又说不明白。 「我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唯一记得的是自己的名字。 她是海珊瑚,不是云霓。 「怎么会这样?」对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花信难以接受。 「可能是后脑勺受到撞击的关系。」紫蝶颦眉,「我刚刚检视过她的头部, 她后脑勺有个凸起,应该是撞伤的。」 「妳是说她在跌落溪涧之前,可能撞到岩石之类的硬物吗?」 「应该是这样。」 「这样会让一个人失去记忆?」火影怀疑地插口。 紫蝶点头,「人的脑部掌管记忆,若是受到严重冲击,确实可能失忆。我在 西方大陆也曾见过几个类似病例。」 「这记忆会恢复吗?」火影问。 「也许会,也许不会。有些人只是短暂失去记忆,过一阵子就恢复了,但也 有人过了许多年,仍然什么也想不起来。」 「那云霓会是哪一种?」 「我不确定。」 火影哑然,转头望向花信,就见他紧紧握拳,表情阴暗,谁也看不出他在想 些什么。 气氛僵凝,好半响,三个人只是各自默默沉思。 终于,花信开口打破沉寂—— 「一个人失去记忆,有可能连过去学习的一切也跟着忘了吗?」 紫蝶一怔,「什么意思?」 「我刚刚跟云霓谈了一会儿,发现她不但忘了自己是谁,连以前我教她的一 些东西都忘了。」他低声道,「她记不得任何一首诗词曲赋,连千樱国的一切都 毫无印象,更别说对宫中与邻国情势的掌握了。」 听他这么一说,火影脸色也为之一变,「你的意思是——」 花信咬牙,「现在的她,根本无法担负起公主的重责大任。」 这下糟了!两个男人交换一个意味深沉的眼神。 「等等,你们是什么意思?」紫蝶不明白,「就算公主一时半刻不了解状况 又如何?以后可以慢慢跟她说啊!就算她真的忘了以前学的东西,也可以慢慢再 教她学会的。」 「也许吧。」花信叹息,「只可惜我们没那个时间。」 「为什么?」她仍是不解。 「因为再过半年,云霓就满十八了,也是她预定登基之时。」花信沉着脸解 释,「一旦她失忆的消息传开,势必引起宫廷内一阵骚动,文武大臣将怀疑她是 否有能力担负起女王的责任,风劲更不可能将王位交给这样的她。」他眼色更加 阴暗。 「你是说……」听懂花信语中的暗示,紫蝶神情跟着紧张起来,「摄政王可 能起兵叛变吗?」 「他根本不需要兴兵。」火影冷冷道,「如果到时云霓还是没有恢复记忆, 那些爱拍马屁的大臣自会推他为王,他不必费一兵一卒就能取得王位。」 「更糟的是,云霓现在还声称自己是另一个人。」花信紧紧拧眉,「公主的 真假一旦遭到质疑,当初我们四大氏族签下的联合盟约也将形同废纸。」 「怎么会这样?」紫蝶低喃,从来不曾想过宫廷斗争原来如此诡谲复杂。 「妳不应该觉得意外。」彷佛看出她的思绪,花信幽幽道,「这些年来妳走 遍这许多国家,哪个国家的王室少得了权力斗争的?」 「没错,争权夺利,原是人的本性。」火影淡淡接口。 看来这两个出身于千樱氏族、跟在云霓身边许久的男人,对宫廷内的尔虞我 诈,各有深刻体认。 「那现在该怎么办?」紫蝶问。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云霓早点恢复记忆?」花信反问。 「我不知道。」紫蝶摇头,掩不住焦虑,「我虽然曾看过这类的病人,可从 来不知道有什么治疗的方法啊。」 花信沉吟片刻,脸色忽明忽暗,「既然如此,只有一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其它两人同时问。 「设法瞒住这件事。」花信严肃道,「除了云霓和我们三个人,不许其它人 知道真相。」 因为云霓状况特殊,火影建议迟些回樱都,可花信却在她风寒好转、自己的 双腿也能重新行走后,主张马上启程。 「时日拖得愈久,风劲愈容易起疑。若这事真是他王使的,他想必正到处搜 寻云霓,与其再让他有机会暗杀我们,不如快马赶回宫去。」 「需要我调火氏家臣前来帮忙吗?」火影问。 「不好。这样一来,反而让风劲更容易得知我们的行踪。不如扮成平常人, 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去。」 「嗯,也好。」火影同意,沉吟片刻后,又提出疑问,「可是我们一旦回宫, 云霓这副模样让风劲见了,事情岂不更糟?」 「所以我们必须在回到樱都前,和云霓套好招,至少暂时先瞒过风劲。」 「要怎么做?」 「强记死背。」 于是,这一路上,两人轮流为云霓讲解身世背景,教导她宫廷礼仪,花信还 绘出宫内诸位重臣的脸孔,强逼云霓记住他们的长相和来历。 起先她极力反抗,坚称自己不是公主,为什么要强迫她去扮演另一个人? 花信苦口婆心地劝她—— 「如果照妳所说的,妳不是云霓公主,而是海珊瑚。那海珊瑚的父母家人呢? 他们在哪里?妳不跟我们回宫,难道打算一个人流落在外,靠行乞为生?」 一番话说得云霓哑口无言,失忆的茫然无依深深攫住她。天地悠悠,她一个 人该何去何从? 看出她对未来的仓皇恐惧,花信趁势加把劲劝说,「妳是公主,而我和火影 既是妳的护卫,也是妳最好的朋友,我们会尽一切力量保护妳,不让妳受任何伤 空口。」 「你们……会一直陪着我?」云霓犹豫地问。 「不错。」 「不会让人欺负我?」她寻求保证。 「谁敢欺负妳,我便让他们不得好死。」花信许诺。 「好,我相信你。」 得到花信坚定的承诺后,云霓这才点头同意配合。 可是要将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姑娘,教导成聪慧过人的公主,并不是一件容 易的事,很多时候,她的反应是让人失望的。她不像从前的云霓那样能举一反三, 甚至连提起笔来,也写不出象样的字。 从前那个才华洋溢的公主究竟哪里去了? 第一次见到她歪歪扭扭的字迹时,花信和火影两人惊骇得说不出话来,面面 相觑。 火影当场低吼一声,甩动马缰在草原上疾驰起来,宣泄横梗胸臆的挫败感。 花信则是深深地看了云霓一眼,一语不发。 「你很失望吗?」云霓颤声问。 他慢慢摇头,「我不失望。」 「为什么?我一点也不像你们心中那个冰雪聪明的公主啊!」云霓嘶声喊, 连日来累积的挫折感,濒临爆发边缘。「我早说过了,我是海珊瑚,只是个平凡 人,根本不是你们口中那个什么云霓公主!」 「妳是云霓。」他定定看着她,「不论妳跟从前相比有多么不一样,我相信 妳有一天一定会回复原样。」 「你……怎能确定?」 「因为我相信妳。」他沉声道,「我相信从前那个云霓,也相信现在这个妳。」 「你——」云霓哑然,她蹙眉凝视花信,幽眸闪过-丝暗影。「你现在这么 信任我,有一天可别后悔。」 「我不会后悔的。」他微笑望她。 她却别过脸,不敢回视。 经此争论后,花信更加用心了。白天,他努力灌输云霓一切必备的知识;夜 晚,他则在大家入睡后,一个人在纸上详尽地记下一些相关细节,供云霓背诵记 忆。 日日夜夜,不眠不休,他的尽心尽力紫蝶都看在眼底,柔肠百转,为他心疼。 这晚,他们在樱都近郊的一间客栈投宿,火影与云霓都睡下了,花信在院落 凉亭里挑灯夜战,紫蝶则借用厨房熬了一盅人参汤。 她端着人参汤来到凉亭,见他一面书写,一面拢了拢身上的披风。 「冷吗?」她柔声问,在案上搁下汤碗。 花信抬首,看见是她,目光一柔,「是妳啊。」 「夜凉如水,就算要写东西,也不必在屋外啊。」 「我怕打扰火影。」花信说,「为了守护我们一行人,他整日高度戒备,精 神紧绷,要是连晚上都不让他好好安眠,我怕他哪天发起飙来,半夜拿刀砍我。」 他开玩笑。 紫蝶听了,禁不住微笑。 「你啊。」她半无奈地摇头,「明明自己也累得不成人形,还有精力开玩笑。 瞧你,整个人又瘦了一圈。」 「怎么会呢?」他搁下笔,挽袖曲臂,故意展现自己强健的臂肌。「我倒觉 得我最近结实多了。还有啊,」他又比了比自己双腿,「妳不觉得我这几天健步 如飞吗?腿伤全好了。」 「嗯,你的伤势是好得差不多了。」 「这都要归功于妳。」花信对她微笑,「多亏有妳这位高明的女大夫每日熬 汤煮药,替我调理身子,谢啦。」俊眸调皮一眨。 「不必客气。」她也笑着眨了眨眼,指了指案上的汤碗,「这人参汤是我借 了客栈厨房熬的,海……呃,公主临睡前已经喝了一碗,这碗给你。快喝吧。」 「遵命,大夫。」花信端起人参汤,饮了一口,热腾腾的汤汁流过咽喉,温 暖了他微凉的身躯。他满足地叹息。 紫蝶在他对面坐下,玉手撑着小脸,微笑看着他喝汤。 那充满柔情蜜意的眼神,教花信脸颊一热。 「别这么看我。」他低头喝汤,汤碗蒸出的热气掩去他脸上的神情。「妳不 知道吗?这种眼神很容易教人想入非非。」 「什么意思?」紫蝶不懂。 「什么意思?」花信重复她的问话,沙哑一笑,习夜樱春梦」的故事听过吧? 咱们千樱的开国君主云烈,有个晚上梦见自己和天女在樱花树下——」 「别说了!」紫蝶制止他,蜜颊整片染红。 毋需他继续说下去,她已理解他话中的暗示。 这故事她很小的时候便听娘亲说过了,据说那位英勇的开国君主,在梦见自 己与天女云雨后的某个晚上,便在樱花树下遇见了一个与梦中天女容颜相仿的姑 娘。她容貌绝美,气韵优雅,他对她一见钟情。 后来,那位美人成了千樱的开国主母,而每年樱花祭,赏夜樱也成了千樱百 姓热中的活动。 未出阁的年轻姑娘会趁着夜深人静,悄悄在樱树上结上各色彩带,祈求天女 庇佑,让她们早日觅得如意郎君。 紫蝶垂落螓首,伸手掩住自己双颊。 她两颊好热好热,热得她整个人也跟着发烫。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她尴尬地低语,「可你真坏啊……为什么要这样信 口胡说——」 「我哪里信口胡说了?」他喊冤。 「还说没有?」她嘟嘴,虽然眼眸不敢看他,话中的娇嗔意味却很明显。「 什么「夜樱春梦」,我刚刚不过是看你喝汤——」 「是啊,只是「看」我喝汤而已。」他特别强调关键词眼。「只是这个「看」 啊——」 「花信!」她唤他,阻止他说下去。 他一怔。这是她第一次喊他的名,虽然语气含瞋,却奇异地勾惹他的心。 他愣愣看着她。 「干嘛这样看我?」她粉颊更红。 「没、没什么。」他连忙收回视线,就着汤碗又喝了一大口。「这人参汤果 真好喝,好喝极了。」他不着边际地赞道。 她凝望他,目光既是无奈,却也饱含温柔。 「喝完了就回房休息吧。」她温婉劝道,「夜深了,风又凉,在外头待久了 对身子不好。」 「等我把这些写完就回去。」花信比了比一迭压在油灯下的纸。 「这些是什么?」紫蝶好奇地翻阅那迭纸。 「宫中那些大臣的背景,包括我们四大氏族。」花信解释,「我把这些人的 特征来历都一一写下,再搭配他们的画像,云霓可以时时拿出来看,要记起来也 容易些。」 「这几天晚上,你忙的就是这些?」 「是啊。明天我们就进城了,我想在回宫前完成。」 「原来如此。」紫蝶轻声应道,看着纸上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字虽多,却 一个个写得端正漂亮,足见他的耐性与细心。 为了公主,他如此尽心尽力,日夜操劳,可见他……真是十分在乎她的…… 想着,紫蝶喉头一酸,连忙展袖,藉拂发的动作掩饰忽然湿润的眼。她站起 身,正想找个理由离开时,花信忽地开口—— 「对了,紫姑娘,有件事我一直觉得很奇怪。」 「什、什么?」她悄悄吸了吸鼻子。 「就算云霓因为撞伤头部而失去了从前的记忆,也不该认为自己是另外一个 人啊。那个海珊瑚究竟是谁?她为何要编造出这么一号人物?」 「这个嘛,我认为有两种可能性。」 「哪两种?」 「一种可能是,她明明是云霓公主,却为了逃避某种痛苦而下意识地拒绝承 认,所以才幻想自己是另外一个人。」 「妳的意思是,她不想当个公主吗?」他皱眉沉吟。 「嗯。」她点头,「我记得公主曾说过,如果可能,她宁愿自己是个平民百 姓。」 「那倒是。」花信也同意,「那另外一种可能性呢?」 「另一种可能是——」她深吸一口气,知道即将出口的话,将会引来他强烈 反弹,「她确实不是公主,是海珊瑚。」 「不可能!」他果然高声反驳,斩钉截铁道:「妳又不是没见过云霓,她跟 云霓分明生得一模一样,怎么可能不是同一个人?」 面对他的质疑,她只是静静望他,良久,才轻声问:「你真的认为她跟公主 生得完全一样吗?」 「什么意思?」他变了脸色。 她放柔嗓音,「你不觉得比起公主,这位姑娘的身子显得纤瘦许多?而且她 的手也有些粗糙,不像一个养尊处优的公主。」 「这有什么奇怪的?这阵子云霓大受折磨,自然会清瘦许多,而她从小便跟 着我和火影骑马练剑,双手粗糙些也不足为奇。还有,她身上的衣饰打扮和云霓 一样,不可能是其它人。」 「也许吧。可是,我还发现一件奇怪的事。」 「妳发现什么?」 「那日她高烧不退,我为她净身时,发现她背部留有淡淡的红痕,像是鞭痕。」 「什么?!」花信大为震惊,「妳说鞭痕?」 「嗯。」 「妳的意思是,她曾经遭受毒打?」他一字一句问。 她颔首,「看来似乎是那样。」 花信猛地站起身,动作之剧烈,差点甩落桌案上的油灯。他铁青着脸,嘶声 低吼,「是谁胆敢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竟然毒打公主?!老天!我不在她身 边那几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念及云霓可能在那几天遭人施以酷刑,花信整个人僵硬起来,下颔肌肉一抽 一紧,眼色阴暗狂乱。 「你误会了,那不是近日造成的鞭痕。」见他情绪激动,紫蝶赶忙解释,「 静算她曾遭毒打,也是多年以前的事了。」 「多年以前?」 「我想以公主的尊荣地位,不可能有人胆敢鞭答她,因此我猜测——」紫蝶 顿了顿,为免刺激花信,语气更加和缓,「我想她也许真的不是云霓公主。」 「胡说八道!」 粗暴的咆哮掷向紫蝶,她身子一颤,好一会儿只是咬着唇,不发一语,然而 犹豫过后,她仍决定坦白说出自己的想法—— 「我知道你不愿相信,但你仔细想想,海姑娘她——」 「她不是什么海姑娘!她是云霓。」他炯烈的眸光灼烫着她,「我不许妳这 么叫她!」 「是她……」她嗓音微弱,「是她要我这么叫她的。」 「什么?!」 「海姑娘说——」 「我说了不许妳这么叫她!」花信狂怒。她口口声声的「海姑娘」像利针刺 痛着他,他怒瞪她,眼眸充血,「妳就这么不希望她是云霓吗?」 「你……你就那么希望她真是公主殿下吗?」 「她当然是!」他暴吼。 「她也有可能不是。」她鼓起勇气反驳。 「她是!」他气得咬牙切齿,拳头紧握,好似若不是顾念她只是一介弱女子, 那坚硬的拳头就要狠狠挥出。「我警告妳,别因为妳的私心而想混淆视听!」 这严厉的指责令她倒抽一口气,「你是什么意思?」 「妳明白我的意思。」他冷哼,「别想装傻。」 「我不明白。你倒是说清楚啊!」这回换她提高嗓音,「我有什么私心?」 「妳不希望公主出现,对吧?如果可能,妳甚至希望她一辈子别再出现在我 面前!」他冷觑她,目光满是轻蔑。 那眼神重重剌伤了她,她咬紧牙关,「我从来没这么想过!你……凭什么这 么诬蔑我?!」 「凭我是最有资格这么说的人。」他淡漠应道,嘴角噙着某种残酷,凌迟她 柔软的心—— 「妳喜欢我,不是吗?」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