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大学放榜那天,尹爸、尹妈、尹佟风,以及陆圣夫都来陪江念竹看榜。 尹爸、尹妈戴着老花眼镜,紧盯着一串准考证号码,眼睛都快看花了。 “佟风呀,别只呆站在那,快来帮念竹我找看吁。”两老求救。 “不,”尹佟风双手环胸站在一旁,一副老神在在。“我对念竹有信心。” “啊,找到了!找到了!”陆圣夫突然叫了了来,“在这儿呢。” “在哪?”江念竹挤上前看,“噢,尹爸、尹妈,我考上了!我真的考上了!” 她跳起来,转身抱住二老,眼泪忍不住掉下来。天知道,她牺牲了很多很多 美好的事,一迳地埋头苦读,才能换取今天的成绩。 抱完,她转过身面对尹佟风与陆圣夫,淘气的举个举手礼。 “嗨,两位学长。” “欢迎你加入,念竹。”陆圣夫首先上前拥抱她。他是中文系的。 “噶,我一直都相信你!”尹佟风也上前,伸臂将他们环住。 三个人的头亲昵的靠在一起,额头抵额头,相视一笑。 “来来来!我替你们照一张相片!”尹妈招呼地道。“笑一个!” 他们三人一起转向镜头,尹佟风与陆圣夫将江念竹围簇在中间,甜蜜的绽开 笑颜。 那是属于三个年轻人的青春。 犬学的头一年。江念竹几乎都和尹佟风、陆圣夫一超度过。 她住在宿舍,一有空,就跑到尹佟风跟陆圣夫两个大男生的住处,有时请教 功课,有时帮他们打扫房间。若待晚了,就干脆留在他们那里过夜。 他们三个一起度过了很多节庆,做了很多疯狂的事。 中秋节,他们在顶楼烤肉,放烟火,最后还跑去擎天岗夜游。 十月二十七日是尹佟风的生日,江念竹亲手做了个蛋糕为他庆生,结果误把 盐巴当砂糖,蛋糕做坏了。 “我们真的要吃它吗?”陆圣夫一脸“敬谢不敏”。 “你们可以污辱我的手艺,就是不可以污辱这个蛋糕背后的意义。所以,为 了表示你们的诚意,你们必须把它吃掉。”江念竹手插在腰肩,横眉,脸庞、发 上还残留着面粉。 “好吧,我是寿星,我吃。”尹佟风认命的切起一块,然后,他突然偷袭江 念竹,抹了她一脸。 最后,蛋糕还是没吃成,他们打起了蛋糕仗,像孩子似的。 圣诞节舞会,尹佟风邀请江念竹跳第一支舞,然后是陆圣夫邀她。一个温文 儒雅,一个清秀俊美,江念竹成了舞会里最出风头的女生,最后他们三个人跳成 了一团,笑成了一团…… 很快地,来到了大学的第二年。 因为课业繁熏,江念竹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常常跑来找他们了。 这一天,她来向尹佟风借笑记,顺便请教几个课业上的问题。 “嗨,念竹,好久不见了。”帮她应门的是陆陆夫。 “嗨,陆大哥。” 陆圣夫刚洗完澡出来,顶着一头湿发,因为匆忙出来应门,所以随便拿了一 件短衫衬衫套上,扣子还没扣上。 江念竹眼尖的注意到他锁骨上的红印。 “尹哥,我发现一个秘瘟喔。”江念竹走进尹佟风的房间时,尹佟风正坐在 桌前振笔疾书。“陆大哥是不是有女朋友了?”她挨到他旁边,小小声的问。 “咦?”尹佟风放下笔,拿下眼镜,转过身看她。“你为什么这么说?”他 问。 “他女朋友太热情了,在这里留下‘专利所有’的记号!”江念竹指指陆圣 夫的锁骨。“想不发现都难。” “呃……”尹佟风的脸突然红了起来,神情有抹尴尬,“圣夫他、他交女朋 友是很正常的事啊。”连话都说得结巴。他抓起一本原文书。有些不知所措的翻 了几页。 “尹哥,你书拿反了喔!”江念竹帮他把书转正,“你不会是在害怕吧?是 不是陆大哥有女朋友了,你开始感到寂寞了?”她取笑他,“放心,还有我呢。” 尹佟风尴尬的笑了,然后重新挂上眼镜。 “对了,你不是来找我问问题的吗?哪里不懂?”他问。 “哎,对喔……”江念竹没有发现他的不对劲,摊开课本。“这里……” 周末,江念竹要回桃园看尹爸氏尹妈,尹佟风则因昨天熬夜赶报告,要先补 个眠,明天才回去。 江念竹去车站途中,才突然想到尹佟风借她的笔记忘了带走。因为下礼拜一 就要考试了,于是她又折返回去。 尹佟风有打一支钥匙给她,之前,因为重视他们两个男生的隐私,她一直都 没使用。这次,因为怕吵到补眠的尹佟风,她直接开进去。 尹佟风没在自己的房间,江念竹心里有些疑惑。她取走他桌上的笔记,走出 房间,突然听见很细微的呻吟从陆圣夫的房间传来。 轰!该不会是陆大哥又犯病了吧!? 心里一急,她想也没想的就打开门冲了进去—— 结果,迎接她的是两具躯体交缠的画面。 轰!全身的血液顿时往脑门冲去,然后像一颗炸弹在江念竹脑袋里炸开,将 她所以意识炸成几千几万的碎片,她手上的东西掉了下来,她不能动,不能言。 那两个不是别人,是她最敬重喜爱的两个人——尹佟风与陆圣夫。尹佟风从 陆圣夫身上滚下来,脸色刷白。 “怎么?” 被压在床上的陆圣夫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支起身,一看到江念竹,也呆 了,江念竹看看尹佟风,然后又看看陆圣夫。 尹佟风发丝凌乱,上半身赤裸,下身的牛仔裤虽然还着,拉链却已经拉下; 陆圣夫的衬衫敞开,露出白皙瘦弱的胸膛,胸前有好几处江念竹前几天看到的红 印,她终于知道那是谁制造的“记号”了。 一切都明朗化后,继而袭来的是熊熊的狂怒与冰冷的背叛。 “念竹,听我说……”尹佟风走上前。 江念竹脸上写着轻视,她退后一步,“你们真令我恶心!” 说完,她夺门而出。 江念竹冲下楼,冲出公寓大门,跑了几步,然后再也无法忍受的蹲在排水沟 边吐了起来。 噢!她真后悔开了那扇门,她怎么也想不到她的尹哥哥是同性恋! 她对同性恋没偏见,但一为什么偏偏是他?为什么是她最亲爱的、敬爱的、 喜爱的尹哥哥呢! 天,她真想死! “念竹!”尹佟风追了出来,连鞋子都没穿上呢。“你没事吧?”看她连胃 酸都吐出来了,还在干呕个不停,他关心的伸手按住她的肩膀。 “不要碰我!”江念竹弹跳起来,避他远远的,仿佛他身上有着传染病。 “不要碰我!”她抱住双臂,低吼着。 尹佟风的手摸个空,尴尬的吊在那里,不上不下,神情非常狼狈。 “不要这样,念竹……”他祈求的看她,“我还是你的尹哥哥啊。” 江念竹眼睛望向他身后,陆圣夫也走出来了,他站在尹佟风身边。 “对不起,念竹。”他说。伸手想碰她,却被她给拍开。 他一定是急慌慌的跑出来,连扣子都扣错了。江念竹好死不死又瞥见他颈项 的吻痕,再度激发了她的怒气。 “是你诱惑尹哥哥的吧?”她咄咄逼人的问。 陆圣夫不语,只是转头看尹佟风。 尹佟风亦回视他。 他俩之间并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一股默契与无言的情感在他们眼底传递。 江念竹瞪视着他们,绝望漫天漫地的席卷向她,她觉得脚底的地正在松动裂 开;那被尹佟风一手撑起的小小世界正在崩塌当中,她的心,好沉,好痛…… “我恨你们!我恨你们!” 她转身跑开,冲出巷口。泪,不停的奔流,模糊了她的视线。 “不要,念竹!”身后,尹佟风大叫。÷ 喇叭声大响,她回身看去,才发现一辆汽车正朝着她驶来,她下意识的举手 掩面,预期着那撞击与巨大的疼痛…… 倏地,一个猛烈的力量将她推离,她倒卧在地,煞车声刺耳的响起—— 江念竹抬起眼,只见尹佟风面色死白的倒在一旁,刺目的血从他身下流过… … 尹佟风被送进了手术房,江念竹与陆圣夫只能在门外焦急的等待。 “你们其中哪个是O 型?”一名护士跑出来问。 “我!”江念竹立即跳起来,颤着手卷起衣袖。 “请跟我过来。” 江念竹随她进去一间医护室,躺下,护士先在她手臂上抹上冰冷的酒精棉花, 她瑟缩了一下,撇过头,不敢看。当针插入时,她闭紧了眼睛,她一向怕疼的。 一只手在这时握住了她的另一只手,她睁开眼,对上陆圣夫盛着静默的眼睛,他 的手比她还瘦弱,却无比温暖柔软。她没有想到这双曾被她拒绝的手,竟可以这 么轻易的抚平她的不安。 “我还能够为他做什么呢?”她无助的问。 “我们一起祈祷吧。”他将她冰冷的手把握住。“我们这么爱他,神会听见 的。” 江念竹闭上眼睛,在心里默祷。 她没有任何宗教信仰,但为了尹佟风,不管要她做什么事,她都会去做,包 括吻猪的嘴巴。 天上的众神啊,我不是你虔诚的信徒, 但,这一刻,我把我自己全部交付给你,由你处置, 抽光我的血吧,只要能够救他。 求你,救救我的尹哥哥, 我愿用我的生命换取他的平安与健康。 天上的众神啊,你听见了我的请求了吗? 求求你,求求你,一定要救救他,救救他…… 尹佟风经过紧急手术后,被送到一般病房休息,他的主治医生正在为江念竹、 陆圣夫说明他的情况。 “他的头部做了断层扫描,虽然没事,怕会有出血的后遗症,所以必须住院 观察几天。由于他的左腿严重骨折,无法完全复原,走路会一跛一跛的。 跛脚!她那个玉树临风的尹哥哥! 江念竹身子晃了一下。她为尹佟风输了很多血,人非常虚弱,加上这个打击 让,人几乎站不住。 一旁的陆圣夫赶紧扶住她;她转头看他,陆圣夫却对她递出笑。“我们应该 庆幸了。” 江念竹却无法轻易的原谅自己。 她立在床头,凝望着合目而睡的尹佟风,他连在睡梦中,眉头都还紧蹙着, 是因为伤口在疼吗?还是还在怪她? 陆圣夫走过去,神情温柔的帮尹佟风盖被,帮他理顺头发,抚抚他的脸颊, 最后拿起棉花棒沾水湿润他干燥的唇。 江念竹静静的注视他的动作。 发全意外后,她几乎崩溃,是陆圣夫冷静的处理了一切,他通知他父母,又 安抚她,进出医院多次的他,与医院关系良好,在送医的途中,他已经联络好精 良的医疗团队待命。 她去输血时,陆圣夫始终陪在她身旁,他的手始终握住她的,默默传送力量。 身为尹佟风的爱人,他应当比她还要焦急担心,他却先照顾她的情绪。 她终于可以理解尹佟风为什么会被同样是男性的陆圣夫所吸引,因为他有一 种静好的气息让人感到平静。 注意到她的视线,陆圣夫拍眼看她,扬了扬嘴角,唇边有着恬淡的笑。 “以前都是他在照顾我,现在终于换我了。” 都是她的错!江念竹又是深深自责。她多么希望躺在病床上的人是她! 陆圣夫的手抚上了她耸动的肩,她这才知道自己正在啜泣。 她转头看他,他将她揽入怀里。 “别哭呵,我们还拥有他,这比什么都重要。”他的手拍抚着她的背,虽然 是在安慰她,但他的声音也哽咽了。他其实比她还要担心害怕。 是呀,他们还拥有他,她得心存感激。 她再也不在意尹佟风与陆圣夫的事了。 如果他们相爱!那就爱吧。 至少,他们都还拥有彼此,不必在往后的懊悔中哀悼对方;那么,谁喜欢谁, 谁爱谁,又有什么好计较呢! 佛家人说得好:平安是福。 尹佟风的身体里流着江念竹的血,在某一层意义上,她和尹佟风存在着一种 无形的牵系——她成了他另一种血缘上的“妹妹”。 这一点,令江念竹绝望;也令她感到庆幸。 绝望的是,她和尹佟风再也回不去从前了;庆幸的是,她仍然拥有他。 尹佟风受伤后,他的同学们闻风而来,他们在他的石膏上签名留念。 尹爸尹妈并不知遭尹佟风与陆圣夫的事!他们是在尹佟风出院后才知道他出 了意外,急忙忙的赶来台北,气唬唬的把尹佟风好好说了一顿,尹妈还住了下来, 帮他们整理家务,料理三餐,把他们三个人都养胖了。最后,是尹爸受不了每日 三餐吃泡面,尹妈才回去。 尹佟风知道自己没办法像正常人一样跑跑跳跳,但他没有半点怨对,反而笑 着安慰内疚不已的江念竹:“因祸得福,我可以不用当兵了,还可以多出时间陪 陪圣夫。” 受到江念竹的祝福后,尹佟风和陆圣夫渐渐像一对老夫老妻。 江念竹不再往他们那里跑了,尤其在得知他们的感情后,她好困窘自己居然 当他们两个的电灯泡那么久。所以,每当他们邀她到住处聚聚,她总是拒绝。 挥别了那些三人行的日子,江念竹再度回到团体生活,却发现虽然同班近两 年,她和班上同学仍不相熟,成了班上眼中的独行侠。 这样也好。江念竹心里想。自从发狠用功要考上医学院后,她就把自己孤立 了起来,已经不知道怎么和人相处了。 她一个人在课堂,宿舍。实验室来来去去,然后,在秋天的某一天,她抱着 书走过一条小径,蓦然,她听一个声音—— “江念竹!” 她回过身,身后却一个人也没有。 风吹过,落叶纷纷落下,加上她孤单的身影,形成了一幅萧索的小天地,任 天放这个人就这么不设防的钻进了她的脑袋。 走在校园,江念竹常常错觉会在校园的某个角落遇见他。有时,与一个人擦 身而过时,她会因为那人有着与任天放同样的味道,而不由自主的追了上去,又 怅然地止住步伐,或望着相似的背影,怔怔出神…… 她在期待什么呢? 任天放是唯一知道她秘密的人,或许因为这一点,她对他有着一份说不出来 的感情吧。 “我喜欢你,江念竹。” 一阵风吹过,:江念竹从书本里抬起头,仿佛听见任天放这么说着。 你在哪里呢?任天放。 万人迷如你,身旁一定已有另一个女孩陪伴了吧? 时间静静的流逝。 陆圣夫毕业了,又考上了研究所。 两年过去,尹佟风顺利升上了医六。他本可赴哈佛见习两个月,当交换学生 增广见闻,却为了陆圣夫而放弃这个难得机会。他与陆圣夫的感情得来不易;因 此格外珍惜,只想好好守候在他身边。在这样的心情下,他展开了焦头烂额的INTERN 生活。 江念竹曾经问他:“你后悔吗?”她总觉得尹佟风这么一个优秀的人,实在 不该满足于平凡。 他却说: “后悔?不,我觉得老天对我太好了,他让我遇见圣夫,又让我拥有这么懂 我的你,人生如此,我很满足了。” “那么,现在的你,快乐吗?”江念竹又问。她现在已经懂了,任天放当初 为什么会这么问吴敏敏了。 尹佟风眼里充满感情的凝望着不远处的陆圣夫,脸上有着宁静的笑。 “那我就放心了。”只要尹佟风开心。 接着,来到江念竹医六,她赴哈佛取经。尹佟风错过的,她替他去了。在参 观了哈佛硬体跟软体皆俱备的儿童医院之后,她决定往小儿科发展。“当我进入 医业时,我郑重的保证自己要奉献一切为人类服务。我将给予师长应有的崇敬及 感戴,凭我的良心和尊严从事医业,病人的健康应为我的首要顾念……我郑重地、 自主地,以我的人格仿此宣誓。” 转眼,江念竹自医学系毕业,并顺利取得医师资格,还面试上了尹佟风上班 的医院,而尹佟风则进入住院医师的第三年。 陆圣夫呢?他没有如期念完研究所,他的糖尿病引发了其它并发症,使他必 须中断课程。 他常会心悸,手脚发麻、刺痛,视力愈来愈退化。最后,在那个美丽与哀愁 的的秋天,医生宣布:陆圣夫的脚受到严重的感染,必须截肢。 “不!”陆圣夫毫不犹豫的拒绝。 “这无关你的骄傲,而是你的命。”尹佟风苦口婆心的劝他。 “我宁愿死,也不要他们锯掉我的腿。”陆圣夫非常坚决。 “死?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你到底有没有想到我!”尹佟风气愤至极,气 得下了最后通牒,“在我和你要命的骄傲之间,你只能选择一个!” 他们为此大吵一架,然后尹佟风夺门而出,一夜未归,他跑去找江念竹。 “他为什么就是不懂!”尹佟风醉倒在桌上,低喃的说:“我喜欢的是他的 心、他给我的感觉,不管他外表变得怎么样了,他仍是他,我的心是不会改变的。” “他只是希望自己是完整的被你喜爱。”江念竹安慰他,“再给他一点时间, 他对明白你对他的心。” 但——老天爷却没有给他们时间。 第二天,江念竹陪尹佟风回去,在房间里,发现陆圣夫穿上他最常穿的衬衫 裤子,面色平静的躺在床上,他的躯体是冰冷的,身畔躺着一整瓶安眠药,里头 空空的。 桌上躺着一张纸,上头摘取了一段张国荣唱片里“今生今世”的 一段歌词: ——幻变的一生,默默期待一份爱,踏过多少弯,段段情路也失望。我不甘 说别离,仍旧渴望爱的传奇,不舍不弃,无惧长夜空虚风中继续追。风里笑风里 唱,感激天意碰着你,纵是苦涩都变得美…… 风,对不起,我一个人先走了;这样病弱的我,是无法和你风里笑风里唱。 我知道你会恨我,但我更恨自己的身体。 我知道我很自私,我并不要求你的原谅。 但愿来世,我是一个健康的人,再与你拥抱爱,潇洒跟你飞…… 爱你的,圣夫 笔 在尹佟风与他的骄傲之间,陆圣夫选择了第三种。他让自己永远的沉睡。 尹佟风崩溃了! “要是那天我不要丢下他一个人在家就好了。” 他非常自责,认为陆圣夫的死是他造成的。 丧礼过后,他把自己关在他们同居的公寓里,班也不去上,电话也不接,江 念竹在门外苦苦守候三天后,最后请来锁匠打开门。 只见尹佟风面色死白的躺在冰冷的地板上…… 他因久未进食而陷入昏迷。 在医院,尹佟风一清醒,江念竹就扑上去槌打他。 “笨蛋笨蛋笨蛋!你还记得你当初是怎么宣誓的吗?如果你忘了,我提醒你! 我要对人类的生命,从受胎时起,保持极度尊重,即使在威胁之下,我将不会运 用我的医学知识去违反人道!”她把医师誓词的后段说给他听,“你背叛了身为 一个医师的职责:尊重生命!你究竟以为你在做什么?!你有没有想到你就这样 两腿一伸、一了百了,教我们活着的人怎么办!?你以为你这样做陆大哥就会活 过来吗?你知道你这样有多伤透人吗?你尝过心碎之苦,又怎么忍心让我们来为 你心碎?你、有,没、有、想、过!” “小姐,请不要这样,他是病人啊!”护士见状,在一旁阻止。 “我就是要打醒他!”江念竹最后趴在尹佟风胸口哭了起来。“噢,尹哥, 你怎么这么傻!你让我好失望!你爱陆大哥,你可以追随陆大哥而死,但是,我、 尹爸、尹妈,我们这些爱你的人怎么办?如果你真的死了,我不会想念你的,我 会在你墓前吐一口水,我会告诉大家你是一个懦弱、逃避现实的人,我会恨死你, 你知道不知道啊……” “别哭……”尹佟风抬起她的脸,泪,同样在他眼里闪烁。“嘘,别哭,我 不会再这么做了……”他伸手,用拇指抹去她的泪,“我……一时糊涂了,你骂 得对,我真是个大笨蛋,我应该好好活着……” “连同陆大哥的份。”江念竹逼迫他接受陆圣夫死去的事实。 “……是的,”他定定看地,“连同圣夫的份,替他笑,替他看看这个世界 ……” “还要替他拥抱爱。” “嗯,”尹佟风闭上眼睛,两行清泪落下他的脸。“还要替他拥抱爱。” 尹佟风辞掉了医院的工作,一个人跑去旅行。 每到一个地方,他就会为江念竹背来一封当地风景的明信片。他的话不多, 总是一句:我很好,不用担心。 纵使如此,江念竹还是觉得很满足,知道他人好好的在世界的某一个角落, 就感到心安。 一年多的旅游生活渐渐地帮助尹佟风走出了阴雾,他变得开朗多了,信里的 话也变多了。最近的信里;他常常提到一个人,一个男人,他的名字叫Jerry. 我喜欢他,念竹。 他在信里写道: 曾经,我以为我无法再爱人了……噢,念竹,你是我最最信任的人,我第一 个就想跟你分享我的喜悦! 我为你感到开心。 尽管伤心他有爱人了,江念竹还是回信寄予祝福。 什么时候让我见见他呢? 后来,尹佟风真的把Jerry 带到江念竹眼前。 Jerry 是个阳光男孩,和露气清秀的陆圣夫是完全不同类型的人。 他有着卷卷的金发,麦色的肌肤,明朗的五官。那对深邃的蓝眸,让人想到 夏日的晴空,又似洒了啤酒的海洋,当他微笑时,晃荡着醉醺醺的眩惑。 “终于见到你了,竹。”一见面,Jerry 就给她一个热情的拥抱:“风总是 提到你,你真如他说的那么美好。” Jerry 曾在北京大学学过短期的中文,不纯正的洋腔中文,不但不显突兀, 反而有种慵懒的味道。 望着Jerry 灿烂的笑脸,江念竹实在很难不喜欢他。 为了尹佟风,Jerry 离开家乡来台湾当成人英语老师;而尹佟风则不打算回 医院工作,反而待在一家不起眼的补习班教人数学。 江念竹替他感到委屈。他可以过得更好的。她忍不住又问他:“现在的你, 快乐吗?” “我又能重新爱人了。”他满足的笑,“我很快乐。” “……那我就放心了。”只要他开心,只要他开心…… 江念竹讨厌这样的自己。 讨厌自己的痴,讨厌自己的傻,讨厌自己的伪善,讨厌自己明明知道尹佟风 喜欢男人,却还是无法狠下心去恨他…… 注:“今生今世”的词为阮世生所写。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