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独孤九出门去办的事,主要当然还是寻找曹四郎的下落。 早知道还要再把他“偷回来”,当初问一声那家伙打算把他藏到哪儿去就好了。 不过现在想想,人生无法预知未来的事,所以才有趣。 总之,他放了些风声出去,能在多短的时间内得到消息,就得看运气。 一直把云紫音扔在妲姬那儿也不是办法,他尽快结束了手上的事,回到百花院, 却看到一幕教人错愕的景象。 妲姬像疯了似地打着云紫音,而云紫音竟默不还手,凭她的身手,她居然任由 一个没有功夫的女人又踢又打。他愣了一下,等到回过神—看见妲姬以手脚踢打不 够,拿起花瓶就要砸向云紫音,他吓得连心都快停了——开什么玩笑,真被那么大 的花瓶砸中,可不是轻伤能了。 千钧一发间,抢下妲姬手中的花瓶,他眼明手快地扶住明显撑不住的云紫音, 但她已经不知人事地晕过去,连他的问话都没有听见。 “你在搞什么,妲姬!”他脸色大变地怒道。 妲姬惊跳起来,抖着声音,摇着头苦捩说:“我……我什么都没有做……” “还说,我全都看见了!” 从未见过他如此狂怒的妲姬,以抽搐的声音说:“我……我只是……吓吓她… …谁叫她太不知好歹……” “是吗?”独孤九挑高眉头,忿愤地说:“这么大的花瓶,只是吓吓人?你不 知道这玩意儿可以伤人致死吗?” “我不是故意的嘛!阿九,你别这样,我没看你这么凶过,这女人就对你这么 重要吗?” “她不重要,你难道就可以杀了她?”生平最痛恨无端暴力的独孤九,抱着晕 倒的云紫音起身。“我没想到你会做这种事,妲姬。” 妲姬眼泪哗啦啦地掉下来。“怎么全怪人家呢,你不知道她有多讨人厌,那双 眼睛好像看不起人似的,根本没有把我放在眼里,仗着有你帮她撑腰似的,用眼睛 嘲笑我,我怎么受得了这口气!” “照你这么说,她是辱骂了你,还是说话挑衅你了?”他往前进逼一步。 妲姬脸色一白地后退,被他的问句堵得无话可说。 “你这笨女人,她若是真的和你动手,你以为自己还有几条小命?她可不是普 通女人,而是‘影蝶门’的顶级杀手,想要杀一个人易如反掌,就像呼吸一样简单。 你这条命可是捡到的,别不知感激了。” “影蝶门的杀手”这句话显然具有强大的杀伤力。身处在京城消息最灵通的烟 花巷内,妲姬再怎么笨也不会没有听过“影蝶门”三个字。不知有多少她的恩客只 要一听到那些蝴蝶杀手出没,就会吓得屁滚尿流。而……这个看起来连只小猫都杀 不了的女人,竟会是“影蝶门”的人?!妲姬不自觉地流下冷汗。 只用脚就勾起他放在床边的行囊,双手仍抱着昏迷不醒的女人,独孤九冷漠地 说:“这里面的银两你拿去,当作今天叨扰你半天的酬劳。恐怕我们不会再见了, 妲姬。” 留下这断然的分手宣言,他身轻如燕的从二楼的厢房耀下,连回头都没有,绝 情地离去。 妲姬想要挽留却始终找不到好的理由,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心里凉飕飕 的……直到此时,她才知道自己一时冲动的愚蠢让她失去了一样很宝贵的东西。她 失去了阿九脸上的温柔;失去了一个从不因为她“妓女”的身份,而糟蹋她的人格, 把她当成穿过的旧靴一样用完就丢的好友。每当自己苦恼、困惑或者有麻烦时,阿 九总是微笑着伸出援手,寂寞时拥抱她、困惑时帮她一起想法子,对谁都温柔、对 谁都一样好的阿九,自己却因为一点点小嫉妒而永道失去他了! 妲姬后悔不已地跪坐地上,放声大哭。 ***** 额头上的手凉凉的,让人有种熟悉的温柔。 “四郎哥……”不知不觉,她从口中喊出这个名字。 “嗤,除了这家伙,你就不能喊喊我的名字吗?” 粗鲁的口气,将她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拉回现实。紫音昏沉沉地睁开眼,一张 与四郎哥漂亮的脸截然不同,狂野粗暴的眉头不悦地上扬,端整而有男子气概个性 的脸庞,近在咫尺。 一时间困惑地张着嘴欲言又止的她,想起先前发生的事,改而四下环顾。简陋 的房间和那奢华的屋子有如天壤地别,而且妲姬也不见人影了。在自己昏过去的时 间,发生了什么事,紫音毫无概念。 “这是……那里?” 独孤九霍地站起转身,将一条手绢塞到水盆里,大剌剌地搅干,然后又回到床 边,将手绢放在她额上。“不能让你再待在妲姬那儿,所以就先找了间客栈。如何? 还有那里痛吗?” 默默地摇摇头,紫音坐起身子。“为……什么?” “啊?”一脸不明白她问些什么的表情,独孤九接着又倒了杯水,不由分说地 就塞到她手中。 低头看着水杯,紫音小声地问道:“你,不是要住她那儿吗?” 没有问出口的是他为什么会为了“她”而离开了妲姬。她还以为妲姬是独孤九 的情人,所以才会带自己躲在那儿。现在看来,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 “你也是笨蛋一个呀?问这什么蠢话。”用呆掉的口气说着,独孤九播搔那头 黑亮的发。“她那样打你、踹你,我看了还有可能待在那儿吗?话说回来,你空有 一身功夫,结果只知道杀人,不知道保护自己吗?差那一点点儿,我要是没有刚好 回来,你就要被那只花瓶给砸死了,你连‘躲’字都不懂呀。” 紫音心想自己就算被“砸死”也是自个儿的事,为什么要挨他的骂——对喔, 自己要是现在死了,他不就少了重要的“报酬”吗?这么一想,紫音找到他发火的 好解释,点着头同意。 “抱歉,我没想到……说得也是,我现在还不能死。” 独孤九再度发出不解的大叫: “啊? 你什么意思,死这种事有分‘现在’和 ‘以后’吗?你在跟我鸡同鸭讲是吧!” 紫音皱起眉,有点受不了他那超大音量。“我的意思是我现在死了,你就不帮 我找回四郎哥,所以会有麻烦。这有什么不对?” “他狗屁的曹四郎,你满脑子就只知道那家伙而已!”终于口出脏言的独孤九, 充满挫折地说:“不管‘现在’或‘以后’,凡是有人想要伤你自己的性命,多少 用点脑子保护一下自己!这是我要说的话!” 这回,话是懂了,却还是不明白他激动什么。紫音耸耸肩。“只要救回四郎哥 以后才‘死’,我什么时候‘死’都无所谓,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你说那是什么话,” “反正,人生自古谁无‘死’。只是活得久一点和短一点的区别而已。”紫音 以平静的口气说。 “……”阖上怒吼的嘴巴,独孤九沉默地瞪着她,眉头皱紧到两眉成一字。 紫音自认没有说错话,但却无法直视那双带有责备色彩的眼神,她默默地小口 小口啜着水。 “我说你呀……”独孤九等到自己能压抑一点点愤怒后,才缓慢地开口:“下 次别再说这种听了就教人不爽到极点的话。” 紫音不打算反驳。照实说出心中的想法,往往都会令他人不悦。这并不是现在 才学到的事实。 “看你一脸没表情的样子,就知道你根本没弄清楚我所谓的‘不爽’是什么。” 他突然就扣住紫音的下巴, 强迫她面对自己。 “什么叫做死了也没有差别?你还 ‘活着’就别摆出一脸自己像死人一样没有感觉、没有将来的表情!死人跟活人没 有差别,根本是天下一大笑话。这个眼睛是瞎了吗?这耳朵是聋了吗?就算你听不 见、看不到、口不能言、脚不能行,只要你还有呼吸,就是活着!活着就该做好一 个活人的本分,活出一个乐趣、活出一个自我、活出一个没有后悔的人生!” 他等着她的回嘴,等着她的同意,甚至就算是一个动作也好,只要她有点反应, 独孤九就会放开她。但是云紫音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一动也不动。透白的皮肤仿佛 更加透明,可以就此消失在空气中也无所谓的红宝石双眼,没有半点生气、活力— —这就像她生存的意义只为了救回曹四郎,关于她自己,她真的无所谓,活着也好、 死了也罢,都一样。 这时,独孤九突兀地放声开怀大笑,也松开了捉握她下巴的手,紫音被他这奇 怪举动弄糊涂了,睁着不明白的大眼看着他。 “吓到你了?”他弯下腰,顽皮的唇角高高地扬起,窥视她反应般地,张着眼 睛说。 “哼,我对疯子的举动不会意外,更不会被吓到。” “好辣!”他咋舌。“但我喜欢。云紫音,我想我终于弄懂了一件关于你的最 重要的事。该怎么说呢?就像我终于知道一把锁的内部构造,但是还没有想到好方 法可以打开它。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把锁给打开的。” 紫音眯着眼,怀疑他在打什么哑谜。 “我晓得、我晓得,你八成在想:‘这家伙又在说什么疯话了吧’?”他嘻嘻 一笑。“其实,答案很简单。你那副‘生既无欢、死有何惧’的态度,不过是一种 保护色而已。就像藏身在树林的虫子,多半是绿的,好让敌人找不到它的行踪。虫 子们保护的是自己的性命,你保护的是什么呢?紫音姑娘……” 这个以为聪明的家伙。紫音抬高下巴。“你不是很会猜吗?继续下去,独孤九, 听你多能胡说八道。” “保护什么,现在的我还猜不出来。你对我而言有太多的谜点。很久没有这种 棋逢敌手的快感了,你是个很强的对手。你经历过什么样的遭遇,让你披上如此让 人无法接近的强烈保护色,有机会的话,我更想听一听。” 紫音倒是蹙起眉。没有被称赞的感觉,反而像被他嘲弄玩耍了。 “对,就是这种表情……不耐烦的、把人当傻瓜的,世上一切都与你无关的表 情,总有一天我会改变你的想法。不管是你那种厌世的态度,或者是冷眼旁观他人 的脸色,我都要改变。我会让你知道活着的乐趣,让你尝到过去不曾有过的经验, 然后——你就再也不会摆出这种‘要死不活’的脸了。” 谁把谁当傻瓜。他才是那个把人当傻瓜看的人!紫音心中这么想,却不愿开口, 开口反而正中他下怀。保持沉默,不论他说什么都无视于他的存在,这才是上上之 策。 “生气了吗?”他歪着头盯着她瞧。“不理我啊?嗯……不理我,我就亲你!” 紫音张开嘴正要大骂他“玩够了没”,但是一个迅速接近的黑影挡住了她的视 线,等到她再次从惊讶状态回神,占据自己唇齿间那湿湿软软的东西——独孤九的 舌尖,已经在她发愣的时候趁虚而入。 “嗯……”紫音以双手推拒着,用全身的力气反抗他,但是他的双掌牢牢地固 定住她的脑后,让她连转头的机会都没有。 他人的舌头在自己舌腔中游走,宛如生物般地在自己口中活动,而且还发出了 唾液搅动的声音,对从未与他人有过亲密接触的紫音,根本难以想像会有人对她做 这种事,看独孤九亲别人是一回事,但是当它发生在自己身上时,紫音真希望自己 能昏过去。 也许是惊慌过度,等到独孤九抬起头时,紫音甚至还是照样睁着茫然的大眼, 愣愣地看着他。 “喂喂!”一边用手背抹着唇,舔着两人接吻时牵引出的泽泽水光,他不满地 叫道:“你这种表情实在很令人沮丧耶!我的技术比起你那个四郎哥差那么多吗? 男人的自尊可是很脆弱的,你也手下留情些,别太打击我——万一我以后一辈子都 ‘站’不起来,全都是你的错喔。” “你!”紫音胀红了睑。 “对,就是这号表情。被你那双大眼这样瞟我,就算要我整夜卖力搏命演出, 也没问题。”他眨眨眼,咧嘴笑道。 “你下流!你无耻!”紫音两手握成拳头,以最大的音量叫回去。想到自己的 初吻竟给这种家伙,她、她真想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起来! “啊?”独孤九指着自己鼻尖。“我下流?怪了,还以为你会骂我技巧太差咧。 还是……莫非!该不会……你是头一回被人亲亲呀?” 她气得捉起身后的枕头就朝他丢去,希望这枕头能击毁他那嚣张、无耻、过分 的嘴脸。永远都别让自己再看到这张脸! 轻松地接住枕头,独孤九哈哈笑着。“原来如此,原来是你的第一次呀?怪不 得会有这种反应,嗯,还好我的面子保住了。” 紫音跳下床。“我受够了,陪你这种疯子谈话,根本是白痴才会做的事。” “等等,你要去那里?”他笑着拦下她。 大力挥开他的手掌,旋过身子往门口前进。“用不着你管!” “曹四郎的事也用不着我管吗?”他悠哉地甩着被打疼的手说。 就像被人泼了一头冷水,紫音在门口前停下脚步。 “你那里都不能去,云紫音,说好奉陪我到底的,我好不容易才打开你心中的 第一道锁,没有将它们全部打开之前,你不许逃,我也不会让你有机会逃。不管你 有多想将自己困在那重重锁后,我都会将你拉出来,面对我!” 他一口气吹在她的颈背上,字字句句都像钉子把她牢牢钉在墙上。“你的唇… …”独孤九在她耳边沙哑地低语:“非常的甜美喔。” 身后就是他,身前是阻挡去路的门,紫音赫然发现自己已无退路。 独孤九凑近她,嗅着她身上那股百合花般的淡淡清香,感觉着她微微颤抖的发 梢,就像一只被蜘蛛盯上的蝴蝶那样的慌张。“我很好奇……非常……非常好奇… …甜美的只有你的唇吗?或者这看似雪一样白的肌肤,尝起来也会有如人间极品的 美味呢?这衣服底下有多少奥秘从未让人发现?会不会我一碰,就像融化的冰雪, 绽放出嫩叶春花的蜜汁?”他挑逗的笑声夹杂着诱惑说。 “住……住口。”好不容易挤出来地话,也像小鸟的叫声。 “啊?”他故作糊涂地说:“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 “呀!”他的手摸上了自己的大腿,紫音慌张地捉住他,却不知该怎么阻止。 隔着裙子的布料,紫音还是照样感觉到,他掌心好热好热。 那调皮的掌心缓慢地摸着她的腰间、上腿部、后臀部,一次次来回地像要把人 逗疯了。每寸肌肤都要骚动起来似的,跟着他掌心所到之处开始发热,而这陌生的 反应让紫音惊慌不已。 再这样下去、再这样下去自己会被他…… 紫音一咬下唇,使起手肘往后一撞,敲上他硬挺的胸膛。“住手!” “哇,痛死人了!” 他后退半步,紫音终于重获呼吸的空间。 抚着被她撞疼的胸部,独孤九弓着身,苦笑地说:“这样才对嘛!冷冰冰的面 无表情,告诉人家不管你怎么做都不能引起我的反应,这对别人也等于是一种挑战。 不要就是不要,可以就是可以,别人打你,起码可以做点保护自己的事吧!明白了 吗?这是活着的人才可以做的事。死了,你就永远也不能说‘不’了。” 他这个人……紫音喘息着,压抑着自己激动的心跳声,一面却以不可思议的眼 神看着地。看似不正经的举动下,难道他是计算好这一切,故意的? “早点就寝吧,我猜明天应该就会知道你心爱的曹四郎下落。”他扬起一眉说: “今儿个晚上的事就当作是前金,等到我带回你的曹四郎,就算你又踢又叫,我可 不会这么爽快就放手了。约束就是约束,我一定会让你从头到脚、从心里到身里, 都只有我独孤九一人为止。” 不管他这份强烈的自信从何而来,紫音默默地在内心自我解嘲,他所做的一切 努力都将付诸流水,等到他得知关于自己身子的重大秘密时,也就是独孤九品尝到 空前未有的失败的时候。 ***** 清晨的薄雾染上淡淡的橘色,独孤九撑开了房间中唯一的小木窗,让新鲜的空 气大量的涌入。他做了一下深呼吸,走向屋里仅有的一张木床,昨夜他就让云紫音 一个人独占那张床,自己则屈就在木椅上度过一夜。 敞开了床边的便宜的布料做成的垂帘。“早上了,云姑娘。今天我有很多事要 做,不能让你继续赖床NB462。” 背对着他的身子裹在棉被中,似乎没有起身的打算。 独孤九摇摇头,再次叫唤,这回还动手去拉她的棉被。“起床了,小懒——” 他很快地就发现云紫音的样子不对。蜷缩在角落的身子,抖得像是秋风落叶, 隔着衣服也感觉得到她正发着冷汗。 “紫音!你听得到我的声音吗?回答我!” 平日就相当白皙的脸蛋,此刻更泛着不健康的灰白,紧闭的双睑、锁死的眉头、 咬紧的牙关,看得出她处于极度不舒服的状态。她双手环抱着自己的身躯,整个人 曲成球状。 “哪儿不舒服?从什么时候就觉得不舒服?为什么不叫我一声?” 仿佛没听到他又急又怒的话,她连一句呻吟也没有—维持着不变的姿势。 “该死。我去找大夫!” 独孤九才转过身,云紫音就拉住他的衣摆说:“不……必……” “什么不必?你看你那是什么脸色,比死人还难看。” “这是……老毛病了。我只是忘了带药出门,所以现在……痛得没办法动而已。 等一会儿……等痛过去了……就没事了。” 见到她额上冒出一颗颗冷汗,痛成这样还逞强,独孤九自己的胸口就像被什么 东西给揪紧了,他哪还等得及她“痛完”。“告诉我,你吃什么样的药,我去药铺 给你买来。” 摇着头,紫音面无血色地说:“没……用……” “别说些狗屁无用的话,你有力气反抗我,不如想办法让自己好过些,快点告 诉我药名,再不然告诉我你这是什么老毛病,我好抓药去。”独孤九以为她是不领 情,而不耐烦起来。 但紫音此刻根本没办法想到那些,她这心痛的毛病是自小就有的,为了护住心 脉,所以师父教她习心法养气神来练身,而四郎哥则为她调药活血气,但这些后天 的功夫,能帮助的范围有限,她只要一忘了吃药,体内的血就会窒碍住胸口,绞痛 不已。要不是有四郎哥救命的药帖子,她早就死在一次次发作下。 “你不说,那我就抱你到大夫那儿去,直接抓药了!” 不行。不能让他知道自己的毛病,至少现在还不能。紫音脑中一个焦急的声音 大叫着。“我是说……普通大夫的药!没用。” “那我就找城里顶尖的家伙。” 紫音死命地摇头。“……不必……” “少废话,要我坐在这边看你痛得要死,还不如让我去找大夫。”他甩开她的 手说道。 使出最后的力气,抱住他的腰,紫音一张脸都快转为青色了。“带……我回… …竹庐……我的药……在那儿。” “竹庐?” 紫音颔首,眼眶中滚着疼痛的泪水说:“就在……城北三里外,我住的……吃 了药……就会好……” “那还等什么。”他轻而易举地将她打横抱起。“管他城北城南,凭我的快马 脚程,马上就到。你给我撑着点,别痛晕过去,不然我可不知道路。” 她无力地阖着双眼,靠在他此刻格外有依赖感的胸膛上,轻轻点头。 ***** 独孤九果真如他自己所说的,以惊人的速度带她回家。当他一手鞭策着爱马飞 奔在清晨无人的街道上,扬起阵阵尘埃,还不时低头关心着怀中的她能否受得了这 颠簸之苦,脸上显现的是他从未有过的忧心与挂意。拼命的程度,就像是鬼神附身, 霍命相搏。 “就是这儿吗?紫音,听得见吗?”他在一座被竹林围绕的庄园前停下马。 “请……抱我……下马。” 看来就是这儿没错了。他小心翼翼不去碰触到她小手压紧的胸口,迅速地将她 从马上抱下,跨着大步朝着庄园的大门前进,左右散落着几间小屋,他正在猜测哪 一间是她的闺房时,紫音已经小声地请他走到最里面的一间与其他小屋距离稍远的 竹屋。 踢开竹屋根本没有上栓的门,他不需她说,直接走到床边将她放下。寻目四望, 他凭着直觉打开了角落的一只竹柜,里面琳琅满目的瓶瓶罐罐,传出一股浓重的药 味,不知情的人八成会以为这儿是药房呢。 “哪一瓶药才对—这个吗?还是这个?”他随手拿起一只青瓶和白瓶问道。 紫音颤抖着手,指着白瓶说:“给我那个……和水……” 他马上就从桌上倒了杯水,把药罐交给她,盯着她吃下药丸后忙问:“怎么样? 好多了没?” 真是个急性子的人。 紫音有力气的话, 必会笑他。但是她只能闭上眼睛说: “这样就可以了,我休息休息就会好。你……见到人……别……说……你是谁。” 不晓得是否药发挥了作用,她眉头不再深锁,交代完不清不楚的话,传出阵阵 细细的鼻息声——睡着了。 独孤九浑身脱力地松口气,他安置好她,并且细心地为她盖被后,这才有机会 慢慢观望这间几乎算是一无所有的房间。 平常闺女的绣房是啥模样,他见多了,有钱些的就是装饰些花花草草、诗词字 画,就算没怎么有钱的也多少会有些生活物品、绣花手绢儿等等。但是这房间和无 人居住的房间没什么两样,除了那一柜子的药瓶外,就只有桌椅、盆架,连铜镜、 梳妆台这类女孩子最喜欢的东西都没有。 她在这房间中,如何打发时间呀?过什么样生活的人,才会住得如此……苍凉。 这房间若是一名年过七十的老僧房间,他还会觉得有点道理。但是年纪轻轻的姑娘, 却活在这样一间处处泛着萧瑟之气的竹屋里,他怎么也无法想像。 “拜托你,别再给我更多惊奇了。今天这样的事,我一次就受够了。紫音。” 他喃喃地看着身旁脸色渐渐好转的她说:“这种被吓得魂不附体的经验,一次就太 多了。” 真到现在他还觉得自己双手有些发抖呢。 苦笑着,独孤九俯下身,以自己的额头碰触她的额头。似乎不再发冷汗了,暂 时可以安心点,那药的确相当有效。 “云姊姊!你回来了吗?” 突如其来的叫声从门口传来,独孤九正好抬起头。 “你!你是谁!为什么会在云姊姊的房间里?你对云姊姊做了什么!” 几名年龄大小不一的孩子,以控诉的眼神瞪着他说。 “你这坏人,离开我们云姊姊!” 孩子们纷纷掏出自己随身的兵器,一副不惜与他一战,保护他们口中的“云姊 姊”。 哎呀呀。独孤九暗暗在胸口中摇头。 看来,今天的风波只是刚刚揭幕,而且一点都没有结束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