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虽然宋祖沂没再跟任楚徇说过话,甚至没向他看上一眼,但仍然可以强烈感 觉出他的存在。他本来就不是个能被忽略的男人。 一个月来风雨无阻地默默跟着她,每天车子守在她套房外起码一小时,这可 恶的家伙!他不是很忙吗?为什么非做这种徒劳无功的事情不可?! 然而真的徒劳无功吗?一个声音执拗地问她,逼她面对不肯再去思及的问题。 这九年来她不乏追求者,有些稍微看得上眼的约会过一、两次她就退缩了,这全 是任楚徇害的!他非但让她不敢再轻易投入感情,更让她曾经沧海难为水。 每当和别的男人接触较深,她就开始厌倦那种算计、估量投入多少感情才不 吃亏的感觉。而男人显然也受不了她连手都不肯牵的高傲姿态纷纷打退堂鼓,其 实她不是摆姿态,反而很努力地试过,却抗拒不了心中涌现的反感,如今她已经 认命自己这辈子大概要孤独终老了,及早为年老生活打算才是正经,偏偏他却又 出现,硬是搅乱一池春水。 这一波的寒流,带来丰沛的雨水,宋祖沂将四肢凑近暖风扇解冻,看了眼拍 打窗棂的雨,这是那辆车消失的第三天。他终于放弃了是吗?很好,她也终于可 以摆脱学校里日深的流言,期末将近任洛芋还是没回学校,连瞎子都看得出来任 楚徇天天来是冲着谁,臆测怀疑纷纷出笼,好像注定她身边只要有这号人物就 不得平静。 她心情很平静、松了一口气,只是寒冬的雨水是老天爷喜欢开的玩笑,湿冷 的凄凉让人以为怅然若失。宋祖沂爬进温暖的被窝,将脸闷在枕头中,空荡荡的 心就像这间阴暗的屋子。她到底怎么了? 令 +令 痛。躺在医院病床上任楚徇的左半部的痛觉神经正在叫嚣,三天前的车祸让 他和王舜都受了伤,不过他的伤势比王舜严重,王舜当天就已经能活蹦乱跳,而 他则缝了好几针,幸好车子板金够硬,不然他可能当场死于非命。 任楚徇勉强在床上坐起身,脸色因伤而苍白。“王舜!”他唤醒在床畔看顾 他而累极睡着的保镖。 王舜惊醒,那场车祸虽然自己受的是小伤,但已经吓掉他牛条老命了。 “是。” “外面的安全人员够多了,你回去休息吧!” 任楚徇就是这点让人感动。“好,我等会儿就回去。” “这几天……她还好吧?” “一切如常。” 王舜将放在几上的袋子拿起翻找,边道:“这两天天气变冷,她和几个老师 一起去吃火锅,然后沈培智送她回家,这是照片。” 任楚徇接过来望梅止渴,一张张翻过,她似乎从没为他出现与否而有所不同。 最后一张进大楼前略显落寞的神色蓦然揪紧了他的心,她那时可是想起他吗?抑 或只是拍照者无意间捕捉的镜头所产生的错觉?他毫不觉手臂的痛楚了,手指轻 抚着照片上娇美的脸蛋,静静沉醉。 “需要我去告知你在医院的消息吗?”王舜忍不住打破沉默,如果宋祖沂来 看他,他一定会很高兴。 “别让她知道。”他希望自己再出现她面前时已经无恙了,更何况就算她知 道了,也不会愿意来看他的,想到这儿,他微微苦笑。 住院的第十天,任楚徇不顾劝阻出院了,离开医院的第一件事就是到那栋大 楼前站卫兵。这天是星期日,那窗口隐然乍现倩影蓦地温暖他的心。 那家伙又出现了,消失了十天,现在又发神经地撑着伞站在骤大的豪雨中, 宋祖沂悄立窗边不觉拧着眉,已经这么晚了,不回家又来这里干嘛?他到底要站 多久?!下了一个多礼拜的雨,下得人心烦意乱,那把伞似乎挡不了多少雨,他 不冷,她看得都遍体生寒了。 等等,她干嘛要在乎他?! 可恶! 十分钟后,风声转强,宋祖沂忍不住又踱到窗边,等她回过神来时,发现自 己已经撑着雨伞走近他。风一吹,他的伞没拿稳脱手落地,随即被风吹远,他霎 时变成了落汤鸡,但他没感觉,胸口是热的,血液在沸腾,见到她出来,他眼中 除了她,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宋祖沂加快脚步,手一伸帮他挡雨,结果自己也湿了大半,咬着唇秀眉紧蹙, 才发现他披在肩上的外套下吊着的左臂,还有不自觉将重心移到右脚,车也换了 一辆。他出车祸了?! “这么冷的天,你发什么神经?!”宋祖沂难得地怒形于色,她气自己为什 么还要关心他,更气他这种伤身的疯狂行径。“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停止这种无 聊的行为?” 结果这男人不说话,只是盯着她傻笑。这些年,她一直知道这辈子对她最好 的人,就是任楚徇,也因此她受的伤更重,她一直很努力地忽略这件事,可他偏 偏能够不用说一句话就清楚地提醒她。 “你到底要站多久?” “我不想在雨中跟你聊天,快进去吧!”他柔声道,见她已经冷得在发抖, 就算他多贪恋这片刻的交流,也于心不忍。 “你也知道现在在下大雨吗?!” 她的声音气到有些尖锐。 “我不冷,反而很热。”他的心是热的,血是热的,一点都不觉得寒冷。 热?!“你发烧了吗?”她忧心地蹙眉,手已经探向他的额头,但她的手指 早已冻得像冰棒,触手自然是滚烫的。“你跟我上去,我可不想明天有条社会新 闻场景发生在这里。”这么淋下去不死也只剩半条命了。 任楚徇呆愣地由着她来拉自己没受伤的那只手,天降神迹!他不自觉地随着 她走,不敢说话,怕一开口就戳破了这场美梦,但受伤的左脚却不肯好好配合, 他走起路来还是有点跛。宋祖沂的眉心拢得更紧,自然地靠到他身边撑着他,想 责备他却又骂不出口,这家伙该不会一出院就跑到这儿来了吧? 一股暖意袭来,宋祖沂的闺房开着暖风扇,透着她专属的淡淡香气,熟悉却 又教他怀念得胸口疼痛。宋祖沂咬着唇让他除下身上的湿衣裤,没有男人衣服的 她赶紧拿出毯子给他围在身上,由于小套房内没有椅子,便让他坐在床沿,那头 卷发因潮湿而更卷曲,丢了条浴巾给他之后,她才进浴室换上干衣服。 这个窄小的空间有了他,给她强烈的压迫感,刻意被埋封的记忆霸道地在这 种时候硬是缠着她不放,但人已经被她请进来了,她再不愿意面对也得出去,更 何况他可能还在发烧。 任楚徇仔细地看着这个几乎可以一目了然的房间,她塞了温度计进他嘴里之 后就开始忙碌,她沉着一张脸将湿衣服丢进烘衣机,倒热水给他,拿吹风机,就 是不说话,也避免看他,他好笑地想起当自己脱得只剩下内裤时,她脸上羞窘的 红潮。这时他已经除下挂在颈子上的支撑,左手左脚上的伤处仍包着绷带,幸好 不太湿,只是裸露出来的瘀青有点儿怵目惊心。 两人瞪着她手上的吹风机,最后宋祖沂只能挫败地认命帮他吹干头发,任楚 徇则差点笑出来,往日的甜蜜一古脑儿地兜上心头。 “你那司机开车技术未免太差了吧?坐宾士车都能让你伤成这样。”宋祖沂 撇撇唇,真不知道自己在气愤什么。 王舜的技术比得上赛车好手了,不过任楚徇不打算在这个时候替他喊冤。 “真的要怪,应该要怪有心人的刻意制造。”他嘴里还含着温度计。 宋祖沂沉默了片刻,开口时声音轻而细。“你得罪了人?” “算是吧,我妹妹的BABY被蓄意撞死了,我只是要替她讨个公道,让对方被 判了几年牢,他父亲也是有财有势的商界人士,怀恨在心找人替他儿子报仇,我 和王舜一时大意没提防着了道。”他的语气淡得像在谈论天气,她的胸口却紧缩 得几乎无法呼吸。 “所以你还是会有危险喽?”她到底为什么要担心他? 她的声音透露出一丝惊惧,任楚徇忍不住回头凝望她。“已经谈判得差不多 了,恶斗下去对大家都没好处。”他脸上挂着温柔笑意,只是解释,没再进一步 逼她。 宋祖沂不敢再看那温柔深情的俊脸,收起功成身退的吹风机,转身拿梳子不 着痕迹地避开他的目光,心跳开始不稳。 “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妹妹?”她想起这个问题,顺便转移注意力,梳子顺着 发势,想起他家常是只有三兄弟吗? “有二十几年了,只是她和她妈妈很早前就移居美国,以前很少见面。” 她眼睛一眯,细姨和异母妹妹?哼!“看来你们父子这方面确实是有遗传。” 抽出他嘴里的温度计,她冷冷地道。 任楚徇没说话,他无话可说,然后宋祖沂更加不悦地拧眉。“你根本就没发 烧。” “我只说觉得热,发烧是你说的。” 瞧这男人居然还会装无辜!但眸中的盈然笑意却又教她气不起来,反而想笑。 “这种天气谁会觉得热啊?!”简直睁眼说瞎话,她忍不住反唇相稽。 有!当他的眼神变得专注火热地递进她眼瞳中时,她也觉得热了,心跳漏了 一拍,她慌得起身打算溜下床铺,却被他眼明手快地拉住。宋祖沂半跪在他面前, 那因他动作而裸露出来的胸膛让她瞬间闪神。 任楚徇包裹住她冰冷的手指,凑到嘴前呵着热气,轻搓着升温,低醇的嗓音 微笑道:“冬天一到你的手脚就会冰冷。” 心跳速度陡然增为两倍,火在她血液中猛然爆开,如今的任楚徇比九年前更 具备成熟、致命的吸引力,这是她无法否认的。九年分隔的陌生被他用一个月的 默默守候、十天的担心困惑给蚕食鲸吞殆尽,她无法逃避自己仍深受他吸引的事 实。然而痛楚陡地在胸口蔓延,她突兀地抽回手,圆睁的亮眸中是忿怒、是抗拒。 “不要说这种话,更不要再做这种事!”她胸膛激动地起伏。 他们终于面对过往、面对症结了,任楚徇痛苦却知道这是不得不度过的一关。 “起码我肯面对自己的感情。” “你没资格跟我谈感情!”眼前的俊脸瞬间苍白,宋祖沂没有报复的快感, 反而更痛,她双拳捏得死紧,咬牙道:“九年前的宋祖沂早已经不存在了,你懂 不懂。” “我要的是现在的你。”他的声音平静,尽管下颚紧绷。 他怎么敢说这种话?!他难道忘了自己是有妇之夫?!宋祖沂气极冷笑,残 酷地挑起眉道:“现在的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根本就不了解。你该不会认为这九 年来我没跟过其他男人吧?我或许不想结婚,没有稳定的感情,但是拜你之赐, 我懂得男女情欲……”她的嘴倏地被他的大手捂住,那眼中深刻的痛苦却依然执 着的深情令她突然哽咽,无法再说。 “请你别再说了,因为我不愿去想,也不想知道对我不具意义的过去。” 宋祖沂的眼神不觉倾注了柔情,原来他想过,也认为那必定是理所当然,可 是他仍然执着。他的每一条肌肉都显得紧绷而克制,一个深呼吸后缓缓放开她, 努力略去脑海中根本不愿想像的假想图。 一时之间两人都沉默了,他身上的毯子缓缓滑落,宋祖沂看他手不方便下意 识地将它拉好,免得他暴露更多让人心猿意马的好身材。他多了以往所没有的忧 郁,现在加深变成了落寞,想起益深的流言辈语,他们实在不宜继续纠缠不清下 去。 “你到底想跟踪我下班跟到什么时候?” 他扬起了温柔笑容,眼中闪过一抹她没察觉、也是以往所没有的机诈。“你 问这个问题想必很失望。” “失望什么?”秀眉困惑地轻蹙。 “我这次车祸若是撞得严重些,最好一命呜呼,以后就不会再来烦你、缠你 了,不是吗?”他的表情没一丝开玩笑,仿佛真认为她会那么想。 芳心倏地一紧,她倒抽口气,俏脸煞白,十天的担心却换来这样一句话,被 误会冤枉的委屈、愤懑和伤心兜头罩来,突然狠 狠一拳击在他受伤的手臂上,咬牙道:“你说的对极了!”她该死的干嘛去 担心这个可恨的负心汉?!混蛋! 她捶得可真是全力以赴啊!任楚徇虽然痛得龇牙裂嘴,但心中可乐了,忍着 疼双臂一张将她搂进怀中,在那生气、在意的俏脸上吻了吻,轻叹道:“承认关 心我有那么困难吗?” 她娇躯轻颤起来,火热亲昵的气息太容易教人意乱情迷,她怕得想退缩,强 撑着还没崩溃的脸色,努力做出义正辞严的模样。 . “放……手……”但她的声音抖得很没说服力。 任楚徇知道,眸色变深,勾绕出媚惑的神采,专注火热的气息跟着软唇印上 她的,由诱惑缓缓转变成炽热火辣,热气晕眩了她的脑袋,她闭上眼睛,只有他 能让她晕眩而不能自己,为什么只有他能? 将她轻压在床铺与他之间,熨热了她冰凉的脚掌和手指,深情而缓慢地探索 她熟悉却又陌生的柔软身躯,带着些微的心痛、深切的思念,如果她开口说不, 他绝不会勉强。然而她的手指轻抚着他的肩背,慢慢地找回熟悉的感觉,忘了挣 扎,身躯、情感忆起埋藏压抑了九年的深刻依恋。 怀中的佳人鼻息沉沉入了梦乡,任楚徇没受伤的右手穿过她颈后让她紧贴着 自己,双眼舍不得闭上。她的生涩和处女般的紧小短暂的困惑了他,但没敢让自 己作太多愚不可及的幻想,因为他早就打定主意不管九年这漫长的岁月中,她的 情感如何起伏波折,全都不能改变他爱她的心意,所以他不想臆测,也不想去追 索来困扰自己的醋坛子。 天亮了,任楚徇低头轻轻含吮她柔软的唇,一股只存在于梦中的甜蜜唤醒了 宋祖沂,唇微挑染上了甜美笑意,眼睑才轻轻眨动,在温暖中苏醒。眼前灿烂的 英俊笑脸是如此真实,她缓缓睁大眼睛,心在退缩。 任楚徇蓦地堵住了她的嘴,火热的气息晕眩了她。“不准惊讶,不准后悔!” 他霸道的语气透出不安,反而让她接受了这个事实,她并没有后悔,只是… … “你整夜没睡?”注意到他的黑眼圈,他也不像刚睡醒的样子。 “舍不得睡。”他微笑承认。“该起床上班了。” 差点忘了还有这回事。这是否意味她平静的生活将失去原有的常轨?她起床 盥洗,像九年前一样在他面前完成所有的出门前准备工作,只是多了道化妆手续, 她现在会化淡妆了,也提醒了她消逝的青春落在她脸上的痕迹,她已不再年轻了。 任楚徇牵着她的手出来,打算送她去上班后才回去休息。毕竟他现在是病人, 没人可以说他偷懒。王舜从黑色BMW 中出来为两人开车门,神采奕奕的他显然昨 晚睡得很好,聪明地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王舜注意到宋祖沂脸上没有特别甜蜜的表情,反而是任楚徇的快乐大于她, 心中颇感惊异,这一切都与他过去的经验相距甚远。用完早餐后,BMW 在学校门 口停下,他的手仍恋恋不舍地揽在她的腰上,在她下车前火热缠绵地索吻。 “下午来接你下班。”他低柔的语调勾绕着眷恋。 迟疑了两秒钟,她才点点头。“嗯。” 轻盈的身影下了车,他摇下车窗目送她进校门。宋祖沂几乎在一下车就感觉 到四方投来的目光,学生、家长,还有老师热络了校门口,许多家长和老师都为 她被豪华轿车载来而浮现诸多猜测和情绪,尤其当眼尖的认出车内的男人后,那 些怀疑的目光中有嫉妒、有羡慕,有鄙夷也有不以为然…… 保守的校园又怎么能忍受形象尊崇的老师牵涉不伦之恋?!宋祖沂泰然自若, 一路点头微笑地走进办公室。 令 +令 刚上完课的宋祖沂回到教师办公室稍作休息,陷入沉思后不久逸出叹息,想 起昨夜的缠绵蓦地红透耳根,冰冷的手指熨上火烫的双颊,竟感到些微刺痛。事 情的发展和九年前一样出乎她的意料,但她却没办法像以前那样毫无顾忌地接受。 那年的事,她伤得太重,尤其当每夜孤独一人的时候,还强撑着不敢放肆的 眼泪,怕一发就不可收拾,崩溃的世界仅存的只有骄傲和自尊,她甚至记不起来 自己是如何在人前若无其事地强颜欢笑,因为那只是下意识配合别人的反应,究 竟过了多久她才重新感觉到自己还活着?她想不起来,也不肯去想。 唯一的改变应该是她能够面对他了吧!这是成熟、坚强吗? 又叹了口气,旁边的许老师终于忍不住说话了。“宋老师,你今天好像心事 重重,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她问出口的话让办公室内的耳朵全都竖了起来,今天一整天盘旋的异样目光 和窃窃私语,宋祖沂并非全然无所觉,许老师的问题与其说是关心,不如说是刺 探更来得贴切。 “没什么。”以不变应万变,她微笑回应。 “今天送你来的好像是任洛芊的爸爸。”许老师试探着,而沈培智的眼睛更 是直接地盯着宋祖沂的反应,谁知她只是微微一笑,既没承认也不否认。 “其实啊,女人的青春是很有限的,与其浪费在遥不可及的人身上,还不如 认真找个对象,你说是不是?”许老师不死心地又说。 宋祖沂相信许老师跟教务主任肯定是臭味相投,几年的磨练早就教会她别跟 不相干的人讨论争议性大的观念问题,就像一个多月前她也绝不会信誓旦旦说她 打算终生不婚一样。“你说的对。” 沈培智听了她的回答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凑上一脚插嘴道:“就是,宋老师 最好离那种人远一点,那任楚徇可是出了名的花心,身边的女人永远都是生面孔, 你要是多跟他接触只怕会招人误会,那可就不好了。” 他好意的言语不期然地刺进她本就烦乱的芳心,她当然知道沈培智的话有多 么正确,九年来虽然她刻意忘掉这个人,但每当报章杂志出现关于他的报导,总 会吸引她的目光,明知那多少夸张不实,却在不觉中仔细读进每一个字。就算他 们是旧情人,但并不表示她就会有别于他身边的那些女人。 “多谢你提醒,我会注意。” 她轻描淡写的态度让不少喜欢八卦的人感到失望,却又无从下手获得资讯。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宋祖沂平静的外表下,心愈来愈沉,脑袋愈来愈冷,她 到底在做什么?突然觉得自己好可笑,现在的任楚徇也不会是以前的他了,不过 是受个伤、淋点雨,就让她芳心大乱,她根本就不该再理他! 当她下班步出校门迎向卓然立于车旁英俊挺拔的任楚徇时,心中已经有了定 案。虽然她随着他上车神色与平常并无不同,但他可以感觉得出来不对劲,她的 手拢在口袋中,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 “想到哪儿吃晚餐?”他柔声问,想碰触她却又怕招她反感。 “我想回家。”她淡淡地回应。 “好。”她有话要说,任楚徇直觉地知道,宋祖沂本就不是个盲目投入的人。 气氛就像空气一样冷凝,雨小了,湿气却不减,一路无语,当任楚徇随着她 进家门时,渐次加快的心跳透出不安和紧张。 宋祖沂开了灯,却没开暖气也没脱下外套,背对他站着。“我希望你不要再 来找我,我很满意现在的生活,如果你不出现,我 会更加满意。“ 他的脸惨白,如果他曾幻想她会想确定他的心意,显然太过一厢情愿。她的 心跟以前一样狠,一开口就让他遍体鳞伤,他闭上眼睛默然数秒,手一伸将她扳 转身。 “早上还好好的,为什么才几个小时你就全变了?什么原因?” “原因就是,我们九年前就已经结束了。” “那昨晚又算什么?”他强抑激动,本以为能够重拾情感,难道竟只是好梦 一场?他还要为过去的错误付出多少代价?! “男欢女爱、一夜风流,何必太认真?那顶多只能算是意外。”她冷冷道。 他胸口一窒,意外?!“你不是那种人。” “所以我说你不认识现在的我。任楚徇,你别忘了自己现在,有家有室、有 妻有女,我不想成为介入别人家庭的第三者,可以的话请你立刻离开。” 他退了两步,他能解释什么?不能。因为那是事实,所以他无话可说。她说 得很明白了,他没资格追求她,九年前的他毁了他们的感情,如今他连最基本的 机会都没有。“好,我走。” 宋祖沂静静地看着他开门、关门,默数着他的脚步,从窗剑望出去,依稀可 以看到他回头凝望她的窗,然后那辆车走了。她轻轻地坐在床沿,静默,许久。 + 令 + 星期二,冬阳难得地露脸了,沈培智的心情显然很好,从午休开始就缠着宋 祖沂约她晚上看电影,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变得很积极。 放学了,宋祖沂刻意要躲开不识相的人纠缠,却还是被逮个正着,一路跟着 她出校园。“你如果不想看电影也没关系,我请你,吃晚饭。” “不用了,我跟朋友有约。”她婉言拒绝。好冷,今天是不是特别冷? “谁?任楚徇?”沈培智满腔的醋意,那种虚有其表的男人到底哪里好?! 那名字狠狠地扎痛她的心,她蓦然停步,冷冷地瞪着他。“沈老师,你不觉 自己交浅言深、管得太多了吗?”那人已经彻底从她生命消失,她不想缅怀。 一向温和有礼的她居然出现这种反应,更证明了她的在乎,沈培智因而更加 醋怒。“我这是为你好,你别再往死胡同里钻了!”激动地抓住她的手臂,他每 天见到宋祖沂就愈加深爱意,想到她竟然与任楚徇同坐一车,更恐慌心上人就要 被别的男人追走,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含蓄腼腆了。 宋祖沂不悦地拧眉,他以为他是谁?用力地挣开他的嵌制,冷声道:“请你 放尊重一点,我的事与你无关。”说罢转身就走,难道她又要为了这种穷追不舍 的家伙换学校!!她真的很想找个好环境安定下来啊! 但一出校门,那辆显眼却又无比熟悉的轿车就停在门口,宋祖沂收住了脚, 不稳的情绪又受冲击,昨天她已经说成那样了,他为什么还来?!方才的事他都 看到了吧?但他只是看着,没有干涉。 追上来的沈培智看到这辆车情绪更高张,因为他昨天亲眼看见宋祖沂坐进去, 他讲了一学期要送她回家,她都拒绝,结果却没拒绝任楚徇! “你又约了他来接你?!难道你也跟那些虚荣的女人一样甘愿当有钱人的情 妇?”沈培智不顾校门口还没离开的学生家长,大声责问她,占有性的手抓住她, 不让她再次挣脱,更无视于宋祖沂难看的脸色。 天啊!亏他还为人师表!宋祖沂气极又觉可笑,他们甚至连朋友都不是,他 的反应却像是当自己是她丈夫似的,跟任楚徇相比,根本是天壤之别。 不,她不要去想任楚徇的好,她不要!“你给我放手。”她的语气冷到极点。 她像是连话也懒得跟他多说,要面子的他又怎能受得了?!虽然他是自取其 辱。“你装什么清高?你别忘了你已经三十几岁了,那种男人玩女人就像吃饭一 样平常,没想到你这么不自爱!”沈培智脸朝她靠近,刻意羞辱她,终于看到她 变了脸色。 宋祖沂偏过头避开那令她恶心的气息,气愤却又无助。 突然,沈培智手腕一痛,不知何时任楚徇已经下了车,一把扭过他的手,冷 冷地道:“她叫你放手,你就应该放手。” 宋祖沂立刻闪到他身后,手臂都被掐痛了,面对男人的蛮力,她实在无法不 感到惊惧,想到这些不自觉抓着任楚徇的衣袖寻求安全感。 他胸口泛起疼惜,他应该早点介入的。“没事吧?”他偏过头柔声问。 她摇摇头,突然哽咽了,她讨厌自己依靠着他,但心头却是暖烘烘的。 沈培智痛得无法动弹,强忍着呻吟,这家伙力气居然这么大!任楚徇突然将 他用力一推撞上身后的校门,后脑一撞,痛得他晕头转向。 “跟我上车,好不好?”他手指轻抚她冰凉的颊,柔声问。 宋祖沂看了沈培智一眼,点点头。卸去防备的她,脆弱得教人心疼。 车缓缓地开动了,宋祖沂垂着头不说话,任楚徇握着她冰凉的手传递安慰。 “你放心,他不敢再这样对你的。” 她知道这种事他只要一通电话就能解决,但此刻困扰她的并不是沈培智,而 是他的温柔。要拒绝他已经够困难了,她宁愿面对威胁也不想面对任楚徇的深情。 “嗯。”抽回手,她手肘撑着腿,手指轻轻地揉压两边太阳穴。 “怎么了?不舒服?”他关心地坐到她身畔,梭巡着她强忍情绪的脸庞。 “该说的话我昨天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你为什么还来?” 找了她九年,他怎么可能因她说几句话就放弃?!淡淡一笑。“你只说要我 别出现在你眼前,又没说我不能来看你,不是我不听话,你要怪就怪那个家伙。” 下颔微颤,她眼泪就快决堤了,撇过头不愿让他看见,却又怎么瞒得过他的 眼睛?任楚徇心中轻叹,她比以前更逞强。 “祖儿……”他轻轻低吟;如淡烟缭绕。“我不懂莫内,不懂雷诺瓦,不懂 印象派也不懂抽象画……” “住口!住口!”宋祖沂双掌压住耳朵,截断了他下面的话,却挥不去记忆 中的声音。可是我保证,天底下没有人比我更爱你。 泪……终于潸然落下。 任楚徇紧紧拥住了似要崩溃的她,没再进逼,她知道,就够了。 宋祖沂软软地靠在他怀中,脸靠着他的肩,她挣扎得好累……“你赢了,我 答应做你的情妇,这样你满意了吗?” 他的胸口揪得好紧,情妇……好委屈的两个字,他只想她做他的妻,却没法 子给她。但他只要她在身边,他没办法放弃。 “我爱你……”他深刻的低喃惊讶了前座的隐形人,老板从未对任何女人说 过这句话,宋祖沂具有那么特别吗? 胸口的痛楚陡地蔓延开来,她全身僵硬,俏脸煞白,表现出来的却只能是忿 怒。 “不准对我说这句话,你大可以去跟别的女人说,就是别对我说!” 任楚徇默然半晌,任她误解,要重拾她对他的信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好, 不说。” 王舜从没看过任楚徇这么委曲求全,他是那么爱这个女人,结果对方却在抗 拒,这种震撼让王舜呆愣,他的脑子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法正常运转了。 -------- 书拟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