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十天后,曹四郎失踪的消息传到了云紫音的耳中。 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只紫音,大半个京城的人也都听说了这个离奇的事件。曹四 郎的失踪并不是在深夜,也不是在鲜少人声的黎明前,而是平康里最热闹、华灯初 上的时分。那天东晓楼里为了一睹传闻中京城第一美声男伶风采,照旧挤满各方前 来的客人,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齐聚在大厅,等待着曹四郎现身打招呼。 他们没有失望,一袭白袍淡妆的丽人翩然现身,笑容可掬地在东晓楼的花台上, 献唱一曲清平调,听得众人如痴如醉,气氛达到最高潮,一曲唱罢大伙儿就鼓噪着 要听下一首,但是丽人还没开口,全场的蜡烛灯台却于瞬间全灭。 弄不清楚状况的众人还以为这是新的戏法,期待能欣赏到另一个高潮的戏码, 谁知道等到灯重新点亮,原本站在花台上的人却不见,凭空消失了。 这措手不及的意外,让东晓楼陷入一片混乱,后来就算关上大门,每间房、每 层楼,逐步搜察,连地板都翻了开来,也依然找不到丽人影踪,几个时辰后全京城 都知道了名伶曹四郎失踪的消息。东晓楼前也聚集了好奇看热闹的围观群众,大家 都在门前议论纷纷。 有人说这是戏子沽名求誉、哗众取宠的新花样。 有人说曹四郎中途倒嗓,趁乱跑掉了。 有人说他被吃醋的情郎给暗杀,已经死了,那天大家看到的是个幽灵。 各式各样不负责任的猜臆漫天乱舞。然而谁也不知道真相如何,因为当事人已 经失踪了,除非找到曹四郎的去向,否则这将成为京城中永远的疑案。 “这就是唯一的线索?” 紫音低头看着桌上一只写着大大的“九”的字条,中心处还因为被刀子穿过而 留下一个破洞。 “当四郎消失后,这张字条就以小刀插在花台的边上。”大郎凝重地说。 “所以……四郎哥是被这个叫什么‘九’的人给偷走了?”紫音语气微微颤抖, 怒火在胸中发酵。 “独孤‘九’,近两年来在京城不断犯案,多起知名的窃盗案都是出自他的手, 而且这人在偷走东西后,都会留下这样的一张字条,让人家知道东西是他偷走的。” 二郎双手抱胸地靠在窗边,同样也是一脸怒气难消。 “他奶奶的熊,这个什么独孤九的家伙,要是让我捉到他,一定拆了他全身骨 头磨成粉,要是四郎发生什么意外,我就算上天下海也要宰了他剁成肉酱,丢到猪 圈去喂狗。”三郎仰天咆哮。 紫音沉默地看着屋子里的人,她一听到四郎哥失踪的事,立刻就来到东晓楼, 希望能帮上点什么忙,而且也不出所料的,整个东晓楼上下可以说是陷入空前未有 的混乱。事情不止于一名“红伶”失踪,四郎哥的身份除了表面上的伶人外,其实 也是“影蝶门”暗中的联络人,想要委托“影蝶门”的杀手工作,都需要透过他的 判断,这工作接不接,由谁来接,都是四郎一手安排。说明白点,东晓楼顶尖红牌 伶人的身份,不过是四郎的伪装而已。 他的失踪也意味着“影蝶门”的活动势必要暂时停止,而这个“暂时”的时间 要维持多久,谁也不知道。一旦时间拖得越久,对“影蝶门”的生计影响,可不是 三天两夜就能弥补的。 四郎哥对“影蝶门” 来说固然是不可取代的人物, 但是紫音真正在乎的并非 “影蝶门”的未来如何,她担心的只有“四郎”的安危而已。 那永远以温柔的眼光守护着大家的四郎哥,要不是他耐心、一次次地为自己调 药,日夜照顾着发烧不断的她,要不是他不嫌麻烦到处寻找能够改善自己体质的新 药方,要不是他经常昼夜不分地为她熬煮汤药,陪着自己说话、鼓励她求生,像她 这样破铜烂铁般的身子,那能活到这个岁数,早就向阎王报到了。 对一个毫无血缘、没有任何关系的孤苦孩子,付出他全心的关怀与照顾!却不 求任何回报——找遍天下再也没有第二个四郎哥了。 如果这条打从出生就只给众人找麻烦的烂命,能够换回四郎哥,她也会毫不迟 疑地与老天爷交易,把四郎哥要回来。 “你们说的独孤九要去哪儿才能见到?”紫音静静地开口。 大郎为难地和二郎、三郎交换眼神,然后开口:“小音,这事儿你别管的好。 我们已经通知了师父,等他回来再做打算。” “师父?”紫音脑中浮现的是一名高深莫测、脸上从无表情、严厉冰冷的男子。 “他人在哪儿?四郎哥都不见了,他还再做什么?为什么没有马上回来。” 大郎安抚地劝说:“紫音,冷静点,你的身子……” “我怎么样不重要。”她终于忍不住激动,失去平日沉静的容貌,怒目而道: “这时候还管得着我身子的状况吗?四郎哥有危险呀!我们不知道独孤九盗走四郎 哥的目的,也不知道四郎哥的下落,要我怎么能冷静呢?” 二郎吼了回去:“你明知自己激动起来会有什么后果,小音。现在乱了阵脚, 我们没有办法在寻找四郎的同时,还照顾你这样一个病人,你不明白吗?” “二郎!”大郎捉住弟弟的手。 “瞪我做什么,我说得都是实话!担心四郎的人,也不止她!”一把甩开哥哥, 二郎大叫说。 “你说得太过分了。”大郎以眼神警告着。 “哼。嫌我碍眼,我消失就是了。”愤愤地走出四郎的房间,二郎把收拾善后 的工作,不负责任地丢给了大郎。 大郎深叹一口气。“三郎,去追二郎回来,现在不是他闹脾气的时候。” “是。” 趁着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大郎来到紫音的身前,安慰地说:“别把二郎的话 放在心上,他不是真心认为你是包袱,只是为了四郎失踪的事,这几天大伙儿也都 不眠不休了好几天,火气有点大。” 紫音强忍着泪。“二郎哥说得没错,我没有用处,所以这件事也是隔了十天, 才让我知道。” “不让你知道,就是担心你身子吃不消而已。”大郎温柔地抱着她,紫音没有 拒绝地靠着他的肩,藏起自己红肿的眼。 “四郎这么疼你,他不会希望你为了他而倒下。所以,我们打算等情况明朗后, 再告诉你而已。想不到谣言传得这么快,连你都知道了。” 像在安慰小婴儿般,大郎抚拍着她的背,轻轻地说:“现在知道也好,四郎常 常称赞你的聪慧。他总说在几只‘蝴蝶’当中,你是最聪明的了。不要勉强自己的 身子,做些超出自己负担的事去担心四郎,只要帮我们想办法……怎么样才能让独 孤九那家伙把四郎还来,就好了。” “还?他愿意吗?”她蹙起柳眉。 大郎耸耸肩。“这谁也不知道。但这是唯一的可行之路了。这几天我们为了追 寻独孤九的行踪,已经是忙得焦头烂额。” 紫音惭愧地说:“对不起,大郎哥,我知道你们也和我一样着急,刚刚却那么 不客气……也怪不得二郎哥要发怒了。” 摸摸她的头,大郎一笑。“没什么好道歉的。二郎心直口快,你别见怪。” “我怎么会……现在我冷静下来了,可以把你们现在查到的事告诉我吗?我想 知道。” “嗯,现在我们派出所有的人手去查了,所有独孤九出没的地方,以及最近和 他有过接触的人。不过那家伙相当老奸巨猾,很难突破他的防护层,他一嗅到咱们 的人气味,就不肯露面接触。对咱们的人来说可是个刁难的对手。要是这时候你们 师父在就好了,凭他和官府的交情,说不定还能有新的消息。” “师父在忙什么?”口气中不掩抱怨。师父平常就神出鬼没,但事关四郎哥, 她不明白他在拖拖拉拉什么。 “黑蝴蝶在关外发生些麻烦的事,他赶去接应,已经去了大半个月。能让他无 法脱身的麻烦,想必也不是件小事。派去通知他的人也还没有回来,但我想他应该 就快回来了。” 等到师父回来,就太迟了。从关外要赶回京城,少说也要花上七、八天的路途。 四郎哥失踪已经十天,再等上七、八天,这半个月的时间内,四郎哥会发生什么事, 她想都不敢去想。不行,不能再等下去了。还有谁,能够从官府那儿套到消息呢? “对了,怎么把她给忘了!”紫音拍着桌子站起来说。 “小音,你想到什么了吗?” “找花蝴蝶!” “什么?”大郎听不清她喃喃的低语。 紫音摇摇头。“没事,只是突然想到有件事要去办,我先走一步了,大郎哥。” “等一下,小音!” 大郎来不及拦下她,只见紫音匆匆忙忙地越过水晶帘,消失在门外。 “这孩子,到底想到什么了?” 紫音一走出东晓楼,立刻戴上竹笠遮住自己奇异的发色,慌张地上马。此刻她 内心只有一个念头……要快点通知炎华,这次的事件,如果有花蝴蝶大力相助,一 定可以将那只狡猾阴险的狐狸,从洞中引出来。 ***** 热腾腾的饭菜香,让独孤九从午后的小睡中,舒服地伸个懒腰醒来。 “醒了吗?正好我煮了你爱吃的花生炖蹄膀,和一些下酒的小菜。”步入中年 而有些发福丰满的女人—放下手中的竹篓说:“趁热用吧,小九。” “不好意思,秋姑,来这儿反而给你添麻烦了。”翻身下床,他那蕴藏着年轻 人独有的耀眼生命力,修长而毫无赘肉的美丽体格,就像刚出生一样的赤裸着,但 他毫不介意地展现出这份美丽。 鲜明轮廓的端正脸颊上,露出一个迷人的笑,眨着时时刻刻都洋溢好奇、兴趣 与活力的黑眼,他三两步就走到桌旁,以细长的指头捉起一小块肉就往嘴里送,一 边嚼,还吮着指尖发出啧啧的赞美声。粗野的举止通常会令人觉得面目可憎,但用 在他身上却只显得不矫揉造作、无拘无束的自然魅力。 “好吃。还是秋姑的手艺最棒了。给你香一个谢礼。” 她微笑地受下他这颊上一吻,关心地说道:“披件衣服,省得着凉了。” “有什么关系,这儿就你我而已,又没他人。”嘴巴抱怨,但他还是接过女人 递来的白色单衣,爽快地套上。 “我舍不得你生病呀。”秋姑为他添饭,一边偎着他坐下说。 “小小风寒能病倒我吗?”他说话中,一碗饭已经朝天。 “的确不能,生龙活虎的模样才是小九。”秋姑又为他添了另一碗饭。“够不 够?今晚上的宵夜想吃什么?我为你备好。” “不了,我已经打扰你十天了。” 秋姑哈哈大笑。“什么打扰,像我这样年过三十,无色又无才的老女妓,根本 也没有生意上门了。现在唯一会记得我,偶而来找找我这可怜又寂寞的老女人的, 也只有你了,小九。我是巴不得你打扰,不管你想窝在我这儿多久,我都欢迎。” “那是因为大部份的男人都很蠢,不懂得秋姑的好。”一手怀抱着她松弛的腰 线,独孤九温存地在她耳边说:“每次我无处可去时,总是秋姑伸出援手救我一把。 我怎么会忘了秋姑呢。” “呵呵,小九,我已经不是会被这类甜言蜜语所骗的老女人了。这双眼已看遍 男人的嘴脸,这双耳也已经听过太多虚假的话。我不会像其他年纪还轻的女人一样, 期待你会留在我身边,我对你唯一的希望,就是偶而来这儿吃顿饭,陪我说说话而 已。” “所以秋姑的窝是我想要隐藏起来时,最佳的选择。” “有你这句话,我就很高兴了。”拍拍他的睑,她笑说。 放下碗筷,独孤九再次伸个懒腰,走到床边整理简单的行囊。“该出外干活儿、 活动的时刻了。秋姑,谢了。” “要走了吗?”她担忧地跟着起身。“可是东晓楼的人似乎还追得很紧呢。我 上街去买菜的时候,还遇见追查你的捕快,这时候出门不太好吧?” “有工作上门了,而且还会是笔大买卖,一个辽南王爷的夫人要委托我。放心 吧,秋姑,我接工作很小心的,只要可能是陷阱的接触,我一概都不会出面。等着 我这次完工收了赏金,带你到江南去玩玩,如何?”拎起布包,他咧嘴一笑,隐藏 的犬齿又冒了出来。 “够了,你已经给我够多了。”秋姑想起他十天前突然就捧着一堆金子出现的 模样,生平第一次看到那么多金子,心都快吓出病来了。“你过去给我花用的也够 多了,这回我照老规矩,帮你存起来。等你有急用,随时都可以找我拿。” “你留着,那本来就是给你的。”轻松地一挥手,他走出了秋姑破旧的小屋外, 头也不回地说:“下回见了,秋姑。” 靠在门边,秋姑叹气说道:“来去如风的孩子,真教人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 独孤九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子,快步往城外的破庙行走。 要不是上次的事闹得满城风雨,也不用换地盘接生意了。真讨人厌,不过是名 男伶,弄得好像他偷走了皇帝的老婆似的,草木皆兵。看不出来那个曹四郎,还不 是普通的小角色,他的手下颇为厉害,自己有好几个老巢都被他的人给掀了。幸好 他鼻子灵,先躲到秋姑的地方看动静。没有人会想到他就在京城最热闹的烟花巷内, 最不起眼的地方。 但是对于盗走曹四郎一案,他很满意自己的表现,事先安排好的人手在他一声 令下,熄了东晓楼中所有的烛火,自己则以吹箭射昏了曹四郎,再以绳索将他从天 井中吊出来。当他把货交给业主时,曹四郎根本还没醒,可说是最完美的工作了。 有了这次的经验,他对自己的身手也越来越有自信,这世上没有他独孤九偷不 到的东西——那怕是身长七尺的男儿也不例外。 不晓得这回的王爷夫人有什么差事交给他,但是为了躲避风声,自己远离京城 也是迟早的问题。刚刚跟秋姑说的话并非玩笑,他真的考虑要到江南,特别是杭州, 近几年那儿的商业也颇发达的,还有不少南洋、东蛮人出没,也许会比京城生活更 有趣。 接近破庙前,独孤九先下马,确定四周没有任何可疑的人迹后,这才安心地走 进庙中,等着和王爷夫人的会面。 离约定的时辰还有几盏茶的时间,但是破庙里已经有人等着了。一名背影颇为 吸引人的女子,戴着宽帽,披着覆面丝巾,站在菩萨面前。 “喂,姑娘……或者该称你为夫人,你来这儿等人吗?” 独孤九的声音显然让她吓了一跳,女子也不转身,仅是压低声音说:“你就是 独孤九?” “没错,独孤九正是敞人在下我。你就是辽南的王爷夫人吗?想要我帮你偷什 么东西,说吧。” 那名女子缓缓地转过身子。“我不是远南的王爷夫人,但我要你帮我偷回—— 曹四郎!” 听到这名字,独孤九内心低咒一声:“该死!”原来是曹四郎一路的,他机警 地后退,但是女子却突然摘下宽帽,怒目瞠瞪着地。 “别动,独孤九。你在踏入这间破庙的时候,已经中了我的锁脑散,只要我吹 一曲安魂颂,你就会神智错乱自残而死。要是不想死,你只有接下我的生意,把四 即哥还给我!” 这女人到底是人还是鬼呀!独孤九定睛一瞧,从未见过人生得这副模样,红颜 白发仿佛白孤女妖,但说她是“妖怪”,却又漂亮得像雪水晶雕刻出来的透明娃娃, 美丽的五官,透白的肌肤、银色的发丝,加上那双牢牢盯住自己血红色双眼,寻常 人一见到她恐怕都会忍不住尖叫吧。 “你很厉害嘛,居然能瞒过我的手下,套上这笔交易。能把我骗到这儿,算你 有本事,我也认栽了。但是你不可能杀了我,因为你杀了我以后,曹四郎的下落就 永远石沉大海,你们别说要找他,就算找到他——说不定已经不成人形,只是具残 破的尸体。” 冷静下来后,独孤九衡量自己的处境,露出早有胜算、狡猾的笑容说:“你没 有办法以死要胁我,姑娘,不管你是何方神圣,和我独孤九打交道,就得按我的规 矩来。” 她神情未变,不因为他的反击而花容失色。“你就像传言一样,投机取巧而又 聪明狡猾。” “那里,我只是讨厌被人指着鼻子命令我去做事而已。” “你要选择什么样的生存方式,我没有兴趣。独孤九,我的目的只有一个,就 是从你口中问出四郎哥的下落,我们可以两败俱伤,也可以携手合作,你既然这么 聪明就该知道选择哪一条路走。” 呵,换汤不换药。独孤九内心嘲笑了一笑,再次打量着她。“我说过了,要打 交道就照我的方式来,姑娘。” “好。依你的,你的方式是什么。” 独孤九意外地挑高一眉,想不到这娘们儿挺上道的。看她那弱不禁风、风一吹 就会飞跑的外表,倒有双不输七尺男儿气魄的眼睛。“首先,我不跟来路不明的神 秘人打交道。告诉我你的名字,姑娘,还有……你是曹四郎的什么人?” “云紫音。曹四郎是我最重要的人。”她一副多说一字会要命似的,言简意赅 的答道。 以鼻音发出意味深长的“嗯”,独孤九扭曲着唇角拧笑说:“云、紫、音,很 特殊的名字嘛。你所谓最重要的人,该不会曹四郎是你情夫吧?我记得那家伙尚未 婚娶,也没听过他有养女人,何况是像你如此奇特的女人,若在他身边出现,不可 能会没有传出话来,你说的话不太能说服我。” “你提的问题,我已经回答了。”她对于他不相信的态度,颇为愤怒。 “这可不算刁难呀。我们这一行总要冒许多风险,要是不能让我相信你不是官 府派来的卧底,或者是我外面的死对头故意设下的陷阱,我是不会和你继续谈下去。” 他掉头转身。“等你能证明自己没有说假话,咱们再说。” “站住!” 独孤九机灵地向左闪,躲过她凌厉的一击,转过身接住她步步进逼的招数,但 是拆不过三十招,他就知道自己的功夫底子与她有段差距……她不只是道上人物, 而且还是顶尖翘楚。而他自己有把握做梁上君子,一个天下无敌的神偷,但是“功 夫”重在防身,所以论起造诣可就不那么深了,更何况这名女子举手投足处处都带 杀气,招招都有夺命的气焰,不是一般的练家子。 再周旋下去,也只是靠自己出神入化的轻功求得一点生存空间而已。 “喂,你玩真的呀,真把我打死了,你后悔就来不及了!”独孤九额前冒出一 颗颗斗大的汗水,背后的衣服也都湿了。 横劈到他颈后的小手,嘎然停下,他颈背的汗毛全竖起来,自己这条小命差点 就上西天了。这个云紫音到底是哪号人物,有这等身手不可能会默默无名,而自己 神通广大的情报网,又怎会漏了她。 “跟我谈!” 近看,独孤九才注意到那双色彩不寻常的瞳眸漾荡着水气,愤怒烧红的眼角布 着小小血丝,而自己还一直以为她很冷静!她的镇定是强装出来的,自己这双号称 世上没有东西能逃过的锐眼,也有看走眼的一天,独孤九不得不佩服她压抑怒火的 本事——她不但不冷静,说不定还怒疯了头,连手都在微微发抖呢,要不是自己有 曹四郎的下落做护身,他的命早没了。 除此之外,他还注意到了,她眼中呈现的真挚情感,赤裸裸而毫不遮掩——这 时,他才真正相信她说曹四郎是她最重要的人,那种不惜为对方付出生命的情感是 骗不了人的。 独孤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因为他从没有在任何人身上看过这样的眼神,人都 是自私的,为了求自我生存,或许会露出这种“不顾一切、勇往直前”的表情,但 是为了他人——什么样强烈的情感,足以让人执迷不悔地付出? 那个曹四郎还真是个幸福的家伙,有人愿意为他死而无憾。 出于一丝好奇,也或许是他血液中喜欢搅局的捣蛋因子又冒出头,独孤九举起 双手说:“好吧,算我败给你的努力,既然你这么想要谈,那么……你要花多少银 子来雇用我偷回曹四郎,云姑娘。” 她低声地说:“用我不杀你,做为代价。” “呵呵,这可不成。我堂堂九爷不做赔本生意,要我帮你偷,就得给我白花花 的银子、黄澄澄的金子,或者等值的东西。我这条命不是任何人的东西,也不能用 来讨价还价。” 她皱起眉头道:“我可以帮你杀任何你要杀的人。” 独孤九吹了声口哨。“好大的口气,凭什么这么有自信呀?” 她沉默了片刻,明显地考虑着,最后下定决心说:“我是‘影蝶门’的白蝴蝶, 凡是收到我的‘制裁令’的人都死在我手下。” “嘿……‘影蝶门’呀!”这下子独孤九对于她的身手,也终于找到合理的解 释。原来是江湖上最神秘的杀人组织,怪不得从未听过她的名号,因为大家只知道 “影蝶门”的蝴蝶杀手,却从没有人能知道他们的真面目。 这回独孤九看她的眼神中多了几丝惊奇。“能看到你的真面目,又活着的人恐 怕不多吧。我也蛮有‘眼福’的嘛,还和你这号人物交过手,啧啧,说出去大概没 有人会相信,原来白蝴蝶是这等模样呀……” “废话少说,接不接!” “不成。”独孤九耸个肩。“我生性爱好和平,想杀我的人是有,但人不犯我、 我不犯人,这世上没有谁死了,对我来说有好处。坦白讲,给我能花用的银子比起 人命要有用多了。” “我没钱。”血气一路从颈子红到双颊。 “呀?那不早说。看来我们还是谈不下去。” “你!” “别瞪我,云姑娘。这算很公平的,当初偷曹四郎时,我可收到了一万两的黄 金,现在你要我偷他回来,总不能一毛钱不要吧。这样我可对人家无法交代。本来 我是一物不卖二主,同样的东西偷过来偷过去也没什么意思,我是见你心急如焚的 模样,给你通融了,但你说你没钱,我也爱莫能助。”以奸商的口吻说完,独孤九 双手抱胸又说:“很遗憾,交易是谈不成了,你可以杀了我,请便。” 这是赌注,拿自己的命在玩。独孤九清楚得很。 自己正逼着这名尝试压抑愤怒、控制自我的美丽女子,做出抉择。不知她会选 择理智——重新和他周旋,或者输于情感的冲动——杀了他。这种玩命的赌注,给 了他如履薄冰的战栗快感。 她一双白皙的小手指尖就离自己的颈子不到半寸,凭她的功夫,可以很轻易地 截断自己的颈骨,取走他的命吧? 如何,云紫音,要杀我?或是……独孤九怀着高昂的兴致,凝视着她脸上表情 的变化。 她睁大眼睛,恨意明显地燃烧着,指尖也颤抖着,她的杀气是如此的尖锐。独 孤九挑衅地看着她、揣测着她失控的可能性,空气间弥漫的紧张感让人怀疑只要一 点小火花就会爆炸。 他们一动不动地僵持着,分秒过去。 一颗晶莹的泪水,被逼出了她的眼眶,令她愤忿一咬牙,五指蜷曲起来,紧握 成一个小小的拳头,连指尖都发白了。“我会一直跟着你,独孤九,我现在不能杀 你,但我也不会让你有机会再接任何生意,我会一直跟着你、破坏你的所作所为, 直到你把四郎哥的下落说出来为止。” 赢了!独孤九脑中响起给自己的掌声。他晓得胜利是短暂的,但胜利就是胜利, 接下来轮到他掌控情况。 他挂着微笑,靠向她耳边说:“别这样,我们还有其他商量的法子。” 她锐利地回瞪他一眼,但并没有退开。 “我向来对女人都很温柔的,特别是像你这样特殊的女人。我还没有见过这样 的发色,你出生就是这模样,还是有特殊的病造成的?”独孤九掬起一把银发,赏 玩着。出乎意外,滑润如丝的触感,摸起来就像波斯来的猫咪……他记得有一次帮 人偷那只银色的猫,还花了不少工夫,手上也被抓了两下。 “不关你事。” “这可很难说,我对你有兴趣,云紫音。”他放下头发,改而搭上她纤细的颈 子,以诱哄猫咪的口吻说:“黄金虽然不错,但是看到银发、骄傲又不听话的‘猫 咪’驯服的模样,也许更有价值。” 她绝美的容貌浮现受辱的表情。 独孤九紧贴着她的耳朵说:“我偷回曹四郎,你做我的女人,云紫音。成不成 交,就看你的了。”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彻破庙。云紫音给他的回答,就是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