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还以为自己……死定了。 睁开蒙胧的眼,兆海趴卧在床铺上,整个人还处于一种虚脱、飘飘浮浮、脚 踏不到实地的状况。缓缓地眨了眨眼,逐渐辨认出这张床铺、这间房和排山倒海 而来的一夜错乱回忆。 是很想逃避掉那一段段,呃……唔……啊啊啊!光是去提起它,都教他羞愤 到想去撞墙的记忆,可是兆海却躲都躲不掉,因为这儿也疼、那儿也酸,还有一 个热辣得像是被火刃给捅过的地方,这些全身上下扎扎实实被烙过印子的如山铁 证,教他无法忘掉。 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昨晚被折腾到最后,与其说是睡着了,不如说他 是晕死了过去,连殿下何时停止、何时离开这屋子,他都不知道。 不过,不提身子的疼痛难当,现下兆海的胸口倒是暖暖的。 他作了一场很令人怀念的旧梦。梦中的自己和殿下年纪都很小,是他连“店 下”和“殿下”都分不清楚,还待在恶人村的那段日子,那儿也是自己与殿下种 下因缘的场所。 为什么人非得长大不可呢? 梦中那么可爱的男娃儿,究竟是哪儿出了差错,竟摇身一变成今日的……还 对他……兆海真希望梦与现实能颠倒过来,自己便能从头再过一次,将这千疮百 孔的人生,补正,变得圆圆满满、妥妥当当。 始终赖在床上也不是办法,兆海咬住牙根,蹙眉隐忍住“难以忍受之痛”的 痛,将这把散开来的骨头重组,提起沈甸甸的腰杆儿——“唔!” 疾窜过脑门的异疼,让他功亏一篑地倒回床铺。不行……那地方好像还夹着 什么东西似的,箝制着他下半身的筋肉、抽干他的力气。现在别说要他走动了, 连“下床”这么简单的事,兆海都做不到。 被“修理”得这么凄惨,兆海对紫宸却连一丁点儿的怨慰都没有。 自掘坟墓的,不是别人,是我。 假如是个不懂得殿下脾气的二愣白目,也就算了。可定我这双眼都看到哪里 去了?白白跟着殿下这么多年,当做“举一”时,做奴才的却不能“反三”,连 殿下的心思都揣摩不到,亏这奴才还有脸自诩为殿下身边最得他信赖的近侍。 说是罪有应得……多少言重了。形容为自作自受……倒还差不多。 待殿下回来,他得想好怎么跟他赔不是,让殿下清消火气。呃,殿下不会气 得不回来吧? 兆海操着无用的担心时,咿呀,门板慢慢被推开了。吓!这么刚好?完了, 他、他还没准备好和殿下眼对眼、鼻对鼻地说话啊!兆海胆小地闭上双眼,索性 装睡,仅剩一双耳朵竖起,听着周遭的动静。 脚步声几不可闻,一股清淡宜人的薰香袭来,兆海的脸颊被温柔地摸了一把。 “还在睡呀?也对,你初经人事,元神多耗,不足为奇。昨晚,真是苦了你 了,兆海。” 嘎吱地,床铺多增了一个人的重量。就坐在他身旁,殿下的手自他的脸庞, 移到他的下颚,然后兆海的背一凉,整条被子被掀开,底下什么也没遮挡,兆海 赤条精光的身,像条光溜溜的无骨蛇,背面向上地趴在那儿。 “不知道那儿伤得怎样?待本殿瞧瞧,是不是需要给大夫上个药?” 咦?兆海咽下一口口水,紧闭着的眼脸下,是骨碌碌慌张转动的眼珠子。现 在要是惊叫地翻身爬起,就会被殿下看穿自己在“装睡”,可是继续装下去,眼 前等着他的将是更大的耻辱! 开、开什么玩笑!屁股给殿下看光就算了,还得给大夫看?他这辈子还要不 要做人啊?就算那儿伤到流血不止,不给大夫看会死,兆海都宁可放任它血流光, 也胜过让他人碰触那伤口。 于是,当紫宸的手掰开他后臀的时候,兆海抖动着肩膀,喑哑地嘶吼着: “对不住您,殿下!小的醒了、小的没事儿,小的不需要大夫!” 一迭声地吼完了,四周登时静得连兆海扑通扑通跳的心音都能听见。当兆海 屏住气,戒慎恐惧地扭过脖子,把视线移往后方,迎上双促狭、恶戏、不安好心 眼的邪魅绿瞳时,他便知道自己又掉进殿下的骗局里了。 “呵呵,再装啊!想在本殿面前耍弄骗术,你还得再练上三百年呢,兆海。” 啪地,轻打了下无辜翘臀,紫宸挑挑眉说。 “……您是怎么知道小的醒了?”不问一下,兆海死得不甘心。 “是你没仔细瞧,本殿可一直在门外徘徊,不时窥看一下,瞧你醒了没?所 以你一有动作,我便全看到了。” 您干么这般偷偷摸摸的?兆海脸上写着如此疑问。 紫宸扯扯唇,俊俏的脸纹着愧疚。“没料到吧?皇帝面前也能满不在乎使坏 的我,这时竟这般胆怯,连坐在你身旁,守着你醒来的勇气都没有。我怕你一见 着我的面,就指着我的鼻子叫我滚出去,那……本殿可会受不了。” “小的不懂。”兆海被他的绿瞳囚禁,呐呐地说:“您怎么会那么想?小的 向天借胆,也不可能向殿下说这种话的。” 丽容一黯。“就因为我是亲王殿下,纵使强占了你的身子,你也不能生气? 好,那我从现在起下当亲王,你想说什么、想骂什么,尽管说、尽管骂,我 准你。“ “殿下……” “都说了别喊我殿下!你当我是个名叫南夷紫宸的混帐,骂吧!”犀利一瞪。 “……我……我并没有想骂人的话语,呃……相反地,还想跟殿下说声抱歉。 小的要是机灵点、脑子灵光点,就不会害得爷儿被我玷污了。该赔不是的人, 是小的。还承蒙您操心奴才的伤势……您大可宽心,我别的优点没有,唯独身子 骨硬朗得很,底很厚。这点小痛、小伤放着它去,过两天就能恢复,千万别浪费 银子请大夫。“兆海什么都不怕,就怕紫宸逼他看大夫……或说,给大夫”看 “。 闻言,紫宸嘀咕着,自己想听的并不是这种话。 “你……说了什么吗?” 就罢了。 兆海对“无情蹂躏”他的男人,都能宽容地放他一马了,占尽便宜的自己, 除了窃笑,默默接收下兆海,哪能再贪图兆海更顺自己的心意呢?本希望兆海会 哭闹不休地要“强占民男之身”的恶徒——他南夷紫宸负起责任,照顾他金某人 一生“幸福”的,如此他便能顺理成章地稳坐金兆海的“男人”的位置了。 想想,老实过傻的兆海,根本不是这块料。会如此期待,是自己在发痴梦。 口口声声说他傻,但兆海并不是笨。他脑子好用得很,兵书古册皆能过目不 忘,教他识字不到十日,他就能写出百字文。傻的是兆海的个性,凡事替人想得 太周到,苦的全是他自己。 “本殿是说,你,就这么喜欢被我欺负啊?早说,我便会早点欺负你了。” 慵懒一笑,冰青绿瞳眯细了,紫宸瞟他道。 兆海旋即将脑袋瓜摇得像支博浪鼓般。“不、不、不,小的一点儿都不喜欢! 殿下您别寻我开心。“ 还说没有?躺在那儿,明摆着可供人欺负的模样。紫宸的目光溜到兆海小巧 浑圆的臀谷间,再一次地,葱白玉指边由兆海的腿根处渐渐上移,边撂下话。 “先把话讲明,我不是什么宽容大度的人,成了我的人之后,你便不许任由 他人欺负你,能欺负你是我的专权,懂吗?随意把属于我的权利交给他人行使, 本殿可是会发火的。你不想见我光火便要乖,嗯?” 兆海“哈啊”地急喘,因为钻入腿缝的那一手,准确无比地擒握住双珠精囊, 昨夜惨遭毒手的记忆,重新勾起战栗、惊骇的恐慌。 “殿下,您、您在做什么?”问得心惊肉跳。 “欺负你。”答得干脆。 立刻撑起四肢,往前爬,远远逃离紫宸的“五爪”。 “你再逃,我便立刻解开裤带,直接上床要了你,兆海。” 霎时如遭咒缚,动都不敢再动,连呼息吐气儿都止停了,黝黑的脸惨白,不 知所措地、困惑地回望紫宸。 白脸偎近黑面,哄道:“别一脸害怕的样子,本殿无意伤你,乖乖把腿儿打 开,我好探看一下。昨日你那样哭天抢地,后头八成是放我给扯裂伤到了,早上 我急着赶往宫中,也没闲暇替你处理。不仔细善后,万一肿了、发炎或烂了,搞 得不能坐、不能站的,你也不舒服吧?” 这一说,兆海的身体瑟缩得更剧烈了。 假使真如他所言,那儿都烂了,那样不堪的画面,怎能映人殿下高贵的眼? 不成、不成! “不让我看,我便找大夫来喽!你是愿意让外人看,还是愿意让我瞧?” 两者都不要——这么任性的话,兆海说不出口。他踌躇再踌躇,犹豫又犹豫, 最后依旧抗拒不了殿下强势的目光,缓缓地松开四肢,无言地咬紧牙根忍耐着。 把住半边臀部的手,略微施劲,羞藏于中央的菊办密缩着。 “呼”地松口气,没有半点说笑、轻佻的,紫宸点头道:“幸好,并未如我 所担心的凄惨,是有些红肿、流了点血;但看来还算轻微。这样子不必找大夫, 我可以直接替你上药了。来,把你的臀抬高点,我要帮你清出昨夜的残渣。” 摇头。“我怎能让殿下做这种事!小的自己来就行了,拜托您!” 愠怒在眸底闪逝而过,未几,紫宸便漾起灿笑。“好,你自己来,本殿就在 这边瞧。” 兆海愣住,没料到殿下会连这点隐私也不给。他等了等,希望紫宸会改变心 意离开(盯着一个大男人做这种丑事,有趣吗?),可是绿眸好整以暇地凝视着, 毫无动摇的迹象……兆海只得硬着头皮,拉起棉被遮住自己的下半身。 “不行遮!遮住了,我怎么知道你是真有把药涂上去,还是骗骗我而已。” 斥责着,紫宸扬起唇角说:“在本殿面前你大可不必害臊,因为我早看光了,兆 海。” 问题又不是这个!兆海何尝想像个姑娘一样扭扭捏捏?可是……要在殿下的 注视下,四肢跪趴在床上,再将手指伸到后方,掰开,插进去,枢出来,他、他 哪里做得到? “兆海,你再不动手,本殿就亲自帮你弄了。” 晤……罢、罢、罢,男子汉大丈夫,伸头一刀、缩头一刀,豁出去了!紧闭 着发红发热的眼眸,兆海颤抖着手,慢慢地循着背脊,自己摸索到腰下。 “嗯!”幸亏牙关咬得紧,不然他丢人的呻吟就窜出了。 一切只求速战速决,兆海刻意不去意识身后有另一个人的目光,正当他以为 自己大功告成,全部结束,可以脱离苦海之际,一道影子压了过来。 “咦?” 睁开双眼,近得贴在他鼻子前的,是占满视线的绝美容颜,是欲望火力全开, 正要捕捉猎物的美兽。“不”、“干么”、“慢着”都没来得及说出口,紫宸便 强夺了他的双唇,再次把兆海扑倒在床上。 仿佛连喉咙深处都一并被爱抚了的长吻,彻底瘫痪了兆海的神智。在紫宸抽 离双唇,短暂退开身之际,兆海张着茫茫然、醉晕晕的眼,不知天南地北、今夕 是何夕,但“危险”并未终结,反而步步逼近。 一会儿,重新覆过来吸吮的唇,破碎地咬着,沿着兆海的唇舔吮着,把兆海 的注意力完全引开,因此当兆海察觉下半身有非比寻常的灼热靠近,想将压在上 头的人给推开时,为时已晚。 “啊啊啊……” “都是你不好,高估我的自制力,兆海。”在半空中擒住他乱挥的手,反把 回床铺上, 嗯嗯地大口喘息。 前后大幅摇晃的古铜色裸体不住抖颤,像溺水之人,攀住了雪白的宽肩。 相互摩擦的肌肤与肌肤,里外夹攻的手指与唇舌,烈火从身体深处烧穿了, 噗滋噗滋地发出腥浓焦味,吞没掉每一寸。 “唤我的名……叫我……我就让你飞上天……快……” 渴望解脱而紧缩的喉咙,发出喑呜声。 坠落深渊的错觉,与腾云驾雾的幻影,交替占据他的脑海。 “啊啊……啊……不要……别放……” “咿啊”地求饶着,表情恍惚。琥珀瞳里堆积着的满满的水,垂落到晕红双 颊,最后被枕头吸干。 “叫我,兆海,呼唤我!”迷人的沙哑音色多了几丝苦闷,显然也在忍耐着 那股被绞吸的快感,不愿三两下就弃械投降。 “……紫……宸……啊……啊啊啊……” 美丽的双唇泛出心满意足的笑。 已经可以了,仿佛在这么诉说的, “啊、啊、啊……” 受不了刺激,主动抬起长腿,放浪形骸地缠上了男人的腰间,交叉扫住,频 频跟着男人前后摆动。 “很好,兆海,这么做就对了。”眯细的绿瞳进出狂喜。“再多扭动些、再 多呻吟点儿,我就是想看你这样痴醉神迷的模样,太美了。” 令人羞涩的话语传进脑里,也照样浇不熄那把火,想要停下来,却怎么也停 不了,自己这具沉沦于快感中的身子,已经与意志完全背道而驰了。 “……嗯……” 激痛在超越过某一界线后,化为狂巅的喜乐。 每一次的进出、每一下的律动,后襞便会释放出痉挛的泡沫快感,翻搅着所 有感官,节奏越是强劲,细喘越是高亢疯狂。 眼底似有火花冒了出来,高涨在体内‘的压力嚷着要喷出,腾于半空的意识, 想要捉住那若隐若现,飘忽不定在前方的光芒。 汗水、泪水与体液全都融合在一块儿,从头到脚都要融化了。 “我要射了!要射了!”啜泣着,把住。 窒息般的低吼,震动着胸口,从两具紧贴的身躯间传到脑门,激烈喷发。 “啊……啊啊……” 他捉住了。 那道光芒穿越过他的身躯,盈满了他。 琉璃宫的御书房内,单手支额的红发女帝,坐于书案前,脸色仍显苍白。她 支开所有贴身女官,独坐在这问百年历史的书房里,在心中向先帝先祖们质问, 到底她是哪里失德?哪里失仁?何以要让她在吃尽苦头,熬出一片天之后,又再 给她这么重的打击? 是的,南夷紫宸一定知道那个秘密。 他唇边挂着诡笑,故意在临走前提及。“权杖”的事,全经他精心算计过。 知道那时候说出来最有效、最能施予她迎头痛击,不及防备。 她也确实是被吓到了。仿佛有只冷冽的冰手直捣她心窝里,揪出热烫的心, 丢在脚下狠狠践踏一样。 这个绝对不可以被任何人知道,一旦知道后,动摇到她的帝位事小,真正可 怕的是它亦将危及南夷国本的秘密——现在除了她、除了未来有一天将接掌帝位 的东宫之外,竟有了第三个知道的人! 叩叩! 女帝惊惧地抬起头。“是谁?朕不是说要一个人静静,谁来吵我的!” “陛下,是儿臣,元潞。女官说您在找我,所以儿臣来了。” 脸色舒缓下来,女帝金眸黯淡地朗声回道:“你进来吧,记得命左右侍卫退 下。” 没有继承母亲耀眼的赤色红发,也不似列祖列宗有着正统金眸的东宫,曾一 度被人怀疑他能否像先帝、先先帝们一样成为“南夷之虎”。这象征一代霸主封 号的名,无法冠在母亲的身上,如今连儿子能否继承,大家也都万分好奇。 元潞自身也很埋怨,何以母亲生下的两子一女里,就他一人和母亲一点儿都 不像,他和软弱的父亲有着如出一辙的容貌。褐发、褐眸,平庸无比的父亲,以 入赘身分进入宫廷内,存在感却薄得像他从未曾居住于此,成日都在后宫母亲替 他设的砖窑子里,埋头烧着卖不了钱的瓶瓶罐罐的父亲。 他费尽心思想摆脱父亲的阴影,凡事力求精进、力求表现,想让大家认知到 他是“母亲‘’的长子,是皇帝的继位接班人,是这国家未来的皇帝。可是偏偏 他无论做什么,都有个人抢在他之先,比他更显眼! 是的,他可恨的表弟,大家都爱戴的南夷紫宸亲王。 自己挥汗如雨地勤练武功,他净在嬉游玩乐,但射羿比赛却由他夺下头彩; 自己勤读经书、背着大伙儿念到深夜,偏偏就是有人三岁能文、五岁能诗,十岁 便可在殿堂上引古论今,驳倒三朝耆老。什么叫做天赋异禀、什么叫做得天独厚? 只要瞧瞧南夷紫宸便知道! 叫他怎么能容得下这个总是处处胜出、处处抢尽他锋头的表弟?要是没有南 夷紫宸挡着,该受天下万民景仰的、憧憬的,该是他这东宫太子才对呀! 要是南夷紫宸没生在这世上就好了! 况且,那家伙的“出生”,无疑是这宫廷的污点、南夷家的耻辱。每个人都 怀疑在心中,却没有一个人敢大方说出来的丑闻——他是前亲王、王妃与先帝, 这三人淫乱关系所种下的子,结生的果! 一是来自东蛮国度的王妃莲氏充满异国风情的动人美貌,一是觊觎其美貌、 贪恋其色相的皇帝,最后是畏于帝王权威,为保自身荣华富贵,不惜将大老远迎 娶回来的十多岁少妻与皇帝共享的无耻之徒——虽然那人论辈分也是元潞叔父辈 的长辈,但元潞却认为他连做个男人、做个人都不配,顶多是个胆小鼠辈! 先帝与莲氏王妃的事,在宫闱内传得沸沸扬扬,三不五时便可看到前亲王带 着少妻到宫中短住三、五日,次数之频繁让人不起疑都难。而这样的日子持续一 年多后,王妃怀孕了。大家都在揣测那会是谁的孩子?有人说,亲王早年遇刺时, 丧失了育种能力,不可能在王妃肚里孵出蛋,露骨怀疑皇帝才是真正下种的人。 当时酝酿在空气中的都是丑闻的气味,在众人好奇、刺探、窥伺的目光中度过十 个月后,王妃产下了白白胖胖的男宝宝。 大家都在赌,不知何时皇帝会化暗为明,将王妃与男婴据为己有,抢回宫中。 但,或许事实的真相与谣言不同,再或许皇帝毕竟顾忌着身后会如何在史书 上记载,而不想败坏名声。一年年过去,大家所等着看的好戏,并未搬上舞台。 亲王对“丑闻之子”疼爱有加,皇帝更是宠爱到旁人为之侧目的地步。即便如此, 那孩子还是在亲王府中,而非先帝膝下,健健康康地成长,备受呵护地长大。 等到亲王病死、先帝驾崩,南夷紫宸究竟是哪个人的儿子?世上只有一个人 晓得答案——莲氏。她这握有重要关键的人,亦在先帝驾崩前,便将自己藏在神 庙内,远离宫廷争斗,绝口不提半字往事。 这是一个做母亲的,最能保护自己儿子的选择。她清楚知道,一旦儿子的身 世被引为宫廷内斗的争端,环伺在侧、虎视眈眈的“敌人”便会毫不客气地对付 他们母子。而孤儿寡母能依靠的皇帝,当时缠绵病杨,根本顾不到他们。 她若消失,年幼亲王便不成威胁,反倒是众人碍于世俗目光,不能、也无法 动南夷紫宸半根汗毛。 这根肉中刺,就这样戳在大伙儿的心头,直到今日。讽刺无比的是,当年下 成威胁的幼子,转眼成了棵自有势力的大树,他不靠大臣、不赖朋党,掳获无数 人心做为人质,让女帝投鼠忌器,连要铲除他都得再三思过。 元潞则巴不得能早一点拔除他,倘若今日他手上握有帝权,他首先会做的, 便是将紫宸放逐到冰天雪地的边疆地带,任他自生自灭还不够,要断他的气根, 才能抚平自己多年的闷气。 “陛下,您气色不太好呢,儿臣替您找太医来吧?”看着母亲纠结眉心,灰 白面容透着憔悴,元潞立刻上前说。 “不必,你坐下,朕有话要告诉你。” 什么事害母亲这样担忧?元潞将末出口的疑问放在腹中,走到书案旁盘腿坐 下。 “你还记得,朕千交代、万交代过你,万万不可将”权杖“的事说给任何人 听。朕能相信你,此事你牢记于心吗?” 元潞快速地点头。“这么天大的事,儿臣岂敢忘掉。” “那么,紫宸是从哪里得知的?” “您…-一说什么?那家伙……知道了?” 女帝深吸口气,将早先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又道:“他用”褪色“二字,显 然连目前红宝权杖上头的那颗红宝并非天然石,而是以白宝后天染成的,都一清 二楚。目前知道内情而还活在世上的,除了你我,别无他人才是。为何他会知道 这点?朕苦思一早上,还是不明白。” “有没有可能他是胡谒的?或许他在先帝在世时,曾看过真正的权杖,因此 能分辨其中真假,他并不知道其余的事。陛下,您先别慌,他即使知道了,也不 能怎么办的!” 元潞以坚定的口吻说:“在他能以此大作文章,威胁到咱们母子前,儿臣会 去封住他的口。” “不,不要胡来。我们不能轻举妄动,我们不知道他还有什么王牌在手,他 既然故意说给朕听,必留有一条后路可走。你要是不慎失败,他便会反过来咬我 们一口,到时事情会更棘手。”女帝坚持谨慎。 “陛下,不能相信他说要自我放逐的话。那家伙是想让咱们母子放下戒备, 认为他对皇位没野心,再乘机攻我们个措手不及的!态势已经很明显了,我们非 除去他不可!”不死心地说服。 决心稍有动摇,女帝闭目深思。 “咱们得要先下手为强,陛下——”再道。 但女帝还是下了决心。“朕要再细查,等确定了他手上握的是什么样的把柄 后,再对付他不迟。潞儿,你只须派人多加暗中注意他举动,不要打草惊蛇地跟 着他,明白吗?” “……是,儿臣遵旨。”南夷元潞嘴巴上这么说,但内心已有了阳奉阴违的 念头。他不要等,现在、马上除去紫宸亲王,才能避免夜长梦多! 结果第二次的清理,兆海实在没有力气做,终究还是借用紫宸之手来完成— — 像个初生婴儿般,让他打开自己的腿,擦拭。期间和事后,兆海都很不好意 思地甩手臂横遮住双眼,可惜没办法连整张脸都遮住,不然他一定会那么做。 “好了,总算都千干净净了。” 哗啦啦地扭干手巾,净了净手之后,紫宸回到床畔,长臂一伸地抱住兆海, 执住他的下颚,抬起。“怎么?替你弄干净、弄舒服了,还不理人啊?” 想起方才种种,兆海一对上那双眼就不禁脸红。 “啧,别再诱惑我了。本殿是很乐意和你竞夜缠绵,不过咱们时间不多了, 得在天黑前离开这座宅子。”掐掐他的鼻子,紫宸遗憾地说。 先搞清楚,这是谁诱惑谁呀?兆海本想发出不平之鸣,但殿下后面所提的事 更让他介意。“我们要离开亲王府?为什么?是为了小的吗?” “是。也不是。” “您还打哑谜,是想要急死小的不成?”气急败坏。 紫宸叹息,不得不将自己找上皇帝摊牌,还放话的事,一口气全说了。听得 兆海差点转不过一口气,气晕了过去。 竞……说他不做亲王了! 就为……一个奴才,去挑衅皇帝? 他……怎么都不想想,多少人想要而要不到的,有了还不知惜福,说丢就丢! “您、您、您……若嫌小的麻烦不够多,没关系,尽量给我找麻烦好了,反 正小的扛到死都认了。可是您有必要跟着跳进来凑热闹吗?殿下!”兆海反揪着 他的胳臂,摇晃着他的肩膀说:“你清不清楚,那是陛下,是皇帝,是南夷一国 的主子!她若要杀人灭口,您能有地方去吗?” “本殿自有打算。”还是笑嘻嘻地说。 平常嘻嘻哈哈也就算了,连这种时候还……兆海无声地发怒了。他抿嘴不语, 黝黑的脸绷起,作势翻身下床,旋即又被紫宸给拉了回来。 “没有本殿跟着,你想去哪儿?” “更衣!”抽回手臂,兆海忿忿地回道:“主子的决定小的不能置喙,您要 去东边,我就去东边。您说要在天黑前离开,小的还能躺在那边睡吗?我还得替 您收拾行囊,发落府里的下人,安排好马匹、代步轮车,要做的事可多了!” 紫宸笑了笑。“这些都不用。” “不用?殿下敢情是想用两条腿走遍天下?”皱眉。 “我全安排妥当了,剩下的就只有你。只要你换好衣服,能下床走动,我们 便能离开了。”体贴兆海的身子不适,紫宸在他睡着时,便把事情全处理完了。 不信地一瞥,兆海撑起软绵绵的脚,步履艰辛地走到门前,拉开它——平日 不乏人声吵杂的亲王府邸,此时此刻却安静无声。 “派完他们该领的薪饷后,大家都拎着包袱走了。屋里就只剩你和我……等 我们也离开,这儿就真的是名副其实的空屋了呢!” 环视四周,回过身,紫宸冲着他笑笑。“如今,本殿身边就剩你一人了,兆 海。你要走吗?你会离开我,一个人走掉吗?” 是了。 自己走不掉,不是他霸道得不让自己走的缘故。 兆海终于知道,是因为他和他,都是一样的,在这世上孤孤单单。是他的寂 寞绑住了他的脆弱。他们各自单独一个人,虽然什么事都能做,在什么地方都不 怕活不下去,但就是无法知道两人聚在一块儿时,能有多快活。 一步走向他。两步走出寂寞。 “您不必问。”三步定定地站在紫宸身前,兆海睁着毫无犹豫的眼,望着他。 “只要告诉小的,该往哪里走就是。” 紫宸啥也没说地,展开双臂搂住他。 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的夜。 数十名黑衣人沿着亲王府高耸的墙边,静悄无声地移动着。来到偏离大路的 那头,再三确定没有被人发现的风险后,他们一个接一个,靠着叠人龙的方式, 攀越过高墙,潜进屋内。 目的只有一个,夺取亲王的头颅。 手段只有一种,倘若遇有任何抵抗,杀无赦,不留半个活口。 精心筛选出来的大内高手们,一到府中便直入黄龙,越过后苑、弯弯曲曲的 府内廊道,闯进亲王的寝阁。手握长刀,朝着覆盖着被子的床头砍下去—— 喀!一分为二,从床头滚落下某样黑呼呼的东西。 得手了!元潞高兴得掀开自己的黑面罩,吩咐左右。“给我一盏火,我要亲 眼看看这家伙凄惨的死状!” 火点起的瞬间,照亮一小方地板,也映出了在地上不再滚动的东西。 元潞喜孜孜的唇,变为狂张的大口,他蹲下去,捡起那人头——看来,有个 可怜的稻草人代替紫宸亲王承受了脑袋和身子分家的厄运。 在人头的脸面部分,还用毛笔龙飞凤舞地写道——南夷草人,殁! 当场摔烂了那草头,元潞朝着空荡荡的黑夜,高声怒吼着:“我一定会杀了 你的!南夷紫宸,你等着瞧!” ---------- 晋江文学城